4 女先生
“雅姐兒,你帶妹妹們出去玩兒,尤其是妙娘才頭一回來咱們家,你可要好好帶着你妹妹玩兒。”程四老夫人笑眯眯的對雅姐兒道。
顯然這是大人們有話要說,讓孩子們自顧自出去玩兒,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算小了,若是一時嘴快聽了什麽話,在外人面前說漏了嘴可就不好了。
雅表姐雖然也才十一歲,但是很有大姐姐的風範,一路拉着妙娘的手輕言細語的和她說着話兒,她絕口不提妙娘在浔陽老家的事情,只說些好玩兒的,有趣的事兒。
“我和你霜姐姐正在打絡子,正好我哥哥從外尋摸了好些小珠子來,不如咱們三人去打絡子玩兒吧。再有妙娘,我請你吃軟香糕吧,是我二哥從蘇州帶回來的,說是在蘇州的都靈橋買的,那裏的軟香糕最是好吃了。”
這絡子大概就是用絲線編織成的結,可以綴玉佩還可以做挂飾,雅表姐謙虛的很,說自己才初學,可是她手靈巧的編織、挑、鈎、攏、合,一下就做成了個攢心梅花絡子,看的妙娘佩服不已。
她羨慕道:“雅表姐可真厲害,我還什麽都不會呢。”
“不會我們教你啊。”謝霜母親早亡,一直寄居外祖家中,因為身世堪憐,頗受四老夫人的看顧,但雖然寵溺,可但凡女紅規矩也是一樣不落下的教她,她就比妙娘大一歲,可別說是打絡子了,就是女紅也不錯,如今都能像模像樣的繡些小花兒了。
謝霜很耐心,妙娘也學的認真,勉強能做一根簡單的五彩絡子了,雅表姐才讓丫鬟們上了軟香糕,三人一起吃茶點,好不熱鬧。
因為熟稔了些,再者妙娘是她們的表妹,雅表姐說話也随意些了。
她又讓丫頭們拿了一匣子荷包來給妙娘賞玩,因為這才剛認識,總不能談太深層次的事兒,否則觸及到別人的傷疤可就不好了。
這一匣子荷包什麽式樣兒的都有,有的還是雙面繡的,她拿起來賞玩了半天,雅表姐笑道:“你既然喜歡,送給你吧。”
“雅表姐,這……妙娘不能要。”
“這也沒什麽,我們姑娘家之間也不會送很貴重的物件兒,這些荷包也都是旁人送給我的,我送給你也是應當,你就不要推辭了,你再推辭,就是瞧不起我。”
如此這般妙娘才收下。
此時,田媽媽過來了,她是來接妙娘的,妙娘還奇道,不是說要在外祖母家用午膳嗎?怎地這個時候要回去,但既然是程氏特地差人過來接她的,妙娘歉意的對着二位表姐一笑,又對程雅和謝霜道:“我就先回去了,下回請二位表姐去我家中玩兒去。”
這年頭姑娘家難得出門,更何況程雅十一歲,已經算是大姑娘了,程家對她約束越發嚴格,唯獨走親戚還能望望風,偏生大舅母娘家還隔這裏一二百裏,能去姑姑家,當然最好了。
謝霜也喜道:“妙娘,到時候我還帶絡子去,我們一起打絡子。”
“嗯,就這麽說定了。”
上了馬車後,妙娘才知道為何程氏要提前走,田媽媽都感嘆:“這麽說四房是一個人都沒選中了?大舅爺的倆個兒子最小的那個十五六歲也罷了,可二舅爺的小兒子今年正好八歲,先頭那個生的兒子也十歲了,這倆可是正合适啊。”
“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沒選中,這不,還得二房的人同意嗎?這個時候我哪裏還好意思留下來,老太太怕是也要去二房走動一番。”
程氏心道,自家二嫂雖說是填房,但她生的那個兒子倒是虎頭虎腦的,現在肚子裏還揣着一個,年紀也合适。
倒不是送孩子求榮,江寧程家雖赫赫一門,但也不是每個程家子弟都能出頭,尤其是四房人多,子孫繁衍的也多,大哥如今只是個舉人,二哥只是個秀才,若非如此,也不會寧願找的女婿家窮些,也要有大才。
如今即便是大姐亡故,大姐夫的續弦仍舊是程家幫忙找的。
但這些都是娘家家務事,即便是大事,對她一個出嫁女而言,能管的也有限,她最關注的還是女兒妙娘,知道她和侄女們都相處的不錯,也放下心來。
妙娘更是道:“今日見了雅表姐和霜表姐,才知曉女兒女紅什麽都不會,娘,女兒想盡快學會。”她太清楚了,程雅柳霜是特意照顧她才只聊針線的,就像她和人家文盲聊天,大概也只能家長裏短了,怕高深一點的東西人家不懂。
有上進心,這是好事,程氏笑着點頭,“你不必慌,你爹要跟你找個女先生來,等你把基本的學好,再去女學。”
去女學可不單純是為了做學問,最重要的是拓展人脈,在程家閨學的女子可不都是程家的女子,有的很多都是附學而來的,但大多數江寧城的達官貴人。
這也是程氏為了要先讓她在家中先請先生學,學了再來女學,女學人多,她什麽都不懂的進去了,她女兒蠢笨之名豈不是傳出去了。
父母之愛兒則為之計深遠,就像二嫂未必不疼自己的親兒子,卻又無比想把兒子過繼給程家二房,只因二房那三位兄長,人人都是高官,她的兒子會前程遠大。
過了月餘,顧清沅為女兒從蘇州府請來一位女先生,原先在京中南平侯府做過教習,從南平侯府辭去之後,便在家鄉蘇州買了一座宅子榮養,時不時也做起教習掙些花銷,這次顧清沅很有誠意特意親自下帖去請,報酬也給的十分豐厚,一教還是兩年,這女先生欣然同意。
不過女先生也有言在先,聲明要先見見東家小姐,再看合不合适。
雖孔夫子說有教無類,老師不應該挑學生,但是若是家中小姐資質過于魯鈍,身子又弱,性子太過拎不清,這樣完全是砸自己的招牌。
資質過于魯鈍的,家人明理還好,若不明理,必然怪罪先生。身子骨太弱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算好,就怕熬不過去的,她曾經教過蘇州知府的女兒,那姑娘弱質纖纖,教了三個月一命嗚呼,人家言下之意是說她太嚴格了,恨不得把學生的死都甩鍋在她身上,這等人不可教。再有拎不清的,你為她好,她反而覺得你是故意針對她,這樣鬧的雙方都不愉快,也不可教。
還好顧家這個女兒看着不錯,主母程氏端方秀麗,家中下人自她進來沒有東張西望探頭探腦,端茶送水也十分熟稔懂規矩,這是個很有規矩的人家。
程氏嘆道:“我這個女兒因從小替我們在她祖母身邊盡孝,老人家寵溺,孩子什麽都不懂。特特尋了您來,就是想教她些眉眼高低。”
說罷又讓妙娘前來問安,妙娘眼神清亮福了一身,倏而笑道:“請先生教我。”
女先生問她:“不知道姑娘想學成如何呢?方才你娘說了,可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她完全沒有把妙娘當成一個小孩子,妙娘頭一次從一個大人那裏感覺到平等的尊重,程氏和顧清沅固然對她很好,但大都是把她當成小孩子一樣,妙娘抿了抿唇,看了程氏一眼,方才道:“我想盡我所能學到最多,學的最好。”
女先生眼眸中露出贊許的笑容,她能一輩子不嫁人,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掙下家産,就不比男人差,她雖然教授女德,但心中卻并不贊成,妻子對丈夫的無條件的三從四德。
有這份好勝心,那就代表會全力以赴。
再者,女先生看了看顧妙娘本身,她年紀雖然不大,也沒長開,但已經有美人胚子的雛形了,又是官家千金,她含笑點頭。
女先生姓唐,人清瘦卻不刻薄,總是帶着笑意,你若以為她是個慈眉善目之人那就錯了,從早到晚,每天都是滿滿當當的。
卯時三刻就要開始讀書,巳時一刻能用點心,再學到午時用膳後能休息一個時辰後,下半晌就是習女紅和規矩。這讓程氏都看了咋舌,還有點後悔的對顧清沅道:“這是不是太嚴了?咱們妙娘能不能受的住啊?”
顧清沅忍俊不禁:“你道人家的名聲是如何來的,自古嚴師出高徒,況且咱們妙娘心氣不小,她也不想每次人家和她說話都只能談論針線吧。放心吧,我也疼她,太過了我肯定會從中轉圜的。”
程氏這才放心。
她二人雖然很疼女兒,可是卻不會真的當着女兒的面讓女兒偷懶,這不是他們夫妻的性格。
**
天蒙蒙亮,妙娘不需要丫鬟喊便醒了過來,匆匆用了早點,她便去了唐先生處,蒙童一般都是從《三》《百》《千》學起,妙娘的進度非常快,往往是唐先生教一遍就會了,而且連句讀如何斷都清楚。
一本《三字經》不到半個月,就已經能夠完全熟背甚至通曉其義了。
這就讓唐先生出于意料的驚喜了,原計劃這兩年把《三》《百》《千》最學完,多加《幼學瓊林》《增廣賢文》《弟子規》也要看弟子的進度。
沒想到這個弟子不僅肯學,而且天資聰穎。
規矩和女紅也學的有模有樣的,甚至下學了,她還會親自找會女紅的丫頭們請教一二,非常認真又堅韌。
前世的妙娘就是個不服輸的姑娘,否則也不過能不到三十歲就坐上集團總助的位置,現如今正是可以學習的好時日,她又怎會放過呢。
技多不壓身,你只有熟練的掌握規則,才能更好的利用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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