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狹路相逢

被嘲笑的當事人沒有反應，大家笑了一會兒也覺得沒有意思。

第一輪自我介紹，每個人都準備了千八百年，名校畢業加上工作經驗豐富，聽得閱人無數的黎明十分無聊。

除了兩個人，只重複一句“我叫葉小倩”就再憋不出來第二句的葉小倩，和“我叫伍子汐，之前一直在做模特，這是我第一次應聘IT公司”的伍子汐。

葉小倩說話時一臉癡呆和緊張，讓人覺得再逼她多說一句都是罪過；而伍子汐說話時一臉理所當然，讓“為什麽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都來應聘”這話怎麽也問不出口。

最後沒給女神面子的是技術總監Connie，她敲了敲桌面，對一邊的黎明說：“她怎麽拿到筆試資格的？”

黎明有些尴尬地幹咳一聲，還沒說話，那邊翹着二郎腿的伍子汐一邊摸着指甲一邊回答：“Inflection成立只有五年時間，現在卻占據國內搜索引擎80%的市場。我覺得，作為Inflection這樣以創新為理念的公司，對員工的要求不應該只局限在工作經驗上。”說完她毫不客氣地直視冷着臉的Connie，“再說了，沒有工作經驗不代表不會做。”

兩個女人間的火藥味頓時彌漫起來，嗆得黎明又咳了幾聲。人力部部長打了個圓場：“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我們就不繞彎子了，接下來Connie和我會分別問一些人格、專業知識和意願類問題，專業知識類以搶答為主，其它問題請盡量誠實回答。”

幾輪專業知識問題下來，葉小倩一句話都沒說上。倒是伍子汐噼裏啪啦搶上了不少，Connie再看她時，臉上的不屑淡了許多。

看見Connie點了點頭，黎明又開始問意願類的問題，第一個就是“你為什麽選擇Inflection”。

這次不用搶答，大家依次回答，回答的也都差不多，“Inflection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搜索公司，CEO年僅28歲已經上了時代周刊封面”，“相信Inflection能夠物盡其用、挖掘我的潛能”，“搜索引擎将來還有很大市場空間”……

輪到帶頭嘲笑葉小倩的男人，他收了吊兒郎當，一本正經地說：“在我看來，搜索引擎公司就好像地産商一樣，不過是他們賣地賣樓，我們賣廣告位，做好了是一本萬利的事。”說完看了看一邊一直沒說話的市場部徹北約，“其實相比于技術部，我更希望能夠進入Inflection的市場銷售部。”

輪到伍子汐時，她懶洋洋地說：“我來這裏，是因為一個老朋友。”

黎明扶了扶眼鏡：他幹這行十幾年，靠關系找工作的不是沒見過，但一般這樣的都是藏藏掖掖，倒真沒見過這種當着面試官和其他面試者大吼一聲“老娘就是靠關系進來的”。

他揉了揉太陽穴，将目光移向下一位。

又過了四個人，才輪到一邊熱得直擦汗的葉小倩，被黎明的目光一看，葉小倩像受驚的兔子，不，像受驚的狗熊一樣，“噌”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黎明無奈地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邊，半天才聽她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我不知道……表哥說我天天在家白吃白喝……要是不找個賺錢的事幹，他就……就把我……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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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輪到黎明擦汗了。

一邊的Connie再次發招：“葉小倩，其實我很想知道，以你的資質，是怎麽通過筆試的？”

其實這話大家都想問，如果不是Inflection筆試過程非常嚴格，在場的一定都覺得葉小倩是找了槍手代考。

胖子低了頭，看着倒比問問題的更糾結，臉上的肉擠成一朵菊花：“我……我也不知道……就覺得那些題好像見過……然後……就寫了……”

話唠男又忍不住了：“我去，咱們這來了個天賦秉異的高手，你是不是在你媽肚子裏不小心把面試題答案都背下來了？”

Connie瞅了眼黎明，這一眼的意思不言而喻，吓得黎明趕緊低聲澄清：“我絕對不認識那蠢胖子！更不可能提前給她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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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的面試下來，大家都有些精疲力盡精盡人亡的兆頭，就在黎明打算來一段結束語時，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徹北約忽然出聲了：“如果你是一個送披薩的，你會怎樣通過剪刀獲益？”

這句話問完，包括另外兩個面試官在內的人全傻了，不知道市場部總監唱的是哪一出。

底下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的面試者都愣了，這是哪和哪啊？直到徹北約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才有幾個人不太确定地回答：

“如果顧客家裏有小孩子，可以用剪刀把披薩剪小。”

“如果披薩盒子打不開，可以用剪刀剪開。”

“如果顧客攻擊我，我可以用剪刀自衛。”

……

等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伍子汐才慢悠悠報了一串：

“如果顧客用信用卡付賬，需要簽字時身上卻沒有筆，我可以用剪刀削了我的眉筆給他。”

“如果我是開車送餐，在送餐途中出了意外，車門打不開，我可以用剪刀撬開車窗逃生。”

“如果披薩上有顧客不喜歡的食材，我可以用幹淨的剪刀移除。”

……

大家叽叽喳喳說了一通，誰都不想放過這個給市場部總監留下深刻印象的機會，直到連在送餐途中用剪刀刮胡子都想到了，才聽角落裏一直站着沒敢坐下的葉小倩小聲說：“我……我……我會用剪刀剪窗花去……賣……”

一直沉默的徹北約眉毛動了動，這時聽到話唠男不屑地說：“嘁，你剪窗花和送披薩有什麽關系？”

葉小倩也愣了：“剪窗花和送披薩有什麽關系……”

這時伍子汐卻忽然笑了，摸着指甲說：“咱們都被誤導了。問題裏只問了‘你如何用剪刀獲益’，并沒問‘你如何用剪刀在工作上獲益’，所以這個問題裏，前面的半句和後面半句沒有任何關系。”

她這麽一說，徹北約才點了點頭，大家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

又聽伍子汐說：“徹部長這是在考察咱們的思維局限性。”

五十餘歲的男人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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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lection雖然成立不過五年，卻是國內第一家做搜索引擎的公司，三年前就已經上市。近幾年來國外的Google ads、Bing ads一日千裏，導致Inflection的股價也跟着飛漲，許多持有原始股的員工一夜之間成了千萬甚至億萬富翁。

不過這些事和葉小倩都沒什麽關系，她此刻站在Inflection寬敞的電梯裏，盡量把自己龐大的身軀往角落裏塞一塞。

電梯從三十三層往下走，中間這半分鐘時間被電梯裏的另外八個人用來做眼神交流，最後有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人移到抱臂站在一側的伍子汐跟前，掏出個本子來小心翼翼地說：“伍……伍小姐,我是您的粉絲，可以不可以給我……簽個名？”

伍子汐眯了眯眼，目光有意無意掃過角落裏的葉小倩：“如果我和清華的葉小倩一起站在電梯裏，你會問誰要簽名？”

那男人愣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這……”

說到這裏身後的電梯門開了，伍子汐冷笑一聲，推開遞在她面前的本子，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第一個走出電梯。

那男人拿着本子在原地愣了一會，聽見邊上的話唠男不屑地嘟囔了一句：“嘁，拽得個二五八萬的，要不是小倩給她機會，她這種檔次的也能紅？”

那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快步追了出去，其他七個人剛經歷完一場緊張的面試，都抱着不看熱鬧沒臉活下去的心理跟了出去。

當葉小倩好不容易在電梯門關上前把肥碩的身子挪到大堂時，面前Inflection的員工都自動站到了兩側，這其中也包括剛才來面試的那幾個人。

葉小倩沒注意為什麽本應追着伍子汐跑的人都想不開了要在Inflection大堂當柱子，只是邁了邁腿往外走，腿上的肉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在空廣寂靜的空間裏格外明顯。

走了兩步，最後還是話痨男嫌棄地拉了她一把，對着葉小倩茫然的臉無奈地搖搖頭，朝着大門努了努嘴。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盡頭，四個穿着黑風衣的高大白人迎面走來，每個人都有着一張能上財經頻道的精英臉。

而他們前頭，一個看上去二十五六七八的男人，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腋下夾着電腦，銀灰色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他的皮膚很白，與後面的白人相比也絲毫不顯得暗，只是身形略顯瘦削，身高卻和他們持平。

他站在那麽一群高端大氣的背景前面，不但不顯得小家子氣，反而從氣勢上把後面幾個白人壓下去一頭。

葉小倩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擦了擦汗，聽到邊上的話痨男低聲自言自語：“Inflection CEO，李風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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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離，好久不見。”

李風離環視四周，看到了從人群中走出來的伍子汐。他停了停腳步，對後面的幾個白人打了個手勢，将一只手從口袋裏抽出來，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伍子汐？”

伍子汐心頭跳了跳，伸出手，輕輕握了握，一擡頭，望進他長得頗好的一雙鳳眼中去。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電梯邊上一臉癡呆的葉小倩。

Inflection年輕的CEO李風離，是個美男子，十年前是，現在也是。

而他那一張臉上，最出彩的還要算一雙狹長深邃的鳳眼，眼角因為皮膚過薄而總是微微泛紅，給他添了幾分與技術男不符的妩媚來。

曾經，伍子汐心底微微泛酸，曾經，她為了這一雙眼睛而瘋狂。

而那一雙眼睛，卻只看得到葉小倩。

曾經……

她擡頭，挂上國民女神式的微笑：“風離，我來你的公司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