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2)
被無知的人們撿起。
元英長老大喝一聲:“不要碰卷軸!”并抱着孩子落下地來——那孩子多處燒傷,雙眼緊閉——正是那魔族所用的軀殼。
一旁的弟子注意到元英長老腳步虛浮,忙上前攙住。
“師父?”“無礙。”
燕容和昭涯緊跟着着地,槲生提心吊膽地看了許久,這會兒撒腿便奔過來。
“沒事吧?”
在那一片白光散開前一直是昭涯在與那魔族對招,因此槲生便更多地注意着昭涯了。
昭涯也想像元英長老那般道聲無礙,他落地時很穩,一身黑衣往地上一站便有一種游刃有餘的氣場。不料徐越直接往他袖子裏一摸。血跡在袖中蜿蜒而下,落了昭涯一手背。
“哎!那個花靈呢!”槲生喚道。
“用不上。”昭涯說着自己給自己止了血。花靈慚愧地顯出身形,以他的道行,魔族的術暫且無法完全治愈,他僅所能做的,昭涯自己也能做。
原醇玉也帶着二樓的人們下了樓,領着雲尾峰幾個弟子護着人帶離到不遠處,身後便傳來劇烈的聲響,那依靠結界和法術苦苦支撐的面館轟然崩塌。
“燕容!”原醇玉轉頭見着燕容,而身後那幾個下山辦事的師弟師妹則驚喜地喊着燕師兄朝他靠攏來。
“回峰。”燕容打斷他們即将湧出地問話,那張總是風輕雲淡的臉上此時此刻卻罕見地皺起了眉,“回雲尾峰!”
那幾個弟子怔了一怔,他們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卻從未見燕師兄如此焦急。見原醇玉真已經踏上了劍,也不敢耽擱,當即禦劍回峰。
燕容卻沒有出劍,而是等着原醇玉運劍,攀上原醇玉的劍坐了下來。
“怎麽回事,那魔道不是被打敗了麽?”原醇玉一邊禦劍,一邊回頭看他。
幾個師弟師妹也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他是自己倒下的。”燕容道。
在致命的一擊到來前,那魔族卻先被自己的火焰吞噬了,竟像是支撐不了自己的力量而遭到了反噬。
他最後使用的那個法術,便是急劇擴張的火焰,而現在,火焰聚成無數的卷軸散落在方圓百裏內。
燕容撿了一張,坐在劍上打開看了看,道:“魔道的術。”
下方,元英長老已經安排弟子們尋找各處卷軸并當場銷毀。
“我們至今遇到的魔修哪個不是自己倒下的。”原醇玉倒是沒覺得意外,他比較在意的是最後那白光和漫天的火焰,“方才他用的是什麽術?真是稀奇。”
原醇玉俯視着地面,卷軸很快被修士們銷毀。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把這些卷軸都拿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我也不知道。”燕容沉吟片刻,忽然道:“醇玉,你知不知道……魔族。”
“當然,修真界誰不知——”原醇玉一頓,“你是說,魔族?魔族插手人界?”
衆所周知,就如神仙呆在仙界幾乎不插手人界一般,千百年來魔族一直呆在魔界,或者說……被禁锢在魔界。
自從千年前仙魔大戰魔族敗北後,人界便一直是修士們彼此鬧騰,修仙的和修魔的互相看不順眼,仙界的和魔界的卻是互不來往,從不幹涉人界的正魔之争。
“不可能不可能,魔界要插手人界,當仙魔大戰白打了呢?”
燕容把他飄過來的眼神捉了個正着,原醇玉不能接受,燕容倒是坦然:“有過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啊?師師兄,你可別吓人啊!聽你說我心裏發慌!”一幹師弟師妹跟在旁邊慌成一團,有個本就不怎麽穩的踩在臉上腳一滑,生生把劍晃出了幾道劍影。
燕容一捏訣給他穩住了,安撫道:“也不必慌,魔界有動作,仙界也不是任他動作的,要真來一次大戰,打他們就是。我們人界也不乏修為高強的修士,不慌。”
燕容搬出仙界給幾個師弟師妹吃了顆定心丸,臉上已經斂去了方才的焦急,氣定閑神地給師弟穩住劍端,竟真的讓人心裏踏實了,一瞬間甚至冒出魔族也不算什麽的怪念頭。
原醇玉适時地插入一句:“所以好好修煉吶你們!”
“是,師兄!”弟子們應着,朝雲尾峰疾行而去。
原醇玉心裏犯起嘀咕,燕容方才和那魔道打鬥,此時的狀況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游刃有餘。分明連禦劍都氣力也沒有了,嘴上倒是說得很好聽。
另一邊,槲生見燕容原醇玉急匆匆走了本也想追去,腳一動正想跟上忽然想起似乎忘了什麽。
一轉頭見原醇玉托付給自己的那人站在一地狼藉中望着遠成幾個點的雲尾峰弟子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他穿着一身不能再普通的裝束,要不是槲生記性好還真沒法一眼把人找着。
“你想跟過去嗎?”槲生走到他身邊。
那人愣了愣,點了點頭。
槲生回頭看了看昭涯征詢鎮莊之寶的意見,昭涯擺了擺手,這意思便是随他去了。
于是槲生叫了馬來,把人牽到馬上就追着天上的黑點去了。
槲生倒也想禦劍,只是以他目前的能耐先不說法力能不能撐到雲尾峰,光是帶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就是個大問題。
自打從山莊出來昭涯就一直陪在他身邊,如今昭涯受了傷找地方歇息了,放他一個人在外邊跑,還捎着個需要保護的人。槲生一時有點虛,同時還有點真正當家做主的激動,畢竟初生牛犢不怕虎。
“欸,怎麽稱呼啊這位大哥?”槲生駕着馬,朝身後的人說話。
那人抱着他的腰,道:“我……沒有名字,你起。”
“哦……”槲生眨了眨眼睛,“原來的名字是?”
“……”那人沉默。
“不願說麽……好吧,等你願說了我再問。”槲生也不逼人家,腦子裏開始想着給人起什麽名字好,起名字着實是一件大事,他想着各種各樣的寓意拟了一個又一個名字,可又覺得都不好,一個一個地掐了。
就這麽想了一路沒想出個好名字來,就這麽上了雲尾峰。
雲尾峰上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槲生在半道被攔住了,說是逮到個魔道,正在處理。
“誰啊?”槲生問道。
“一個孩子。”那人說。
☆、第 54 章
雲尾峰有個魔道的孩子。
人人都知道這事, 人人都不以為意,就這麽放他在門派裏安安穩穩好吃好喝自在了三年。
現在好了,苗頭沒給他掐滅,現在反咬了恩人一口。本以為這孩子抽去修為和記憶能重新開始,熟料修為和記憶是沒了,心依然是向着魔道,放了他們魔道的人裏應外合, 偷了仙石,栽贓陷害給自己恩人峰的得意弟子。
如今背鍋的給趕了出去,魔道那孩子靠着那仙石修煉得仙模魔樣, 修煉時被恩人峰的坐峰尊者逮了個正着,才知道這孩子記憶已經恢複,吃着喝着恩人峰的背着恩人峰不知道做了多少事。
雲尾峰的弟子們嚴陣以待,把那小魔道身邊圍得密不透風。
小魔道攥着仙石, 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目光落在被他打傷的修士身上, 渾不在意似的擡起頭,一時之間雲尾峰的修士們都想起被混亂中被毀去的重生臺。
小魔道擡起頭看向了趕來的恩人峰大弟子。
衆所周知,這大弟子是那小魔道的準恩人,當年從正魔混戰中把這孩子抱回來, 攔下所有揚言要斬草除根的正道修士,跑遍門派給那小魔道求情,又頂着争議護了那小魔道三年周全。
這次再沒人覺得正魔和睦相處可能有什麽轉機了,恩将仇報, 魔道做得出。
“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還是小小的一個。”朱吟泊看了徐越半晌,嘆道,他還是像幾年前那樣,說話的時候眉眼和嘴角都帶着縱容似的溫柔,“現在,鎮不住你了。”
徐越不言語,只搖頭。
這孩子總是聽他的話。
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做出來的事讓他吓一跳。
就和以往任何一次做錯了事的情況一樣,朱吟泊稍傾下身,探尋地問:“你告訴我,為什麽要偷這石頭?”
徐越覺得朱吟泊至少得打自己一頓。
他憋了太久,壓抑渴望不過是為了呆在這個人身邊。但他不願再壓抑了,魔道的人護他周全,替他盜石,替他尋回記憶和修為,然後一個一個地,死在他眼前。
他出生時便被給予了為所欲為的權力,魔宮覆滅,他把這權力交付給了重生臺。
如今他想把這權力找回來了。
“我想……變強。我想修煉。”
徐越道。
朱吟泊沒打他,說着他的話往下問:“想強到什麽程度?”
徐越從自己想做的事裏挑了一條出來,和眼前人有關:“你被軟禁的時候,不必顧及那些人,可以去看你,帶你出來。”
“哦?”朱吟泊了然地點頭:“那麽你是覺得我弱嗎?”
徐越沒想到朱吟泊會這麽理解,急于辯解,一句“自然是強的!”脫口而出。
朱吟泊接着問:“可我若是強,又如何被軟禁這麽久?”
這一下就抓了徐越言語中的漏洞,把徐越憋得一哽,徐越自然不可能承認由朱吟泊推着自己的話引導出的結果,在他心裏朱吟泊是個頂天立地的人,以一己之力撐起了雲尾峰的一片天,撐起了自己的一片天。
說不過他,徐越幾乎是用耍賴的語氣反駁着:“那是朱公子自己願意聽從,朱公子想出來自然可以出來!”
“你信我?”
“嗯。”
“好。”朱吟泊笑了笑,又說了聲,“好。”看起來似乎一點兒沒生氣,還有點兒高興。
“我也信你。”朱吟泊道。
徐越還沒明白朱吟泊這句話的意思,便又聽朱吟泊道:“一塊冷冰冰的石頭有什麽意思,你若覺得我強,不靠這石頭,就跟着我修煉,如何?”
“朱公子……”徐越心裏邊燃起一簇小火苗,“你不是說出師前不收徒?”
“嗯。”朱吟泊按着徐越的肩膀,“所以等我出師,就收你為徒。或者說,你不願?覺得我沒用?”
“才沒有!”徐越咬了下唇,“朱公子不是在唬我?”
“不唬你,你想要我這個師父嗎。”
“想。”
“那石頭還要嗎?”
徐越猶豫了一會兒,咬咬牙,飛快地将石頭放入朱吟泊攤開的手中。
朱吟泊笑着摸了摸徐越道腦袋。
衆弟子訝然。不愧是大師兄,幾句話就讓小魔道乖乖交出了仙石!
只是這小魔道……竟然這麽好騙?幾句話就能騙到他們何必興師動衆喊打喊殺?
徐越期期地喚了聲:“師父……”他知道自己剛剛交出去的是什麽,心下止不住忐忑。
朱吟泊手中攥着他的底牌,道:“現在還不行。”
徐越一愣,立即反應到被騙了。果真被騙了,連朱公子也騙人。他交出了石頭,如今重生臺被毀,朱吟泊拿什麽保住他,正道憑什麽放過他。他哪裏等得到他出師!
卻見朱吟泊轉過身去,面向樸山長老,朗聲道:“師父,徒兒在此,請求出師。”
一片寂靜,這回輪到雲尾峰的弟子們反應不過來了。
樸山長老看着徒弟長大,瞬間從朱吟泊一反常态的強硬的姿态中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想出師,然後呢?”樸山長老逼視着他,目光中幾分壓迫。
“帶他下山。”朱吟泊沒有一絲猶豫。
“胡鬧。”樸山長老斥道,“這幾天關你還沒把你關明白?吟泊,你是雲尾峰的大弟子!這陣子你很不對,除魔衛道才是你的本分,你卻三番四次地心軟,是準備婦人之仁到什麽時候?你……!”
“師父。”朱吟泊執着地看着他,“恕弟子無法勝任雲尾峰大弟子的名號,弟子自認學有小成,還請師父……允許弟子出師。”
“朱吟泊!你不過是被這小孩迷惑了,為師當初就不應當把他放到你身邊。”樸山長老語氣急促,朱吟泊已經在念咒捏訣了,樸山長老喝道,“拿下這魔道,連着你們大師兄一并拿下!”
弟子們沖上去,還未近身卻一個個變成了沒頭蒼蠅,在朱吟泊身邊團團亂轉,卻根本碰不到人。朱吟泊不知什麽時候施下的陣,踏入他周身的弟子全給困在了陣中。
樸山長老穿陣而過,越過朱吟泊直接欺近那小魔道,朱吟泊閃身擋在徐越身邊伸出一掌攔住他。熾熱的焰氣中,掌面攔截掌面,師徒倆當即鬥起掌法。
可甚至不用幾個來回的對招,樸山長老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掌法,朱吟泊已經吃透,而且青出于藍了。
沒有任何猶豫的應對,熟練的見招拆招,以及恰到好處的還擊。一瞬間樸山長老被席卷而來的無力感籠罩。
雲尾峰的樸山尊者,被自己看着長大的徒弟壓制,一時竟找不到破解之法。
衆弟子驚愕。樸山長老更是驚愕。
朱吟泊掌上強勢淩厲,面上仍是溫潤如水的樣子。
他的眉眼依然是柔軟的,聲音依然是和和氣氣的,聽着便叫人如沐春風,叫人想起融雪後緩緩起着漣漪的淺潭。
他便是這樣用柔軟哀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師父,用融水般的聲音在樸山長老的心上揚起,朔雪。
“師父,你太勉強了。”
“你總是說,要讓雲尾峰弟子滿天下,要讓雲尾峰揚名修仙界。”
“可是雲尾峰很小,太小了,幾乎裝不下什麽。師父交付的重任徒弟自知無法勝任……”
“師父,你也是。”
朱吟泊心思細膩,樸山長老見過很多次大徒弟遇上無力阻止的悲劇後用哀傷的眼神看着他,以往他會在徒弟的腦袋上揉幾下,臉上揉幾下,揉掉他軟弱的表情。
而現在,他最得意的弟子在用這樣哀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師父,否定自己的師父!
樸山長老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吟泊,雲尾峰将成為長生派第一峰,為師會讓它成為長生派第一峰,修真界本該有它的名號。你不信你師父?你不信我?你也不信你自己?你能夠勝任大師兄的角色,一直以來你都做得很好,為師不明白你在懷疑什麽。”
“可這才多少人就讓我們手忙腳亂了!門內比試我們雲尾峰弟子根本沒有多少排得上名次,一旦有什麽變動總是我們雲尾峰弟子首先亂成一團,更別說多少弟子心術不正在山下敗壞師門名聲,這些師父你解決過嗎?”
樸山長老一愣:“你是不滿我”
“我是不滿我自己,我累了,也不想再和元英長老的弟子比較,我認輸。”朱吟泊嘆了口氣,“師父,從去年我就在想了。我想出師,然後收一個徒弟,到一個适合的地方一心一意地教導他。”
朱吟泊動了動,掌風吹刮得衣袍翻飛,這一掌有十成的力道,樸山長老早有準備,覆手迎上。
剎那間巨大的逼迫感同時籠罩了兩人,到底是樸山長老更加老辣,朱吟泊整個人被勁力震開。
朱吟泊落地後卻沒有再迎上,他被震出的方向正好是朝着退到安全地帶的徐越,鞋底還未觸到地面便勾起手臂抱起徐越跑得飛快。
劍與法術齊飛,朱吟泊帶着孩子穿梭其中,看在衆修士眼中,朱吟泊分明是落敗而逃,卻偏偏逃出了一陣銳不可當的氣勢。
一時之間,不少人額角都沁出汗來。
“怎麽辦?攔不住啊!”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大事了?”上空忽地一陣劍鳴,原醇玉的聲音随之而來,“哎,師兄這是……”
樸山長老沉着臉,語氣中倒沒有多少怒氣:“把你師兄帶回來。”
他方才和大徒弟打了幾個來回,手裏攥着方才大徒弟放在他掌中的仙石,怒氣已經消去,此時是痛苦多于憤怒。
他為師多年送走一個個徒弟,朱吟泊陪他最久。過去那些小家夥該出師他便讓他們出師了,可朱吟泊性子軟弱,樸山便總覺得還應當留他在身邊再練一年,兩年,三年,再練個很多很多年。
轉眼已有很多年。
樸山不确定自己那句話裏某些慌不擇路的意味原醇玉聽進去沒有。
原醇玉已經追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在作者正太控的三觀下,本文所有人都是正太控(不)
☆、第 55 章
沒人會否認朱吟泊确實是一個天才, 瑣事纏身的這幾年,雖耽誤了修為的精進,卻也讓他找着了方向。
徐越被他抱在懷裏,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周身的劍影,因為激動而漲紅着臉,隔着衣衫傳來心跳聲聲。
樸山長老沒有追來。
朱吟泊不确定他是不是對自己失望透頂,很久以前樸山長老長老就說他太過軟弱, 被元英長老的弟子欺負也不還手。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對他刀劍相向,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依然是個軟弱的性子, 只将迎面而來的攻擊一一化解,細致地護着懷裏的孩子,也不還手。
這讓雲尾峰的弟子們有些想哭。
他們的大師兄,現在要為了一個魔道離開他們。
他們的大師兄是很厲害的, 門內比試能把青鵬峰的弟子打到丢盔棄甲,與師父對招也不遑多讓。可即使是這樣, 他們這麽多人,也沒有一人從大師兄那領受到一點小傷。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朝朱吟泊喊道:“就不能留下來嗎!大師兄!”
“對啊大師兄,不要和師父置氣了, 留下來吧!”有的弟子還很天真,以為大師兄不過是被師父禁足一時置氣。
方才朱吟泊和樸山長老打鬥,有的弟子離得近,依稀聽到了幾句, 這會兒便哐當一聲扔了劍:“大師兄!我們以後一定聽你話,再也不偷懶了,你別走好不好”
當朱吟泊是對他們失望才走的。
朱吟泊笑了。
“對不起。”朱吟泊歉疚地說,但他嘴角的笑容卻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大師兄也想追尋自己的修行之道,和師父、和大家都無關。師父對大家寄予厚望,今後我不在了,雲尾峰,就拜托大家了。”
雲尾峰的弟子已經打得敷衍,即使是洩憤般地打過去,看似發狠的攻擊也不曾落到他的要害。朱吟泊帶着徐越到達半山腰時,場面不知不覺變成了雲尾峰弟子和別峰弟子的互毆。
別峰弟子奉命阻攔朱吟泊帶走魔道,雲尾峰弟子則紛紛倒戈朱吟泊,使絆子打斷那些威脅到朱吟泊的攻擊,氣得和朱吟泊交情不淺的語晴師姐都飙了幾句髒話,然後頭也不回地領着師弟師妹甩袖回峰。
朱吟泊心裏明鏡似的。
再往前,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燕容和原醇玉在前面等着他。
“師兄。”燕容朝他點了點頭。
朱吟泊眼神一軟,剛想說點什麽,原醇玉忽的一擡手,手中劍脫離了劍鞘閃出寒芒。
“聽說師兄被小魔道拐走啦。”原醇玉道,“我和燕容奉師父之命帶師兄回去。”
燕容便也擺出了出招的架勢。
徐越原本扒在朱吟泊胸口,聞言扒得更緊。
朱吟泊抱着他,目光閃了閃。
“這孩子有資質,不該就這麽耽誤。”朱吟泊又道,“是我欠他。”
“師兄啊。”原醇玉嘆。
燕容沒等他嘆完,出招幹脆利落,将一衆同門震開幾米遠。
“裝夠沒,趕緊送師兄下山,等會兒還要向師父複命。”燕容說。
于是朱吟泊抱着徐越,看着原醇玉一邊抱怨燕容打斷他的氣勢一邊揮劍給他開了一條道。
“你們……”
原醇玉道:“師兄,以往都是你照顧我們,如今我們替你護法。”
這倆逆徒自作主張,明目張膽,一個擋下同門弟子,另一個一路護送他到山腳。
朱吟泊站在山口,依依不舍:“我走了。”
原醇玉上前抱他一下,退開朝他笑:“師兄你就放心吧,有我在,我保證替你看好雲尾峰,好不好”
朱吟泊搖頭:“醇玉,我最不放心的,是你。”
朱吟泊借着林翳間的光線最後細細地把原醇玉看了一遍,一句“照顧好自己。”仿佛總結了過往的許多年。他緩緩轉身,沿着山路快步走遠。
徐越牽着他的手喊“師父。”
朱吟泊低下頭去看他,徐越臉紅撲撲,眼睛像兩盞燈。
“師父,好厲害!”
朱吟泊好笑:“怎麽就厲害了?”
“就是厲害嘛。”徐越拽着他的手掌一晃一晃,“我以後要像師父一樣厲害。”
朱吟泊攥着小徒弟的手,軟乎極了,朱吟泊彎下眼角,道:“好,那你可要認真修行。”
朱吟泊這一走走得突然。
雲尾峰的弟子們回去細細一琢磨,又覺得這事其實早幾年就有苗頭了。
徐越那小魔道雖在那重生臺上重生了一回,卻一直未曾拜師,反倒給朱吟泊做侍童做得不亦樂乎,差遣他做事,只要扯上朱吟泊,總能差遣得動。
時間一久,雲尾峰的弟子也習慣了峰內有這麽個小孩子跑來跑去,漸漸的也有不少人忘了這孩子來自魔道,沒事兒逗弄逗弄,教幾個簡單的法術。
問他為什麽不拜師,答曰,朱公子說了,出師前不收徒。
這孩子就很乖地等着,等朱吟泊出師的那一天。
朱吟泊偷偷摸過他的根骨,跟同門說起,嘆道,是個好苗子,可惜。
這些是衆所皆知的。
原醇玉知道一些不為人所知的,悄悄說給了燕容。
燕容閉關那幾年,是他們雲尾峰揚名的年月。樸山長老一掌解決掉了魔宮的首座,驚豔了整個修真界。
小魔道的父親來頭也不小,是魔宮一個響當當的護法,人頭算在他們雲尾峰頭上。朱吟泊給他的最後一劍,那魔修臨死前死死抓着朱吟泊的胳膊,嘴裏鮮血直冒,含糊着沒人聽得清楚的言語。
鬼知道朱吟泊怎麽就聽明白了。
那魔修一咽氣,朱吟泊就沖進裏間,抱出來一個孩子。
一個魔道的孩子。
朱吟泊手上被那小魔道抓的血淋淋,小魔道被他敲昏了抱在臂彎裏,一路上就沒放下來。
朱吟泊夜裏輾轉難眠,原醇玉拎了酒來打斷他換着姿勢在床上翻滾的動作。
朱吟泊灌了一壺酒,定下心來,靠在窗前遠遠望着來時的方向,告訴原醇玉那句沒人聽清楚的話。
朱吟泊聽懂了,因為那魔修卯足了力氣只為重複一句話,他反反複複地強調,血從喉嚨裏湧出來糊了一臉。
朱吟泊這才确認了自己的猜想,原來魔修也是會在臨死前,低聲下氣地求人放過孩子的。
這個被人喉嚨裏湧着血雙手死死抓住胳膊的記憶讓朱吟泊好幾個夜晚輾轉難眠,連夢裏閃過都都是那樣的畫面。
關于原醇玉頂着睡意陪了他好幾個晚上原醇玉沒說,但朱吟泊确實從原醇玉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無人能及的強大。
從那以後朱吟泊就覺得,自己可以放心地把肩上的重任卸下去了。
這是原醇玉也不知道的。
這個想法挺不負責任,所以朱吟泊沒和人說過,只是粗略地和樸山長老提了一提,說醇玉挺好,是不是能讓他多負責一些東西了。
樸山長老說那孩子天天在外面跑,整天沒個影。
說完還是準備找原醇玉談談。
就是那時候原醇玉強占了他預備開辟為弟子練功之處的一塊林間寶地,死活不肯讓,氣得樸山長老打消了念頭。
原醇玉把朱吟泊那糗事悄悄說給燕容的時候,他們倆跪在殿前思過。
明目張膽地和師父反着來讓樸山長老十分沒有面子,燕容和原醇玉複命完,樸山長老當即罰兩個人跪下思過,原醇玉主犯,燕容從犯,不知為什麽都罰了跪。
兩個沒骨氣的乖乖跪着,趁沒人注意偷偷咬耳朵。
師父那該讨好還是要讨好的。
原醇玉心思活絡,跪完就去給樸山長老捏肩捶腿,樸山長老一放松,就多說了幾句。
朱吟泊離開的那天不知怎麽的演變成了各峰弟子互相毆打,公報私仇,這事一過,各峰長老都陷入了沉思,怎麽自己家的弟子使喚起來就是這麽個樣子。
“咱們是小門派嘛。”原醇玉給樸山長老捏着肩膀,谄媚地笑,說出來的話卻一下紮了樸山長老的心。
“甘心”樸山長老瞥他,“吟泊是不指望了,難道所有人都和他一樣的想法”
“當然不。”原醇玉輕輕地說,“所以師兄走了,其他人留了下來。”
原醇玉又說:“師父信不信,我們能讓它從小門派變成大門派,靈淵門來了也挖不走人的那種大門派。”
原醇玉說的“我們”,但樸山長老聽着覺得他只是在說“我”。
樸山長老凝視了他半晌,心下忍不住想,朱吟泊的離開,這一切都是他面前這個徒弟計劃好的。
樸山長老把這糟糕的想法掐滅了。
原醇玉接手得很快,他在樸山長老的桌上找到朱吟泊留下的小冊子,小冊子上記錄了雲尾峰各弟子的信息,從優勢缺陷到解決方法,一條條羅列,細致到婆媽。
原醇玉借此很快掌握了後輩們的現狀,快狠準地揪出一批渾水摸魚敗壞師門的老鼠屎替樸山長老踢出師門,在師弟師妹中建立了大師兄一般的威信。
至于朱吟泊,後來給燕容來了一封信,報喜:
我出師了。
“師兄早就能出師了。”燕容反應很平常,忘了恭喜,即便不恭喜,也絲毫不影響朱吟泊喜上眉梢。
朱吟泊早就能出師了,樸山長老也是明白的。
但出師嘛,差了個儀式,就不正經了。
樸山長老是不情願給他補這麽個儀式的,但到底師徒情分占了上風。
這個決定樸山長老做得很慎重。
他靈識出竅,附上紙鶴,在沿途布上法術,把徐越這小孩考驗來考驗去。朱吟泊察覺後也不動聲色地配合他考察自己的小徒弟,配合之默契,以致徐越到最後也渾然不覺,傻乎乎地朝朱吟泊感嘆修行果真艱難。
徐越性子裏有一些魔道的狂,但朱吟泊教他是非善惡,教他為人處世,徐越都聽進去了,記得很明白。
樸山長老拿捏一番,覺得朱吟泊教徒弟确實比自己好上那麽一截,便也把掌門師兄不放過一個魔道的叮囑抛諸腦後,同意由朱吟泊來帶這小魔道。
很奇怪,小門派的修士總是想朝大門派看齊,輪到抉擇時,卻總是忍不住任由自己繼續小門派的那點毛病,假裝不記得那些規矩守則。
于是樸山長老附在紙鶴上現出半身的形影,朝朱吟泊宣布:
“你出師了。”
朱吟泊很高興,渾身上下都看得出來的高興。
“今後須得刻苦修行,更要好生教育弟子,不論如何,我仙門弟子當消災解難,匡扶正義,不得欺負弱小,不得助長歪風邪道。”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朱吟泊跪下來,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大師兄作者還可以叨叨一個章!但是因為懶(劃掉)因為種種原因,大師兄的叨叨放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的番外(遁)
☆、第 56 章
樸山長老陷入了沉思。
他最稱心的大弟子跑了。朱吟泊一走, 雲尾峰首席弟子的位子空得讓人心慌。
樸山長老拿剩下的兩個扛把子一比較,有點愁。原醇玉和燕容都是他親徒弟,燕容的心性和修為在雲尾峰是無出其右了,就是不大愛理人,自顧自修行得歡。
原醇玉倒是心思活絡,然而心性略有些浮躁,真把雲尾峰交給他, 風險大。
原醇玉已經私下裏找他暗示過,燕容這邊雖毫無動靜……
樸山長老還是公平以待,權責均分, 兩個徒弟一起練,剩下的看造化。
燕容不太情願,找樸山長老推拒。
“行,那把你大師兄找回來吧。”樸山長老輕飄飄一句話, 把燕容噎得沒了聲。
燕容從樸山長老處出來,看見槲生蹲在石板上逗他們雲尾峰的靈獸玩, 一陌生男子在一旁看着。
生面孔,并且沒穿雲尾峰的弟子服,遠遠見了他,目光閃了閃, 沒有說話,輕輕推了推玩得正起興的槲生。
“哎!燕容!”槲生拍拍衣衫站起來,歡歡樂樂地迎燕容過去,向燕容讨要雲尾峰的靈獸。
燕容腦子裏想着方才樸山長老問他願不願意負責妖牢這一塊兒, 順口便道:“妖牢裏的要不要,都挺活潑可愛的。”
他從小看着門派的人把一個個妖怪往妖牢裏堆,早就心癢癢,想清一清妖牢。
槲生立即嚴詞拒絕,又把生面孔拉過來給燕容介紹。
“剛入我十竹山莊的弟子,還沒起名,你看他這面相起什麽名字好?”
燕容道:“我不會看面相。”
“那看看骨相嘛,你們招人時不老說什麽骨骼清奇有什麽什麽之相嗎?我們十竹山莊從不搞這些,不懂你們這一套。”
“我沒招過人。”燕容說完卻像憋了什麽似的,默了半晌,終于憋不住,“其實多半是瞎說的,相随心變,要是一開始能看出來還要修行做什麽。”
燕容拆自己門派的臺拆得特別順手,一看就沒少幹這種事。
槲生便也放棄了讓燕容給看面相骨相,話題飛快地轉到天南地北,他出十竹山莊也沒多少時候,跑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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