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吊墜

時灼承認西瑞爾說得沒有錯,但最讓他驚訝的還是領針的事。他一時間有些思緒混亂繁雜,借口上廁所起身離開了吧臺邊。

他從旁邊的高櫃子前經過,沒有發現自己離開以後,尤裏斯從櫃子後走了出來。皇太子坐在了他的座位上,西瑞爾同樣沒有提前發現,不免語氣略微詫異地開口問:“殿下,你什麽時候來的?”

“在你問領針的時候。”尤裏斯回答。

西瑞爾和他多年的老朋友,聞言面上沒有露出絲毫不自在,“殿下都聽到了?”

“聽到了。”尤裏斯神色如常地接話,“領針應該已經找不到了,他從監獄裏出來的時候,随身攜帶的物品沒有這個。”

“殿下,”西瑞爾帶着笑意調侃他,“看樣子時灼以前并不在意,你送給他的那枚首席領針。”

皇太子的表情微微一頓,繼而毫無情緒波動地答:“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殿下真的不傷心嗎?”西瑞爾看向他冷淡的臉。

後者避而不答地冷聲開口:“西瑞爾,如果你不想休息,可以繼續回去工作。”

感受到他話中濃濃的威脅意味,西瑞爾立刻若無其事地收起笑容,開始找不知道跑哪裏去的調酒師。

雖然沒有将情緒表現在臉上,但依照他對皇太子多年的了解,對方心中不可能會完全不在意。但剩下的事似乎也用不着他管,西瑞爾也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時灼從洗手間回來以後,就先被尤裏斯抓着手腕,檢查了一遍手臂上的傷。确認過他的傷快好以後,對方才沒有再阻攔他喝酒。

西瑞爾回來得匆忙沒洗澡,決定先回樓上房間去洗個澡。調酒師往三人面前都放了酒,見狀又将第三杯酒收回吧臺裏。

時灼端起那杯酒在唇邊抿一口,看尤裏斯沒有要拿起來喝的打算,歪過酒杯在他的杯沿邊碰了碰,“殿下,是不是該兌現你的諾言了?”

“什麽諾言?”男人掀起眼皮來看他。

“陪我喝酒的諾言。”時灼輕輕笑着答。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兌現賭注的前提是你贏我。”皇太子記性不差。

“照這樣來說,殿下也沒贏我。”時灼偏過頭來總結,“不過嘛——”他興味盎然地拖長音調,“殿下如果陪我喝酒,我也可以親殿下兩口。殿下覺得這條件怎麽樣?”

尤裏斯停頓了兩秒沒說話,而後拿起放在手邊的那杯酒。在喝下杯中的酒以前,男人又輕眯眼眸緩緩道:“為了展示你的誠意,你是不是應該先親我?”

時灼單手托着下巴點頭,神色認真地附和他的話,“殿下說得對。”他按住尤裏斯拿酒杯的手,轉頭看向擦杯子的調酒師,“這位調酒師先生,能不能麻煩你把臉轉過去?”

調酒師相當紳士地握着玻璃杯,轉身走向了吧臺的另一側角落。

時灼這才就着尤裏斯的手,低頭喝了一口他杯子裏的酒。而後單手摟住他脖子擡起臉,用沾了酒的嘴唇吻上他的嘴唇,将含在嘴巴裏的酒渡入他口中。

“現在滿意了嗎,殿下?”片刻過後,他從尤裏斯的嘴唇前退開。

面容英俊冷銳的男人沒說話,垂眸輕皺着眉頭思考了幾秒,像是在考慮如來何回答他,又像是在回味那個渡酒的吻。

時灼目不轉睛地看他,試探性地叫了第二聲:“殿下,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皇太子這才神色正經地看向他,“我聽得到。不過,”他的語氣如同考官那般嚴格肅然,“你還沒有讓我完全滿意。”

時灼也似考生那樣虛心向他請教:“那麽請問考官大人,我要怎麽做才能讓您滿意?”

“你需要一個示範模板。”對方嗓音淡然地陳述。

“什麽樣的模板?”時灼興致勃勃地問。

“我親自做個示範。”尤裏斯主動喝下一口酒,擡起他下巴低頭吻了上來。

兩人這樣你來我回地玩鬧,最後竟然也将兩杯酒都喝掉了。時灼猜想過尤裏斯酒量很差,卻也沒想到對方酒量這樣差,兩杯酒下肚就已經明顯喝醉了。

起初他還并沒有留意到,只是起身拿東西的功夫,就見尤裏斯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面容冷冰冰地盯着前方空氣裏看。

時灼覺得有些奇怪,重新在座位裏坐下後,忍不住問他在看什麽。對方卻連眼珠子都動也不動,渾身散發出冰天雪地的氣息來。

他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伸出掌心在對方臉前輕晃。

皇太子那雙如冬日翡翠般的眼眸,終于有所感應地跟着他的手動起來,最終轉過來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看。

時灼斜過身體直直望入他眸中,發現他的瞳孔微微渙散無法聚焦。他不由得試探性地叫了一句:“殿下?”

皇太子殿下高貴冷豔地嗯一聲,卻盯着自己再也沒有了其他下文。

時灼看得忍不住在心中發笑,擡手攏在唇邊湊近他耳朵哈氣,“殿下——”

皇太子依舊坐得筆直挺拔,眉頭微微皺起來冷淡地開口:“癢。”

時灼配合地離他耳朵遠了一點,壓下笑意故作認真正經地道:“那我替殿下揉一揉?”

皇太子皺起的眉頭緩緩松開,冷着臉寡言少語地嗯了一聲。

時灼看得唇角高高翹了起來,伸出指尖捏住他的耳朵揉弄起來。洗完澡從樓上下來的西瑞爾,跨入酒吧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他想也沒想地閉着眼睛退出了門外。

時灼餘光已經先掃到了他,縮回手神色自若地擡頭喊:“少将洗完澡了?”

“……”

“洗完了。”西瑞爾一臉難以言喻地走進來,“酒吧裏還有人在,殿下就沒讓你收——”

話音未落,邁步走近吧臺的西瑞爾,終于發現吧臺內沒有人在。

“……”

沒說完的話噎在了喉嚨裏,他又轉頭去看旁邊的尤裏斯,“殿——”

“……”

掃見皇太子英俊冷漠的臉龐,西瑞爾甚至只來得及發出單音節。

“你把殿下灌醉了?”他有點頭疼地看向時灼。

“殿下的那點酒量,醉酒需要我灌嗎?”時灼神情無辜地反問,“你那是什麽表情?”

西瑞爾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殿下喝醉以後有點難伺候。”

“難伺候?怎麽個難伺候法?”時灼問。

西瑞爾卻不再多作解釋,只丢給他自行體會的眼神。

兩人面對面說話的時候,尤裏斯就一直盯着時灼看。他的目光深深劃過時灼的眉眼,又落向時灼鼻尖和張合的嘴唇,最後沉默無聲地定在他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上戴着熟悉的荊棘項鏈,似乎認出了那是他送給時灼的東西,他的眸光繞着時灼被鎖住的手腕,帶着深藏眼底的情緒緩緩轉了一圈。

尤裏斯覺得自己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沒有完全醉倒在酒裏。酒精并未徹底麻痹他的思維,他還能遲鈍而緩慢地進行思考。只是大腦中樞暫時無法發送指令,而他的喉嚨與聲帶也不再受控制。

他對着時灼的手腕低聲道:“……玫瑰。”

時灼和西瑞爾聽到聲音回頭,卻都沒有聽清他話裏的內容。西瑞爾有點納悶地出聲問:“殿下,你想要什麽?”

尤裏斯垂着眼皮頭也不擡,“玫瑰。”

這回兩人都聽清楚了,心中不由得納悶更甚,眼下這時候上哪找玫瑰。最後還是西瑞爾眼尖地發現,吧臺裏被人插在花瓶中的玫瑰。他将玫瑰從花瓶裏拿出來,轉身遞到皇太子面前哄道:“殿下,玫瑰。”

尤裏斯眼神不善地擡起眼皮看他。

“……”

西瑞爾從他的視野裏退開,将玫瑰插回花瓶朝時灼道:“你看吧,我就說難伺候。”

從尤裏斯的角度看過去,他後退與時灼說話的動作,恰巧将被他擋住的時灼,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皇太子眼中頓時冰雪消融,抓住時灼的手腕面無表情道:“玫瑰。”

西瑞爾眼中浮起明顯困惑來。

“我的玫瑰。”皇太子抓着時灼的手道。

驟然回味過來的西瑞爾:“……”

他就不該在洗完澡以後,管不住兩條腿踏入酒吧裏。他只想着給尤裏斯找玫瑰花,不想對方只是心血來潮玩情趣,倒是顯得他這瓦燈泡有些亮了。

而原本以為會就此消停的皇太子,在抓緊時灼的手以後并未消停下來。他又勾着時灼的手鏈,一字一頓地沉聲強調:“我送的。”

“你送的。”時灼連忙點頭附和道。

但尤裏斯臉上依舊不滿意,很快就松開握在指尖的手鏈,埋頭在他身上四處摸找起來。不僅将時灼所有口袋翻了個底朝天,還不依不饒地想要往他衣服裏摸。

時灼低下頭按住他的手,“殿下,你想找什麽?”

皇太子猶如不帶感情的複讀機:“我送的。”

“……”

時灼将他的手放回自己手腕上,“你送的在這裏,不在衣服裏面。”

皇太子輕微不悅地吐字道:“還有。”

“……”

時灼一臉茫然地陷在他說的話裏。

西瑞爾卻聽懂了他的話,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來。時灼起身去上廁所以後,沒有聽到他與尤裏斯的對話。所以時灼不知道他在找什麽,但西瑞爾心中可是一清二楚。

他知道尤裏斯還是會在意,但不知道他會在醉酒後發作。可尤裏斯自己已經說過,時灼并未将領針留下來。

眼下尤裏斯想找的東西,就是扒光時灼身上也沒有。作為在場唯一的知情人,西瑞爾連忙上前去勸阻,卻發現尤裏斯伸出的手,緊緊握在了時灼的項鏈上。

準确一點來說的話,是項鏈的雪花吊墜上。

記起那似乎是時灼母親留下的遺物,唯恐尤裏斯控制不住力道扯斷項鏈,西瑞爾伸手要将皇太子與項鏈分開。

尤裏斯毫不領情地拍開了他的手,繼而一語不發地抓着吊墜摩挲起來。

“……”

“殿下,”疑心他醉酒以後有些意識不清,将雪花吊墜認成了那枚金色領針,西瑞爾語氣無可奈何地叫他,“別找了,你找不——”

苦口婆心的勸導還沒有說完,空氣中驟然傳來叮的一聲輕響,皇太子的指腹好似碰到什麽開關,實心的雪花吊墜從中間裂成了兩半,一枚熟悉小巧的領針從吊墜中掉出來,落在西瑞爾的腳邊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是只要他稍稍挪一小步,就會不小心踩到的距離。

鞋底好似粘在地板上不敢動,這位年輕的帝國少将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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