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舉行儀式的消耗遠比埃米特想象的大,他到後半夜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簡單交代了費舍爾幾句後,便迅速回了霍維爾書店。

好在哪怕是甚至都好像有點不太清楚,他卻依舊記得收拾好,不讓血跡留下。

上了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埃米特也沒多想,直接睡在了自己身體身側。

倒計時一結束,他就會自動回到自己身體。

希望能睡個好覺……

埃米特心裏這樣想着,卻在沉睡過去沒多久,猛然從睡夢中被疼醒了。

就像是被拴在車後拖了幾公裏一樣,渾身上下就沒有不痛的地方,每一塊皮膚都叫嚣着,痛到了極致讓他連慘叫都無法叫出聲。

好痛……好難受……

甚至有那麽一刻,埃米特産生了一種找一把刀出來砍下自己頭顱以免除這份痛苦的沖動。

他躺在床上,完全動彈不得。

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也沒有了空間的概念,他似乎只剩下了這具身軀在聽不到回響的空間之中靜靜腐爛。

不知過了多久,埃米特終于稍稍緩過來。但他也只是獲得了些許挪動與思考的能力,其他的任何事都無法進行。

今天好像曠工了……也不知道霍維爾先生有沒有發現。

但願他能晚點發現這件事,不然總感覺他還得為自己的事情生氣,更何況這次他不是很好找借口了。

艱難地在床上翻了個面,埃米特特意用側卧的方式來減少自己接觸床的面積,以此緩解疼痛的範圍。

他嘗試着睜開眼,想要看一下天色以确定時間。可當他勉強自己掀起眼皮時,卻忽然發現眼前一片模糊,除開隐約的光亮以外什麽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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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特沉默了,他擺爛地閉上了眼,心想還是算了吧。

逐羽儀式的代價比他想象中還要高,當然他眼下的遭遇很可能不是由逐羽儀式所帶來的,更多的可能還是和剝皮秘儀有關。

通體漆黑,至今他不知道到底是叫什麽的那張卡片則是短暫地為他隔絕掉了痛苦。

不管怎麽說,黑色的換號卡還是一張很好用的卡,無論他那種姿态在經歷什麽都不會在當時産生影響。

不過既然回到現在身體他依舊有這樣強烈的疼痛感,那麽是不是說明……他其實還是剝了自己的皮?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他都沒辦法想自己回頭該怎麽處理。

埃米特急忙挪動手指,互相搓了一下,試試看有沒有那種肉碰肉的感覺。

先一步感受到的依舊是痛覺,但在他停止住動作,等待疼痛短暫地過去後,他卻察覺到手指間的觸感有些特殊。

不是血肉的觸感,卻也不是平常皮膚所能帶來的感受。

它混雜着一種柔軟卻易碎的質感,在他手指間碎裂開來。

這是什麽東西……

正當埃米特準備仔細再确認一番時,他卻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了喧嘩聲。

霍維爾沉重的腳步聲急匆匆地踏着樓梯而來,又“哐哐哐”地踩着木質地板朝他房間方向過來。

埃米特心裏一慌,他根本不确定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更何況眼睛上出問題霍維爾肯定會發現!

現在不能見他!

他咬緊牙伸手掀起被子,将自己腦袋埋了進去,而後在床上縮成一團。

房間的門被人猛地推開,霍維爾嗓門極大地喊了一聲:“埃米特!”

縮在床上的埃米特沒忍住抖了抖。

霍維爾确實生氣了,他大跨步地來到床前,伸手就準備把被子扯下來。

但還沒夠到被子,就有人擡手拍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

“他身體不舒服,別扯了。”

提心吊膽的埃米特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腦袋放空了一瞬,他認識這個聲音,雖然總共就沒見過幾次,但他知道這是伯尼伯爵。

先前他只聽到了一個人上來的腳步聲,而現在在他房間裏卻有兩個。當然,出聲的是伯爵這點倒将這種不和諧減少了許多。先前他夜訪莊園時,伯爵也是這樣,走路一點聲響都沒有。

霍維爾喘着粗氣,憤憤說道:“埃米特是我的學徒,教訓不聽話的學徒是我們自己的事,可勞不着您屈尊纡貴來指導。”

“我沒說要懲罰他。”伯爵淡淡地說道,“倒是你,現在,出去。”

……一如既往的讓人感覺不好相處。

縮在被子裏的埃米特抽空想着,也不知道同樣脾氣暴躁的霍維爾先生會怎麽說這個伯爵,畢竟伯爵也看着年輕,按照塞西爾和霍維爾他們是同一批教徒來看,恐怕伯爵也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第一章 教徒,就和貝西他們的情況差不多。

但讓埃米特沒想到的是,一直硬氣得很的霍維爾不知怎麽就服了軟,一句話也沒說地出了他的房間。

他剛一出去走廊盡頭就傳來了另一個人上樓的腳步聲。

“他現在狀态好嗎?”這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塞西爾管家。

霍維爾沒好氣地回他:“我怎麽知道?你帶的那個伯爵……”

門被人關上,後面的話埃米特沒有聽清。

不過只剩下兩個人的情形也讓埃米特忽然開始有些緊張了。

霍維爾那關确實是被處理了,可他眼前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這位不好相處的伯爵先生。

埃米特沒先說話,他只假裝自己是睡着了。

床鋪稍稍向外傾斜了一點,好像有人坐在了床側,埃米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對方的行動。

寂靜的氛圍在空間裏游蕩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伯爵才緩緩開口說道:“你前天也生病了。”

與其說是抱怨,倒不如說是一種……更加微妙的語氣。

埃米特有些發憷,摸不清楚對方說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總不能是要扣他錢!

又等待了片刻,伯爵接着說道:“上次說來看望你,你第二天就又到莊園了,所以這次你沒來,我就讓塞西爾帶我過來。”

“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勉強。”他說道,“另外,這次過來我也是想問你的意願。”

“我準備帶這邊的人去我的封地,在靠北邊的地方,天氣會比這邊寒冷一些……你要跟我一起過去嗎?”

埃米特窩在被子裏呆住了。

他扪心自問,抛去他擁有一個半成品系統這件事不說,他埃米特這邊其實并不出彩,長相普通。前不久才剛剛脫離文盲的範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比較勤奮。

僅僅如此似乎沒有必要讓這位初識的伯爵對他如此誠懇以待。

甚至到了一種小心翼翼的地步。

呆滞了片刻後,他卻也很快思考起對方的提議。

沉吟片刻,埃米特還是決定拒絕對方。

霍維爾先生在這邊,他們昨天夜裏才達成一致,讓他來研究一些新鮮書籍,更何況霍維爾先生對他有知遇之恩。

另一點則是他的第一位信徒,也就是費舍爾也在這,在對方的事情沒有穩定下來之前,他暫時也不想離開。

得出結果後,埃米特試探着張嘴說道:“抱歉,我想不去。”

他聲音有些嘶啞,聽起來倒像是重病之中。

然而不知為何,他能通過床鋪感受到人微不可察地情緒變動了,就像是突然受到了驚吓,顯得有些慌張。

伯爵似乎也感覺自己有些失态,他站起來略顯不安地在房間內走動了兩步。

而後他又開口說道:“我可以尊重你的決定,不過……不過我沒辦法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所以我會排一個仆人跟着你處理一些事物。”

怪……太怪了。

整件事從頭到尾都閑的非常奇怪,伯爵似乎心有忌憚,但對他的态度卻很好。無論是前來探望還是主動詢問意願,包括拒絕之後他說的這句話……這些都顯得對方似乎別有所圖。

埃米特懷疑伯爵根本不是派人來幫他處理什麽事情,而是一種監視。

可為什麽?他難道是什麽值得注意的人?

……還是說,這個伯爵就是類似于防剿局一類存在,在想盡辦法阻礙他立教的事情?

但這些也只是埃米特的猜測,他有些憂心,卻又考慮到如果不答應點這個位高權重的“大人”什麽,對方搞不好會直接做出把自己綁走之類的事情,他還是應了下來。

“嗯……但我沒辦法提供住宿。”他緩慢地說道。

伯爵倒是答得很快:“他自己解決這方面的問題,你可以不用擔心……另外仆人的工資還是由我來發放,雖說是仆人,但必要的時候可以作為護衛。”

……我想我可能并不需要護衛。埃米特心裏無聲地嘀咕着,他窩在被子裏又“嗯”了聲,裝出一副病重,實在是沒有精力和人交談的模樣。

伯爵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後說道:“我會安排他立刻過來見你……”

“可以的話……能麻煩在我病好之後嗎?”埃米特顧不得他那點僞裝,急忙跟着補了一句。

伯爵安靜了片刻,答道:“好。”

語畢,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又找不到話題,徑直離開了房間。

等到門再度關上,埃米特心裏的大石頭緩緩落了地。

這可真不是個事。

如果不是到了必須要用的時候,那些儀式果然還是要謹慎使用。以他現在的身份,根本做到隐蔽行事……

不論是費舍爾那件事還是眼下他三番五次離奇生病,都隐約表現出來了和那些密教有關。只是恐怕猜到的人不多,引起的注意應當也沒那麽廣泛。

但如果有心人追查,恐怕也瞞不下來。

得再小心一點……雖說有“切號”這種以靈魂狀态行事的方式,終歸還是一個人,規律被把握了就麻煩了。

在被子裏又窩了不知道多久,霍維爾罕見地沒來“找他麻煩”或者是看護。埃米特緩慢地伸展開身體,再度嘗試了一下睜開雙眼。

那種被遮擋的感覺無法解除,他整個身體出現的異常不小。

得趕快确定他眼下的情況,來看是否需要做點別的什麽掩人耳目。

埃米特想了想,還是将他漆黑的那張卡片塞進了“談話”的方塊。

在塞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兩個方塊好像與先前相比都有了些許不同。似乎……顯得更黯淡了一些,但他也不确定這是不是受了他視覺的影響。

換回靈魂的狀态,埃米特從床上爬了起來,先做的卻是看了眼自己靈魂的模樣。

原本被破開而展露的血肉似乎在他回歸身體再出來就被重置了,一切恢複如初,只是觸摸上去能感受到觸覺似乎異常敏銳,細微的撫摸觸動都會驚起一陣寒顫。

就好像真的脫下了一層皮一般,新生的部分就開始變得敏感起來。

埃米特将這想法抛之腦後,轉身看向床上的“自己”。

只是這一眼看過去之後,他心裏生起了一些僥幸——還好沒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時候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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