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目睹奇跡之前,任何人都無法對自己所将要見證的事物抱有能形容其千分之一的預期想象。
直到那樣的畫面呈現于自身眼前,一切渴望之物才逐漸擁有了形體。
費舍爾瞪大了眼眶,瞳孔微縮,連呼吸也跟着停滞了。
此刻,他只能意識到唯一一件事——他正目睹着不可思議之事的降臨。
而做出這一切的埃米特,卻顯然感受到了有些東西正在失去他的控制。
他站在這裏,可似乎身體的一部分已然從他身體之中脫出。
不,他真的有控制過什麽嗎?
拆信刀刺穿了他的手掌,卡在骨頭之間,就仿佛他的手就是以支撐這項“交換”的托盤。
而在他許下想要得到的事物時,整個天秤猛然向左側歪斜,傾倒至最低端。
若是往常,他必然感受得到非同一般的痛楚,可不知是他在使用靈魂的狀态又或者是這項儀式就是為他免去了痛苦。
從手背探出的刀刃并沒有為他帶來疼痛的感覺。
但異物感依舊存在。
埃米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接着看向他視野邊緣的“談話”方塊。
在那如同套娃一樣的空洞裏,新增的空洞正隐約擴大又回縮着,這樣的情形和他手中傾斜的天秤似乎共同暗示着他付出自己應當付出的代價。
代價……嗎?
埃米特倒是沒想到這個空洞就是直接放代價的。但交換必然是需要代價,在經歷過上一次剝皮秘儀的事後,他也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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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嘗試投入金錢,卻發現這種無法被變成卡片的東西直接被拒絕了。
接着,他開始搜羅自己剩下的卡片。
他所擁有的卡片并不多,除了那幾項儀式以外,籠統的只有兩個物品。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在面對要做出這樣選擇的時候,埃米特還是感到一陣陣地心慌。
誠如那次研究所說:【我逐漸理解過來,這不是在指“褪皮”,而是在闡述着我們皮囊的價值。】
他孑然一身,如果物質的財富也無法被承認,那麽他餘下的,最富有價值的物品便是他自身。
要再一次動用那讓他陷入異樣的儀式嗎?
埃米特盯着卡片注視了良久,終是嘆了一口氣,認命一般地将角落裏的“剝皮秘儀”拿了出來。
事情已經進展到這裏,即便費舍爾不認識他眼下的模樣,他也不願意在對方面前當一個逃兵,慌忙地逃跑離開。
就做一次英雄吧。
即便只是為了一個人。
但願就像逐羽儀式一樣,為他們兩人免去痛苦。
空洞l吞下了又一項儀式卡片,埃米特從他的手掌中取回了他的“文者之刃”,開啓逐羽儀式的前奏。
天秤卻并沒有消失,而是呈現出一種虛影,堪堪浮在他左手剛才的位置。
而從他喚起天秤那一刻陷入短暫呆滞的費舍爾卻是緩慢地清醒了過來。
費舍爾不明白這位第十二章 的密教教主是要做什麽,但他能感覺到對方正在做的事情似乎受到了阻礙,以至于他不得不先開始做另一件事。
有了前一次的經歷,這一次費舍爾也不再分心,而是全神貫注地注視這對方的動作。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卻忽然從漆黑的衣袍之中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用刺透手掌的拆信刀做筆,于皮膚之上緩緩開始了“作畫”。
金屬破開了皮膚,人們随身所穿着的“衣服”,揭露于“衣服”之下的“真實”。
血液迅速順着手臂流淌下來,不同的色彩帶着它特有的紋理逐漸将原本的膚色所取代。
第一塊皮膚被揭下時,費舍爾沒有理解這番行為。
第二塊皮膚被剝離時,費舍爾皺緊了眉。
第三塊皮膚被掀下時,費舍爾放在床上的手開始因為目睹這般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場景而開始顫抖,他吞了口口水,遏制住心生的恐懼,忍不住開口阻止:“……您在做什麽?”
正在從自己身上一塊塊撕下皮膚的人卻十分淡然地開了口:“在為你舉行儀式。”
費舍爾張開的嘴唇顫了顫,他聲音不自覺地發抖:“不,我不需要您為我這樣做……您瘋了嗎?!你這樣下去會死!”
他掙紮着從床上想要下來,可殘廢的雙腿卻拖了他的後腿,這累贅的身軀不再如同往日那般輕盈,而重歸舞臺的願景似乎就在對方那一下又一下的揮刀時滿溢的鮮血中向他招手。
那是多麽美好的過去,又在多麽近的距離等待着他。
可當那暗紅的血液滴落在地時,他的夢就醒了過來。
費舍爾咬緊了下唇,一只手抓着腿向前挪,另一只手則努力地攀爬向着埃米特伸出手。
“請您停下來!”
可他的懇求并沒有帶來任何“寬恕”,這位所謂的“花重金請來的”教主在用他自身填補着費舍爾人生的空洞。
這根本就不值得。
皮膚被剝離下來的面積越來越多,随之淌下的血液也越來越盛,連帶着對方的衣袍也幾乎完全被濡濕。
這明明是極端令人感到不适的情形,可費舍爾絲毫不敢挪開視線。
他摔下床鋪,匍匐在地上向前挪去。
又一塊足有一個圓盆大小的皮膚從漆黑的衣袍中被拎了出來,落在天秤上成為一部分,傾斜的天秤也猶如被放下了重物稍稍複平。
然後,又一塊。
與仿佛要被逼瘋的費舍爾想象的不同,埃米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籠罩着自己,他充滿苛雜的“遺軀”就這樣被撕扯下來。
僅僅是以這樣的方式就能挽留下一個人。
這可真是劃算的交易。
他甚至有些沉醉于其中了。
将刀換到左手,用刀刃輕輕挑開皮膚的一角,接着借住刀刃,小心地劃下一整道……
忽然,他的左手手腕被人握住了。血肉直接貼上另一個人掌心的皮膚,奇怪的是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手在用盡全力而顫抖,卻只有觸感,痛覺依舊被麻痹。
甚至以這樣的方式,他能直白地感受到對方的恐慌。
埃米特擡起了頭,透過黑紗,映入他眼簾的,是費舍爾淚流滿面的臉。
他所預定的小信徒哭得狼狽極了,明明眼下已經能站起來了,卻看不到一丁點的歡樂的神情。
是腿還在痛嗎?是在為父親的離去而痛苦?還是依舊心有不甘?
埃米特沒有強行繼續動作,而是跟随着停止下來,靜靜地注視着對方。
費舍爾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無意識地逼近壓倒着,将他圈進了門後的角落裏,不肯在讓他手中的刀再前進一分。
他泣不成聲地說道:“……已經夠了…請您停下來吧,我無法……無法讓另一個人為我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即便是金錢,金錢也不應當買下這樣的交換。”
埃米特看着他,明明對方站起來比自己要高小半個頭,這樣握着他手腕時的壓迫感極強,可他就像在看自己曾經的弟弟妹妹們一樣。
這還是個小家夥,他心裏想着。
他用還未被剝下皮膚的右手輕輕為對方拭去眼淚,不經意地在對方臉上留下他的血痕。
“有什麽不好呢?”他問道,“你看,你現在不是已經能站起來了嗎?”
費舍爾愣了下,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什麽時候靠自己的雙腿站立了起來。這件事他太過熟悉,曾經做過無數次,也因此在剛才的慌張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
他看着仿佛被他圈進懷裏的人,完好的下半張臉上看不出任何疼痛的意味,對方甚至還在微笑。
但他還是說着:“您……請您停下來吧。”聲音卻小了很多。
他是受了恩惠的人,實在是無法對眼前人說出怎樣冷漠絕情的話,去否定對方的付出。
埃米特将左手從他手中抽回,這次費舍爾卻只是虛虛用力,并沒有真的阻攔下他。
“儀式沒有中止的說法。”他低聲說道。
“看着我,費舍爾。”
看着他怎樣帶來不可思議之事,就這樣信服于他吧。
在這樣近的距離裏,血液帶來的鐵鏽味變得愈發濃厚起來。
即便是從費舍爾斷腿以來,他常常會聞到的那種令人難受的血腥味也沒有讓他感受到這般痛苦過。
痛苦源于希望,當他毫無希望時,他的心已經麻木,可當他被眼前人賦予了希望,痛苦也就跟着到來了。
他看着埃米特的動作,看着對方再次揮下手中的刀。
皮與肉分離的輕微聲響穿過耳膜攪動着他的腦漿,濕熱的血味鑽進他的鼻翼遏制着他的呼吸,可他的眼睛卻目眦欲裂,将對方的一舉一動,一切變化收之與眼底。
——因為對方說,看着他。
信徒費舍爾不敢閉眼。
埃米特的動作不算快,卻十分流暢地為“剝皮秘儀”完成了收官,只是礙于頭紗,他臉部的皮膚并沒有動。加上他“埃米特”最開始割的那一塊,傾斜的天秤已然被他扶正。
随着輕微的咔噠聲響,天秤的虛影緩緩散去,而卡片也從空洞之中逐一脫下,重歸它們原本的位置。
埃米特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氣,擡頭看向費舍爾,對方像是雕像一樣僵直地站在那。
說起來是有聽默林和海斯提及過,費舍爾是一位舞者學徒,可是從兩人見面開始對方就一直坐着,他倒是對費舍爾的體型沒有太注意過。
但事實上,本來就是跳舞的人,再怎麽樣也說不上瘦弱,能看出來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而且身高作為同齡人裏也是比較高挑的。
不知道能不能回舞蹈團啊,要是能夠繼續跟導師學是最好的,不過總感覺似乎有些不太好解釋腿傷痊愈的事。
嗯……要不然還是再找個借口……對方已經沒有了父親,在經濟方面也要再考慮怎麽資助……
埃米特思緒紛飛,伸手拍了拍費舍爾的頭頂說道:“現在已經結束了,好好活動一下找回用雙腿走路的感覺吧。”
僵在原地的費舍爾重新獲得了行動的權限,然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握住了埃米特的手。
“我能為您做什麽呢?”
埃米特卻是愣了下才解釋道:“我是為了完成和你父親的約定……”
費舍爾搖頭:“不,僅僅是父親付出的代價……哪怕是他所取走的所有存款,也不足以讓您支付這樣的代價來幫我。”
更何況他其實并沒有給自己什麽。埃米特心裏也嘆了口氣,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到最後會走到這樣一步,為了一個只見過三面,說上一次話的人做出這種事情。
盡管沒有疼痛,可他卻無法确定返回自己身體是否會有什麽後遺症。
代價大嗎?
好像很大,但到底值不值得似乎又無法這樣草率的判斷。
只是……埃米特想,他還是無法忘記和海斯那短暫的談話,那個夜晚對方望向他眼底時說的那句“救救他們吧”,以及……費舍爾那孤寂了無生志的雙眼。
想要得到一位信徒是起因,但這絕對不是現在他做這件事的主要原因了。
這是一個好孩子,費舍爾知恩圖報,不一定對上了真相,卻依舊想要為他付出的代價報答他。
埃米特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看着對方,重歸了自己最初的目标:“如果你執意……我需要一位‘守門人’。”
“我需要一位信徒,信仰我,追随我,作為我的‘守門人’,來幫我阻擋他人的窺伺。”
“如果這是我應該付出的話。”費舍爾低聲喃喃道。
“我已經是您的信徒了。”
“無論您是否願意承認。”
作者有話說:
一些題外話
dbq可能我xp奇怪,當時打游戲的時候看杯好澀看蛾好澀看教士dlc化為門扉好澀……整個玩到後面就是滿腦子好澀……(閉眼)
是我對不起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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