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劉一寧【一更】 “哪有兒做弟弟的和姐……
傅雲飲走出沈氏院子後, 便立時趕去了老太太靜居的佛庵堂內。
早在上一回去東葫蘆巷看望乳母時,望見乳母屋裏寂靜空曠無比,乳母也整日只坐在炕上發愣出神, 瞧着便很是孤獨寂寞。
自己雖隔一段時日便去看望她一次,可到底不能日日夜夜地陪伴在側。
這一回将乳母接回鎮國公府內,他必是要做好完全準備的。
偌大的鎮國公府,也只有一處佛庵堂是沈氏插不進人手的地方。
求得老太太的庇護才能讓乳母安享晚年。
翌日一早,傅雲飲方從西廂房起身後便徑直去了端方院內的正屋裏。
劉婉晴此刻正獨自一人享用着一桌珍馐佳肴,邊上的冬至為她夾了塊胭脂鵝脯, 又引得劉婉晴一陣唉聲嘆氣:“世子爺最愛吃這個。”
冬至暗自叫苦, 只得放下了筷箸, 生怕再引起劉婉晴的憂思。
待劉婉晴用完早膳,欲往沈氏的院子去請安時,方才瞧見坐在正堂裏品茶的傅雲飲。
劉婉晴欣喜不已, 連忙迎了上去, 只道:“夫君,您可用了早膳?”
傅雲飲恍若未聞,俊臉上一絲笑影都無, 聲音冰冷刺骨:“姨娘的事, 你考慮的如何了?”
劉婉晴瞥見傅雲飲毫無溫度的黑眸, 恍若被人從頭到尾澆了一盆冷水, 連最起碼的笑意也維持不下去。
“夫君, 妾身想着還是要請個道婆算算日子才好, 好歹也得尋個黃道吉日。”劉婉晴勉強說道。
傅雲飲望着她勾唇一笑,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只別忘了即可。”說罷,連茶也不顧不上多喝一口,便走出了正屋。
傅雲飲走後, 劉婉晴再也克制不住心內的憂傷,大病初愈的身形眼瞧着便要支撐不住,幸而冬至眼疾手快地上前攙住了她。
只見劉婉晴眼裏噙着淚,掙紮着吐出了幾個字,話音裏滿是哭腔:“他既這麽不喜歡我,何必要将我娶進門來?”
這問題冬至自然回答不了她,正屋內便只剩下了劉婉晴壓抑後遮掩不住的哀切哭聲。
午間之時,瑩雪正在西廂房內為劉婉晴縫制肚兜。
忽而便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動作,瑩雪擡眼一瞧,恰撞見傅雲飲含笑的黑眸。
“這是你的肚兜?”傅雲飲話裏滿是揶揄之意。
瑩雪搖搖頭:“這是給大奶奶做的肚兜。”
傅雲飲聞言蹙起了劍眉,走上前去湊近瞧了瞧那肚兜,只有些不虞地說道:“這不是我賞你的杭綢嗎?給她做肚兜做什麽?”
瑩雪見傅雲飲面色不虞,卻沒有立時出言告狀,只垂下頭有些落寞的說道:“奴婢哪兒配得上用這樣好的料子?給大奶奶做肚兜小衣也是應該的。”
瑩雪如今的身份仍是劉婉晴的丫鬟,給主子做幾件衣物也不是什麽大事,傅雲飲雖不忿,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傅雲飲便一把将瑩雪從床榻上拉了起來,笑道:“爺帶你出去散散心。”說着,又不知從哪兒尋了件小厮樣式的衣物。
傅雲飲“親自”替瑩雪換上天藍色的長衫後,又從東昉那兒尋了條幹淨的頭巾來,仔仔細細地遮住了瑩雪的黑亮順滑的青絲後,方才滿意地一笑道:“好俊俏的小厮。”
瑩雪雖則體态纖弱,且唇不點而紅,可恰巧今日未施脂粉,遙遙望去便當真仿若一個面貌清秀的小厮。
她只疑惑:“爺為何要将我打扮成這樣?”
傅雲飲只神神秘秘地一笑:“爺要去做件大事,将你一人放在府裏,又怕旁人将你磋磨了去,故将你帶上。”
瑩雪了然,便目含感激地說道:“多謝爺垂憐。”
傅雲飲低頭瞧見瑩雪潋滟着光亮的點漆眸子,又多瞧了幾眼她這幅清秀且女裏女氣的小厮模樣,一時逗弄之心漸起,便道:“若真心謝我,且看你晚上的表現。”
瑩雪怔愣了幾秒,随即便羞赧地斂下眸子,作出一副嗔怒的嬌羞模樣:“爺瞎說什麽呢?”
傅雲飲不再逗弄她,便帶着瑩雪出了鎮國公府,因惦念着瑩雪不會騎馬,便破天荒地套了輛馬車出府。
馬車行至醉紅樓前,傅雲飲先下馬車,下意識地想将瑩雪扶下馬車時,卻意識到如今瑩雪的身份是小厮,自己這般行徑很是不妥。
傅雲飲便冷了臉,大步流星地踏進了醉紅樓,瑩雪只低着頭緊跟其後。
店小二一眼就瞧見了傅雲飲非同一般的尊貴氣勢,立時便迎上去笑道:“客官,可是要去雅間。”
誰知傅雲飲卻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字:“滾。”俨然一副兇神惡煞的纨绔模樣。
那店小二悻悻然地住了嘴,目送着傅雲飲與其身後那個格外瘦弱的小厮一齊上了二樓的雅間。
方到了雅間,瑩雪還來不及瞧一瞧裏頭的陳設擺件,便被傅雲飲一把拉至身旁坐下。
瑩雪生怕自己會露了怯,便只敢垂着頭盯着身下的桌腿瞧。
“今日怎麽沒帶東昉來?”一道慵懶的男子嗓音在瑩雪耳畔響起。
傅雲飲與那男子圍着案幾相對而坐,那男子正在悠哉地品茶弄香,傅雲飲卻在案幾底下擺弄瑩雪的柔荑。
這般親昵的行徑到底讓那男子忍不住出聲抱怨道:“這便是你新納的小妾?”
傅雲飲抿了一口茶:“不是,還未擡姨娘。”
賀雲洛愈發語塞,瞪了傅雲飲一眼後,方才瞧了一眼瑩雪,見她模樣纖瘦弱質,便道:“雖是為了做戲給旁人瞧,你也得好好待人家才是,怎得養的這樣瘦小?”
傅雲飲面色陡然一寒,不虞地用指節叩了叩案幾,似是在警告賀雲洛,不要說些不着調的話。
瑩雪卻将賀雲洛的話聽進了耳朵裏,怪道世子爺從宮裏回來以後日日夜夜與自己厮混,原是為了做戲。
只是不知是為了做給誰看,不過這與她也沒什麽關系,既有這個契機,她更該好好把握才是。
而賀雲洛自然也瞧見了傅雲飲臉上的不悅之色,他只當是傅雲飲害怕雅間隔牆有耳,讓有心人聽去了,毀了殿下的苦心籌謀。
“你放心,兩邊雅間都有我的人守着呢,絕不會叫人聽了去。”賀雲洛安慰傅雲飲道。
傅雲飲卻恍若未聞,拿自己這個蠢鈍如豬的好友沒什麽辦法,他便換個話題:“你的信兒,可會出什麽差錯?”
說到此處,連賀雲洛也生了疑惑:“自是不會有錯的,只是我不明白,那劉一寧不是你的小舅子嗎?你這麽整他做什麽?”
傅雲飲側頭望了默不吭聲的瑩雪一眼,含糊其詞道:“都是為了殿下的千秋大業罷了。”
賀雲洛卻不吃他這一套:“你想演纨绔與纨绔為了女子大打出手的戲碼,找誰演不成?就非得找劉一寧?莫非是他哪裏得罪你了?”
傅雲飲不語,只顧着在案幾底下擺弄瑩雪的纖手。
賀雲洛讨了個沒趣,便道:“好了,那劉一寧上一回在楚倌裏闖了禍事,如今便不敢往這些煙花之地去了,只偷偷來這等雅間,尋了女子娈童一起弄歡作樂。”
瑩雪聽了暗暗心驚,原來世子爺這一回出門是為了整治劉一寧?
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那女子的出身你可有仔細查過?”傅雲飲肅容問道。
賀雲洛也收起了笑意,一臉正色地回道:“自是查過的,父兄如今還病着,賣身也是為了給父兄賺些醫藥錢,我給了她五百兩銀子,斷不會有錯。”
傅雲飲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與賀雲洛又談了些瑩雪聽不懂的朝堂話術。
眼瞧着時辰差不多了,賀雲洛便率先起身,側身對着傅雲飲做了個請的動作:“世子爺先行吧。”
傅雲飲便先對瑩雪說道:“一會兒你只顧低着頭站在角落裏,離人都遠些,事情了後我自會來尋你。”
瑩雪立刻乖順地點點頭。
賀雲洛見狀啧啧稱奇,只揶揄傅雲飲道:“這麽溫柔的世子爺,我也是頭一回見,一會兒砸我的時候,也要收着點力。”
傅雲飲路過他身旁,瞪了他一眼後,方才趕去了二樓最裏頭的雅間內。
瑩雪與賀雲洛則緊跟其後。
瑩雪還未靠近那最裏間的雅間時,便聽得裏頭傳來幾聲女子的哭啼聲和傅雲飲中氣十足地怒吼聲。
“你怎麽敢與我争搶女人——”聲音之大,恐怕連一樓坐着的客人都能聽個一清二楚。
接着便是劉一寧顫抖的聲音響起:“姐夫,我真不知道,若我知道她是你瞧上的女人,我必不會這般放蕩。”聲音裏滿是恐懼之意。
底下豎起耳朵聽八卦的圍觀群衆們皆面面相觑了一陣,原是自家人出了些小龃龉,那便算不上什麽大事。
自家人嘛,總會為了親戚情分而息事寧人。
誰知傅雲飲高昂的怒吼聲卻再次響起:“你還記得我是你姐夫?這世上從沒有做弟弟的去搶姐夫女人的道理,你讓我堂堂鎮國公世子的面子往哪裏擱?”
底下的客人皆一片嘩然,原來是鎮國公世子,那世子果真變了性,如今竟已纨绔到為了一個女人失态至此?
劉一寧仍是在求饒:“姐夫,我錯了,香草,還不快去服侍姐夫?”
而後則是一道女子更加尖利的哭聲,再是茶碗落地的清脆聲響。
賀雲洛聽着火候差不多了,便邁步進了最裏頭的雅間內,瑩雪則瞧瞧地跟在他身後。
她生怕劉一寧會認出自己的容貌,便只敢低着頭盯着自己的布鞋瞧。
“雲飲,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劉少爺好歹是你的弟弟,你總要給世子夫人一個面子才是。”賀雲洛上前熱心地勸架道。
劉一寧如蒙大赫,心內一時對端陽侯世子賀雲洛生了些感激之意。
可傅雲飲且鐵青着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沒有這樣的道理,香草是我早早就看中的女子,難得模樣美豔,又是清白之軀,如今卻被這厮毀了清白,叫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劉一寧害怕不已,說出口的話也滿是顫意:“姐夫,過幾日我便送幾個樣貌好的清白女子給您,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賀雲洛也上前拉扯住了傅雲洛的袖子,勸道:“是了,你是鎮國公世子,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必為了一個香草損了親戚間的情分,這可不值當,你可別做這樣的糊塗事。”
劉一寧見賀雲洛如此善解人意,一時也有些欣喜,便忍不住朝着傅雲飲湊近了兩步,嘴上說道:“姐夫,一寧再也不敢了,您消消氣。”
傅雲飲卻用力掙脫了被賀雲洛揪住的袖子,一股莫名的大力朝着賀雲洛襲來,他預料未及,便朝着劉一寧的身側倒去。
劉一寧猛然被賀雲洛一撞,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
賀雲洛份量頗重,劉一寧被砸的眼冒金星,再回過神來時,卻發現伏在自己身上的賀雲洛額上滲出了些絲絲縷縷的血跡,他也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劉一寧驚駭不已,他不明白賀雲洛只是摔了一跤,還有自己墊在身下,怎麽會傷成這副樣子?
傅雲飲自然也發現了賀雲洛的異狀,他雖憤怒,卻也擔心好友的傷勢。
只見他上前蹲在了賀雲洛身旁,又将陰寒的目光移在了驚愕的劉一寧身上。
傅雲飲只道:“雲洛如此偏幫你,你為何要這麽傷他?”
劉一寧連忙擺手,正欲解釋自己并沒有對賀雲洛做什麽,卻發現自己手裏握着一只小小的三足铛。
這三足铛模樣精致,只側面突起一道長長的淺口,上面還挂着些鮮紅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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