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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這事兒,最怕剃頭擔子一頭熱。這天許小樂約馮殊阮吃飯,才知道人去了姜家,于是她也趕去姜家,一臉不可思議:“這演的哪出啊,跟他住一塊兒,你想什麽呢?”
馮殊阮說:“我哥托的他,他再混也不敢做什麽,做生意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都要臉的不是。”
“你倒明白。”許小樂說,“你哥也真是,走前都不留個話,還把你托給這麽不靠譜的人。”又說,“我總覺得這事兒不太對,你們家那麽大企業,出這麽大事兒連個新聞都沒有,聽劉無雙說旗下幾個公司還照常運營着,沒道理啊。”
“公司的事兒我不參與。”她說,“他離開自有他的道理,這麽大人了,總不能事事都糾纏不放。”
許小樂感嘆:“心可真大。”又指了指牆,“你說姜戍年是不是變态,這麽大房子,連個窗戶都沒有,擱裏頭不見天日的,不知道想幹什麽。你還是去我那兒吧,他要真是一變态狂魔把你關裏面怎麽辦。”
“別瞎說,有窗戶呢,只是貼了和牆壁一樣的紙,從外面看不出來。”
許小樂不解:“弄這幹什麽?”
馮殊阮倒了杯茶,說:“我不是失眠麽,窗戶亮着睡不踏實,他就弄了這。”
許小樂上下打量:“夠用心的啊,這麽大情,你怎麽還?”
她說:“什麽情,他是怕我老用家具擋窗戶,把家具磨壞了。”
許小樂嗤笑:“他多少錢,稀罕倆家具?你別揣着明白裝糊塗。”
馮殊阮說:“誰裝了。你可別說他真喜歡我,早以前說他花心大蘿蔔的也是你。既然是花心蘿蔔,我跟這兒最安全,一是我哥有交待,二是我可不想去你家聽你倆為那點破事兒吵架。”
“這你就不知道了,數花心蘿蔔用心起來最吓人。你又不喜歡他,人對你用心,你還都接受了,回頭落人口實,有你受的。”
她不解:“他追哪個姑娘不用心啊?憑什麽到我這兒就嚴重了,再說,怕磨壞家具是他自己說的,又不是我栽贓給他。”
許小樂不和她争,道:“你就倔吧。”
她喝口茶:“這怎麽是倔呢,他想追我,我住這兒給他追,我想找個清靜地兒,正好他這兒清靜,互相利用罷了,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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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無恥啊你。”她說着又問,“清淨地兒?你躲誰?”
馮殊阮沒吭氣。
許小樂随即明白,罵咧咧道:“丫的,你這太過了啊,你這分明是利用……”
一句話未說完,卻見姜戍年端了點心過來,笑問許小樂:“利用誰?”
“唷,姜總親自服務哪。”許小樂也是個機靈的,面不改色轉了話題,“點心配紅酒,這待遇,搞得我都想住進來了。”
馮殊阮正拎了杯子喝酒,卻聽姜戍年道:“少喝點兒,醉了可不管你。”
馮殊阮就一冷血動物,沒良心,不為所動。許小樂卻從姜戍年的眼神中看到面對柳無雙時的自己,不禁暗中嘆氣,這爺要知道她是因為躲何冰寒才住進來,得掀起多大一場暴風雨。
又過了兩天,馮殊阮正擱花園的躺椅上躺着。頂上撐了一陽傘,桌上擺了水果和糕點,腳邊還放了一驅蚊器,她穿着短褲,屈了一條腿,一手閑閑地拿着書,一手拿着加冰的水,細脖一伸,夠着冰水,再抻了胳膊放回桌,收手捧書時,更慵懶了。
姜戍年簡直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起來。人在家裏閑着,他在公司忙着,也不覺得忙,下了班馬不停蹄往回趕,還捎了一大提琴,下了車便背在肩,從車庫到花園,一步步往她跟前走。
“訂了好一陣兒了,今天剛取的貨,這玩意兒我不懂,你試試。”
他取下背包,立在地上。
馮殊阮扣了書,從躺椅上坐起來:“你買的?”
他正半蹲了身打開包:“你先試試,不合适再換。”
這段時間她為了堅守底線躲何冰寒,已經關機好一陣兒了,把樂團的事兒忘得一幹二淨,也不知道最近有沒有演出,有時候倒也手癢想碰碰琴,但也僅是想想,過了就忘。
卻沒想到這人倒是記得清楚。他還說:“你們那團接了一歌唱比賽配樂的活兒,其中一首需要大提琴獨奏,他們正四處找人,就下禮拜五,你來得及麽?”
她看着他笑:“看來已經幫我定了,那我來不及也得想辦法來得及啊。”
笑容輕淡,但眼睛彎彎,那極淺的弧度又出現了。
他心裏膨脹,取着提琴,頓了頓,說:“你沒事兒多笑笑,笑起來好看多了。”
她已利落架好琴,随口反問:“我不笑的時候不好看嗎?”
他也随口就來:“勉強能見人吧。”
她已拉着琴弓試音:“姜總眼光忒高了,許小樂說我可是戰地一枝花。”
他站在陽傘下,看她半趴着身體拉大提琴,大圓領露出瘦削的骨,半掩的發藏着瑩潤的臉,靈秀的眉,動人的眼。分明美麗動人,他卻說:“站地上可都是男人,可不逮着一女的就是一朵花兒。”
雖如是說,眼裏卻飽含情緒,細瞧上去,還有幾分得意。馮殊阮卻不理他了,專心致志對付提琴,那吱吱呀呀的調兒對姜戍年來說實在是種折磨,什麽玩意兒,沉悶極了還不好聽。卻也不走開,拎了椅子坐在桌旁吃東西,陪着她。
常見的曲子,練起來倒也快。轉眼到了下周五,她收拾好裝備準備出門,臨上車發現姜戍年也在,便說:“派一車就夠了,忙你的去吧,不用陪我。”
他說:“你萬一有個好歹,馮沐川會找我麻煩,我可不想被麻煩。”
她聳了聳肩,随他去了。舞臺上燈光璀璨,幾曲過後,她上了臺,穿着黑色禮服,露出大半個背。燈光追着演唱者,他卻只留意到坐在暗處的姑娘,沉靜如山間活泉。
命運的奇妙在于意外,最驚喜的往往偏離最初的期待。倒退至幾月前,他姜戍年絕不會花時間看一場毫無意義的表演,他不喜歡大提琴,但她喜歡。怎麽辦,陪着吧,誰叫她喜歡。
這場演出按理說該平靜無瀾,卻在半中間突發一場火災。那會兒馮殊阮已經表演完去了後臺,火星從臺下竄起來,煙霧自觀衆席前排散開,竟越來越濃,拿滅火器都不頂用。保安分隊執行任務,将人群往外疏散,場面一時失控,糊味兒和尖叫混作一團。
姜戍年混在人群中,逆行往後臺沖去,連撞了幾人,碰巧被保安擎了胳膊:“別跟這兒搗亂,往外走!”
他看了眼遮住視線的煙霧,低啐一句:“走你大爺,讓開!”
那人一震,松手了。火勢越來越猛,已燒着幕簾,像乘了風,跐溜蹿到頂,整張幕布瞬間燃起熊熊烈火。拎滅火器的幾個小夥見勢驚呆了,遂丢了東西拼命往外跑。
就他一人不要命往裏走,雖躲過幾件大火中跌落的物什,卻到底不是神仙,多少還是被燙了些,又呼吸困難,眼睛都快睜不開。那後臺也是一團亂,招火的器物又多,一沾就着,哭聲喊聲噼啪聲聲聲入耳。他橫沖直撞往前走着,逮着一人抓跟前看一眼,三番五次後終于和馮殊阮來了個迎面相撞。
“跟我來。”他抓她的手,往東走。
馮殊阮卻不動,拽着他往西:“這地兒我熟。”
于是他掉頭,倆人又往西走。她領着他進了休息室,先去衛生間接了塑料水管,又開大水龍頭對着單人床的棉被一陣潑灑,頃刻間連床都濕透。接着她撤了水管,頂着棉被招呼他躲進去:“先沖出去,頂頭有一窗戶,我們從那兒跳出去。”
他二話不說,接了濕透的棉被,将她護在臂下,倆人一起往外沖。路過樓梯口,有一東西從頂上掉下來,他個兒高,遂展了臂将那帶着火的東西擋開。到了窗戶跟前,姜戍年先跳出去,再伸胳膊接她,将攤開手,她卻已經跳出來,穩穩落地,飄飛的裙角揚起一抹塵土,還混着一股熱氣。
倆人快步往前走,漆黑的夜,迅猛的火,漸漸淪為背景。等消防車的警報傳來時,他們已經自那幢建築的身後走出,到了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姜戍年緊緊攥着她的手,待新鮮空氣漸漸浸滿整個心肺,才轉頭看了看她。
她的臉頰沾了黑,鬓角有細微的汗,長裙齊了腳踝,小碎步邁得緊密又結實,緊緊跟着他的速度。再定睛一看,她沒穿鞋。原是沒穿鞋,他驀地記起第一次見面時,她也是這樣光着腳到處蹿。
他不禁笑出來,有那麽點兒劫後餘生的味道:“沒傷着吧?”
她搖頭,又随着他漸漸放慢速度:“你呢?”
“不太好。”他撤了攥着她的手,擡起胳膊撩袖子,“跳窗之前被燙了一下。”
再看撩起來的袖子……已經撩不起了,和肉黏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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