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八天

染山大廈。

二樓整層的實驗室屬于季朝舟一個人,染山大廈還有別的調香師,在其他樓層。

他們有專門天然香料和合成香料渠道,平時不需要去找普通鮮花。

只不過季朝舟有時候喜歡去花卉市場,算是他清空思緒的過程。

季朝舟拿起放置兩天的深色玻璃瓶,裏面裝着調配好的香水,他将其灌裝進香水瓶後,噴在試香紙上,低頭嗅了嗅上面的味道。

——太甜。

即便等到這瓶香水後調揮發出來,也依舊是過甜。

季朝舟将試香紙放下,推開香水瓶。

當初調配好後,他認為這香的清甜調配得恰好,但現在只過了兩天味道忽然變膩了。

季朝舟拿起放置臺上的筆記檢查,配比沒有問題,他加了定香劑進去,香水揮發穩定,味道不會變化。

今天和前兩天的味道應該一樣。

“篤篤——”

有人在外面敲門。

季朝舟擡眼看去,是三樓的一位調香師,她在染山工作了十多年。

雲瑟幫助打理染山時,這位調香師一直擔任開發新香的任務。

“這是我新調配的香水。”湯芳露拿着香水進來,想讓季朝舟看看有沒有問題。

香水界向來被國外各大品牌占據,國産香水混雜亂,二十幾年前染山橫空出世。

染山創始人雲染,以染山為名,定下第一支香,斬獲各大獎項,一舉成名。

此香如同其名,初時淡而細膩,微甜清爽,其後香漸濃烈,染遍周身。

和一般香水前中後調不同,染山只有前後調。

可惜雲染一生只有這一支香。

即便如此,染山也靠着這個一支香,二十幾年屹立不倒,僅回歸小衆而已。

湯芳露在染山十多年,開發出來的新香不溫不火,勉強夠得上小衆品牌的水平。

她原先以為染山可能就這樣了,沒想到季朝舟接手後,一支彌渡再次讓染山重歸香水界視線。

到底不愧是雲染的兒子,對香有着堪稱可怕的敏銳天賦。

“後調青草味過重。”季朝舟打斷湯芳露的走神,“加了零陵香豆?配比需要再調。”

湯芳露記下,正準備離開,被他留了下來。

季朝舟将自己調好的那瓶香水遞給湯芳露:“聞聞。”

湯芳露接過香水,拿起一張試香紙,在上面噴了噴,随後低頭仔細嗅了嗅。

她眼前一亮:“這香……清甜回甘。”

又不是水果的那種甜香,淡花蜜香,不算馥郁,卻像是一把鈎子,引得人想要再聞。

湯芳露又甩了甩試香紙,近乎有些享受這種香氣,心中感嘆:有的人簡直為香而生,一手出神入化的調制技術,遠超凡人。

“這是準備上市的新香?”湯芳露激動道,“一定會受到歡迎。”

“不是。”季朝舟否認,伸手将香水拿了回來。

湯芳露愕然望着他将香水瓶放進廢置盒中,不解問道:“這香……有什麽問題?”

季朝舟垂眸:“過甜。”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程琉身上聞到的那股青柚微苦的氣味。

很普通的青柚苦香,存在感卻極強,以至到現在那股味道似乎還萦繞在季朝舟周身。

“我覺得這甜香剛剛合适。”湯芳露有些可惜這瓶香水,“不如先給我們這些調香師試試?”

廢棄的香水,季朝舟并不在乎,給了湯芳露。

人走後,他下意識找出一瓶青柚香精,滴了幾滴在試管中。

染山用的香精皆是最好的,這種味道比程琉身上的更純粹,卻不是季朝舟想要的那種。

她……身上還用了其他東西?

季朝舟垂眸望着右手被紗布纏住的指尖,那張寡白冷淡的臉上多了幾分擾意,以他對氣味的敏銳,少有分辨不出的時候。

在染山實驗室一直待到下午三點,季朝舟沒有再繼續。

分辨不清味道,便複刻不出同樣的香氣。

新住處離染山大廈不算遠,走路半個小時便能到。

季朝舟緩緩走在路旁,經過一個戶外LED廣告屏,他視線被裏面的談話節目吸引。

他們在談神隐科技。

季朝舟收回目光,節目聲音卻不斷傳入他耳中,主持人和嘉賓無一不稱贊其創始人厲害。

年輕、膽大以及天賦。

這幾個詞反複出現。

和他印象中總有些奇怪的程琉截然不同。

季朝舟蹙眉,将關于程琉所有的思緒清除,沉默走回別墅。

……

程琉又翹了班,上午她回家把自己東西打包,全部搬來了別墅,臨時還請了一支清潔隊。

到中午,整個別墅煥然一新,連草地都修剪了一遍。

程琉特地把稻草人插在院子裏,以後再種點朝舟喜歡的花花草草。

她拿出手機,和汪洪洋語音通話:“你說的若即若離,我今天試了一下,還有沒有其他方法能促進我們盡快結婚?”

汪洪洋翹着腳,躺在沙發上,聞言腳也不晃了:“你還想結婚?”

“談戀愛不結婚,難道耍流氓?”程琉沒忍住,大方道,“等結婚,你也可以來當見證人。”

“呵!”汪洪洋冷笑一聲,“怎麽和我談戀愛,你就可以耍流氓?”

“往事已過。”程琉提醒,“金牌匾。”

汪洪洋在心裏把程琉罵了一遍,才道:“你想結婚,肯定要先讨好他父母,畢竟将來他爸就是你爸。”

“我知道了。”程琉豁然開朗,“他爸就是我爸,我一定會好好和季總相處。”

她挂了通話,走出別墅,站在兩套別墅中間,仔細看了看,然後把自家右邊的門牌號撬了下來,特意釘在季朝舟門牌號旁邊,還順手幫着清理了一遍五號門牌。

最後程琉滿意拍了拍兩張門牌號,它們就該在一起,就像她和朝舟一樣,遲早得在一起,将來季總就是她爸了,以後得放尊重點。

“小程總怎麽在這?”季暮山剛抱着那盆鈴蘭從車上下來,便見到熟悉的身影,上前詫異問道。

程琉回頭見到季暮山,嘴一快:“爸。”

爸?

什麽東西?

季暮山當場愣住,他下意識向旁邊看了看,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了幻覺。

他看着程琉的臉,怎麽也沒看出兒子的樣子,更何況朝舟已經很多年沒有喊過這個稱呼。

“把……我把門牌釘一下。”程琉舉了舉手中的錘子,硬生生扭轉回來。

季暮山放緩呼吸,恢複冷峻模樣,往門牌號看去:“你住這?”

“對。”除了季朝舟,程琉對上任何人都可以鬼話連篇,“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們也買在這,真巧。”

季暮山眉心緊皺,他之前誤會程琉在感情上腳踏兩只船,但就算知道是誤會,她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個能把男朋友都能認錯的人,在感情上能靠譜到哪裏?

好在朝舟和程琉沒有什麽關系,聽李東說,她也不經常住在這。

“季總,你這花是朝舟那盆?”程琉把錘子扔到一旁,上前主動攀談。

季暮山對程琉印象不好,但她又和他談朝舟,沒忍住回應:“對,你知道?”

“知道,我去陽臺帶下來的,其他花都燒幹淨了,只剩下這一盆。”程琉解釋。

季暮山多看了幾眼程琉,他已經可以确認那天物業管理員說的朝舟女朋友就是她。

朝舟一直将程琉當保镖,竟然允許她靠近。

季暮山說不羨慕是假的,這麽多年,他甚至沒有進去過朝舟住的地方,倒是被程琉一個陌生人搶先了。

“朝舟之前問你有沒有孩子,你說有。”季暮山看向程琉,“你已經有孩子了?”

程琉一臉茫然:“什麽孩子?”

想了半天,她才回憶起來有次在車裏季朝舟确實問過什麽孩子,她以為是問自己家裏有幾個孩子。

“我沒孩子。”程琉澄清完,順便向她未來爸爸,推銷介紹自己,“我家裏有三個孩子,我是老大,父母健康,在老家開店。我有個公司,叫神隐科技,弄的還可以……”

“我知道。”季暮山轉頭莫名其妙看着程琉,“你說這個幹什麽?”

程琉崛起這麽快,整個S市誰不知道她?她家裏那點情況早就被傳的到處都是。

“随便說說。”程琉感覺自己遇到了硬茬。

季總不愧是衆多合作商口中軟硬手段不吃的男人。

不過,小程總向來有辦法,她專門和季暮山談季朝舟。

“季總,你給朝舟送花?”程琉狀似不經意道,“他今天早上走了,手指上還有傷。”

“他手指上有傷?”季暮山聽到這個,眉心豎紋更重,“嚴不嚴重?”

昨天兩人明明從同一輛車下來的,居然沒發現季朝舟手上有傷?

程琉擡起雙眼:“指尖磨傷,已經擦了藥。”

“是右手?”季暮山似乎明白過來,“他昨天一直握着右手。”

昨天朝舟也沒有和自己一起吃飯,直接讓人送進房間的。

兩人站在門口談了大半個小時,程琉成功得到了季暮山微薄的信任。

“朝舟不在這,我不方便進去。”季暮山接了個電話,走之前,将懷裏那盆鈴蘭交給程琉,“麻煩小程總交給他。”

“一定。”小程總真誠道,“我們都是鄰居。”

程琉望着車消失,深感自己離婚禮又進了一步。

……

季朝舟回來時,目光在門口并排靠着的門牌號上停留片刻,昨天隔壁門牌號,他記得分明在右邊。

“你回來了。”

季朝舟剛走進前庭,隔壁圍牆上突然出現一個人。

程琉一手攀着牆,一手抱着花盆,直接坐在上面:“季總送來了鈴蘭,讓我交給你。”

季朝舟往圍牆走去,他微微仰頭,擡手要接過花盆。

程琉坐在牆上愣了愣,這時候的陽光偏移,整個前庭院皆被橘黃色光線籠罩,他那張漂亮到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的臉朝着她。

程琉連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沒有将花盆給他,而是握着他的手,直接跳了下來。

季朝舟被逼得下意識後退,卻被她拉住,将鈴蘭塞了過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握他的手。

季朝舟面如寒霜,那雙向來冷寂的琉璃眼用力閉上,才控制住情緒,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往後連退幾步。

即便已經離她數步遠的距離。

這個人帶來的強烈存在感也無法消失。

她只要站在那,便破壞了他劃下的界限。

季朝舟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左手背在身後緊握着,也除不去剛才她手心帶來的溫度。

程琉仿佛察覺到他神情不對:“你怎麽了?”

季朝舟擡起那雙極為漂亮的琥珀眼,裏面透着冰冷霜雪,混着前所未有的戒備:“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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