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八天

程琉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沒救了。

現在的季朝舟又兇又冷淡,分明想和自己徹底劃清界限,神情間俱是防備。

她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他真好看。

季朝舟望着對面愣住的程琉,他很少直言出自己的感受,即便碰到雲斐耍手段,也只是置之不理。

因為沒人像程琉一樣,會沒有分寸感地不斷靠近。

季朝舟抱着鈴蘭轉身,不再關注她,大門未關,程琉可以自己出去。

他以為自己表現的足夠明顯。

偏偏程琉還是追了過來,她轉身面朝季朝舟,倒退着走路,雙手舉高:“那我不碰你,你別生氣,氣大傷身。”

季朝舟倏地停下腳步,擡眸直視着程琉:“……”

青年那張寡白冷淡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情緒,漂亮的眼睛裏帶着微薄的怒意,卻多了幾分人氣。

他整個人忽然變得生動起來,像是原本觸不可及的畫中人,突然被水汽浸潤,帶着無邊風華活了過來。

程琉先是在心中譴責自己心理變态,然後舉高雙手,正色道:“今天我整理房子,發現配電箱有點問題,你的配電箱最好也檢查一下,換一換配件,像斷路器那些,不然可能會供電異常。”

這兩套別墅雖然有人定期打掃衛生,但李東不來住,很多東西沒有仔細維護,時間一長,用的時候就會發現問題。

“謝謝。”季朝舟冷淡說了兩個字,快步繞着程琉離開。

他要請人整理別墅,第一件事便是加高圍牆。

這次程琉沒有跟上去,稍微收斂一點,控制自己保持距離。

她走到圍牆前,直接翻了回去,心想:以後感情好了,得在這裏開個門。

……

程琉又不來公司,賀柏等到晚上八點下班,直接去了她家。

因為他是總助,經常需要去交送文件,所以程琉就讓賀柏在自己房門錄了指紋。

程琉是個工作狂,住處也多放着與工作有關的東西,時間一長,賀柏幾乎快是這裏的半個主人。

他打開房門,自顧自進去,客廳那件玉石盆景不見了。

大概是放起來了,賀柏不在意地收回視線,自從知道程琉和汪洪洋分手後,他心中格外暢快。

不過,這段時間程琉确實有些憊懶,竟然又沒有去公司。

只是那天晚上在夜色,她似乎并沒有多傷心。

可能是去調研了什麽,她總是能走到衆人前面。

賀柏臉上帶着些笑意,朝書房走去,随意敲了敲門,裏面沒有人回應,他便推門進去。

這一推門後,賀柏臉上的笑徹底凝住。

書房裏空空如也,像是被人掃蕩一空,連張白紙都沒有。

賀柏僵住原地片刻,突然往程琉卧室走去,推開門,果然也空了。

書房、卧室一向是她生活痕跡最多地方。

賀柏拿出手機,撥通程琉的電話,一接通不等她出聲,他就問道:“學姐,你在哪?”

程琉正在研究情話大全,一手握着手機,另一只手還在寫着字:“在家。”

“……我沒見到你。”賀柏從卧室走出來,看着空空蕩蕩的客廳,“你不在家。”

“哦。”程琉這才想起來道,“我沒和你說我搬家了?”

賀柏愣住:“你今天不來公司,是去搬家了?”

“差不多。”程琉停下筆,在指尖上轉了轉,“你有事?”

“只是擔心學姐。”賀柏試探道,“搬家是因為汪洪洋的事?”

“汪洪洋?不是,我就想換個新地方住。”程琉起身走向陽臺,往隔壁看去,前院一樓二樓都暗着,她往另一面陽臺走去,才勉強見到一樓某扇窗隐約有燈光亮着。

賀柏身體放松下來:“學姐搬新房,哪天要請我們去吃頓飯才行。”

“以後肯定請。”程琉有點隐秘的得意,“賀總助,你也年紀不小了,沒有點夜生活?”

不像她,已經走上求愛的正軌,不久的将來,夜生活一定會相當豐富。

想到這,程琉對總助有點微妙的同情。

同時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以前那些合作商面對自己炫耀的感受?

賀柏從沒有和程琉讨論過這種事,他握緊手機,以為兩人之間的關系開始有了不同的變化,笑道:“我的夜生活一直屬于神隐。”

他原本想将話說的更暧昧,但最後還是收斂住,怕程琉不高興。

“那我以後多給你放假。”程琉靠在陽臺扶手上,往下看着,心不在焉道,“先挂了。”

她收了手機,仰頭看着夜空中的月亮,想起剛才看見的情話,什麽你是我的月亮。

季朝舟絕對不能是她的月亮!

月亮伸手摸都摸不着,離着地球十萬八千裏,什麽破情話!

她是要和季朝舟在一起的,月亮這種情話聽起來像詛咒。

程琉思考片刻,覺得自己還是得仔細研究情話,以備将來需要。

她點進一個文件裏,頓時被裏面的情話擊中。

小程總覺得這些話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什麽“我想住進你心裏,沒有鄰居的那種”、“你好兇,我好喜歡”。

程琉不光想住進季朝舟心裏,她還想住進他家裏!

她把這些情話全部抄在本子上,抄到後半夜,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電閃雷鳴。

程琉對天氣沒有什麽特別的喜惡,頂多擡眼往外看了一次,之後又埋頭苦抄。

直到汪洪洋的微信通話打來。

“程琉,你那裏是不是也在下雨?”汪洪洋積極殷勤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下了,怎麽?”程琉寫下最後一句,合上本子問道。

汪洪洋被雷聲吵醒,想着自己的金牌匾,立刻靈光一閃給程琉打電話:“大好機會,你和那個誰不是隔壁鄰居?你就說電短路燒壞了,去找他!”

“我今天才把配電箱修了一遍,絕對不可能燒壞。”程琉肯定道。

汪洪洋恨鐵不成鋼:“你假裝短路壞了,借住一晚不就行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感情自然而然升溫。”

程琉凡事需要求證,她問汪洪洋:“你幹過這樣的事?”

汪洪洋一愣,随後道:“我在電視上看過,反正這樣做準行。”

畢竟程琉長得還算人模狗樣,他也曾經短暫心動過,可惜幹的不是人事。

當然汪洪洋也承認自己不是好人。

程琉跑陽臺看了看:“他好像睡了,我還是不去打擾了。”

這時候又是一聲巨雷響起,仿佛整個s市都在震動,隔壁一樓的燈忽然亮起,像是季朝舟被吵醒了。

程琉見到一道修長身影經過窗簾,她甚至能推測他正在往客廳走。

“你到底想不想和他在一起?”汪洪洋怒道,他們不在一起,他怎麽賺錢?“你就跑過去和他說你怕黑,想住一晚,沙發也行。”

誰會拒絕一個渾身濕透又楚楚可憐的女人?反正汪洪洋覺得自己就不會。

程琉聞言,當機立斷把所有燈給關了,然後挂斷通話,給汪洪洋轉完賬,收拾東西後,快速往樓下走。

她打着傘,跑到隔壁按門鈴。

……

季朝舟向來覺淺,外面雷雨聲太大,他睡意消失,便開燈起身走了出去。

客廳放着幾個銀白色箱子,是下午他讓染山那邊運來的一些香精油和工具。

他站在桌前,打開箱子,伸手掠過所有青柚精油,從中拿出小蒼蘭和甜橙等精油。

季朝舟垂眸将滴管中的精油混入容器中,他僅憑着嗅覺便能分辨量多少。

這是一款甜香,無論怎麽揮發,也不會有任何苦意。

季朝舟拿出定香劑,正要定香,外面忽然傳來門鈴聲。

這個時間……季暮山?

季朝舟放下手中的定香劑,走到監控屏前,卻發現外面站着程琉。

她身上穿着一套家居服,懷裏夾着一個大黑包,手中的傘被風吹到快變形了,但整個人依舊精神奕奕,那雙黑色眼睛極亮。

程琉仰頭對着大門監控鏡頭,揮了揮手:“我家電路燒了,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我怕黑。”

怕黑?

她看起來像是能上山打鬼。

季朝舟面無表情關掉監控屏,轉身走回桌前。

幾分鐘後,他重新打開監控屏,程琉還站在那未動,傘已經外翻得厲害,傘骨全部露了出來,背後大樹在晃動,但她似乎沒有察覺,還是一臉期待望着監控。

季朝舟一言不發按下按鈕,別墅大門自動打開,他走回桌前,繼續将定香劑加進去。

對方曾在着火後幫過他,今晚便算是還她。

程琉還在沉思汪洪洋的計劃到底靠不靠譜,結果大門忽然開了。

她經過前庭院,站在門口,将傘放在旁邊進去。

客廳中季朝舟長睫垂着,修長漂亮的手指握着滴管,往一個玻璃杯中加着什麽。

“你在調香水?”程琉進來聞到一股香味,想起對方是調香師,下意識問道。

季朝舟往容器內加入陳化劑,沒有回程琉的話。

只是程琉帶着一身水汽進來,并且還往季朝舟這邊靠近,氣息強烈到讓他難以忽略。

“一樓左側有空房。”季朝舟往容器中加入溶劑,緩緩道,并沒有看程琉。

他沒有去二樓看過,沒有人打掃過。

“哦,好的。”程琉摸了摸口袋的手機,忘記問汪洪洋,她進來之後要做什麽才能促進他們感情發展。

接下來只能自我發揮了。

程琉去左側空房,把背包放進去,這裏面裝着她的情話大全。

小程總臨時打開翻了翻,努力複習完,才懷着自信走了出去。

季朝舟還在調配香水,那些容器在他手中似乎變成了藝術品,每一滴的精準用量,偶爾低頭輕嗅着香氣。

程琉站在旁邊,心跳得厲害。

她站在季朝舟側後方,視線從他側臉往下移,一直到那雙修長幹淨的雙手上,紗布被拆了幹淨,指尖傷口還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像是天空被捅翻了,風刮着樹幹亂晃,時而還有雷聲轟鳴。

這種随興調配的香水,不需要太久,很快季朝舟便調制好了,他倒進香水瓶中,将其放在旁邊的小冷凍箱中,還未移開手,外面突然一道白光亮起。

近乎白晝,室內兩人下意識朝落地窗外看去。

這時一道雷聲驟然響起,仿佛在他們耳邊重重劈下。

與此同時,狂風亂作,二樓未關上的窗戶終于支撐不住,陡然掉了下來。

鋁框玻璃窗戶摔在地上,發出極刺耳清脆的一道‘啪’聲。

季朝舟手劇烈抖了一下,桌旁的一箱精油被打翻在地,碎了大半。

程琉下意識朝他那邊看去,卻見到季朝舟緊緊盯着外面窗戶落下的地方,臉色蒼白難看,才擦過藥的手指又抓在了一起。

“別看了。”程琉快步走過去,站在季朝舟身後,捂住他雙眼,另一只手掰開他的手,扣住未放。

那片爆出的血紅忽然被擋住,季朝舟眼睫觸及溫熱的掌心,不得不閉上。

他對外界幾乎失去感知,只聞到周遭繁複混合香氣中,滿室青柚苦澀逐漸變得濃烈清晰,一如身後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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