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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垂眸,掙脫開衛景朝的手,一字一頓強調道:“我去幫忙。”
衛景朝想攔着。
他幾乎可以想到,沈夫人會對她說什麽。
不外乎是些挑撥離間的話,不外乎是些他不愛聽的話。
他不願意讓她和沈夫人獨處。
可是,沈柔那麽堅持地望着他,他頓了頓,還是松了手,任由她去了。
只是,最後望了沈夫人一眼,眼底不乏警告。
沈夫人又生出一股子沖動。
想把他身後挂着的籮筐,直接蓋他臉上。
踏歌站在那裏,看了衛景朝一眼。
衛景朝搖頭。
她便松開手,不動聲色笑道:“那我就不去了,姑娘和夫人若是有要幫忙的,就喊我一聲。”
沈柔點了點頭,盯着衛景朝不辨喜怒的眼神,跟着母親的腳步,進了卧室。
衛景朝的眼神,倏然一冷。
踏歌小聲嘀咕:“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衛景朝眼神如刀,冷冷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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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縮了縮脖子,沒敢繼續吭聲。
屋內,沈柔一邊幫母親疊衣裳,一邊問:“阿娘有什麽想跟我說?”
沈夫人手一頓,心緒複雜。
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高興于,沈柔終于能看懂人的眼色了。
難過于,她的女兒,也需要學着看別人的眼色,來行事。
無數的思緒轉過腦海,有無盡的話,她想說給沈柔聽。
可是,最終也只是問:“他對你,好不好?”
沈柔想了想,點頭道:“挺好的。”
許是怕母親不信,她又道:“像這次來涼州,他本來不想帶着我,但是我說我想見阿娘,他就答應了。”
“我們昨天下午到的涼州城,今天,他就帶我來見阿娘。”
沈夫人沒說話。
低着頭疊衣裳,滿心的痛楚,幾乎要淹沒了她。
其實,這又哪裏算好?
不過是些小恩小惠罷了。
沈柔抿了抿唇,輕聲道:“阿娘,你別怨他。”
沈夫人的手一顫,側目看向她。
她警覺,原來柔兒并非沒有意識到門外的劍拔弩張。她那樣平靜地衛景朝說話,不是因為天真,而是因為不再天真。
沈柔低着頭,沒有與她對視,只是徐徐道:“咱們家的情況,阿娘也知道,他原是可以不管我的,便是任我死了,旁人也不會說他半句不是。”
畢竟,衛景朝是皇親國戚。
沈家是謀逆的罪名。
如此算來,沈家其實算是他的仇人。
沈柔時常想,他願意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好極好的了。
她不該怨恨他。
沈夫人又何嘗不知。
畢竟,當初沈家出事,就連她嫡親的父兄,都不肯搭一把手,冷酷無情地将她們母女拒之門外。
衛景朝願意做到這個地步,實則已經算是有情有義了。
可是,但凡想到他如刀子一樣刻薄的話語,沈夫人便覺心疼的厲害。
如今瞧着他對柔兒還好。
可是,他這個脾性,恐怕最初的時候,柔兒沒少受罪。
沈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再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只是抓緊時間問了要緊的事情。
她聲音很低,似乎有些難為情,卻又很堅決,“你們在一處,可用過避子湯?”
沈柔的手,驀然一頓。
沈夫人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啞聲道:“柔兒,他這樣的家世,大約是不能容下,庶子生在頭裏的。”
實則,與家世的關系也不大。
長公主是個有野心的人,絕不會允許,庶生的長子,耽擱了兒子的姻緣。
她害怕,若是柔兒肚子裏,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将來會受更多的苦。
避子湯雖傷身,但比起小産……終究還是要好的多。
沈柔抿了抿唇,微微搖頭:“沒有。”
沈夫人驀然看向她,咬牙問:“沒有?他便沒有提過嗎?就……就任由你……”
她呼吸急促起來,眼底不由得,又泛起一絲怒氣。
沈柔垂下眼眸,“阿娘,沒什麽可生氣的。”
“至少,我現在還沒有孩子。”她的眼神落在床單上,虛無缥缈,沒有定點,慢慢道,“以後,我會用上的。”
沈夫人心如刀絞。
只恨不得,殺了那個糟踐她女兒的人。
沈柔輕聲道:“阿娘,這怨不得他。”
此時此刻,她格外的清醒,格外的冷靜,并無多少傷心之意,甚至有心情分析原由。
“以往他無妻無妾,想不到,也是正常的。”沈柔嘆口氣,“按理說,該有長公主為他操心。”
只是,長公主原先不知道她的存在,知道時,又是個那麽尴尬的情景。
疏忽了這一點,倒也正常。
沈夫人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她明白,沈柔這樣說,只是不想讓她與衛景朝對立。
畢竟,日後還要仰仗着他生活。
若是鬧的太僵,日子沒法過。
她不能再讓柔兒為她操心了。
沈柔疊好最後一件衣裳,放進藤箱中,面色無波地問:“阿娘,還有什麽要收拾的嗎?”
沈夫人搖頭,啞聲道:“只有這麽多東西了。”
其餘的糧食草藥,她準備分給這裏的村民們,便不帶走了。
沈柔點了點頭,抱着藤箱往外走。
剛走出卧室的門,衛景朝蹙眉,擡手接過她懷中的箱子,單手拎着,另一只手拉着她,輕聲問:“好了嗎?”
問話時,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柔的神态。
沈柔便乖巧仰起頭,沖他一笑,道:“都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她的神态,沒有絲毫異常。
平靜的,好像真的只是進屋去收拾了個行李。
衛景朝便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拉着她的手,朝門外走去。
他沒問沈夫人對沈柔說了,觀她情緒尚好,便微微放心,側目道:“先回城吧,帶你去吃飯,然後再回家,行不行?”
沈柔點頭,問他:“你知道涼州城有什麽好吃的嗎?”
衛景朝就笑了一聲,搖頭:“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沈柔道:“我以前看書,書上寫涼州最好吃的食物,便是三套車,由冰糖圓棗茯茶、涼州行面、鹵肉組成,我還沒有見過。”
她眼巴巴看着衛景朝,意思十分明顯。
衛景朝道:“那我們就去吃這個。”
說着,兩人跨出大門。
候在門外的陸黎連忙上前接過衛景朝手中的箱子,道:“侯爺,要走了嗎?”
衛景朝側目,見沈夫人還沒出來,便道:“再等等。”
過了一會兒,沈夫人終于從門內跨出來。
她臉上并無任何變化,沈柔卻敏銳地察覺到,她哭了。
沈柔心底嘆口氣,松開衛景朝的手,“噠噠”跑上前,握住沈夫人的手,不提她發紅的眼圈,只嬌聲問:“阿娘,我們去吃飯吧。”
沈夫人看看她,又看看衛景朝,點頭道:“好。”
沈柔挽着母親的手臂上了馬車。
衛景朝看看自己的馬,又看看馬車,亦擡腳跟上去,與她們母女對坐。
馬車上,頓時劍拔弩張。
沈柔無聲無息嘆息。
馬車中設了火爐,爐上燒着熱水。
衛景朝擡手拎起水壺,給沈柔倒了一杯水,道:“嗓子都哭啞了,喝點水潤潤。”
沈柔用眼睛瞪他,對他這架橋撥火的行為,極為不滿。
她将水杯端起來遞給沈夫人,乖乖巧巧道:“阿娘,喝水。”
沈夫人不忍拂她的面子,接到手中。
不料,衛景朝便又倒了一杯,遞給沈柔。
沈夫人頓覺,手中的水,泛着苦味。
馬車一路奔回城中。
陸黎向來會辦事,先派了兩個人騎馬回來安排酒樓,等他們進去時,整個酒樓中已是一片寂靜。
掌櫃的和夥計們都候在樓下,恭恭敬敬等待着衛景朝莅臨。
衛景朝頓了頓,看了眼陸黎。
陸黎也納悶道:“這是幹什麽呢?大中午的,你們酒樓沒人嗎?”
掌櫃的谄媚笑道:“貴人駕臨,小店蓬荜生輝,豈敢讓旁人擾了貴人清淨,是以便先讓其他人回去了。”
陸黎便怒道:“這是做什麽?我們侯爺向來愛民如子,與民同樂,你們這樣做,真真是不知所謂,豈不是陷我們侯爺于不義之地!”
掌櫃的臉色一僵。
涼州與京城不同,涼州城中,除卻鎮北大将軍外,最大的官員,便是涼州太守。
這兩位加起來,說句是涼州的“土皇帝”也不為過。
以往,周太守到外面吃飯,左右都會先清退閑雜人員,給太守大人一個清淨。
是以今日,得知長陵侯前來,掌櫃的便很有眼色的,趕走了其他人。
不曾想,這馬屁竟拍在了馬臉上。
掌櫃的連忙讨饒,拱手道:“是小人的錯小人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大人饒我一次。”
衛景朝道:“陸黎,算了。”
他略想了想,“今日擾了老百姓吃飯,是我沒說清楚的過錯。待飯後,你們兩個,挨家挨戶去道歉。”
他指了指剛才打頭陣的兩個侍衛,并道:“并且,每家贈銀一兩,作為賠禮。”
侍衛們拱手道:“是。”
這活計能幹。
給人家送錢,不僅不用挨打挨罵,還能得到感激。
何樂而不為。
沈柔跟在他身後,眼睜睜看着他這邀買人心的手段,将掌櫃的和門外看熱鬧的圍觀百姓們,感動的熱淚橫流,一時無言。
不得不說,他這麽一弄,将來那位周太守的日子,肯定就不好過了。
衛景朝暼了掌櫃的一眼,“找一間幹淨的雅間,上些你們涼州特色美食,盡快。”
掌櫃的馬上應下,親自帶着他們去樓上的雅間。
不過一會兒,雅間的桌子上,便擺滿了美食。
拔絲洋芋,羊肉泡馍,砂鍋豆腐,涼州撥魚子,醪糟雞蛋,烤全羊等等,皆是涼州城特有的食物。
衛景朝側目看了眼樓下圍觀的人,緩緩道:“掌櫃的,繼續開門做生意,別因我一人耽擱了大家用膳。”
掌櫃的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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