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月色和春色

三月末,莺飛草長,帝都的杏花迎來了爆發季。

周六的上午,陸行川在樓上的露天小陽臺澆花,就看見司珂穿了一襲白色短裙,出了門。

紅色的長直發中分,分別在額上編了兩個小辮子,攏到腦後,倒像是生了兩個角的小龍女。

她好似畫了淡妝,同以往很是不同,唇色是鮮亮的紅色,一點不覺得妖豔,許是因為她足夠白皙,讓人覺得有些清新脫俗。

姥姥站在樓下院子裏,拿着水管澆花,見司珂出門,放下手裏的水管,朝着司珂走去,“好漂亮的公主頭,珂珂,要去約會麽?”

“謝謝姥姥誇獎哦,”司珂撅了一下嘴,“我被道德綁架了,非要去參加一個什麽生日趴。”

程飛揚将跑車開到小區裏轉彎處,下車跑了過來,“小蘿莉珂珂,快點啊!別遲到!”

司珂同田姥姥作別,沖着程飛揚揮了揮拳頭,“再叫我聲小蘿莉試試,我就跟追你的女生說,我是你雇來的。”

“嗯嗯,好的,珂珂今天很漂亮哦。不對,不對,我珂姐最美!”

田淑香轉身,就看見樓上陽臺上的外孫,正望着少女離去的背影,笑道:“我就說珂珂很優秀的吧。”

陸行川走下樓來,“男朋友都有了,你下次別撮合了。你要是無聊,把蘿蔔接過來待些天吧。”蘿蔔是一只金毛犬,眼下在舅舅家裏養着。

“有道理啊,你一會兒通知你舅舅送過來嘛。”田淑香又說:“不要岔開話題,男未婚女未嫁,你還是有機會的嘛。我瞧着珂珂不怎麽喜歡他,眼神裏都沒冒星星的。而且那小子,哪裏有我外孫帥啊!”

“冒星星?”那不應該是腦震蕩的表現麽,陸行川發現,姥姥和司珂才該是一對閨蜜。

“對啊,就你看珂珂那個眼神。”田淑香轉身進了屋,沖着廚房裏的保姆喊道:“小吳,好渴,泡壺綠茶。不要拿去年的龍井啊,那個沒存好,酸酸的,一股子醋味。”

“我……”沒有啊。陸行川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司珂只參加了程飛揚班長生日趴的午餐,維持着她和程飛揚的約定,她只負責美美地吃飯,微笑。而程飛揚負責當舔狗,後來的唱歌、桌游,她都沒有參加,因為今天這一身衣衫,實在束縛,她的人設也實在束縛,于是早早離場,下午三點就回到了家中。

她才進家門,就接到了程飛揚電話,說那個女孩子轉投了班長懷抱,聽着他還有點悲傷。

司珂本着要給基友輸入正确三觀的角度,教育他:“不要總覺得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人家給你真心的時候,你不收,現在不理你了,怎麽,你要犯賤去再追回來麽?不要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給誰看?我覺得那個女生很好,且放棄你,選擇班長大人,是及其正确的選擇。程渣男,跪安,挂了吧。”

司珂之所以最終答應了程飛揚,原因很簡單,程飛揚說雖然司珂如今是母胎solo,但是畢竟天生麗質難自棄,也許有一天,會招惹什麽狂蜂浪蝶。到時候程飛揚一定挺身而出,為她所用,并且,不限次數和戲份。

好像很是有道理,司珂欣然答應。

周日晚上七點,夜幕降臨時,司珂正躺在卧室的小沙發上玩手機,就聽見樓下奶奶大喊:“珂珂!下樓!快點!”

“怎麽了?”司珂問。

李桂蘭:“遛彎去!”

“好的,馬上!”

晚飯後陪奶奶遛彎,是司珂和奶奶的日常項目。

月黑風高的,就圖個自在,她穿着家居服,踩了雙運動鞋,就下了樓。

當看見門口站着田姥姥和陸行川時,她忙轉頭往回走,“奶奶,我想起來我有作業沒寫完。”胳膊一下子就被奶奶拽住,“又不是高中生,作業有什麽要緊。”

奶奶若是下次說她手上沒力氣,司珂絕對不信。她絲毫掙脫不開。

司珂同田淑香和陸行川打了招呼後,就一直維持着抱胸的姿勢,躲在奶奶胳膊後面,擋住半片身影。原因無他,她穿的是家居服,在家待着舒适的衣服,自然也就——沒有穿內衣。

“啊,奶奶,我自己走,我要給同學發條微信。”司珂特地走在奶奶身後,司李桂蘭女士親切地和田淑香走在前面,特地将陸行川和司珂放到後面。

兩個老太太挎着手,親切地聊起天來。

李桂蘭:“夜游杏園的感覺,真好,現在的年輕人,都沒咱們那時候浪漫。”

田淑香:“可不麽?”她湊到李桂蘭耳邊,又小聲“我覺得他兩般配哦。”

李桂蘭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司珂之前和室友講過她成為陸行川“狂蜂浪蝶”跟蹤狂的故事,眼下就在【威武山寨】的微信群裏,發了消息:【我奶奶和鄰居姥姥真堅持啊,說晚上賞花好,拉着我和陸行川在遛彎,好尴尬。】

施安然:【圖書館看書不尴尬,怎麽有了旁人就尴尬了?】

劉惜:【哇~請直播,鄙人的小板凳和瓜子準備好了。】

王蒙萌:【進展這麽快麽?這也太快了點吧?你們這是包辦婚姻!】

司珂:【別鬧,沒有的事。說正經的,我被我奶奶叫下來的時候,不知道他在啊,我沒穿內衣啊。好尴尬!你們能理解麽?社死啊,社死!】

王蒙萌:【是不是習習涼風,胸前分外清爽?笑出豬叫.jpg】

施安然:【現代女性!自信點,好萊塢女明星都是真空上陣!】

劉惜:【确實尴尬,不過還好是晚上,應該看不清。】

司珂關上手機,扮作一副冷的姿态,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尴尬地找天聊,“有點冷哈。”

陸行川感受了一下,不冷啊,“還好。”

“哦。”

白天氣溫已經回升到了20度,她冷什麽?陸行川只是短袖外面套了個帽衫,覺得還好啊。

可一路上,司珂一直抱着雙手,那動作都沒換過,陸行川覺得奇怪,“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司珂:“不是。”

“你是不是……”

“沒事。”司珂打斷了他的猜想。她當下只有一個心情,給她一個錘子,她要敲暈陸行川,讓他閉上眼睛,關上嘴。

“珂珂,你們聊什麽呢?過來呀,這裏有株特別好看的玉蘭,來給我們拍照。”李桂蘭驕傲地誇獎着:“我們珂珂攝影很棒的,夜景拍的特別好。”

“……”司珂瞥了一眼自己拉鏈外套裏單層的長T,恨不得鑽到地縫裏。

她不得不上前一步,松開懷抱,拿出手機。特地站在陸行川前面,背對着他,快速幫兩個老閨蜜拍了幾張,奶奶熱心腸,一定要看一看,兩人就到了司珂面前。

李桂蘭不小心踩到了司珂的鞋帶,提醒她,“你鞋帶開了。”

“哦,”司珂将手機放到奶奶手裏,蹲下身,快速系了鞋帶。看完玉蘭樹,已經走出老遠去。老人家就說有些累了,想回去了,一行人又朝回走。

“我覺得好熱。”陸行川忽然說。

實事求是,這天氣溫真是剛好,不冷也不熱,但是司珂記得自己先前說過冷,只好将謊話圓到底,“我覺得,冷。”她仍是抱胸的姿勢往前走,忽然眼前一黑。

陸行川脫了外套,從司珂身後,将外套罩在她頭上,“哥哥衣服給你穿,我熱。”

那衣服上有股清香的味道,不知是夜裏熏了太多花香,還是衣物清新劑的味道,很是好聞。司珂接住衣服就穿到了自己身上,心想有點熱啊,嘴上扯着謊,“謝謝陸哥哥了。”

回到家裏,李桂蘭發現司珂穿着陸行川的衣服,滿臉笑容,強忍着換了拖鞋,入了客廳才問:“行川這孩子挺好,怕你冷啊?很體貼嘛。不過你頭上都出汗了啊。”

“奶奶,別腦補。你和田姥姥也別亂點鴛鴦譜,我和陸行川就是普通校友!普通!校友!”司珂說。

“普通校友?這麽關心你麽?為什麽要把外套給你穿啊?我同你講,能給你外套穿的男孩子,一定是有些想法的啦。”李桂蘭煞有其事。

“說不過你,我上樓。”司珂原本快速的腳步,在蹬蹬蹬跑了幾階後,忽然停了下來。

奶奶說的對,他為什麽把外套給自己穿?

已知,陸行川是對自己沒意思,也不可能有意思的,他是掃地僧,他是禪師,總歸沒有紅塵愛恨。

那麽,什麽情況下,會把自己的外套,給一個并不喜歡的女孩子!

除非……

那個女孩子,走光了!

“啊啊啊啊!”司珂一路咆哮,沖回了自己房間。一個猛子紮到了床上,“救命!好丢人!好尴尬!”

“我怎麽能這麽丢人呢!”

入了院子,進了屋,田淑香對今晚的遛彎進行總結式提問:“夜游花園,是不是別有一番風味?”

陸行川若有所思,說:“嗯,月色和春色,都賞到了。”

“啧啧,月色和春色,真有才。”姥姥打趣道:“豆蔻年華的姑娘,不就是春色一抹?”

她這才發現陸行川只穿着一個斷袖,就問:“你外套呢?丢了?”

“司珂說冷,給她了。”陸行川如實回答。

田淑香看着陸行川微紅的臉,一頓感慨,“年輕人火力是真壯啊。”

“嗯。”陸行川換了拖鞋,上了樓。

卧室裏,陸行川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揉了揉臉,怎麽這麽紅。

他的手放在胸口,心髒也跳得出奇得快。

心裏在默念,聖人說得在理,非禮勿視。

因那時,司珂低頭系鞋帶時,陸行川本想着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為她照明,才要張嘴說一聲,就瞥見了蹲下的司珂。

她外套的拉鏈口過低,導致即便拉到頭,仍是露出了裏面的一個薄衫,而低領的薄衫想擋住一抹春色,奈何有些蓬發的柔軟,不被衣衫束縛所困,流露出兩分春光。

彼時,晚風輕拂,置身樹下。暗香,杏花雨,幽涼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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