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大山(四)
前一天晚上還在念叨下雪的事呢,誰知第二天一早醒來,就瞧見窗外已經在夜裏悄無聲息的鋪上了一層厚實的雪。
天空還暗沉着,鵝毛般的大雪從厚厚的烏雲中飄下來。
這樣的天氣便是再勤勞的農家人也是不會出門的,一家人就圍着堂屋裏特意修葺的火塘邊烤着火說說話。
對于岑溪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烤着暖呼呼的篝火,聽着王德生同妻子說起今年的收成明年的播種計劃,偶爾也回應兩聲王明川弟弟或妹妹因為好奇而詢問的關于外面世界關于大學的問題。
中午,王明川的母親就在火塘上架起了吊鍋,用菌菇之類的做了湯底,秋辣椒老姜小蒜瓣調了味兒,就這麽煮了鍋雜菜鍋子,有些類似于火鍋。
到了傍晚的時候,這場大雪才算是停了,放眼望去,哪怕是因着這邊大山多是冬季也不會落葉的樹木,在這場大雪覆蓋之後,也只能零星的看到點兒斑駁的墨綠。
“這會兒停了雪,剛好,晚上雪地壓實了,明兒就能過人了。”
于是第二天,岑溪就興沖沖的跟在王明川姐弟三人身後去了一片樹木相對稀少的坡林子裏套野兔去了。
本來岑溪還以為套兔子就是找到單條線路的兔子腳印然後下套等待就行了,結果真上手下套,才知道事沒這麽簡單。
王明川先是查看了一下這片雪地上淩亂無序的兔子腳印,确定了附近有數目不算少的野兔出沒,這才帶着幾人在幾處位置下了套。
所謂的套也就是用鐵絲自己做的活扣圈兒,另一段就套在最近的樹幹或灌木上。
把帶來的二十多個兔套下好了,王明川站起來四處看了看确定了方向,拽着岑溪的手選定了一條道走在前面。
非要跟着來的弟弟王明湖被他二姐拉着往前走。
還好積雪只到王明川他們小腿一半的深度,也就是王明湖膝蓋的部位,王明湖瘦瘦小小的,倒不至于走不動路。
至于他二姐王明荷,十二歲的小姑娘,倒是比男孩子發育得快些,瘦瘦黑黑的,個子卻比同齡男生高一些,走起路來穩妥妥的,絲毫不用人看顧着。
這麽一比,被王明川拉着走的岑溪倒是老臉一紅。抽了抽手,王明川就怕他摔了,手握得緊緊的,感覺到岑溪的力道,也不放開,就回頭詢問的看向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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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來,岑溪反倒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只能搖搖頭,順着對方的力道繼續往前走。
因為沒那個習慣,王明川跟岑溪都沒戴手套。
空氣裏擠滿了冷嗖嗖跟冰疙瘩一般的分子,兩人緊握得手心卻是暖烘烘的,王明川覺得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一開始沒注意還好,此時把注意力一放在兩人相握的手掌處,就覺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騰的冒了出來,叫王明川莫名的紅了耳朵。
岑溪的手沒他王明川的粗糙,摸在手裏那種細膩感就放大了數倍。
不知道女生的手有沒有小溪的手這般好摸。
王明川腦子一抽,心頭浮現了這麽個問題。
回過神來,王明川恨不得拍自己腦門兒兩巴掌,回頭瞧見緊跟在他身畔的岑溪,頓時不自在的撇開了臉,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了帶路上。
走了大概有十來分鐘,岑溪才明白王明川這是帶他去哪兒了。
眼前是一片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湖泊,湖泊肚子大還帶着彎彎曲曲狹窄的河道,看起來像個胃袋。
“湖面凍上了,這幾天氣溫低,估計後天湖面冰層就結實了。到時候我帶你去鑿個冰窟窿,釣了魚烤來吃。”
一邊的王明湖聽得刺溜吸了口口水,眼巴巴的望着大哥,底氣不足的嘟囔着他也要來,可惜連他自個兒也知道這事兒他爸媽肯定不會答應。
今天允許他跟着來,也是因為下套用不了多長時間,鑿冰釣魚,可就不是一兩個小時的事了。
更何況王明川說的烤魚也并不是回家裏烤,而是在附近的廢棄熊洞起篝火,算是冬日的野炊?
這麽冷的天兒,王明川也就是為了讓岑溪見個新鮮,好歹不至于讓對方來了自己家卻沒什麽活動打發時間。
看了湖泊的情況,幾個人就下了山,至于兔套那兒,還得等個半天再去看。
反正他們也不是緊着這個東西填飽肚子,自然不需要趴在雪地裏等着,更別說還帶了兩個跟屁蟲,別把人凍壞了才是。
下午天黑之前王明川帶着岑溪上了山,沒帶兩個小的,兩人走得倒是快多了,上坡的時候王明川不自覺的又要去拉岑溪手,岑溪笑着避開了:“不用拉我,難不成你忘了我軍訓的時候一拳把人揍飛了的事兒?”
上午的時候岑溪就想說的,不過怕說起這個事教壞了小孩子,現在倒是沒這些顧忌了。
王明川一聽,恍然想起這茬,還真忘了。
不說他一個人,恐怕唐嘉學周凱威那兩只恐怕也跟他差不多忘了,畢竟岑溪着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看起來也是溫溫和和的,一點兒攻擊性都沒有。
要是走在路上,像岑溪這樣兒的,鐵定是劫道混混流氓的首選目标。
岑溪自從開學的時候被009折騰了一次,各項身體機能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便是特殊訓練過的人,也不可能像他這樣全面大幅度提升。
到了下套的地方,二十幾個套居然就有七八處有了收獲,有兩只受傷還在折騰着想要把腳從扣圈兒裏扯出來,結果只能把扣圈兒越拉越緊,鐵絲都勒到了肉裏去了。
野兔野性大,看到人來了,哪怕逃不掉也兇悍得很,岑溪剛開始沒注意,險些就被一只兔子咬到了,這還真是兔子急了還咬人。
好在岑溪反應速度非一般人可比,倒是有驚無險。
另外幾只想來是更早的時候套上的,此時已經精力耗盡再加上流血失了體溫,躺在雪地上僵硬了。
重新把扣圈兒尋了合适的位置弄好,兩人提着幾只兔子回了家。
晚上王明川的母親就紅燒了一鍋子的兔子,另外的剝了皮撐兩支竹片,抹了鹽挂起來做了煙熏兔。
今兒這樣的收獲,也就是因着別家裏還沒騰出手來,下次再想有這般好的收獲,除非往山裏走。
不過這深山裏可不是好進的,冬天裏山裏的猛獸,除了熊瞎子,可是還有狼的,若是冬天裏撞上了,那真是把肉往狼嘴裏塞了。
這年月,雖然大家都不富裕,可也還沒到那種為了一口吃的就不得不去冒險的地步。
第二天又去看了一回,撿回了兩只兔子,岑溪對于套兔子的熱情降了下來,倒是開始期待起明鑿冰窟窿釣魚的事兒了
不過為了安全着想,一直等到幾天後第二場大雪也下完了,這時候湖面凍得比較厚實了王德生才準許他們倆上了山。
雖說去的地方都是平常經常有人去的,王明川還是拎了土槍以備不時之需。
冬天裏釣魚,特別是結冰的湖泊,除了剛開始需要鑿開一個窟窿時需得注意不要讓周圍的冰層出現龜裂外,要将魚釣起來倒是沒什麽困難的。
比起平時釣魚撒的魚餌,冬日裏窟窿透進來的氧氣更叫魚兒們趨之若鹜。
一旦出了水面,在冰面上掙紮幾下,不到一分鐘就成了尾凍魚了。
不過因着氣溫太低,冰窟窿那兒的水過半個小時左右就又有了冰層,若是還想要繼續釣魚,就得趁着冰層不算厚,趕緊敲了。
這次兩人上來也不是光玩兒的,王明川準備把過年要用的魚也一起弄回去。
現在已經臘月十八了,準備年貨的,進入臘月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折騰了。
雖說這鄉村旮旯的條件比不上城裏,可過年的味兒,卻是比城裏濃郁了許多。
或許這年味兒,就是在攢年貨的過程中,也一同一點點的攢了起來。
冰天雪地的,王明川是從小習慣了,岑溪是身體素質非同尋常,兩人愣是從早上弄到了正午,三個多小時,凍魚裝了一背簍。
收了釣竿,王明川又習慣性的把岑溪的手一拉,往熊洞去了。
說是熊洞其實是廢棄了許多年的,早就被進山的人弄成了歇腳的地兒了。
有幹草鋪了可以直接坐的地面,中間再有個石頭磊的火塘。
對于王明川老是習慣性的拉他一把,爬個小坡還老回頭叮囑的做法,岑溪說也說了,結果對方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除了接受還能怎麽着?
‘我看起來是不是真的特別需要人照顧?’
郁悶的抿了抿嘴,岑溪揣在衣兜裏的手戳了戳團團打盹兒的009。
雖然對于別人給予他的照顧體貼挺心暖并且心存感謝,可他好歹也是個男人。
前世都是奔三的大男人了,結果現在居然讓個十九的少年人養成了這麽個習慣,岑溪覺得有點兒羞愧。
難不成自己就是一副弱雞樣兒?
不會吧,想想自己雖然瘦但好歹覆蓋了層薄薄肌肉的身材,岑溪有點兒把不準。
009哼唧了一聲,不理。岑溪再來戳它屁股,它就扭頭啄岑溪指尖。
自從被母雞折騰了兩天,之後009學聰明了,每天都粘着岑溪不肯離身,這幾天白天就蹲岑溪衣兜裏晚上就挨着岑溪枕頭睡,好歹沒讓人扔去跟母雞紮堆兒。
既然中午就打算帶岑溪體驗體驗,王明川也是出門的時候就準備好了的,剖魚的小刀,簡單調味料,以及真正能給人飽腹感的玉米窩窩頭。
把魚剖腹刮鱗在雪地裏用雪擦洗幹淨,回洞裏抹鹽腌制着,又把冷窩窩給架起來烘烤上,等幾分鐘魚肉入味兒了就穿上鐵簽子上火烤着,再扔兩個甜紅薯進火堆裏埋着,當是餐後甜點了。
這安排得倒是一點不寒酸。
叫岑溪看着也是新鮮得很,瞪着眼睛盯着烤魚,随時準備着翻動烤簽,就怕哪兒烤焦了。
其實這明火烤東西,哪兒有一點焦糊都沒有的,不過看岑溪那專注的模樣,王明川嘴角偷偷翹起,就是沒提醒岑溪。
映襯着一邊的火光,王明川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四弟長得确實不錯,以前沒注意,現在才明白為什麽學校裏有那麽多女生偷偷來問他岑溪的事兒。
所以說,越是熟悉的人越不容易發現身邊人的美醜,除非是特別美或者特別醜的。
說實話岑溪并不是那種一眼就驚豔的,或許是如今眉眼尚且還存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可那雙眼睛卻是讓人一眼難忘的。
幹淨透徹,好似一眼能見着底,對視間,卻又給人一種無論你犯什麽錯對方都會好脾氣的包容你似的,讓人不自覺的放松,甚至去依賴對方。
所以說,別看他日常生活中總忍不住習慣性的去照顧對方,可其實只有他自己心裏明白,自己內心又何嘗不是在依賴着對方。
而照顧對方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滿足感,讓人覺得有種幸福的錯覺。
王明川覺得,或許有這種感覺的并非只有他一個人,看那小霸王一般的周凱威都忍不住日常生活中随手之舉對岑溪的照顧就可見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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