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大山(五)
雖說物質确實匮乏到了城市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可每天有王明川這麽挖空心思的帶着他體驗各種這個季節能夠體驗的有趣活動,岑溪每天過得特別高興,每天起床就用那雙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睛看王明川,弄得王明川哭笑不得。
不過不得不說,每次被這種眼神看着,王明川都特別想撸一把岑溪的頭發以外,心裏滿滿的快活。
年前臘月二十五的時候,鑒于岑溪這段時間表露出與他本身個子長相完全不符的力氣,王明川的母親在趕集辦年貨的時候笑眯眯的征用了他。
黃牛鎮是方圓四五十裏唯一的鎮子,每個月每隔五天就是趕集日。
雖說三十一號才是農歷三十兒,可他們這兒大山忒多,有的人家要走棧道過鐵鎖橋奔走幾十裏山路才能到鎮上,因此除了離鎮子近的人家,誰還真抵近了年關才去辦年貨啊。
所以這場集對于他們這些山裏的人家,算是最後一場趕集了,還有沒買上的年貨,可就得趕緊的去買了。
一大早岑溪就被王明川叫醒,洗漱之後亮着昏黃的電燈眯縫着眼囫囵用了早飯,就跟着一大家子坐上了前往鎮上的牛車。
這裏雖然沒有公交車之類的,可也有作用雷同的牛車在附近十幾二十個村落拉人。
鑒于今年年成不錯,又高興王明川上大學不過半年就能不要家裏生活費反而還寄錢回家,兩個大家長決定給家裏兩個小的孩子都買套新衣裳過年。
本來王德生兩口子還想着也給岑溪王明川兩個大孩子也置辦一套新衣裳過年的,不過晚上在被窩裏一商量,覺得鎮上最貴的衣服恐怕都比不上岑溪身上随便的一件不起眼的衣服,這才作罷,琢磨着把壓歲錢包大點,讓兩個大孩子年後回了大城市自個兒去買。
王明荷姐弟倆自然是高興的,岑溪還在揉眼睛滿臉迷瞪的時候,兩小的就坐在父母的懷裏咧着嘴望東望西,也不怕吞了冷風肚子疼。
牛車走得慢,又颠上颠下的,王明川把外套拉鏈拉開,将岑溪腦袋望懷裏一按,再攏上外套,岑溪就臉貼着溫暖的胸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意識還沒有完全罷工,隐約聽見有大嬸子操着土話笑王明川抱着個小媳婦兒……
瞧見王明川這體貼的樣子,确實是有相熟的嬸子笑話他,不過對方也就是開個玩笑,引得一車的人笑,倒是叫王明川鬧了個大紅臉,心裏卻是嘀咕,這方圓的小媳婦,說不定還沒有小溪長得好呢。
牛車轱辘不知碾到了哪兒,車身狠狠的颠了一下,王明川連忙手臂施了點巧勁兒,讓懷裏腦袋擱在他小臂上的人感受到的颠簸力度小點兒。
有人這麽細致的照顧,岑溪當真一路睡到了鎮上,醒過來下車的時候被冷風一吹,岑溪狠狠打了個冷戰,王明川要脫外套給他,岑溪連忙給拒絕了,“這就是剛睡醒才感覺冷,一會兒就好了。”
說完還原地跳了兩下,努力讓自身體溫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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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冷的天兒,岑溪可不想因為自己把王明川給弄生病了,就009說的,他現在的體質,雖說不能無視嚴寒酷暑,可再冷再熱他都不會感冒中暑。
出發的時候天還蒙蒙亮,到了鎮上的時候卻是天光大亮了,站在略高的地勢望街上一瞧,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那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不是吹的。
不過倒是有個好處,人擠着,吹到身上的冷風似乎也少了點兒。
跟着王德生先去糧種代銷店詢問了下年後能下地的糧種詳情,之後才是跟着王明川母親擠在各個小商販攤位上買了一大堆的東西。
因為人多,大家買的東西也多,因此老鄉們幾乎人人背了個背簍,王明川護着岑溪不要被背簍刮蹭傷的同時還得忙裏抽空看幾眼父親負責看顧的兩個小弟小妹。
岑溪嘴裏則是嚼着塊兒剛才王明川塞進他嘴裏的“麻糖”,說是麻糖其實并不是超市裏那種芝麻小米做的米花糖,而是一種看起來像奶糖十分粘牙的糖,有嚼勁兒,小孩子很喜歡。
嗯,岑溪覺得他也蠻喜歡的。
忽然遠處哄的傳來幾聲響動,岑溪聽見的第一想法就是,怎麽那麽想冰釣的時候鑿開冰層的響聲兒啊?
然後那幾聲響動就好似引火線一般,鬧哄哄的人聲就這麽引爆了。有人尖叫有人哭號,還有人不斷高聲喊着誰誰誰的名字,雜亂成一鍋粥了。
可這些聲音的共同點就是,全都帶着不可忽視的恐懼的顫栗。
這麽一聽,誰都感覺不對勁了。
人群被那種緊張恐懼感染,每個人臉上都浮現不安,有的人擠着望遠處跑,有的人又試圖望事發中心點擠。
岑溪跟王明川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王明川擡手拉住母親的手臂,盡量貼近對方讓自己的聲音被聽清楚:“媽,你跟爸帶着二妞三娃去街口那兒等我們,我跟小溪去看看什麽情況!”
像這種突發情況,最危險的可能不是事故本身,而是群衆因心中不安緊張而引發的踩踏事件。
幾個人站在原地想要維持着不被人群帶着挪動幾乎是十分艱難的。
王德生還沒來得及拽住兩個小夥子就被擠着往街口的方向走了幾步,連忙彎腰把兩個孩子抱起來,一個塞到老妻懷裏,再回頭就看不見人了。
對上老妻惶惶然的眼神,王德生只能咬牙一手護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往街口去了,心裏想着先把人護着去了街口剃頭匠老麻稈那兒,自己再一個人擠過來找人。
逆着人群,岑溪跟王明川擠到事發地點,透過一層層圍觀群衆的細碎言語,這才明白是鎮中心那條石拱橋塌了,偏巧今天大集,當時橋上還有好些個人呢,橋邊河邊又沒個欄杆,人群這麽一擁擠,又擠下去了幾個人。
本來結冰的河面此時已經被條石砸碎了,落水的人突然就掉進了零下攝氏度的冰水裏,饒是再英勇的善泳者,此時也是只能被渾身吸飽了水的棉衣棉褲壓着直直的往下沉。
此時水面上已經有兩三個人跳下去救人了,可這條件太惡劣了,一看就是九死一生,除了自己親人就在下面的,誰敢就這麽赤條條的撲騰下去?
岑溪跟王明川來不及多想,一看這情況,手腳就麻利的脫了棉衣踢了鞋子,來不及做熱身運動,王明川擡手就想跳下去,被岑溪拉了一把,也不知灌了個什麽東西到他嘴裏,圓圓的一顆小指大小的丸子,一落進嘴裏就化了個沒影,沒滋沒味的。
不明所以的扭頭看岑溪,結果對方已經噗通一聲跳了下去,比他動作還快。
王明川沒法,只能緊跟其後跳了下去。
路邊圍觀的人群見又有兩個小夥子跳了下去,本來還在猶豫的一些年輕人躊躇了一瞬,咬牙脫了衣服,也跟着跳了下去。
本來還在哭喊着呼喚落水親人名字的人頓時覺得有了希望,擡手抹了一臉的鼻涕眼淚,一邊喘着氣緩解心髒的揪疼一邊眼也不眨的盯着河面。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可輔一入水,渾身溫度瞬間被冰冷的河水帶走,那滋味,簡直難以形容。岑溪踩着水也不浮上水面換氣,眨着眼睛努力在水中睜開眼搜索落水人員,一瞧見有沉下水的人就手臂一展腳一蹬整個人猶如一條矯健的魚一般蹿了出去。
把已經昏迷的人單手一摟,先是往對方嘴裏塞了顆藥丸,這才往水面上一蹿,把人帶了上去,若是半道上遇見也直往水底沉的人,來不及一來一回的救人,岑溪索性仗着自己力氣大,把人一拎,同樣塞了藥丸子,給帶上去。
于是在別人撲騰着救上去一個人都筋疲力盡的時候,岑溪直接一手一個給拎着把人頂上岸邊,等到有岸邊的人自發自動的把人接上去送往醫院後,他又一個轉身又下了水。
黃牛鎮只有一個小衛生院,整個醫院只有一輛破爛的救護車,平時也就是用來裝飾門面的,多半時候都是內部人員挪用,此時這一輛車肯定是來不及運送人的,于是路邊的人有的用板車又是推又是拉的送人,有的幹脆把路邊小販擺攤用的竹篾板子嘩啦啦一掀,再用不知誰脫下來的外套一鋪,就成了個簡易擔架,幾個大老爺們兒一擡,就把人給送去醫院了。
醫院病床也不多,醫生在岸邊的時候就帶着幾個護士把傷員分了幾撥,只是落水沒受傷的,就直接就近找個能燒水有爐子的房子把人往裏面送,換了衣物灌幾碗熱辣辣的姜湯就成了,那些石拱橋垮塌一開始就落下去被石頭砸傷的人,就趕緊的往醫院送。
幸好落水的人被及時的救了起來,不然不說那些本來就重傷昏迷的人,就是那後來被擠下去的人,恐怕在這寒冬臘月的,也能直接給凍死。
靠着臨時購買的搜索道具,岑溪及時把人都給一個不拉的救了起來,臨到末了,還一手一個摟着兩個年輕小夥子的腰把人送上了岸——這兩個是救人救得自己渾身連上岸的力氣都沒有了的。
此時下水的人,也就岑溪看起來狀态不錯了,本來一臉擔心皺着眉頭正準備撥開拉住他的人再下水找岑溪的王明川一扭頭就瞧見岑溪在河邊把手上的兩人推上岸,最後對方還無視了岸上人群伸出的手自己雙手一撐地面直接跳上來,頓時,心裏除了濃濃的慶幸,還有那麽點忍俊不禁的無奈。
岑溪是直接被鎮長親手展開一件軍大衣兜頭裹上的,鎮裏發生了這麽一件事,鎮長一接到消息頓時就冷汗冒了滿頭滿臉,來不及穿上外套,鎮長就連忙趕了過來。
安排着救援的時候,鎮長心裏都是揪着的,一會兒想着自己之前怎麽就那麽蠢為了貪那點兒修橋的錢居然拖了四五年,一會兒又想着能不能把消息按下來反正這天高皇帝遠的上面想知道也難……
想東想西的等到救援完畢,手下的人一報告,人員零死亡!
頓時鎮長那心啊,就踏實下來了。沒有人員死亡,那這就是個簡單的意外事故嘛!
至于這些救人的,給一人送面錦旗,再拍着肩膀誇獎幾句,也就夠夠的了!
心一放下,鎮長就有了注意其他的閑工夫,剛開始還沒注意,之所以親自給岑溪遞外套,也就是做個樣子,畢竟岑溪是這次救援行動□□勞最大的。
這一有閑心,五十多歲的牛鎮長這才發現,這個頭上頂着條毛巾渾身濕漉漉的少年長得忒好看了些,簡直比辦公室裏成天塗脂抹粉的小原還好看得緊。
雖然牛鎮長一輩子也就在這小旮旯蹲着沒接觸過那些,可這些客觀制約也無法阻止牛鎮長YY的自由。
若是這臉蛋長在那沉水村兒那個大奶/子翹屁股的張小媳婦兒身上……
哪怕是岑溪再遲鈍,也感覺到牛鎮長渾濁的小眼睛看着自己的感覺格外讓人反感。那邊王明川直接就冷着臉把岑溪往自己身後一攬,板着臉看了一眼牛鎮長,直接悶聲不吭的拉着岑溪走了。
“欸?小夥子,牛鎮長訂了酒席準備犒賞下河救人的英雄呢,你這是去哪兒”
牛鎮長身邊剛打完電話回來的跟班兒一看王明川拉着人走了,頓時傻眼,扯着嗓門兒喊人,結果對方頭也不回的根本不瞧他一眼,頓時覺得自己面子被掃了,氣呼呼的轉頭看鎮長,想要挑唆兩句,結果就瞧見自家鎮長臉上還沒完全收起來的色迷迷的樣子。
回頭一想剛才那少年,跟班兒心裏惡心的腹诽了一陣,臉上卻是谄媚的笑:“鎮長,您是不是想……嗯?”
給了鎮長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
牛鎮長也就是YY兩下,真要對個男的下手,他自己還是有點兒适應不良的,于是收了心思,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雙手往背上一背,睃了跟班兒一眼,邁着官步準備去聯系聯系什麽地方電視臺地方報紙之類的,把今天這事兒往自己腦袋上一攬,再哭哭窮,讓上頭撥個十萬八萬“整修道路橋梁”的錢下來,一邊還琢磨着這事兒一出自己又能有借口往老百姓頭上攤派“道路整修維護費”了。
有住在橋附近又有點頭腦的人見此也是一嘆,得,這收了四五年的“修橋費”今年又得攤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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