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正文完

推空的針劑從天上掉落,一條粗長的半透明蟒蛇從混血男人身體內分離,泛着藍光的靈獸體上仍隐隐可見獨特的鑽石斑紋,那是這一絞殺力最強蟒蛇科屬醒目的标志。

地面上的六神獸想阻止,可是距離太遠。

“為什麽咱們六個就沒一個會飛的?”白澤·聶冰原環顧夥伴,郁悶至極。

辟邪·王野:“瞅我幹啥,我又不是老祖宗。”

白澤:“……”

谛聽·佟小南:“老聶,我之前總說你欠揍……”

白澤:“是不是一對比才發現我的可愛?”

谛聽·佟小南:“沒有,就是同情大灰狼。”

天祿·林霧:“……”找個暴脾氣男朋友的結果,就是躺着也中箭。

馬翼抖落的羽毛飛舞在獨角神獸的白色光芒裏,這光芒又源源不斷給蟒蛇靈獸體注入巨大的野性之力。

奧斯汀覺醒進化的速度遠比前面那些人更快,或許是他給自己打的藥更猛,亦或者獨角獸燃燒了自己全部能量向他輸送,只見他的靈獸體直接放射出黑色光芒,頃刻之間将獨角獸的白光與周圍的一切完全吞沒。

地面上的六神獸根本沒有見到他幻獸化的樣子,濃霧裏就只剩一大片幽暗的黑。

強勁的風席倦島嶼,海浪兇猛上岸将擱淺的方舟又往陸地推了幾米遠,地面殘留的最後一點積雪被全部卷飛,粗糙的島嶼地表露出它本來的面貌。

黑暗濃霧裏,獨角獸發出最後一聲悲鳴,随後從遠處的雲霧中跌落,重重砸在汪洋之上。

轉瞬,那一抹白影便被大海吞沒。

與之相對,一條黑色的西方龍從雲霧中沖出,頭角鋒利,身似美洲獅,兩翼張開的形狀如巨大蝙蝠,它的身上遍布堅硬鱗片,背棘叢生,那是爬行科屬基因在它身上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長而蜿蜒的尾巴仿佛一條黑色蟒蛇,末端帶着倒刺,随着它的騰飛在空中留下長長的幽暗殘影。

九尾狐:“他……飛走了?”

濃霧中已不見奧斯汀身影,失去神獸光芒的夜空重新恢複靜谧漆黑,成了黑色西方龍最好的掩護。

“沒有,他肯定還在,”谛聽·佟小南微微側耳,想判斷捕捉到的隐秘飛翔聲具體來自哪個方向,忽然臉色一變,猛地撲向九尾狐,“小心——”

他喊出第一個字時,九色鹿的野性之力已經聚集到九尾狐頭頂,張開“防禦屏風”,其上幻彩流動恍若一幅山水畫。

濃霧之中俯沖而下一道黑色龍影,重重撞在“屏風”上,巨響震動大地。

黑龍周身湧動的野性之力帶着前所未有的沖擊性與壓迫感,超過之前的任何一頭西方神獸,“屏風”在撞擊中四分五裂,就像教堂被打破的彩繪玻璃。

奔向九尾狐的鋒利龍爪徑直抓到護住胡靈予的谛聽·佟小南後背,于黑色背毛上抓出數道長長血痕。

皮肉翻開,獸毛橫飛,谛聽嗚咽一聲,忍住劇痛。

可聶冰原忍不住了。

白澤朝黑龍咆哮,無數冰淩如萬箭齊發。

黑龍振翅欲往天上飛,卻無端受阻,低頭才發現帶着倒刺的龍尾竟不知何時被冰封在了地上。

冰淩洞穿黑龍兩翼,剎那間巨大的黑色龍翼布滿镂空孔洞,就像破掉的“黑色傘面”。

西方龍掙脫尾巴上那一截冰凍,飛快扇動漏風翅膀,竟然還能飛到半空。

下一秒,“冰雪暴”在黑龍怒吼中呼嘯而至。

奧斯汀的神獸力量也是“冰凍”?!

“吼——”

辟邪·王野一聲虎嘯,原地急速沖撞将來不及構建防禦的自己對象和四個夥伴統統撞開。

五神獸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四散而飛,辟邪力量之大,沖撞之猛,讓他們在飛起的一瞬間感覺自己就像被保齡球撞飛的球瓶。

“冰雪暴”席倦。

天祿·林霧:“王野——”

辟邪被完全凍住,保持着虎嘯的姿态,俨然一座冰雕。

千鈞一發被撞飛的五神獸幸免于難。

從地上爬起的天祿紅了眼,只覺血氣上湧,憤怒翻騰,身體裏仿佛有種難以形容的奇異力量正在叫嚣着要沖出神獸皮囊。

“嗷嗚——”天祿對月長嗥。

與王野一樣,明明神獸化了,卻還保留着原始科屬的影子,此刻的林霧不是天祿,就是一頭豁出命的叢林狼。

“林霧……”九尾狐怕他失去理智,但話沒說完,頭頂已被巨大陰影遮蓋。

九尾狐擡頭。

黑色西方龍已到眼前。

但同時抵達的還有天祿,兇猛撲上去狠狠咬住龍尾。

本欲攻擊九尾狐的西方龍被突如其來的幹擾,帶得偏離方向。

迅速趕到的九色鹿以鹿角将九尾狐頂起,滑到後背飛馳而走。

谛聽·佟小南:“奧斯汀,別再執迷不悟了,你一個人打不贏六個,我們根本不可能讓你把小狐貍帶走——”

黑色西方龍看過來,張開嘴,露出鋒利尖牙。

佟小南以為他想說什麽,龍口中卻噴出灼熱火焰。

白澤及時釋放野性之力在谛聽頭頂鑄造一層厚厚“冰牆”:“這家夥到底是冰龍還是火龍——”

什麽屬性已經不重要了。

就在黑龍焚燒融化冰牆的時候,放下胡靈予的九色鹿已重新奔跑而來。

挂在龍尾的天祿,用盡全力将黑色西方龍墜在低處。

乘疾風,踏虛空,九色鹿輕靈而矯健地高高躍起,在即将撞上黑色西方龍時,猛然低頭以鹿角相抵。

繁茂如樹。

亦鋒利如刺。

黑龍在最後一刻甩掉天祿,勉強閃避。

鹿角劃破龍翼。

黑龍狂嘯。

呦呦鹿鳴。

翩然落地的九色鹿,鹿角晶瑩如玉,閃耀九色琉璃之光。

西方龍振動被貫穿劃開的殘破翅膀,吃力地飛向高空。

他周身的黑色光芒開始急速黯淡,這是副作用起效的征兆。

九色鹿望着他,鹿眸沉靜:“你神獸化後的力量比所有人都強,相應的副作用也來得更快,對嗎。”

黑色西方龍已飛到海面與沙灘交界的上空,遠遠望着地面上的東方神獸們,黑色鱗片在海水映襯下泛着幽光。

“你們覺得我失敗了?”

神獸化後的奧斯汀,第一次開口,沒有輕蔑嘲諷,沒有憤怒失控,只有平靜。

“恰恰相反,”他說,“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仔細感受你們體內湧動的神獸力量,一切的一切都證明謝思芒是對的,我有幸參與這場偉大思想理論的證明,而你們,再固執,再不願,再抵觸,也改變不了你們就是這一偉大理論真正的受益者……”

“從你們成為神獸的那一刻,人類擺脫生存束縛的序幕已經拉開,‘衆生平等,人人成神’的新覺醒時代終将來臨——”

谛聽、白澤、九色鹿、九尾狐、天祿,望着羽翼殘破的黑色龍影,久久不言。

他們忽然明白過來,籠罩在奧斯汀生命最後時刻的不是平靜,而是心滿意足後的坦然。

謝思芒最虔誠的信徒。

也許從他給自己注射針劑那一刻起,便已決心成為自我理想的殉道者。

西方龍的羽翼燃起熊熊烈火。

這赤焰仿佛從他體內生出,轉瞬便将黑色飛龍變成一個巨大火團。

燃燒的黑龍墜落,砸在擱淺的方舟中央。

烈焰迸濺,爆炸般的巨響。

五神獸聚在仍被冰凍的辟邪身旁,釋放野性之力将周遭護住。

沖天火光裏,巨大的鋼鐵戰艦被砸斷成兩截。

方舟裏的工作人員早就跑光了,只留下滿船累積經年的“基因庫”。

佟小南他們想過也許這艘方舟等不來末日,或者在末日之前就被另作他用,卻從沒設想過眼前這樣的結局。

可還沒等他們思考更多,兩截鋼鐵戰艦的斷裂面裏同時飛出細細密密的光點,暗夜島嶼裏,像無數星光與螢火蟲。

東方神獸們想問這是什麽,可下一秒,有種奇異的力量仿佛在試圖與他們的神獸力量建立連通。

那力量許許多多,每一個都很微弱,但聚在一起又溫和而寬廣,像風,像雨,像無數小獸頑皮又活潑地觸動着他們。

“是基因,”谛聽·佟小南情不自禁開口,“這些都是方舟裏的基因……”

他們不止感覺到了生命的召喚,還感覺到了屬于這座島的獨特磁場。

是這座彌漫着大霧的海島,将鋼鐵戰艦裏沉睡的那一顆顆地球基因“激活”。

白澤·聶冰原:“它們要去哪裏?”

“不去哪裏,”九色鹿凝望漫天熒光,“它們就在這裏。”

無窮無盡的基因如螢火飛向摩努赫島上空,最終聚在一起成為一個“氣團”。

大霧忽地散了,散得幹幹淨淨。

地縫不再冒出白茫,島嶼結束最後一絲震動,連海水都回歸微風下的夜光粼粼。

撥雲見月,蒼穹清明,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那“氣團”在空中慢慢舒展,竟顯出巨大而清晰的輪廓,角似麟鹿,身似蛇蟒,爪似鷹隼。

九尾狐呆呆望着那無比熟悉的形象:“這是……”

白澤、谛聽、九色鹿:“我們的龍。”

方舟上的全部基因竟凝聚成霧氣般的龍形,真正屬于東方的龍。

騰雲駕霧,瑞氣呈祥,春分而登天,秋分能潛淵。

“王野!”林霧從剛才到現在全部心思都挂在被冰凍的辟邪身上,卻在此刻忽然激動出聲。

四神獸立刻望向辟邪。

只見那厚厚冰層不知何時竟融了,濕漉漉的辟邪正在蒙頭蒙腦地抖落毛:“操,凍死我了。”

抖落完,才發現周圍霧都散了,也異常安靜。

“不會已經結束戰鬥了吧。”辟邪茫然又失落地看看幾雙關心眼睛,再擡頭瞅瞅天空,不料還真尋到一抹龍影,但,“那家夥咋變樣了?”

天祿·林霧猛地撲上去,失而複得的喜悅與後怕。

感受到自家小狼心情的王野,擡起爪子胡嚕一下天祿腦袋:“真沒事兒,我扛凍。”

這一爪子胡嚕下去,饒是神獸天祿,頭頂也得少一撮毛。

谛聽、白澤、九色鹿、九尾狐:“……”

跟野哥談戀愛不光需要勇氣,還需要強健的身體。

“他不是奧斯汀,”谛聽·佟小南重新望向天空,“他是……”

遠方島嶼山。

“卧槽,龍——”

之前大霧彌漫,躲在岩洞裏的老師與同學只聽得見一聲又一聲恐怖巨響,獸吼,還有閃瞎眼的光束以及地動山搖。

而當一切停止,試探性從岩洞冒頭的好奇分子發現霧散了,他們終于能夠一覽天空全貌。

然後就傻了。

“啥?!”

“別他媽問了,快出來——”

“真是龍嗎,是不是一朵龍形的雲啊……”

“但它飛過來了。”

另一處地勢稍矮些的偏僻山頂,火烈鳥茫然望向已經飛到島嶼山上空的霧之巨龍,僅半個龍身就能橫貫山頂上方全部天空,龍頭、龍角與龍須的形狀都是那樣的活靈活現,玄幻又震撼。

許焰忘記眨眼到眼睛都幹了,依然沒有任何真實感:“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人應答。

許焰疑惑回頭看向身後猛禽,發現束放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看龍,而是低頭看向一直背在身上的生态箱——那個在火烈鳥看來只有半箱土,可猛禽那家夥就連逃命都不願意放下的生态實驗箱。

但是現在,那生态箱裏赫然長出一株綠油油的麥苗。

許焰震驚了:“怎麽可能……”

就算發芽也不可能一下子竄成這麽高的苗,都頂到生态箱蓋子了,并且還在繼續生長!

束放也不明白,可他隐隐察覺:“許焰,你有沒有感覺到一股特別的力量。”

火烈鳥愣住:“特別?”

猛禽緩緩擡起頭:“特別……溫暖。”

酒店,岸邊。

“就是它,”辟邪·王野望向已經飛到島嶼山上空的白色霧影,确鑿無誤,“我在冰裏感覺到溫暖和它現在散發的力量一樣,是它融冰救的我,而且……”

白澤·聶冰原:“而且?”

辟邪·王野:“我從冰裏出來之後感覺渾身充滿力量,比之前狀态還好。”

白澤·聶冰原:“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本身就是這種越戰越勇越幹架越歡實的體質?”

“噓,別吵,”谛聽·佟小南微微凝神,“我聽見了聲音。”

九尾狐立刻期待地瞪大眼睛:“龍說話了?”

“不是,”谛聽·佟小南極目遠眺,夜幕下的島嶼山一片暗色,“是植物在生長。”

“你确定?”天祿·林霧以神獸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看見島嶼山上的荒蕪與寂寥,“我可是一點綠色沒看……”

戛然而止。

他真的捕捉到了那抹綠色。

不是植物在生長,是糧食——那座荒涼海島山上唯一一塊試驗田。

半山腰,試驗田。

兩位專家老師怔怔看着幾年無果的田地。

一夕之間,綠意盎然。

麥苗就這樣齊刷刷地破土,從芽尖到嫩苗,從初生到長高,從翠綠到金黃,直至結出沉甸甸的麥穗。

在零度之下的寒冷夜晚,在尚未軟化的堅硬凍土,他們期待的豐收就這樣來了,仿佛有一種旺盛的生命力在複蘇,無聲驅散着貧瘠與荒涼。

他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有一位老師最終沒忍住,摘下眼鏡,偷偷擦拭眼角。

白色的霧之巨龍又回到方舟上空,不斷在那裏盤旋。

天祿·林霧:“它真的讓低溫試驗田裏長出了糧食。”

九尾狐:“這就是咱們東方神龍的力量,比什麽噴火、冰凍有用多了。”

白澤·聶冰原:“你對我的冰凍有意見?”

九色鹿:“它不是神獸。”

與其說是龍,更像是無數基因奇妙融合後的龍形體。

它的力量可以溫暖萬物,或者說,它就是萬物。

辟邪·王野:“可是它咋繞島一周又飛回來了?”

九尾狐:“而且好像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方舟上空轉圈圈。”

辟邪·王野:“企鵝,你不是能聽人心嗎,聽聽它想幹啥。”

谛聽·佟小南:“我是聽人心,不是聽龍心。”

白澤·聶冰原:“小南,試試。”

谛聽·佟小南:“行吧。”

辟邪·王野:“我說話沒他好使是吧?”

谛聽·佟小南:“嗯。”

辟邪·王野:“……”

“我真覺得它好像懵懵的,”九尾狐認真觀察霧之巨龍,“就像……對,就像剛出生的小龍!”

九色鹿:“如果以方舟斷裂、基因流出融合為起始點,它的确才出生沒多久。”

九尾狐:“對吧對吧,所以它傻乎乎繞着摩努赫島飛一圈,然後就不知道要去哪裏了。”

九色鹿:“應該是。”

白澤·聶冰原:“不是我說,路祈,就算談戀愛咱們是不是也得有點底線,你這麽無條件連寵帶捧,讓我們這些對标的壓力很……”

“老聶,”谛聽打斷白澤,目不轉睛望着天空,“它好像想讓我們領路,帶它再去其他更多的地方。”

白澤:“你聽見它說話了?”

谛聽:“沒有,但我能感覺到。”

白澤:“那肯定就是想讓我們帶路,不會錯。”

辟邪、天祿:“……”

九尾狐、九色鹿:“……”

你的底線也很模糊。

“你想讓我們帶路?”谛聽·佟小南仰着頭,輕聲詢問霧之巨龍。

巨龍歪頭看了看地上的神獸,慢慢飛下來,飛到谛聽身旁,将黑白色神獸環繞于自身之中,像懵懂的孩子在一點點試探。

谛聽若有所思看了它一會兒:“你想讓我上去?”

霧之巨龍輕輕擺動龍尾,帶着小心翼翼的歡喜。

佟小南莞爾,跳到半空懸浮,而後慢慢落到龍背上。

奇異般的漂浮感,像是觸碰到了巨龍,又像只有缥缈霧氣。

感應到什麽似的,谛聽繼續向前走到接近龍角、龍頭的地方,側耳傾聽。

不多時,他偏過頭看它好像把我們當成了它的……”

白澤·聶冰原:“知道,當成父母了,這是典型的雛鳥效應。”

谛聽·佟小南:“……”

以他聽到霧之巨龍的原意,應該更接近朋友,不過還是別解釋更多了,否則不知道自己男朋友還能說出什麽。

雖然巨龍現在的确像小狐貍說的那樣,就像個剛出生的、懵懵懂懂的小朋友,但以北極熊的欠揍天賦,難保不把霧之小巨龍惹成熊孩子。

這一夜,摩努赫島上的所有人都看見巨大的龍形霧氣飛向遙遠天際。

龍上似乎還有幾個獸影,像極了古時建築屋檐上排排坐的瑞獸。

夜風拂面,海浪漸遠。

沒有人知道那條龍去了哪裏。

其實霧之巨龍上的神獸們起初也不太知道。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沉浸在禦龍乘風的快樂之中,被雲層之上的風與霧之巨龍的溫暖力量包圍着,奇妙得難以言說。

谛聽·佟小南坐在最靠前的第一位:“我感覺像在做夢——”

身後是白澤·聶冰原:“現在到哪了——”

九尾狐:“不知道,底下好像又有一座小島——”

九色鹿:“這是澳大利亞。”

辟邪·王野:“你們說我要是回去給別人講這些玩意兒,有人信嗎?”

天祿·林霧:“別,我還想在局裏好好工作!”

剛騎上龍背時,六人只以為帶着龍寶寶兜一圈就行了。

可漸漸地他們才發現,霧之巨龍或許懵懂,或許連路都不認識,但它有着堅定的目标,仿佛冥冥之中被某種力量帶動着,牽引着,它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知道該怎麽做。

整整七天。

他們與霧之巨龍一起飛遍了地球的每一個角落,看過北極的冰山南極的雪,越過大西洋的飓風太平洋的壯闊。

原來地球真的已經那麽荒涼。

每一片大陸都在冰凍,連最溫暖的非洲都沒有剩下多少沃土。

原來真的只有中國人還在種地。

從亞歐大陸到大洋洲,從南北美洲到無數海島,每一塊土地上都遍布着華夏民族的試驗田,也遍布着無數身影。

他們是深冬刨土的束放,是摩努赫島不放棄的專家,是見到山擋路了就要移的愚公,銜着石子就敢填海的精衛。

是流淌在我們血液裏,不屈的魂。

七天後,第四大。

粉紅小公主:@蛇帝,還沒消息嗎?

蛇帝:沒有……

許焰煩躁地将手機丢進書桌,看向窗外,神情擔憂而凝重。

佟小南和聶冰原已經失蹤七天了。

在島上那場混亂之後,學校清點人數,唯獨少了他倆。

為了安全,學校在海上機場通航的第一時間,将他們送回國,但留了部分老師在島上繼續尋找,然而依舊無果。

許焰偶爾也會想,那條神秘出現又迅速飛走的白龍身上,幾個可疑的獸影裏會不會有那兩個家夥。

可當時只是遠遠瞥見一眼,根本看不清。

講臺上,王松早就發現火烈鳥在走神,但已經改為走“嚴厲師風”的他破天荒沒有點名提醒或批評,而是繼續講課:“所以在判斷覺醒基因是否為……”

放在講桌上的靜音手機,忽然亮起屏幕。

王松随意掃過去一眼,并沒準備怎麽樣,看號碼就知道是廣告通知一類,可在看清信息概要裏的幾個字後,猛然一震,迅速拿起手機查看。

[新聞]摩努赫島驚現巨大龍形霧團,兩名失蹤的中國學生或在其中!前方記者帶來直播報道……

同樣在桌子底下看手機的火烈鳥猛然站起,撞得課桌椅蹭地發出刺耳聲響。

全班同學吓一跳。

“許焰你幹嗎……”

但王老師懂!

“這節課暫停一下,”講臺上的橘貓老師當機立斷,“現在我們去影音室看電視。”

偵查班同學:“……啊?”

“觀衆朋友們,我們可以看到疑似龍形的巨大霧氣團仍然在摩努赫島上空,因不明力量幹擾,直升機和飛翔記者都無法靠近,而且現在是夜晚,能見度非常不好,暫時還不确定霧團上的獸影是否為失蹤的我國學生……”

海浪與人聲交織成一片嘈雜,出鏡記者要很大聲才能将聲音清晰傳回。

齊聚影音室的偵查班同學,對着電視上的畫面仔細辨認半天,勉強能從烏漆嘛黑的夜空裏看見隐隐的白,遠不如那天在摩努赫島親眼見到的清晰、震撼。

與現場記者連線另一端的新聞演播室,播音員的聲音倒是非常清楚:“我看到你身後有非常多的人,能給我們介紹一下現在島上的情況嗎?”

記者:“好的主持人,自從七天前巨獸化襲擊事件發生,摩努赫島一周以來都是全世界的焦點,各國記者紛紛上島一探究竟,島上唯一的酒店在緊急修繕後已經全部開放,仍然一房難求……”

演播室:“我們聽說不僅有記者,就連各國的地質學家、氣象學家,尤其是農業學家都在陸續登島。”

記者:“是的,因為最近一周全世界只要是播種過的耕地都奇跡般地在短時間內獲得豐收,而最先出現這一現象的就是島上的試驗田,所以這也成為農業學家們的重點研究對象,我在今天傍晚還采訪到了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的官員,他們在今天下午剛剛登島……”

演播室:“好的,讓我們聽聽他們怎麽說。”

電視導播切到傍晚的采訪,畫面裏出現一位上了年紀的外國老者,通過介紹可以得知,他既是聯合國官員,也是著名的農業學家。

為了照顧觀衆,全英文采訪被翻譯成中文播出。

“很高興接受你們的采訪,因為一周以來,我們不斷看到全世界播種過的耕地都在生長,在豐收,而這些耕地中95%以上是中國的,它們其中很多甚至都不在中國,在那些已經被人放棄的大陸上,中國人去了,租下它們繼續進行農業研究……”

“我想全世界都要感謝中國,因為這些在寒冷中生長出來的糧食,擁有絕佳的耐寒潛力,作為種子,它們可以一年又一年地播種下去,生生不息……”

“我做農業研究幾十年,在我的國家,土地從很早以前就沒人耕種了,但是現在,我在中國的試驗田裏看見了恢複農業生産的希望,也許我們真的不用悲觀……”

采訪在官員的哽咽中收尾。

畫面切回摩努赫島的前方直播,電視裏的聲音忽然變成無數記者的驚呼。

影音室裏的同學也一片嘩然。

直播鏡頭沖着夜空逐漸拉遠,明亮月色裏,所有的雲散開,竟真的出現一條恍若霧氣般的巨龍。

霧之龍首尾相銜,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環,向着整片島嶼緩緩降落。

從直播鏡頭的角度看,記者們就應該馬上跑出霧之巨龍的降落範圍,誰知道對方落下來會不會有傷害。

可除了幾個外國記者尖叫,的确沒有四散而逃的局面,大部分記者都只是凝望着,專注而鎮定地等待霧之巨龍真正降落下來的那一刻。

“他們為什麽不跑……”有偵查班同學低聲發出疑問。

立刻有幾個人同時回答他:“也許現在島上的人跟當時的我們一樣,都感覺到了那股力量。”

那來自霧之巨龍,沒有任何攻擊與傷害性,反而充滿平和安撫的溫暖力量。

然而巨大的霧氣龍影并沒有抵達地面,首尾相銜的它在降落到中途時便一點點散開,就像它當初凝聚時的倒退播放,散成無數螢火一樣的基因,落在遼闊海面,落在方舟遺骸,落在記者肩膀,落在摩努赫島的土地。

無聲無息,歸于黯淡。

龍影背上的六個獸影也消失了……四個。

最終落地的只有兩位。

一個通體雪白,泛着奇異光芒,落地之後變回年輕朝氣的中國大學生。

一個背黑而腹白,泛着奇異光芒,落地之後變回年輕朝氣的中國大學生。

——以上是國內外記者視角。

至于偵查班影音室……

“我沒眼花吧,真是南北極?!”

“快把鏡頭給我怼臉上啊——”

“騙了我一個禮拜的眼淚,你等他倆回來的!”

“所以那條龍真是他倆弄出來的?”

“回來必須拷問!”

“随随便便期中旅行,解決糧食問題拯救冰凍世界,這就是我同學的故事……媽的說出來誰信!”

許焰也暗罵了一句,罵完之後吸吸鼻子,假裝看窗外。

摩努赫島。

佟小南和聶冰原被各國記者圍得水洩不通,寸步難行。

六人在霧之巨龍往摩努赫島方向飛回時,就知道不妙,一周前鬧出那麽大動靜,現在島上肯定都是人,他們這麽明晃晃出現,不等着被“圍觀”嗎。

當時的王野說:“怕啥,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林霧說:“我們現在都是神獸化,肯定有辦法脫身。”

胡靈予說:“放心,我能想出一百套不重樣的合理說辭。”

路祈說:“肯定也有我國獸控局的人在,到時先跟他們走,什麽都別說。”

然後,說完話的這四個就一個接一個消失了。

在霧之巨龍散成光點之前,咻咻咻咻,比眨眼都快。

雖說感覺得到是被巨龍力量提前送回了各自時空,但你們就不能拒絕嗎?說好的一起面對呢?跨越時空的友誼呢??

“別氣了,”佟小南一邊擋臉往記者群外擠,一邊勸眼看就要暴走的北極熊,“先想辦法脫身。”

聶冰原看着烏泱泱的腦袋,聽着叽裏呱啦的各國語言,頭都要炸。七天不吃不喝,神獸化的時候還沒感覺,現在前胸貼後背,還口幹舌燥,簡直是從身體到靈魂都被掏空。

就在兩人舉步維艱時,一只大手從天而降,撥開擋在他們身前的衆多麥克風和鏡頭,富有磁性的聲音洪亮又正氣:“我們是中國獸控局,請大家讓一讓。”

南北極為之一振,左右環顧,只見周圍多了四個高大硬朗的中國面孔,他們兩人一組各負責一邊,将帝企鵝和北極熊嚴密保護。

佟小南立刻踏實了,安心之于遞給聶冰原一個眼神——路祈果然厲害。

全如梅花鹿所料。

聶冰原同意,但還給佟小南的眼神依然擔憂——我們好像還是走不出去。

“請讓一讓。”

“這位記者,請讓開。”

“這是我們的證件,如果沒有疑問請你讓開!”

四位獸控局人員的确将兩個學生護住了,并用中英雙語向周圍的記者解釋說明。

然而國外記者才不管你,獸控局人員的有禮與克制換來的只有更怼臉的鏡頭和麥克風,還不斷有外國記者當着全世界鏡頭惡意擡高聲音——

“摩努赫島發生的一切屬于國際事件,中國無權将人帶走。”

“是的,全世界需要真相!”

“請你們坦誠的面對鏡頭,告訴全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嗷!”

話未說完的記者被身後突然沖過來的力量撞開,猝不及防發出驚叫。

“都給我讓開——”硬生生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女性身影,可沒獸控局人員那麽客氣,手拿着麥克風,見人怼人,見獸掃獸。

從麥克風上的标志看,她所屬的并非官方電視臺,而是某商業媒體國際新聞板塊的記者。

幾個最過分的記者遭了殃,報複性将鏡頭對準這位不速之客,亦是中國同行:“這就是你們中國記者的素質?”

南北極看清來人,錯愕地瞪大眼睛。

“我現在不是記者,”女人指了指佟小南,“我是他媽!”

四名獸控局人員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聽到再重磅的信息都不會震驚。

除非忍不住。

面對四雙比自己還錯愕的眼睛。

帝企鵝緩緩點頭:“嗯,我媽,國際新聞記者,單位是……”

“行了,不用講那麽細。”母親大人打斷,而後看向四位獸控局人員,“我開路,你們護好我兒子。”

被遺忘的北極熊:“阿姨……”

母親大人:“哦,還有他關系最——好的同學。”

聶冰原:“……”

總覺得這個拖長的尾音裏,充滿內涵。

身在異國執行任務,又是面對全世界的記者,獸控局人員必須克制。

但一個護子心切的母親,上帝來了也管不了。

就這樣,四位獸控局人員将開路任務全權交給佟小南媽媽,猶如摩西分海般順利穿過人群,帶着兩位學生登上回國的專機。

機翼掠過雲層,引擎轟鳴。

機艙前方,母親大人還在跟獸控局人員交涉,并不希望自家兒子回國後的第一報到地點是獸控局,至少也該讓兩個孩子回家稍事休息。

佟小南和聶冰原坐在艙尾,乖得不得了。

北極熊:“想好了嗎,回去怎麽跟獸控局說?”

帝企鵝:“還是先想想怎麽跟我媽解釋吧。”

北極熊:“……”

帝企鵝:“友情提醒,除非你家裏不看電視,否則你也最好想想怎麽跟家裏說。”

北極熊:“咱倆之間你跟我友情提醒?”

帝企鵝:“……”

飛機在氣流裏一陣颠簸。

恢複平穩時,兩只手已經彼此緊握。

這個冬天還會很冷,但對于他們,這就是最好的時代,在堅韌與樂觀裏複蘇希望的、最美的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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