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殲兇天竺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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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進寺廟禮佛燒香，着裝須端正嚴肅，因此進山門前，阿園替陸夢芸披上了那件白底繡花的錦緞披風。兩人一路随着人群穿過天王殿，進圓通殿上香。

這天竺寺與別處寺廟的不同便是這供奉在圓通殿的幾座觀音菩薩像。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五代時吳越錢王得奇木、夢白衣人而雕就的白衣觀音像，據說祈禱姻緣最是靈驗。

陸夢芸在菩薩座下盈盈拜倒，虔心感恩。因她覺得自己能在短短三個月裏收獲了如此美滿情緣定是得到了菩薩的庇佑。随後她又依次拜過各座觀音，特別在千手觀音像前祈禱菩薩能施法術賜神力，保佑鐵手師兄此番能早日平安順利地捉到兇徒完成使命。

鐵手不遠不近地尾随着小師妹，時刻注意着靠近她的每一個人，倒卻有幾個男子色眯眯地盯着看美人。但他與楊立關注片刻後發現大多是結伴同行的尋常百姓。再說以血山茶的行事作風也不太可能這麽明目張膽，漸漸地兩人都有點放松下來。

阿園扶了陸夢芸出圓通殿，沿着西邊檐廊拾級而上去往大雄寶殿。這天竺寺依山而建，臺階還略有些高陡，陸夢芸前面走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身上背着燒香的黃布袋，身形頗為肥胖，腿腳看着也不利索，拄着拐杖氣喘籲籲地攀登着，忽聽她“哎喲”一聲，腳下一滑，重重撲倒在地上。

陸夢芸見狀急忙上前攙扶，一邊問道：“大娘，可有跌痛？”

“哎喲，這腰好像扭到了。”那老太手撫着後腰，面有痛苦之色。

“那快坐下歇會兒。”陸夢芸和阿園忙扶她在廊邊長凳坐了，問道：“大娘，你一個人嗎？可有家人同來？”

“我是來看我兒子的，他在這寺中出家，今日說好了一會去僧房找他。”

“哦，那我們送你過去。”

“謝謝你了姑娘！真是遇到好心人了！且讓我再坐一會歇口氣，這爬得只剩半條老命咯。”

鐵手在下面看得分明，只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正待要趨近些，卻聽對過東廊下突然響起一陣女子凄厲的尖叫聲。

“來人啊！救命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霎時間，庭中所有的人都往叫聲處看去。

只見一個瘦高的青年男子手中抱了個嬰兒，衣襟半敞、披頭散發地撞開人群，拼命往臺階下跑去，後面一個婦人大叫着跌跌撞撞在追趕，一邊還哭喊着，“幫我攔住他！”

但周圍的人見那男子一副瘋癫的模樣都只吓得紛紛避讓，根本沒人敢攔。那人速度極快，轉眼就竄下檐廊，徑直跑到庭中的蓮花池邊，對着那婦人吼道：“你這賤婦，我叫你偷漢子，看我不淹死這雜種！”說着舉起手中正嗷嗷啼哭的嬰兒，就往池中抛去。

幾乎所有人都齊聲驚呼起來。

正危急間，一道身影閃過，有人掠過水面，左手一把抓住那嬰兒的襁褓，右手兩指在池壁輕輕一按，借力飛身而起，高大的身軀穩穩落在池邊。只聽他怒聲喝道：“你這狗賊！大庭廣衆之下也敢行兇！”

卻正是鐵手出手救了孩子。他本來剛要走上檐廊，想靠陸夢芸她們近些，見這邊事發倉促，又無人援手，未加思索便飛身過來救下孩子。

人群一下子圍了上來，紛紛對着那男子大聲責罵，有的人甚至還義憤填膺地扯住那人衣襟要打他。鐵手一手抱着嬰兒，一面又怕群情激憤鬧出人命，還要勸阻拉扯。一時場面有些混亂。

過得片刻，那婦人終于擠過人群痛哭流涕地來抱孩子，她一面向鐵手道謝，一面竟也在大喊，哀求人們不要打她男人：“不要打！不要打！我家官人他有病。”

正喧嘩間，山門外值勤的王義終于帶了衙役趕了過來。衆人見官府來人，都紛紛避讓開去。

鐵手見局面受控立即抽身回去找陸夢芸，擡頭望去卻不見人在西廊，他心中一驚，以為她們也下來看熱鬧，但四下尋了半天也沒見兩人的蹤影。

不知為何，鐵手感到心中莫名起了一陣慌張，腳下略施輕功躍上大雄寶殿的平臺，焦灼地舉目四望，卻見楊立斜倚在平臺西側的一個月洞門邊。

“楊兄弟，陸姑娘她們人呢？”鐵手焦急問道。

“在裏面。”楊立朝那門洞裏指了指，不好意思地笑道：“她們應是陪着那老婆子去了茅廁。我不便再跟進去。”

鐵手見門邊果然有個木牌寫着“雪隐”二字，心下稍安，便點了點頭，又回到平臺中央往下看，見王義已散開衆人，押了那夫妻兩人往外走去，一場風波似已平息。可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陸夢芸她們還沒出來，鐵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他不願再等，喚上楊立一同走進門去。

門內左轉是一條蜿蜒向下的小石徑，行十幾步便是茅廁。鐵手見門口倒有個看守打掃的老漢，應是寺院雇用的俗家雜工，他趕緊上前問道：“老人家，敢問可見着有三位女客進去如廁？”

“女客？沒有。”

“确定沒有？”

“我說沒有肯定沒有。很少有女人來上茅房，要是有我肯定記得。今天我從早上忙到現在還沒走開過呢。”

“可我明明看着她們進了這門的。”一旁的楊立急道。

“進這門又不是非要來如廁，說不定去了對面僧房呢。”那老漢擡手往上一指。

鐵手順着他手指方向一看，卻見那月洞門的右側竟真有一扇小門，掩映在一叢翠竹之下甚是隐蔽。兩人見那門還似半開着，急忙奔過去，推門就沖了進去。

門裏是個不小的院子，依着山壁建了三排平房，卻原來是這寺中的僧房宿舍。院子的正門在東面，看似鎖着，這小門只是個側門，估計是為了方便如廁開的。此刻院子裏寂靜無聲，不見一個人影，因今日觀音菩薩誕辰，合寺僧侶都在大殿裏做法事。

鐵手示意楊立禁聲，兩人放輕腳步開始分頭查看每一個房間。不一會，只聽楊立在後面大叫“二爺，快來！”

鐵手聞聲迅疾掠過去，卻見楊立站在一間僧房門口大驚失色。

只見那兩扇房門敞開着，房中離門檻不遠的地上赫然躺着一個女子，看衣着正是那小丫環阿園。鐵手急忙趨近正想要去扶她，定睛一看，不由得心頭悲起。

阿園仰面朝天橫在地上，滿臉烏青，雙眼圓睜，氣息全無。鐵手伸手摸她頸部，已無脈動。再看四周，地上有支金發簪，他認得那是陸夢芸藏有暗器的首飾，撿起一看機關未動，顯是沒用過。鐵手暗忖必定是小師妹發現情形不對待要出手卻已經先着了對方的偷襲。他一時心下大亂，悲憤懊惱，一拳擊在地上把方磚打得粉碎。

楊立站在邊上見鐵手臉色鐵青，隐隐帶着殺氣，心裏有些害怕。因他覺得鐵二爺向來都是一派淡定從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風度，如今這模樣還是第一次見。他戰戰兢兢地小聲問道：“二…二爺，我…我這就去喚王總捕來？”

鐵手閉目，稍稍斂定心緒，沉聲道：“嗯。讓他帶幾個人悄悄過來。記住今日人多，萬萬不可驚擾了外面的百姓，以免引起恐慌混亂。”

楊立應聲急步往外跑去。未多時，王義面色凝重地帶了四五個便衣打扮的捕快謹慎地掩了進來。見了現場也大為震驚。

“二爺，這…怎麽會這樣？陸姑娘呢？”

“是我輕敵了！真沒料到這惡賊竟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兇！這厮喬裝成老婦故意摔倒騙取了陸姑娘的同情，然後把她倆诓到這裏動了手。我方才已把所有僧房挨個查了遍，沒發現我家師妹……想來是被他擄走了。”鐵手語氣中滿是難掩的擔憂焦慮。

王義驚道：“擄走了？可這裏除了那兩扇門沒有其他出口啊？我方才看了，這院子的大門從外鎖了，鎖好好的呢。而側門出口楊立一直守着，要是出去，這麽大兩個人肯定看得見啊。”

“确實奇怪！”鐵手皺眉道：“我剛也躍上院牆看了，外面就是山路幹道，此刻全是貨攤和人流，若他背了個無法動彈的人越牆而出定會被發現的。楊立，你先去問一下寺院四周值守可有發現異常。”

楊立立即帶了一名捕快領命而去。王義也忙命另外兩人趕緊傳令山下各要隘守值人員，密切注意是否有攜帶昏迷女子的可疑行人或車馬，如有發現立即報告跟蹤但不可輕舉妄動。

今日陽光明媚，天清氣爽，地面找不到有參考價值的腳印，鐵手內心焦急萬分卻一籌莫展。這時一陣春風拂過，把那房中還殘留着的依蘭香味吹到了鐵手鼻下，他突然靈光一閃，轉身對王義道：“快！趕緊派人去孤山後村林大娘家把那裏一條小灰狗給帶過來！”

小灰狗被帶到上天竺寺裏已近酉時，夕陽西斜，寺內外的香客游人漸次散去。這時徐鑄也已聞訊趕到，他親自面見寺中住持弘澤大師，說明原委并要求暫時封鎖僧房不得進入。弘澤聽知州大人說寺裏竟然出了命案也是震驚不已，當下回說，好在今日法會要做到深夜，僧人們一時還不會回來歇息。

小灰自然認得鐵手，見了他撲過來一個勁地搖尾巴。鐵手抱起小狗，摸摸它小腦袋，略帶哀傷地輕聲道：“小灰，你家主人…芸姑娘被惡人捉去了，能不能找到她就看你的本事了。”

鐵手牽着狗進了兇案現場，讓它在阿園的屍首四周嗅了片刻，再把陸夢芸的金簪和那依蘭香妝油都讓它一一聞過，然後大聲說：“小灰，去！快把芸姑娘找出來！”

那小狗倒似聽懂了他的話一般，縱身跳到房外，一路低頭嗅着，慢慢往屋後面的山崖邊行去。

不一會，小灰停在了院後山崖下的一塊大石邊，仰着頭朝上面連聲吠叫。鐵手忙掠到它旁邊也擡頭上看。只見那山崖約莫十來丈高，雖然筆直陡峭但山壁上長滿了野草藤蔓，其中有一根較粗的野樹藤很明顯有被拉扯過的痕跡，那岩石上也有新踩脫的碎石。

“原來竟是往上去了！”鐵手道，他回頭問王義：“可知這上面是什麽所在？”

“上面…好像是藏經閣。”王義擡頭看道。

“須得上去看看，趕緊去把住持大師請來。”鐵手說着抱起小灰快步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