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殲兇天竺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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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閣是寺廟重地，通常存放着珍貴的經文典籍以及與有關本寺的重要資料文獻，不對外開放，上天竺寺也是一樣。

鐵手躍到上層，果見藏經閣院門緊閉，他自然不便貿然闖入，只能在平臺上焦急等待。

彼時暮色四合，游人漸散，空山唯聞鐘磬聲聲，誦經悠悠。鐵手舉目俯瞰，見寺中高低錯落的屋瓦飛檐層層疊疊，而遠處群山如障、林木深郁，此刻在他眼裏竟都如張牙舞爪的巨獸般可怕。

鐵手的內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張皇。“小師妹，你到底在哪裏？”他撫摸着懷中的小灰喃喃自語。而那小狗仿佛也看出了鐵手的哀傷，盯着主人，口中“嗚嗚”低咽着。

好在不一會兒，徐鑄就請了弘澤大師，帶着一幹人上來了。

徐鑄對弘澤言道：“大師，我來介紹。這位是京師來的禦捕鐵大人。我說了他的名號你必定知曉，就是江湖上人稱四大名捕之一的鐵手。”

弘澤略感驚訝，随即合掌行禮，笑道：“哎呀！原來是四大名捕!久仰！久仰！老衲見過鐵大人。”

鐵手拱手回禮道：“大師不必多禮！方才已探得兇手行蹤至此，事關緊急還望大師特許我們進藏經閣內查看。”

弘澤連聲答應，掏出鑰匙打開了藏經閣的院門。

衆人進門，只見那藏經閣是座兩層樓閣，依山而建，與寺內其他建築一樣灰瓦黃牆，外面看着并無特別之處。樓閣正南是個小平臺，沿着山崖邊緣砌了低矮的石欄，上面置了不少花木盆景；西邊有一涼亭，亭中石桌石凳，坐着遠眺應是風景殊勝，

鐵手把小狗放在地上，輕聲對它說：“小灰乖！趕緊去找芸姑娘。”小狗撒開腿自去四處嗅聞。

鐵手走到石欄杆邊朝下望去，确實便是那僧房大院。他走到正對着下面那藤蔓大石的位置仔細檢查，果然被他發現離崖頂約兩丈左右的地方有塊白綢布條挂在一根硬樹枝上。鐵手攀着石壁飛身而下，把那布條取了下來。他自然認得出是小師妹的披風，心中不覺一痛，随手塞入懷中。

這時，只聽得小灰“汪汪”直叫，鐵手急忙躍上平臺。衆人尋着犬吠聲找去，卻見小狗跑到了藏經閣屋後的天井裏，正對着山壁邊緣的一個洞口叫喚。

鐵手連忙走入那山洞，見裏面也并不深廣，只中央置了一塊平整的大石，上面劃了棋盤格子，旁邊兩個石凳。他附身将那大石仔細查看摸索了一遍，并不見有什麽異樣。

但小灰卻跳在那石棋盤上朝着鐵手叫喚個不停。

鐵手心中很想運功把那大石移開，但又覺得這麽做好像有些失禮，正猶豫要不要動手，偶一擡頭瞥見那住持弘澤大師也跟了進來，且盯着自己的舉動，臉上神情顯得有些不安。

鐵手心中一動，問道：“大師，敢問這寺中除了正常通行的前後側門，可還有什麽外人不知道的出寺途徑？”

弘澤一副頗覺為難的表情，支吾道：“這……這……”

“大師，這惡賊屢犯人命，心狠手辣，如今又攜了人質潛逃，當務之急是要将他速速捉拿歸案，阻止再次行兇。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寺中地形唯有大師最為熟知，還請指點迷津，鐵某感激不盡！”說着鐵手深深一揖。

弘澤急忙躬身回禮，忙道：“事關人命，老衲豈敢隐瞞。只是……只是這也關乎本寺安全，還請兩位大人借一步說話？”

徐鑄會意，立即命楊立帶上那幾個捕役都到藏經閣外看守等候。如此，留在洞中的只餘鐵手、徐鑄、王義和弘澤四人。

弘澤掏出随身放鑰匙的荷包，從裏面摸出一枚黑色的圍棋子，看着比普通的棋子還略小了一圈。然後他走到石棋盤邊，将那棋子至于略微凹下的天元位置。只見那大石竟緩緩向一邊轉動開去，地上露出了一個黑呦呦的洞口，看着還有石階蜿蜒而下。

弘澤對鐵手他們言道：“阿彌陀佛！此乃本寺開山祖師慧理大師當初建寺時所開秘道，一側因當時戰亂時起，如遇兵荒馬亂能掩蔽寺內僧衆、保護經文典籍，二來也是一條通往後山面壁洞的捷徑。但據我所知，自我朝□□聖治後，天下太平國泰民安，這秘道就沒用過。貧僧也就是五年前在與上任住持交接時才下去過一回。本寺中只有歷任方丈大師和住持知道有這所在。可我自接任後這密匙是從不離身的，這賊人又從何得知的啊？”說到這裏，他語氣中顯然帶着不解與懊惱。

鐵手道：“大師，這洩密之事我們稍後再查。看來兇手必是從這裏逃脫的，現下我須得馬上下去探看救人。敢問這洞中可還另設得陷阱機關？”

“沒有，沒有。”弘澤急忙答道：“到得盡頭處有一石門，只須扳動右上方凸出山石即能推門而出，外面就是後山腰的面壁洞。”

“多謝大師指點。”鐵手說罷又轉向徐鑄：“徐大人一城之主，還請留在寺內主持大局。我與王總捕下去。”

徐鑄連聲道：“好，好!鐵大人多加小心！”

那王義動作倒也甚快，不一會就找來兩根火把。鐵手将小灰塞在懷中，拿過火把先自躍下洞去。

洞中山石嶙峋，道路極窄只容一人通行，起先很陡峭有得臺階，下了十數丈便只是泥石坡道，一路蜿蜒斜下。趁着火把的亮光，鐵手終于在泥地上尋着了腳印。鞋碼大小确實與京師宗卷裏拓下的相仿，印痕較深，想來應該是身上多負了一個人的緣故。

走了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但見前面稍稍開闊，似有一絲暗淡的天光透進來。鐵手示意王義停步，自己施展輕功向前掠去。他走到近前一看原來竟是那秘道的石門已是開着了，外面天未全黑，有暮光照進面壁洞再透進秘道。鐵手閃到門邊聽得外面一片寂靜便招呼王義一起進洞。

這面壁洞只是個山壁上凹進的半洞，并不大也無可藏身的拐彎抹角處，此刻顯而易見地空無一人。兩人跑出洞口卻赫然發現陸夢芸的白披風被一把匕首釘在左邊的大樹上。

鐵手急忙拔下匕首展開衣衫，卻見上面用鮮血寫了幾行字：

“月出東山，石人嶺上，欲見師妹，只身前往。”

鐵手緊攥着衣服的雙手禁不住微微顫抖，眼裏滿是無法遏制的怒火與焦灼。這刺目的血色意味着陸夢芸即便不死也定然受了傷，他心頭自是忍不住地劇痛。

“二爺……”王義輕聲道：“看來這惡賊是有備而來的，此刻必定已經遁走了。石人嶺離此不遠，就是西邊那個山頭。我們即刻上去召集人馬合力圍捕……”

“不！”鐵手沉聲道：“這賊人似是沖我來的。他既這麽留言，若去的人多了我怕他會…下殺手。我一人先上去，你馬上帶人守住嶺下各個礙口要道。若見我發鳴镝便立即上來。 ”

鐵手言罷随即施展輕功向西疾奔。行不多時夜幕四垂天已全黑，而這後山腰盡是雜草荒蕪的小道，鐵手不熟路徑，時不時要躍到樹梢辨別方向。好在天氣尚好，那一輪下弦半月已逐漸攀升，借着這些星月的微光，鐵手朝着石人嶺山頭的方向艱難行進。

山間風大，木林被吹得嘩然作響，如怪獸嘶吼。畢竟二月春寒，山中晚間氣溫極低，鐵手內功深厚倒未覺得身上寒冷，但他一想到小師妹正受傷挨凍就覺得心頭溢滿了寒意。他一路調整呼吸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終于，在越過一座峭拔的山岩後到達了山頂。

月挂長空，灑下清輝如許，鐵手站定身軀四下尋看。

這山頂是一片較為平整的岩石地，約莫二十丈見方，離山路口數丈開外沿着懸崖邊有一座小小的四角石亭，亭後斜長着一棵大松樹，枝繁葉茂，粗壯的樹幹伸出崖外。此刻亭中坐了一個瘦削的白衣女子，卻聽她開口唱道，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谙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那歌聲甚是清冽婉轉，可鐵手聽在耳中卻覺得如鬼哭狼嚎般地凄厲。而這時，他懷中一直安靜的小灰狗突然探出頭對着那女子狂叫起來。

只聽那女子恨聲道：“這只小畜生總是壞事！早知道那時就該一起殺了。”

鐵手将小灰放在地上，把牽繩繞在旁邊的石頭上，輕聲與它道：“小灰乖，莫叫了，好好待在這邊。”

随後他站直身軀，面無表情地直視着那女子，冷冷道：“阿月姑娘！”

“呵呵……”女子輕笑一聲，站起身來走到亭邊，月光照在她臉上，卻正是那五天前在豐樂樓遇見的賣唱女阿月。

她柔聲道：“鐵二爺，奴家唱得可好聽？那日在豐樂樓唱的時候，你可是正眼都沒瞧我一下，好教人傷心哪！”

“你到底是誰？我師妹人在哪裏？”鐵手沉聲喝道,一邊緩步前趨。

“站住！不要亂動！”阿月退後一步急道：“二爺這麽性急可是要壞事的！還想不想見你師妹！”

鐵手聽她出言威脅，又見不到陸夢芸的身影，一時投鼠忌器不敢再逼近，怒道：“今日你好好放了我師妹，我答應不傷你性命，否則休怪鐵某手下無情。”

“喲，二爺好兇啊！這故人見面，總要先敘敘舊吧。”

“誰與你是故人？你到底是誰！”鐵手冷哼道。

阿月擡手往臉上一抹，道：“唉！其實即便給你看了真面目，二爺想來也認不得我了！”

鐵手凝神細看，那是一張略帶蒼白的年輕的臉，柳眉杏眼五官細小頗為陰柔，但臉龐的線條輪廓卻有着男子的硬朗，特別是唇上汗毛頗重，遠遠看着直如少男的胡須一般。這不男不女的怪異面貌在月光下顯得尤為妖異，令人印象深刻。鐵手十分确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

阿月道：“鐵二爺可還記得七年前你在大理國無量山救下的那幾個少年？”。。，。。

鐵手皺眉道：“你……是五仙教的人？”

“仙使奚采風！” 那人冷然道,她的嗓音忽然起了一種奇特的改變，給人的感覺就像家裏養的母雞突然有一天喔喔鳴啼了起來般的怪異。

面對這忽男忽女的妖異畫風，鐵手略為訝異，吃驚道：“五仙教的風蜈使者？”

奚采風帶着傲氣道：“正是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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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此處致敬溫大《談亭會》。當年讀的時候就被那陰陽人的奇妙設定給驚豔到了，以至于印象深刻至今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