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世事難料

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泥做的，俞湘是鋼筋混凝土做的。

這是俞湘的三個室友給她的評價，這個人永遠沒有累的時候，每一分鐘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們感覺俞湘并不缺錢，但是她卻偏偏每天都在為錢奔波，也不好意思去問，怕戳傷了她的自尊心。

六月末的時候，俞湘終于結束了她帶的家教，除了翻譯和偶爾去酒店端個盤子，她窩在寝室的時間長了起來。

由于臨近放假，寝室裏的氣氛特別活躍，大家都在為最後一個暑假作設想定規劃，叽叽喳喳熱鬧地很。

“俞湘，你要去哪裏玩嗎？要是地點一致我們就可以一起去啦。”秦曉曉蹿過來圈住俞湘的脖子，笑嘻嘻問道。

俞湘折完手裏的紙花，慢條斯理道：“皇上，草民須得維持生計，哪裏有那些閑錢。草民八十歲的老母舊疾纏身待侍，二歲的小兒嗷嗷待哺，實在抽不出身來，還望皇上體諒。”

另一室友哀嚎：“不是吧，俞湘你也太狠了，這個暑假不玩就再也沒有機會玩了！”

秦曉曉附和着奪走她的紙花，怒斥道：“年紀輕輕怎麽就跟個老太太似的！你攢那些錢幹什麽呢，棺材本兒還有幾十年好存，你何必急在這一點時間？放寬心出去走走看看啦，說不定真命天子就出現了。”

“對呀對呀，出去找一個帥帥的壞壞的，讓你的人生多一份樂趣呗。”立刻就有贊成的聲音，一室友兩眼放光，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話才說了幾句，果然華麗麗歪樓了。

俞湘搖搖頭，道：“什麽帥帥的壞壞的，人渣碰到一次就可以了，再來一次我恐怕得上新聞頭版頭條了。什麽‘高校女生遭劈腿怒殺男友’之類的。”

“說起來那杜何還真不是東西，換女朋友真的跟換衣服似的。就跟你分手沒多久，他就又有了一個校外的女朋友了，雖然露面少，但是有見過的人說，長的超漂亮的嘞。”室友義憤填膺。

俞湘對此表示贊同，路悠悠确實是個大美女。跟他分手後，俞湘碰到過他幾次，只是每次都只看到了對方的鼻孔，那叫一個高傲不可一世啊，簡直幼稚的一塌糊塗。

“你見過他新女朋友？”秦曉曉驚訝。

俞湘點頭：“确實很漂亮。”

這可以說是傷心事，大家說了幾句也就把話題轉開了，最後有人想起來最開始談論的重點，才強行回歸正軌，重新開始讨論旅游的目的地。

若是出去好好玩一次，俞湘也是想過的，只是姐姐的預産期就在七月上旬，爸媽上了年紀，自己沒理由不回去照應着。再怎麽也得等到姐姐做完月子，才能考慮自己要做的事情。

考試周在夜間點亮的一盞又一盞燈光裏過去，學生們相互道別離校回家，整個校園在一天之內空了大半。

俞湘訂的是考試當天的火車票，發車時間有點晚，都到了晚上十點。她沒有坐過這麽晚的車，心裏頭難免有些忐忑。提着大包小包到了候車室，看到了數量不少的人，又稍微安心了一點。畢竟人多壯膽。

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她把行李放在腿邊，拿出手機給爸媽打了個電話報告行程。

由于天氣悶熱，她今天把長發盤了起來，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和小巧的耳垂，半垂着眼睫玩手機的模樣，有些引人注目。來來回回走動着的小夥子們總是忍不住把視線往她身上瞄，然後遺憾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杜夫人火氣極大，她好心好意送這幾位不知道多遠之外的親戚來火車站，居然還碰上了這樣的事情！早先她居然還為了這樣的人跟老公吵了一架，真是太不值當了！

“我再跟你們說一遍，他們從鄉下來到我家，是我好心好意招待了他們，并且帶他們在這裏的各個景點逛了一圈，沒有任何對不住他們的地方。至于他們什麽兒媳婦生病了我冷血不給他們錢這個說法，其實是他們家二兒子娶老婆彩禮不夠要我添給他們二十萬我沒同意才編造出來的。你們在指責別人之前先搞清楚狀況好嗎？”

杜夫人發誓，這是她最後一遍好聲好氣的解釋，這些所謂好心的正義人士不分青紅皂白亂指責人真的好嗎？！

“表姑，你家這麽有錢，我媳婦生病了你就這樣見死不救嗎？還要編出這樣的話來污蔑我們，雖然我們是鄉下人，也不懂什麽文化，但我們也是有尊嚴的！”一個二十出頭的黑臉青年大聲訴冤。

一旁五十來歲的婦人也是聲淚俱下：“你幫幫我們吧，我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媳婦兒在醫院裏等着錢手術呢……如果我們有辦法籌到錢，我們也不會來找你們呀，求求你了，我們可以打欠條，一定會努力還你錢的。”

兩方說法完全不一致，但是杜夫人全身上下都是高檔貨，對比那三個衣着樸素的人，在一些人眼裏就有些盛氣淩人了。而且這個時間坐火車回去的大多都是小地方出來的，心态上就更傾向于後者了。

杜夫人百口莫辯，她又不好意思打電話回家，這不就跟老公承認自己輸了嗎，多沒面子！

急得都要上火的時候，她無意間透過人群看到了俞湘，眼睛一亮，好歹不用自己一個人被這樣糾纏着了。她想要走出人群到俞湘那裏，卻被好心群衆攔住，非要給個說法才行，讓她又氣又無奈。

不得已只好放開嗓子，高聲喊了俞湘的名字，試圖在這紛亂的環境裏把俞湘叫過來。

陳家人見她要搬救兵，心裏就有些慌張了。婦人搓着手：“你幫幫忙吧，雖然他媳婦兒你沒見過，但是好歹她也要跟着叫你一聲表姑，你有能力，你救救她吧。她才二十歲啊，還那麽年輕……”

俞湘起初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她擡頭掃視一圈之後沒有發現自己認識的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又把頭低了回去。等到又連着聽到了好幾聲，才重視起來，站起身來四處張望，發現聲音是從最熱鬧的那邊人群傳過來的。

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最終還是決定把包背好拖着行李箱過去瞅瞅。

杜夫人見終于把人叫過來了，底氣稍微足了一些，她對明顯站到陳家人那邊去的幾個保安道：“你們自己想想好不好，如果這件事真的是他們說的這樣，我又何必親自把他們送來火車站自找一身腥呢？”

陳大兒子這會應對倒快，手指指着杜夫人，用不敢置信地語氣說道：“你不是怕我們中途回到你們家才這樣送我們來的嗎？我中午去上廁所的時候聽到你和姑丈這麽商量的！”

陳婦人拍了她兒子一下，罵道：“小孩子亂說話，你表姑和你姑丈是那樣的人嗎？兒子啊，我知道你心急，但是你別再惹你表姑生氣了，想想你媳婦兒，我們好好求她。”

俞湘擠到人群裏，正好聽到了這句話，然後才跟這裏唯一一個認識的人對上眼，她問道：“怎麽了？”

不等杜夫人回答，她身邊的人就很積極地把這件事的大概說了一下，那人也還算公正，雖然帶有一點個人色彩，但是杜夫人的那些解釋他也很負責地說了一遍。

俞湘不知道這件事情真實的情況是怎麽樣的，不好直接下定論。但是依照她了解的不多的杜夫人的人品，這位優雅的貴婦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杜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俞湘，我真的是跟他們說不清了。如果他們真是因為生病，我們杜家也不差這點錢，可是他們擺明就是訛上我們了，讓我給這樣的人錢我怎麽甘心呢。”

俞湘點點頭，她提了一個建議：“杜阿姨，報警吧。讓警察去查一查他們老家是不是真有個重病的兒媳婦，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了。”

這個提議不錯，圍觀群衆都願意接受，那保衛掏出手機，打算報警。

這下陳家人可急眼了，他們敢騙人不代表他們不怕警察，那沒有開過口的陳二兒子咬咬牙，有些僵硬地說道：“誰知道你們跟警察有沒有勾連，現在警察都是看錢辦事情的，說不定你們會塞錢給他們，然後把我們拉去坐牢呢。”

周圍的人低聲議論，紛紛讨論起現在社會的種種陰暗面。這種事情，也确實是有的。

俞湘想了一下，又說：“那這樣吧，你們回去把病歷和醫院證明帶過來，有鐵證在，他們就抵賴不了。”

“我們現在不是想追究她污蔑我們這件事……”陳婦人有些哽咽，“我家媳婦兒等不了我們這麽折騰了，我只是想籌一筆錢給她治病……”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她說出來的話明顯又動搖了一部分人心。

“阿姨……現在社會上的好心人很多的，你們呢先回去，把相關材料都弄好，然後……”俞湘頓住，看向旁邊的人，問道，“有誰願意幫忙的嗎？在得到這位阿姨的證明材料之後，通過網絡和媒體傳播，采取公益捐款來幫助他們。”

有兩三個比較年輕的，站出來給陳家人留了號碼，表示可以找自己幫忙。

“當然，你們自己也可以尋求當地政府和媒體的幫助，只要行動起來，您的大兒媳婦會有救的。”俞湘微微笑着，“如果您能拿出證據來的話。”

陳姓婦人聲勢弱了下去，她怕再糾纏下去警察真的會來，只好作出一副傷心的樣子，帶着兩個孩子坐到了一邊，等着離去的火車到來。

俞湘掂量着，在人群散去之前又說了一句：“我們雖然不知道內情，但是如果他們在這麽困難的情況下沒有打電話給我們求助的……那就是假的了，現在的人為了錢，會做的龌龊事不少。”

衆人若有所思，各回各位，這一場鬧劇告一段落。

杜夫人很感激幫她解圍的俞湘，她代杜何道了歉，又說：“這次多虧了你，你是要回家嗎？幾點的車？”

俞湘拎着自己的行李，一一回答了杜夫人的問題：“是的，十點的車。您早些回去吧，太晚了也不安全。”

“嗯，那你自己也小心一些，改天一起出來喝茶。”杜夫人擁抱了她一下，晃了晃手裏的鑰匙，潇灑利落地揮手作別。今天晚上的事情确實有些膈應了，她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平複心情。

俞湘坐在位置上吐了一口氣，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