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鐵兄弟
顧惜朝武功全開,雖然重傷了鬼面人,但無疑也是暴露了自己。單就解釋這武功怎麽會突然高了一倍就是個難題。何況這武功留着當做底牌也好,要緊關頭可保性命無憂,可如今為了救這麽一個滿肚子壞水的燕南飛,竟然逼得顧惜朝用上了全力。
葉開心裏鬧騰,一個人沉默不語的走在最後。
燕南飛的想法更豐富。顧惜朝去救他是他絕沒有想到的,可顧惜朝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他卻實在猜不出。
顧惜朝剛提到燕南飛傷勢的問題,葉開連忙緊走了兩步追上去,道:“想必明姑娘一定能治好南飛兄的傷吧,何況你二人還有舊,我們就不好打擾了。”說着就要去拉顧惜朝,恨不能一行人現在就散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明月心倒是沒什麽意見,剛要開口,卻被燕南飛搶白了。燕南飛道:“傅兄武功更勝一籌,何況……多日不見,心有想念,不如秉燭夜談暢敘一夜?”
顧惜朝點點頭,順勢扶過了燕南飛,“也好。你受了傷,少說話。”他又向明月心拱了拱手,“後會有期。”
明月心還了一禮,臉上的笑容依舊恬淡,“若明月心能解得當年懸案,必當請傅公子前來再會。”
燕南飛咳了幾下,跟在顧惜朝的身後,被他帶着去了小院。
南宮翎原本守在門口等着,老遠一看見顧惜朝扶着個燕南飛,連臉都懶得露一下扭頭就走了。周婷連忙過去幫忙,“你們沒事吧?”
葉開出掌虛空一擊,“我們能有什麽事,還把那個鬼面人折騰吐血了。倒是南飛兄,這苦肉計總是來得如此合時宜啊。”
顧惜朝将燕南飛扶進房裏,便要運功替他療傷,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昨天漏雨了,去吧屋頂再遮一遮。”
下雨,什麽時候下雨了,葉開怎麽不知道?這支開人的方法要不要這麽明顯啊!
周婷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滿臉菜色的葉開,笑得別提多得意了,湊過去将手帕掏了出來,“傅大哥,我幫你。”
“周姑娘,我昨天換來的衣服放在床邊,若是你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周婷嘿嘿傻笑了一聲,“衣物這種貼身的物品,我怎麽會嫌棄呢。”周婷抱起顧惜朝的衣服,便拽着葉開出了房間。
葉開心裏不服氣,不過到底還是乖乖走出了房間。
南宮翎繃着臉站在院子裏站着,一見葉開,又是氣又是恨,果然這沒用的葉開被轟了出來!她連忙跑過去問:“他們……他們在裏頭療傷?”
葉開點點頭。
“那……穿着衣服療傷?”南宮翎緊張地問道。
“當然是穿着衣服,不然還怎樣?”
“哎呀,你不懂。當年楊大俠和小龍女就是脫了衣服療傷,一生清白毀。還有那風風火火的風四娘,不也是因為幼時救了蕭十一郎從此情根深種?”南宮小明白長嘆一聲,慨嘆道,“如果當年牛家村救了完顏洪烈的是楊鐵心,也許就會譜寫出另一段傳奇了……”
葉開瞅着她,良久蹦出一句來:“你果真很明白啊。”
“那當然,正史野史我看了好多呢!”
葉開忍不住一哼哼,“我才不擔心,燕南飛喜歡療傷就讓他療去,我呀,我買包子吃去。”
“你!”南宮翎連忙攔住他,“不許去!你得去攪黃了他們的好事才行啊!”
“你以為你傅大哥是傻子呀。周婷那個笨丫頭都覺得他心思不正,你傅大哥能看不出來?”葉開敲敲她的腦門,“別看燕南飛現在得意,一會有他哭的。”
南宮翎捂着腦門看着葉開走了,眼睛一轉,運起南宮世家的上乘輕功去聽牆角去了。當真是大炮轟蚊子,大材小用。
顧惜朝運功幫燕南飛走了一圈小周天,這傷差不多就好了。燕南飛坐在床上緩了緩氣,轉過頭去看着顧惜朝。
燕南飛真的沒想到,竟然是顧惜朝去救他的。
他在校場見到顧惜朝的那一刻,私心裏,他是希望顧惜朝能不顧性命保全住他的。可當他真的被顧惜朝接住救下的那一刻,他卻沒有了劫後重生的快樂,甚至替他不值。顧惜朝本不該救他。
他做了什麽,顧惜朝身上的冊子裏想必寫了清清楚楚。他是雲天之巅的人,受公子羽命令殺了他。他也并不是什麽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人,不過是說的謊多了,做的戲多了,便練就了一身裝腔作勢令人信服的本事來。
說到底,他不過就是個為了名利為了地位急紅了眼的小人物,不過就是雲天之巅的一條狗。無論他現在如何的光鮮,可骨子裏透出來的,仍然是當年那個流浪街頭的乞兒。
燕南飛看了他許久,才收回了目光,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你果真如我所說,身在魔教,卻做着正派大俠做的事情。”
顧惜朝看也不看他,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我做什麽,用不着別人管。”
燕南飛像是想要笑一笑,卻發現實在很難。他做慣了戲,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今有人看穿了他的戲,卻仍然在陪着他演戲。
燕南飛突然覺得,也許明月心并不适合他。因為明月心太美了,太高高在上了,他愛不起,更受不起。他不想要一個高高在上的妻子,也許只要有一個樂意陪着他演戲的人就夠了。
顧惜朝也在回望着他。
燕南飛明知道自己已經覺察了他的陰謀,竟然還自己湊上來,這顯然是要投桃報李。他也不拆穿,只等着燕南飛自己上鈎。
像燕南飛這樣難纏的小人物,往往會出其不意的影響結局從而致人死地。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與其得罪他,不如拉攏他,也說不定能為他所用。
南宮翎在外頭貓着,越看越不對勁。怎麽他們倆都不說話了,為什麽他們默默注視着對方?難道他們果真逃不過歷史的定律,一療定情了?!
她正鬧心着,便聽到屋裏燕南飛忽然說道:“公子羽要殺你。日後你我再見,也許就是敵對之時了。”
顧惜朝知道燕南飛必定是偷看了幾眼《天涯明月刀》,不然書也不會像葉開說的掉在地上。他也不矯情,只是點了點頭。
“我也是無可奈何,你須知道,我并不想殺你。可我不過是……”燕南飛苦笑一聲,“我把你當朋友。”
顧惜朝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不,是兄弟。生死與共的兄弟。”
燕南飛咬緊了牙關,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了身,“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該走了。”
“好,我送送你。”顧惜朝也站了起來,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小院。
南宮翎看着他們離開了,郁郁的站在院裏,顯得有些蔫頭耷腦。
他們兩人走了沒多久,葉開便回來了。他手裏托着個油紙包,“給你買了包子了。怎麽了?不高興?”
南宮翎喃喃說道:“燕南飛為了傅大哥倒戈了。傅大哥也把燕南飛當做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了。”
葉開三兩口便吃掉了一個包子,“那又怎樣?”
南宮翎看向葉開,低着頭盯着腳尖,小聲說道:“如果傅大哥真的不要你了……我能喜歡你嗎?”
“噗……!什麽?!”
南宮翎愣愣看着他,忽然眼圈就紅了,強努着勁又問了一遍:“如果……如果沒有傅大哥,我能……我能喜歡你嗎?”
葉開已經吓傻了,“什、什麽?”
南宮翎抽噎了兩下,再也受不了,轉過身哭着跑走了。一顆純潔美好的少女之心就這樣碎了,一段朦胧的小愛戀就這樣斷了念想。
葉開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手裏還拿着包子,看着南宮翎跑遠了。
******
李鐵匠是個默默無聞的老實人,四十多年了老老實實的打造農具,因為打鐵仔細認真,得了些好口碑。他的鋪子也是開在一個僻靜的地方,距離俠客山莊大約有兩個時辰的腳程。村裏住戶不多,不少年輕力人都去了大鎮子上做買賣讨生活去了。李鐵匠的鋪子就開在他家的大院裏,周圍沒幾個鄰居。
顧惜朝送走了燕南飛,便沿着小路趕了過來。他仔細看了看四周,才推門走了進去。
李鐵匠正在拉風箱,見顧惜朝來了,連忙站起來沖着他憨笑了一聲。
顧惜朝也回了一笑,“李老板,兵器鑄好了嗎?”
老李就是個打鐵的農家漢,街坊鄰居找他打鐵從沒叫過他老板,老鐵匠喜滋滋的從裏間取出了一柄小巧的兵器,這兵器似斧非斧,造型頗為奇特,正是顧惜朝慣用的神哭小斧的模樣。
老鐵匠将兵器遞給顧惜朝,“連打了幾天做出來了,您給瞅瞅。”他稀奇的看着顧惜朝,“這斧子怪得很,是公子的兵器?”
顧惜朝一把接過來,握在手中猛地一震,只聽一聲嗡鳴自小斧中傳出。顧惜朝将小斧收到胸前猛地向前一抛,擲出的小斧發出一陣尖嘯的嗡鳴,仿若神鬼夜哭。就在小斧快要撞上院中圍牆時,小斧打了個旋竟然又重回到了顧惜朝的手中。
李鐵匠驚訝得合不上嘴,他雖然有一身蠻力卻從來不曾見過江湖中人,更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兵器!
“這……這是什麽寶貝?!”
顧惜朝手握神哭小斧,臉上似笑非笑,一字一頓的答道:“神鬼夜哭,神哭小斧。”
老鐵匠驚得一愣一愣的,他是個沒見過太多市面的老實人,只拱着背在旁邊看着。
顧惜朝手握小斧,再一用力,卻見斧子整個都扭曲了一般,“啪”的一聲裂了!
老鐵匠立時“哎呀”了一聲,心疼的蹲在了顧惜朝的手邊,從他手裏拿過了破了的神哭小斧,“哎呀……我的好鐵呀,怎麽會……是小老兒的不是,是小老兒的不是,我這就把訂金還給您。”
神哭小斧專破高手罡氣,乃是精制神兵。這一把是凡鐵所制,能經受得起顧惜朝十成功力已是不易,更不要提是才只鍛了幾天而已。
“不,你的兵器做得很好,比許多人都好。”顧惜朝看着老李手中的兵器,似有無限懷戀,“你是個踏實人,所以才能重塑我的神哭小斧。”
老李聽了又是開心又是慚愧,連連作揖,顧惜朝自懷裏掏出了一串錢遞給了他,“還請李老板為我再鑄三把。這是訂金。”說着,他又從懷裏掏出了些錢,“這是剛剛那把的錢。”
李鐵匠手裏捧着錢,看着這許多的錢眼裏不舍,卻還是說道:“這、這怎麽還好意思收您的錢呀。我那破銅爛鐵還不夠您扔一下子的。”
顧惜朝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能夠扔一下子的,就值了。我現在還不急,你多鍛造些時日,一定值這些錢的。”
老鐵匠臊紅了一張臉,想收這錢,卻又實在不好意思。可顧惜朝卻拍拍他的肩膀,便走出了門外。老鐵匠一路追着他作揖,千恩萬謝的送他出了門,才小心收好了銀錢。
誰能想得到,當年震懾一方殺人如麻的玉面修羅顧惜朝,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老鐵匠剛剛回了院子,便聽見有人在外頭有人走了進來。
老李頭連忙出去一看,便見院裏站了一名高大的男子。老鐵匠問道:“壯士您打鐵啊?”
那人相貌極好,端正溫厚,頗有正氣,對着老鐵匠一拱手,道:“我是剛才那位公子的朋友,他要我過來看看,怕兵器有什麽閃失。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不妨事不妨事。”老鐵匠一聽監工的來了,急急忙忙的就要開工,“您那朋友心真是好啊,給了好些錢啊。該盯着,該盯着!”
“這幾日我就在您這落腳了,”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了錢放到老漢手裏,“這些錢權當是食宿費。”
“可別可別!已經給了好些錢了,我可不敢再接了!”老李頭連忙甩手躲開了,不敢接下。
“吃飯也要用錢,怎好意思吃白食。”說完,便将錢放在了生火的竈臺上。
老鐵匠是個老實人,一輩子都窩在這旮旯打鐵,來往串門的也都是農人,存上幾年也沒見過這麽多錢。老鐵匠雖然歡喜,卻又覺得自己打得鐵不值這些。老漢嘴拙,只得加倍用心鑄兵器,才能對得起這些錢。連忙就往屋子裏頭去了,拿出些生鐵來。
這人一見老人家手裏提了重物,連忙大步上前,一把将鐵砣子提了起來,對老鐵匠一笑,“我來吧。”
老鐵匠覺得自己當真是交了好運,無論是之前那位公子,還是公子的這位朋友都是大大的好人。老漢一邊拉着風箱,一邊問道:“大兄弟貴姓啊?”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小弟姓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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