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從住進這棟別墅的第一天起,倪喃就開始有意無意關注起時卿的喜好來。
讨厭蔥、香菜、白肉,偏愛牛肉,可以吃辣,但不能太重,更喜歡清淡的飲食。樁樁件件,以至于每個細枝末節,倪喃都記得清清楚楚。
有的時候,倪喃會覺得時卿這個人擰巴得厲害。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從來不會直白地說出口,而是表現在行動上。
所以身邊的人半蒙半猜,常常惹得時卿不悅。也因此,時卿給自己平白擔了個喜怒無常,陰郁駭人的名頭。
起初來這裏時,倪喃無數次疑慮時卿招生活助理的原因是什麽。他沉默寡言,極少和旁人交流,家裏有做飯和清掃的阿姨,助理好似個沒什麽用的擺設。
到了現在,倪喃開始慢慢認識到了一點。時卿需要的可能不是生活起居的照料,而是個鮮亮的,活生生的人,能一次又一次把他從病痛、噩夢和寒風裏拉回來。
倪喃覺得有些諷刺,她并不認為自己能拉住他,怎麽拉,難不成用她那些假模假樣嗎。
在時卿這裏,凡俗的金錢交易可以為他包攬一切無法用鈔票衡量的東西,盡管那些關懷和陪伴可能都是假的。
或許人本來就是喜歡悲天憫人的生物,倪喃每每望向時卿那雙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他好像有點可憐。
說完那句話,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時卿凝視着倪喃,目光銳利,好似能在她那張臉上生生劃出幾道口子來。
像是較上了勁,倪喃也回視過去,毫不退卻。
四目相對的那幾十秒,空氣沉凝得好似能滴出水來。
半晌,時卿看了眼她面前那一小碟香菜,冷哧了聲,“獻殷勤這事兒挺熟練啊,看來之前沒少幹。”
言畢,他收回眼神繼續用餐,動作慢條斯理,漠然又疏離。
愣了瞬,倪喃突然笑了,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還行吧。”她的語調好似比方才還輕快,“時先生要珍惜我獻殷勤的時候哦,萬一哪天我跑了,你連獻殷勤的人都找不着。”
又是那副看起來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好像沒一件事能讓她放在心上。她把自己的情緒隐藏得很好,說的話亦是真假參半。
Advertisement
時卿突然就沒了胃口,他用紙巾擦了擦唇角,一言未發便離了桌。
或許是真的累了,倪喃今天沒有要和他好好掰扯分個高下的打算,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整整一天,她只中午的時候在學校食堂吃了碗面,到了這個點兒,餓得胃都往裏縮。可是看着眼前的這桌東西,她卻一口都咽不下去。
真是浪費,倪喃搖了搖頭。她拿了個空碗,夾了點卷心菜和西蘭花,機械地往嘴巴裏塞。那些蔬菜甚至都沒被咀嚼幾下,就被人吞了下去。
倪喃可能都沒有嘗到它們的味道,只感受着空蕩蕩的胃在被填滿。
沒一會兒,倪喃餘光裏出現了個身影。她擡起頭,看見時卿正朝她而來,離餐桌還有幾步遠時,突然往她這邊丢了個東西。
白乎乎的方盒子,直接砸進了倪喃懷裏。
時卿的臉色好像更差了些,他的語調很沉,“有傷就早點治,看着礙眼。”
待時卿再次離開後,倪喃才恍惚地低下頭看手裏的東西。白色的藥膏,專門治瘀傷的。盒子嶄新,包裝都還未拆封過。
倪喃把盒子放在邊上,繼續往口裏扒飯。
老板都親自關懷下屬了,可不得好好供着啊。
怎麽供,那就對他好一點算了。
被期末折磨的最後幾周裏,倪喃幾乎連30分鐘的休息時間都抽不出來。周四下午的課調到了周二上午,于是周四中午吃過午飯後,倪喃便趕着往回走。
要去學校北門坐公交,必須要路過北堂廣場旁邊的楓葉林。這個季節,楓葉早就落得光禿禿的,一片灰白色,稱不上什麽好風景。
零落的楓葉堆積在樹根處,一碰就碎,踩上去咯吱作響。
天氣冷,這裏沒什麽人。倪喃疾步向前,鼻尖和耳垂凍得通紅。突然,路邊冒出來一人,明擺着來攔路的。
倪喃緩緩停下步子,望着來人朝自己走近。
一段時間不見,儲之藝倒是沒什麽變化,那雙眼中對倪喃的恨意和厭惡只增不減。
在學校,倪喃對她是敬而遠之,奈何招架不住她一次次主動找上門來,好像生怕看到倪喃有一丁點兒舒坦日子過似的。
儲之藝揚着下巴,臉上擦了很重的粉,但仍然可見眼底淡淡的烏青色。
“那麽點兒錢打發叫花子呢!”儲之藝嗓音尖利,瞪着一雙眼睛,臉頰瘦到凹陷,“錢呢,拿出來!被你藏哪兒去了!”
風刮得人皮膚都似被割裂一般,倪喃的手指緊緊往掌心裏攥,幾乎能把自己掐出血。
“這個月留在我手裏的錢就那麽多,全轉你了。”倪喃面色平靜,瞳孔像灘黑透的死水,“再多我真的拿不出來。”
平平的語調之下,有她自己才能察覺出來的窘迫和難堪。
面對儲之藝,她好像永遠沒辦法坦然。
倪志成好賭還不夠,竟撺掇儲之藝父親儲威和他一起幹這勾當,甚至把儲之藝母親曹平秋的救命錢都拿了去。
錢都敗在了賭場上,曹平秋的病日益加重,儲威悔不當初,天南地北地打工還債,還要攢醫藥費。
反觀倪志成,依舊爛泥扶不上牆,還完全沒有要擔責任的意思。
沒多久,儲之藝一家從鳳頭巷搬走。再往後,倪喃和儲之藝偶然在栖塢大學相遇,從那時起,她每個月打工賺的錢有一半都會給儲之藝彙過去,可是比起當初倪志成從儲威那裏騙來的,依舊是九牛一毛。
“你沒錢?你可能沒錢?”儲之藝幾乎嘶吼着,甚至去扯倪喃的衣服,“沒錢你學藝術啊,你的學費呢?拿來啊!”
“倪喃,你怎麽和你爸一個樣?還想幹多少喪盡天良的事啊!你就不心虛嗎!”
眼前目眦欲裂的女孩兒和倪喃記憶中的相差甚遠,母親的病痛早就搓磨掉一個少女的歡樂和輕松,變得痛苦不堪。
倪喃感覺自己被勒的喘不過氣,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
猛然間,她被儲之藝狠狠推倒在地,栽倒在敗落的樹幹旁,枯枝迅速在掌心上劃了幾道口子,冒出血珠。
“三千塊。”儲之藝死死盯着倪喃,眼角發紅,“下周之前拿出來,沒得商量。”
石磚上很涼,倪喃撐着地面,若不是手心的溫度,她甚至頭目暈眩。倪喃從地上爬起來後儲之藝已經離開了,她凝視着遠處很久,深長地呼了口氣。
曹平秋她是見過的,是很溫柔的人。在倪志成在外面沉迷賭博,留發高燒的倪喃一人在家時,是曹平秋帶着儲之藝敲了她家的門。
記憶其實已經模糊,倪喃只依稀記得那天下着雨,儲之藝捧着碗黑米粥跟在曹平秋後面,還帶來了退燒藥。
然而那個帶着溫和笑容的曹平秋,最後卻被病魔折磨得只剩皮包骨。如果不是倪志成,曹平秋應該早就做了手術吧,而不是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間,變得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靠錢吊着命。
他們搬走後,倪喃沒再見過曹平秋,只在儲之藝的只言片語中得知,她狀态應該很不好。
所以面對儲之藝,倪喃根本擡不起頭來,她沒辦法做到倪志成那樣視若無睹。
倪喃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土,掌心的傷口沾着些細碎的灰塵和小石子,因着她的動作也被一齊蹭了下去。
全身的疲憊感在這一刻襲來,倪喃的腿有些發軟。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了兩步,道路旁邊有幾把長椅,倪喃彎腰撥開上面的落葉便坐了上去。
風一吹,落葉四散,往她身上吹。
撲面而來的涼意,竟讓倪喃感到舒适。
不知道過了多久,倪喃的口袋裏突然傳出連續的震動音,把她從失神中拉了回來。倪喃看了眼,是個陌生的號碼。
這陌生感的來源并不是因為這電話號她不認識,而是因它來源于一個幾乎不可能主動聯系她的人。
倪喃反應了一兩秒,很快接起了電話。
面上的冷然煙消雲散,倪喃深呼吸了一口,又換上了那副乖巧的笑臉。
“號碼給了你那麽久,終于願意主動聯系我了?”
聽筒靠在耳朵邊,發出低低的通話音,隐約可聞男人的呼吸聲。片刻,清沉的嗓音落進倪喃耳裏,“去買荔枝回來,今天就要。”
說完他便挂了電話,根本不給倪喃回應的時間。
聽筒裏“嘟嘟”的聲響惹人煩躁,倪喃看了眼不足十秒的通話記錄,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挂電話這麽快,合着根本不給人拒絕的餘地呗。
但是這季節,她上哪兒給他找荔枝去!
時卿挂了電話便坐着輪椅出了房間,吳俪蓉已經被他支走了,所以此刻,樓下的客廳裏只剩時圃一人。
他今天剛從國外回來,風塵仆仆,時差都還沒好,就迫不及待趕來了這裏。
從樓上的天井看下去,時卿的視線正巧對上時圃的背影。他穿着件藍色的條紋西裝,衣領微敞,一只手臂搭在沙發背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撥弄自己的頭發。
他背靠着,右腳搭在左邊大腿上,還不安分地抖來抖去,像個粗鄙的混子。
像是等得無聊了,時圃還吹起口哨來,雙腿換了個姿勢,轉而搭在面前的餐桌上。鞋後跟和桌面一下下地敲擊着,發出清脆的悶響。
時卿就站在那裏,盯着那雙擦得锃亮的皮鞋,眼神愈發陰翳可怖。
許久之後,他才乘了電梯下樓,繞過螺旋樓梯,正好與時圃的眼睛對上。
原本時圃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然而看到時卿,他身上的活力仿佛又多了不少,眼睛都發亮。時圃慢悠悠站起來,雙手插在西褲兩側的兜裏,毫不掩飾地打量了時卿好幾眼。
那目光比起關懷,或許說諷刺來的更準确點。
時圃站起身,下巴高昂,恨不得用鼻孔看人,“這麽久沒見,哥,過得還行?”
“不勞你操心。”時卿語氣低沉,壓抑着極不耐煩的情緒,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髒了眼。
“話可不能這麽說。”時圃勾着唇,眉尾不經意地向上挑着,“咱可是手足兄弟,我不操心你,誰操心你。”
最後一句話,時圃故意拉長了尾音,話裏奚落的意思明顯。因時卿是坐着的,時圃低眸看他,下巴的弧度卻未曾變過。
他晃悠着往別墅各處看了看,皮鞋聲噔噔敲擊着地面。路過開放式餐廳時,還随手撈了個蘋果在手裏,上上下下地掂量着,“這地兒不錯啊,夠排場。”
話落,時圃咬了口蘋果,發出響亮的咀嚼聲,“這不剛回國,公司的事兒一大堆,怕之後沒時間,就想着一落地來看你。”
時圃繞到時卿身側,笑道:“公司的事兒我剛接手,哪兒都不熟悉,哥你比我有經驗,這不還得等着你指教嗎。”
蘋果吃了沒幾口,時圃随手一丢,将其抛進了垃圾桶。
盡管是站在時卿身側,他卻始終沒有得到時卿一個正眼,不免有些煩躁。從前時卿腿好着的時候,根本都沒他表現的地方,處處被壓一頭。
然而如今時卿殘廢一個,面對他時,時圃卻還是有種下意識的畏懼。就算他再如何狐假虎威趾高氣昂,也無法擺脫時卿的壓迫感。
時圃突然感覺有些胸悶,氣悶得難受。他身子一退,抵着旁邊的沙發扶手坐下,一條腿邁出來,幾乎伸到時卿的輪椅邊上。
“可惜啊。”時圃睨着時卿的雙腿,眸間滿是譏諷,“這腿怎麽就不好使了呢。”
空氣幾分靜默,冷凝到像覆了層薄冰。時圃能感受到餘光中時卿看過來的眼神,陰狠駭人,他沒敢回視過去。
不過,這樣的刺激還是讓他的不痛快爽利了大半,膽子也大了不少。他歪着頭,眼神垂落在時卿的雙膝上,一只手抱着胸,一只手伸過去,手背似要去拍打時卿的腿側。
那動作極具侮辱意味,也就是因着時卿身座輪椅,柏易又不在,他才敢挑釁。
然而,還沒等他碰到時卿,不知從哪裏突然飛出來個東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手臂和肩膀上,那東西有棱有角,痛得時圃驚呼一聲,立刻把手縮了回去。
“草!”時圃怒罵了句,站起身來往下看。
地上躺着個白色帆布包,歪七扭八的,書掉了出來,厚厚的一摞。這東西要是砸在人頭上,估計能讓人暈過去。
時圃捂着手臂,幾乎是咬着牙,“誰他媽扔的!”
轉身一看,一姑娘在進門的地方站着。她冷眼看着時圃,明明是張純美的臉,卻帶着股陰郁之色,眼底警告意味明顯。
書本淩亂地掉在輪椅邊上,中性筆從包內滾出來,繞了幾圈兒撞了沙發腿。沒人說話的間隙,空氣的流動都顯得嘈雜。
恍惚間,時卿的心髒好像縮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喃喃:敢碰我男人,那你就活該被打=w=
一會兒還有一更!熬夜的寶貝們趕快睡覺啦!睡起來就能看雙更了!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