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二合一】

今天是周末,時卿推了工作,買了倪喃從前愛吃的紫薯芋泥卷打算給她送過去,然而剛到小區門口,便看到倪喃攔了輛出租車。

或許是卑劣的心思作祟,時卿跟了上去,然而車子往機場的方向開,終究是亂了理智。

身體被人死扣在門板上,倪喃幾乎動彈不得。

脖子上卡得力道雖緊,但并不痛。倪喃想說什麽,卻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是男人的閑聊和哄笑,聲音卡在喉嚨裏,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這時,倪喃聽到有人離他們越來越近,粗重的步子聲伴随着些打電話的碎語。

鞋底踩踏着洗手間地板瓷磚的聲響像在人的耳邊擊鼓,倪喃的心髒幾乎提到了嗓眼。

神經緊繃着,倪喃卻突然聽到男人低低的嗓音。

“不是想走嗎。”

聞聲,倪喃擡起眼,看到時卿眸中深重的情緒。他眼皮半垂,冷硬的眉骨之下,目光像冰刃在倪喃身上劃刻。

腰間的桎梏慢慢松開,往身後移,倪喃心髒狂跳,看着時卿的臉,腦海中那個想法荒唐至極。她驚異地看着時卿的動作,根本來不及制止。

時卿扭動了門把,将閉合的門鎖換成了開着的狀态。倪喃呼吸驟緊,想要去關門,然而下颚和肩頸被人扣着難以動作,又怕發出聲響惹人注意。

“你瘋了!”倪喃壓着嗓子低喝,時卿依舊不為所動。

那人走到了門口,與倪喃的背部僅一門之隔,她甚至可以聽到門把被人握住的聲音。

門縫下面往內映了影子,是門外男人的鞋子。

神智不清的或許大有人在,時卿是,倪喃也是。

身後的倚靠被人往後拉,倪喃的背部受力後傾,然而就在門被拉開一條細細的縫隙時,時卿的手腕突然用力,将門拽了回來。

門外那人似也覺得奇怪,用力拉了好幾次也沒拉動。

“奇了怪了,怎麽回事兒。”

“裏面有人啊。”

那人正在打電話,倪喃聽到手機漏音發出的隐隐響動,不知對面在說什麽,只聽到那人回答的聲音。

“機場呢,還沒辦登機。”

“有人上廁所也不關門,什麽毛病。”

“算了算了,我先過了安檢再找個地兒吧。”

人聲和步子聲都越來越遠,心髒從嗓子眼又狠狠往下墜去,呼吸大起大落。倪喃死瞪着時卿,雙手按着他手腕掙紮着往下拉。

她知道,時卿是故意的。

然而掙紮了幾次沒掙動,倪喃道:“時卿,你想掐死我是不是!”

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時卿低哼了聲,低頭貼近倪喃。隔着層鏡片,擋不住目光的糾葛。時卿伸手将鏡框慢慢往下拉,掠過鼻梁、薄唇、還有下颚。

漆黑的瞳色,睫毛密長,眸光冷凝,在那一刻,倪喃似乎看到了三年前她離開時時卿的樣子。男人的語氣不善,透着股濃濃的的壓迫感。

“要是我真想掐死你,你覺得你還會在這兒?”

明明是冷得駭人的話,偏偏讓人心間酸澀得厲害。

所有的對峙和僵持,在倪喃面前都是負隅頑抗,敗退是唯一的出路。

倪喃抿了抿唇,再次往後推了把時卿。這一次,時卿沒有防備,身體往後踉跄兩步,眼鏡都摔落在地上。

那張戾氣深重的臉,倪喃看着突然覺得悲傷。眼中的陰狠是真的,破碎也是真的。

某刻,她或許是想擁抱他。

倪喃推了門,轉身快步往洗手間外面走。電話嗡嗡嗡地響,倪喃喘着氣,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她按了接聽鍵,“喂,穆爾。”

“喃喃,你接人接到哪裏去了。”

“我…我來錯地方了,現在在出發層,一號門門口。”

“一號門?等着我!”

沒一會兒,倪喃看到個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朝她奔過來,“喃喃!”

懷裏撲進個軟軟的身體,倪喃差點沒站穩。

“怎麽你來接人,找人的反倒成了我了。”虞穆爾喘着氣,自己腦袋上的貝雷帽都撞歪了,她伸手扶了扶,“走啦走啦,好餓,先去吃飯。”

倪喃心不在焉,笑了笑,眼睛卻不經意看向虞穆爾身側走過來的人。

方才她們的對話,時卿聽得一清二楚。他的步子頓住,眼睛直直地看向倪喃,似是想開口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

正盤算着吃什麽的虞穆爾看到倪喃撇開的眼神,突然就止了話匣子。

順着倪喃的眼神看過去,虞穆爾看到了站在她們身後的時卿。在目光掠過他臉的那一瞬間,虞穆爾愣了下。

時卿的怒氣平息了不少,趨于冷靜,他也意識到原是自己誤會了倪喃。

指尖攥緊又松開,重複了好幾次。

幾個人氣氛詭異,還是虞穆爾打破了僵局。

“喃喃,我們…”虞穆爾本不是什麽話多的人,緩解氣氛更不是她的強項。奈何無人開口,便只能硬着頭皮磕磕巴巴來了幾句。

倪喃收回眼神,幫虞穆爾拉了行李,“走吧,先回去再說。”

聞聲,虞穆爾偷偷瞥了眼旁邊的男人,又看了看倪喃,見氣氛還是不對,幹脆閉口不言。

可兩人才剛走沒幾步,身後的人突然道:“我送你們回去。”

倪喃頓了頓,偏頭應了聲,“沒事,我們打車就行。”

言畢,倪喃推着其中一個行李箱就往一號門外走,然而時卿卻突然走了幾步上前,一只手按住行李扶手,有些強硬,“我送你。”

他用的力道大,倪喃根本無法推動箱子。倪喃擡起頭,“她行李比較多,我們——”

“我讓柏易過來。”

無論什麽借口,時卿都能拂回去,鐵了心要和她耗在這兒。

沉默在一邊的虞穆爾心底糾結,嘴巴也糾結,反複無聲練習了好幾次,終于在兩人都沒有開口的空檔擠了句話進去。

“既然這樣,那就麻煩這位先生了!”

空氣陷入一片死寂,虞穆爾尴尬得腳趾摳地,努力去忽視着倪喃看過來的目光。

于是,在虞穆爾的肯定下,時卿喊來了柏易。

應該是提前告知過,柏易開來的是輛後備箱空間很大的SUV。除了那天在快閃活動時遠遠瞥了眼,這還是倪喃回來後第一次見到柏易。

他和三年前沒什麽變化,斯斯文文,一臉肅正。見到倪喃時,很禮貌地朝她點了點頭。

然而現在新的問題是,如何載人。難不成時卿載着倪喃和虞穆爾回去,再另外讓柏易拖着車行李?

讓倪喃沒想到的是,今天再一次破開局面的人,還是虞穆爾。

“喃喃,你讓這位…”虞穆爾一時不知道怎麽稱呼,“這位先生送你回去,我行李好幾個,可能就得麻煩一下…”側頭快速看了眼柏易,虞穆爾低垂着眼,“大哥你了。”

柏易:“…….”

柏易:“可以。”

“穆爾——”倪喃了解虞穆爾,平常性子很軟,這樣的提議實在不像是虞穆爾能說出來的話,然而她剛想說什麽,就見虞穆爾匆匆道了聲麻煩了,然後便迅速鑽進了車廂裏。

就像商量好了般,柏易拎着幾個行李放進後備箱,速度快得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SUV揚長而去,在視野裏漸小。

獨自被留下的倪喃有些不知所措,她背對着時卿,卻仍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後的冷厲。

猶豫着如何開口時,倪喃的手臂被人扯住,硬生生按進了副駕駛的位置。時卿比起從前要強勢得多。倪喃說不,他置若罔聞,倪喃反抗,他便生拉硬拽。

明明才是初秋的天氣,車廂內的溫度卻冷得瘆人。

時卿把個東西放在扶手箱上,轉而搭上了方向盤。倪喃眼睛一瞥,原來是方才掉在地上的眼鏡。鏡片碎出了裂痕,戴是戴不了了。

忽而,男人冷不丁來了句,“你幹的好事。”

倪喃有些心虛,很快移開眼睛,往窗戶的方向看去,依舊嘴硬,“嗯,是挺好,戴着眼鏡醜死了。”

其實倪喃一早就注意到了時卿的不同,頂着他那樣的一張臉,眼鏡不減絲毫戾氣,反而更顯的病态壓抑,平添了禁欲,很難說是不好看的。

無非是情緒使然,故意膈應罷了。

時卿沒說話,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另一邊,虞穆爾頂着壓力上了陌生男人的車,沖動之後是濃烈的尴尬和局促。除了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時會自在活潑些,虞穆爾并不是那種多開朗的性格,很多時候要安靜得多。

從上了車開始,虞穆爾就整個人擠在副駕駛最邊上,腦袋撇在一旁,不看人也不說話。

直到她發現個問題,車子好像一直在繞着航站樓轉圈。

虞穆爾這才扭了頭,“我們是一直在打轉嗎?”

“嗯。”身側的男人淡淡應道,他扭過頭對上虞穆爾的視線,“我不知道你住哪兒。”

“……”

上了車這麽久,虞穆爾方才清晰的看清楚他的樣貌。面容清隽,語氣有些冷淡。虞穆爾雙頰緋紅,因為他的語氣更顯的尴尬和無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說了,我、我住在壹沁公寓!”

聞聲,柏易頓了下,只道了句嗯。

虞穆爾有些失落,她心思敏感,因為方才的小插曲更加自閉。

估計是招人嫌了,虞穆爾偷偷嘆了口,不然大哥表情怎麽那麽差。

柏易并沒察覺到虞穆爾的心思,只是覺得她可能精神不太好,舟車勞頓有些累吧。臨下車的時候,虞穆爾卻又犯了怵。

看着柏易幫她搬下行李,虞穆爾支支吾吾了半天,“那個…那個你…”

見她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柏易開始自報家門,“我叫柏易,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噢。”應答後,虞穆爾又開始,“你…”

柏易:“……”

柏易:“有事可以直說。”

在機場的時候,柏易就已經看出來了虞穆爾可能有些小心思在。故意得太過明顯,只是她自己沒發現罷了。不過到底是為了倪喃和時卿,柏易也不介意陪她演一遭。

虞穆爾覺得,她如果再不說話,這位大哥可能就要被她煩死了。

深吸了口氣,虞穆爾艱難開口,“能、能、能讓我加你個微信嗎…”

話說到最後越來越低,虞穆爾不敢看柏易,幾乎要被自己尴尬哭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柏易看着那幾乎要埋在胸口的腦袋,突然有些無奈,難道他長得很可怕嗎?怎麽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就在虞穆爾準備撒腿就跑的時候,柏易終于出了聲,“行,讓你加。”

這些年,倪喃一直有些神經衰弱,失眠是常态。

然而莫名其妙的是,不過在時卿的車裏坐了十幾分鐘,困意便鋪天蓋地地襲來。周圍都是熟悉冷冽的雪松氣,和時卿身上的一樣。

并不是多溫暖舒适的空間,卻讓倪喃感到難得的安全感。

昏昏欲睡,腦袋控制不住地往邊上磕。

然而縱然是如何死撐着眼皮,倪喃還是沒了意識。最後徹底睡過去之前,倪喃感受到刻意放慢的車速,還有腿上覆上來的重量和溫度。

再次醒過來,倪喃眼睛迷離,有些分不清時間。這一覺睡了很久,倪喃做了個夢,夢到她又回到了茵北路那棟別墅,時卿坐在輪椅上,看着夜色裏的月亮。

睜開眼睛時,心髒空洞得厲害。

她揉着眼角從床上爬起來,視野慢慢清朗。她這才發現,自己并不在老小區的房間,而是個熟悉到她不斷在克制記憶的地方。

單面可視的玻璃,深灰色的床鋪,立體隔斷內外間,床頭開着盞燈。

是時卿的房間。

那他現在人呢。

倪喃在床上坐了會兒,腦子混沌不堪。半晌,她才撩了被子下床,床邊有雙拖鞋,應是為她準備的。

房間很暗,靜得落針可聞。倪喃的步子清淺,可在這樣幽靜的環境中又恍若巨響。

她小心翼翼地往隔斷外走,光線越來越暗。隔斷外的陳設也和三年前一般無二,沙發上靠着個人,腦袋後仰,雙手随意搭在腿上。他的雙眼閉合,應該是睡着了。

房間裏的呼吸有節奏地起伏,倪喃步子放得更緩,卻是不受控制地走得更近。

直到走到他身前,倪喃才堪堪停了下來。她低頭看過去,灰蒙蒙的光影裏,男人的五官分外清晰。這或許這麽多天以來,倪喃第一次安靜地看着時卿。

盡管是熟睡着,時卿依舊皺着眉頭。他的唇很薄,唇色很淡,臉上總帶着疲态,故而同三年前一般,總是覺得羸弱。

倪喃心口泛酸,忽然想到當初他還坐在輪椅上,好似也是這般模樣。原以為他雙腿恢複,能使他變得康健安樂,可這兩條腿帶來的歡愉好像并沒有體現多少。

更加難以控制的情緒左右着他的生活,拼命壓抑也克制不住的躁郁,好像随時都會處在瀕臨爆發的邊緣。

或許過去那些破敗瑣碎的心結,早在倪喃陪伴他的那幾年中消解。

如今的時卿,倪喃才是他郁症的根源。

倪喃的眼眶有些熱,嗓眼發鹹。

她或許有很多的時刻都可以和時卿坦白一切,當初在鳳頭巷時他來找她的那個雨夜,還有在望秋山上那個漆黑安靜的山路,或是在她被人追讨賠償金時給他去的那個電話。

可是無論是哪個時候,那些話也都不會說出口。

深淵跌到底,光透進來都會覺得刺眼。

所以也會害怕,逃避是生存法則。在深淵的世界裏,光是入侵的外來者。

有些人身在淵底,比起別人拉他一把,或許自己爬上來會更有力量。

倪喃指尖不自覺覆過去,将要觸碰到他臉頰的時候,男人卻突然睜開眼睛看她。目光直直地投過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倪喃手上顫動,心髒猛然縮緊。

時卿看了看她撫過來的手,然後死盯着她,“你這是幹什麽。”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五指回攏成拳,倪喃道:“我是想告訴你,我要回去了。”

聞聲,時卿冷哼了聲,笑容生冷,“告訴我?倪喃,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善解人意了,還知道提前知會一聲,一走了之不辭而別不才是你擅長的嗎?”

重逢的每刻,時卿都在步步緊逼,現在也一樣。

他質問着倪喃,神情陰鸷,似是恨不得活吞了她。每句話都在刺人,倪喃胸腔悶痛,堵塞着呼吸,幾乎喘不上來。

倪喃忽然用了勁,狠狠将時卿甩開。然而下一刻,時卿卻突然沖了上來,按着倪喃的肩膀就往牆上抵。

猛然後退了幾步,倪喃感到時卿強忍的怒氣。

寬闊的身影覆上來,濃厚的喘息在耳邊堆疊。肩膀被人緊按着,幾乎要捏碎掉。後背貼着冰冷的牆壁,倪喃被迫擡頭看他。

時卿紅了眼,唇線緊繃,青筋暴烈凸起。

“你不是最喜歡裝模作樣嗎,現在怎麽不知道裝了?”時卿嗓子喑啞,帶着些狠意。

倪喃平靜地注視着他,眼神漠然,“現在不想對你裝了,不行嗎?”

倪喃能看到,時卿眸子裏的破碎和墜離。心髒不斷被人攥緊,痛感逼至全身。

比誰說得話更狠,或許沒一個人會服輸。

四目盯視着,所有情緒都在昏暗的空間裏爆發。沉默了良久,時卿忽然笑了聲,可惜聲音悲涼,聽着只能讓人感覺到心痛。

“倪喃,你不是不想對我裝了。”

時卿幾乎說不出聲來,每個字眼都像是從唇縫裏硬生生擠出來的,啞的不像話。

“你是根本不願意...試着愛我。”

作者有話說:

本來是想放兩章寫的,那就二合一吧!

喃喃和時卿都需要過程,怎麽真正的、毫無保留地依靠彼此。

兩個人都很強硬,他們也會學着因為愛彼此而服軟。

也很想讓喃喃和時卿甜起來,只是還有過渡嘛,循序漸進,但是也不會很遠啦!!

毋庸置疑的是,他們相愛的。

後面會很甜很甜很甜的!!!

最近忙着搬家,所以加更一直處在等待中嘤嘤嘤,忙完這段就好!

對啦,甜豆助攻回國啦,進度會加快滴hhh

和柏易大概是可愛小白兔VS斯文大灰狼

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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