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親到你答應
自從陸荷陽走後,整整十年,傅珣覺得自己仿若孤魂,是個沒有家的人。現在陸荷陽重新回到他身邊,他想,他們需要彼此。就像蟪蛄需要酷夏,大雪需要凜冬一樣的,他需要。
陸荷陽心髒悸動,一時間默了默,半晌又側過臉笑,避開傅珣過分焦灼的視線,餘光看見程東旭捏着一盒煙走出便利店,正環顧四面要過馬路。有一片焦糖色的落葉忽而從頭頂的樹冠上翩跹墜落,恰好卡在車窗外側的縫隙裏。
“既然你問我的意見,那我也可以不答應?”
他一笑,眸底的光一漾開,傅珣就知道他心裏其實已經答應了,于是也泛起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可以。”傅珣低聲說,“但我會親到你答應。”
他說着立即傾身壓過來,伸手将遮住對方下颌的圍巾側沿向下壓,陸荷陽吓得緊閉雙眼,推着他的胸膛說:“程東旭回來了。”
突然又沒了聲息。再睜眼時,發現傅珣的唇離他一指距離停住,兩個人近到幾乎鼻尖相觸的地步。傅珣的氣息灼熱,像醇得醉人的烈酒,都沒有接吻,就讓陸荷陽肖想,肖想還不算,竟已有了三分醉意。
“現在答應嗎?”
真的糟糕,被威脅到了。
被抵在座椅角落的陸荷陽艱難扭動一下脖頸,透過車窗看見程東旭已經過了馬路,還有十步就能走過來拉開車門,他笑着又推一把,話語裏有三分妥協:“答應了。”
傅珣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啄吻一下,然後撐着靠背重新坐回去。
等程東旭上車的時候,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他似乎清晰地感知到車內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兩個人雖然還在後排正襟危坐,但傅珣的表情明顯松快不少,陸荷陽的圍巾向下垮塌了一些,眼鏡後的目光卻有些閃躲,最後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研究起窗外綠化帶裏的标語。
“珣哥,煙。”程東旭向後伸直手臂,直到傅珣接過。
“前面掉個頭。”傅珣随手将煙盒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間,心情頗好地以角為支點旋轉,“先去陸荷陽家。”
程東旭對着後視鏡,确認傅珣的眼神,然後立即向左打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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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先回你那,再送荷陽哥嗎?”
“計劃有變。”傅珣說,“先去搬家。”
程東旭今日完全沒有做苦力的準備,當他搬着兩個大箱子上車的時候,還是有點狼狽,西服外套過于修身難以施展,襯衫的扣子解開兩顆,兩邊袖子一高一低,領帶也早已偏離扣線,扭向一側。
好在陸荷陽回國不久,東西不多,這一趟下來也已經收拾了大半,過兩天再來一趟收個尾,然後辦理退租就可以。自始至終,陸荷陽都覺得這件事做得太瘋狂,不像自己,可又覺得好像非這樣做不可,收拾東西的時候心跳得一直很快,似乎有一只鳥要突破心房飛出來,滿屋子雀躍。
最後他确認無誤,鎖上門下樓,打開樓道門的時候,看到兩個人靠着車立着,程東旭掩了掩嘴,湊到傅珣身邊去說悄悄話。
“珣哥,你們真的要住一起?”
雖然他理解兄弟感情好,但對他來說,兩個大男人非要住在一起,還是多少有點那個了。
“怎麽?你不同意?”傅珣反問。
程東旭立刻讪讪一笑:“你倆的事,哪輪得到我同意。”
“這不是挺明白嗎?”傅珣拍拍他的肩,順手幫他把領帶糾正。
程東旭這才知道自己衣冠不整,又低頭将袖子放下來,擡頭的瞬間看到陸荷陽從枝葉掩映的門洞裏走出來,趕緊對傅珣說:“哎,荷陽哥出來了。”
傅珣就着他的肩一摁,将自己撐直身體,走過去迎,邁步前輕飄飄留下一句。
“以後記得叫嫂子。”
就這麽一句,導致後來開車的換成傅珣。
程東旭坐在副駕上精神恍惚,先看傅珣,又轉頭看後排的陸荷陽,兩個酷蓋都沒什麽表情,理所當然,好似解釋一句都多餘。他一直在想是自己眼拙,還是這世界太瘋狂。
他坐在那瞎捉摸,替別人操心,一會憂一會喜,先想不行啊,他倆是兄弟,後來又記起人家沒有血緣,想怎麽樣都可以。
直到車開到傅珣所在的別墅,兩個人站在門框裏與他告別,他還在回憶,想起高中時代,沒少站在傅珣的角度說陸荷陽的壞話,心裏慌得不行,人家現在是一對,說的壞話一筆勾銷了,他的那份抹不掉啊。正漲紅着臉要開口說點什麽,陸荷陽擺擺手,說:“多謝,下次來家裏吃飯。”
下一秒傅珣用腳後跟砰地帶上了門,多餘人程東旭眼前一黑,對着深灰色的防盜門發呆,足足一分鐘,才搖晃着身軀離開。
房間裏兩個人通過門禁可視電話的監控屏,看着程東旭發怔和離開的模樣,憋笑憋得可憐。
陸荷陽扶起眼鏡,揉一揉笑出淚花的眼,搡一把傅珣:“你到底說什麽了,把人吓成這樣。”
“也沒什麽。”傅珣聳聳肩,彎腰打開鞋櫃,随口回答,“他不禁逗。”
陸荷陽正站在進門腳墊上躊躇,傅珣将一雙深藍色家居拖鞋擺在他腳下,自己穿另一雙。
陸荷陽抿了抿嘴唇,環顧一下四周,半是打趣地問:“經常有客人來?”
“客人穿一次性的,而且除了程東旭和程奚也沒什麽人來。”傅珣說,随手将外套挂在玄關衣架上,“這是之前給你準備的,我本來想着,等從鹿縣把你接回來,解釋清楚以後,你大人有大量或許會來我這造訪一下。”
傅珣笑了:“結果沒想到……”
話說到這裏就斷了,沒有再追根究底的意思。可陸荷陽将腳踏進尺碼恰好的拖鞋裏,還是擡頭說了一聲“抱歉”。
傅珣立刻走過來,将他的大衣接過,打斷他:“不提了,你喝水嗎?”
不待他回答,傅珣已經卷起衣袖,走進廚房洗杯子燒水。
這幢別墅是傅家的財産,傅珣不習慣有人伺候,回傅家以後就自己搬到這裏來住,有阿姨一周來兩次照料一下生活,這裏離公司也更近一些。這邊都是單棟別墅,裏面有兩層,一樓是客廳、餐廳和廚房,樓上是主卧、次卧和書房,裝修風格偏北歐,灰色系低調極簡,加之東西不多,使得這間別墅看起來愈發闊大,确實要比自己租住的那間寬敞許多。
陸荷陽把這裏當景點參觀,窗外林蔭道有人跑步、有人遛狗,後院多是不需經常打理的綠植和草坪。秋日的草坪被剃得很短,像一塊完整的焦黃起酥,上面架着一個蛋殼樣式的吊椅。雖然主人無心種花,但還是有鳥雀銜來的種子,在草坪上間或開出幾簇淡紫色花叢和毛絨絨的蒲公英。
他逛完回來,又拖着箱子上二層,站在兩扇門前猶豫。
直到傅珣端着水杯走過來,一把奪過行李箱,拎進了主卧。
“怎麽?還想去客卧睡?”傅珣蹙眉,神色不善。
“我只是不太确定。”陸荷陽眼裏含笑,帶一點歉意,讓人生不起氣。
傅珣啞了火,将水遞過去:“你剛剛不是問,我和程東旭說了什麽嗎?”
陸荷陽“嗯”了一聲,端起杯子喝一口。水流剛蔓延至嗓子眼,聽到傅珣說:“我讓他下次喊你嫂子。”
“咳咳……”水嗆進氣管,沒能咽下去,全咳出來,也不知是咳嗽的原因還是別的,陸荷陽的耳根也跟着紅了。他用手指揩了揩下颌上的水跡,看到傅珣眼尾藏着笑,一只手揣在口袋裏,另一只手将床頭櫃上的抽紙遞過來。
“還有什麽不确定的嗎?”傅珣最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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