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先生
兩個人并肩走去大門的時候又碰上甘棠。
有時候陸荷陽甚至覺得,甘棠和傅珣似乎緣分更深,每當他不想她出現的時候,她就一定會和傅珣同時出現。
陸荷陽有些詫異:“甘老師,你這麽晚還在學校?”
甘棠揚一揚手中的塑料袋:“剛剛在對面的電影院看電影,順路回來取一點東西。”
她目光掠過傅珣,知道他閻王一樣的,沒再捎去第二眼,只是笑着問陸荷陽:“又是弟弟陪着一起來?”
傅珣的手指正插在口袋裏把玩打火機,由原本的漫不經心調轉視線,鎖定陸荷陽。
臉頰開始發燙,對方問得又太自然,只要簡單表示肯定便可以立刻結束對話。陸荷陽經受不住這種誘惑,吐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嗯”的發音。
又寒暄幾句,錯身告別。
對方高跟鞋發出的踢踢踏踏聲還未走遠,傅珣已經伸手将陸荷陽的腰身攬住,往懷裏帶。
觀察到對方驚慌失措的失控表情,傅珣揚眉:“怎麽?陸老師不想給我名分啊?”
陸荷陽覺得有些對不住,只能苦笑:“下次吧,男朋友。”
傅珣皺了皺眉,忽而覺得這稱呼都不夠。
男朋友。
太輕飄了。
他突然很想聽他扶一扶眼鏡,耳廓紅紅的,斯斯文文地對別人介紹“這是我先生”。
直到月末,陸荷陽完成論文初稿,才算可以喘一口氣。與此同時,他驀然發覺傅珣最近也忙碌得不很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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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日的下午,他風雨無阻一定會出門加班。有一次傅珣的車剛開出去,陸荷陽從浩如煙海的參考資料裏擡頭,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或許可以提出和傅珣一起去公司辦公。
然而傅珣在車上發來婉拒信息,轉而另起話頭,給他轉發來一起案件新聞——傅喬羽已經确定為多起刑事案件的重大嫌疑人,很快會移交檢方,等待他的會是法律的審判,就算逃過死刑大約也很難再重見天日。
這當然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但并不能解釋傅珣每周日的去處,反而增添了一抹王顧左右而言他的色彩。
如果從戲劇的角度來說,陸荷陽隐隐感覺會是一種悲劇色彩。他的觸角敏銳地捕捉到危機感,像是一路坦途,忽而遭遇深潭阻攔去路的蝸牛。
但來不及溝通這件事,周三傅珣即将出發去瑞典出差,有意和徐氏合力開發一條新的航空線路。自從訂婚一事被徐澗中發覺只是一場親妹妹夥同外人欺騙自己的騙局之後,他本以為未來在商場上只會多一個你死我活的競争對手,卻不料傅珣電話聯絡他,有意合作共同開發。
這對因綠洲號游輪事故生意受到重創的徐澗中來說,是一個非常難以拒絕的機會,這将挽回他目前緊張的資金狀況。他此時不得不承認,傅珣這個人,睚眦必報不假,但也講幾分義氣,之前的訂婚協議多少有些小人之心。而面對死裏逃生的徐令妤,徐澗中也有所松動,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她都不曾後悔離家的決定,他開始反思,錢權是否真的比家人的生命和想要的生活更加重要。
傅珣是十點的飛機,此時還沒有醒。陸荷陽今日無課,卻意外地醒得早。天色有些陰,雲霭沉沉,光線晦暗,中央空調持續不斷輸送溫暖的氣流,他側過頭,撐着太陽穴,看向身側的男人。
他閉着雙眼,吐氣均勻,一只手臂松垮垮搭在陸荷陽的腰上,似乎睡前有握住他手腕或是肩膀的動作,而現在只保留下姿勢,手指松開虛握,追溯不到之前的目标。
這只骨節分明的手昨夜有順着小臂滑行,對齊掌根,插入他的指縫,在他到來之時用力握緊。
二人昨晚剛做過,離別前的情事總是更動情一些。
陸荷陽幾次要開口問些別的事,傅珣就吻上來,手掌禁锢着他持續用力,逼他說一些平時不堪說的情話,他手背遮着潮紅的眼睛不知吸着氣喊過些什麽,老公、寶貝還是寶寶,又或是還要不要,想不想。總之叫對方滿意了,傅珣就又沉下身別有用心地在他的身體上一路留下斑駁痕跡,每一枚都反複覆蓋,非要印實才罷休。像一場愈下愈猛的大雨,戰況焦灼,又足夠綿密。
陸荷陽感到自己如同一株渴水又不堪雨露的綠色植物,在雨水裏搖晃身軀,四肢百骸都被他揉散了。
最後語不成調,碎成一灘呻吟,濕漉漉地裹住二人。
鬧鐘剛響一聲,傅珣就睜眼,像什麽人工智能機械。
其實只是怕鬧鐘把陸荷陽吵醒,結果發現人早就醒了,支着身體,指尖離自己眼睫一公分距離。
傅珣沒眨眼,說了一句:“150根。”
“什麽?”陸荷陽收回手。
傅珣攔截到他的手指,放唇邊吻了吻,眼睛又閉上:“人的睫毛大約有100-150根,如果你是想數的話。”
這個人很不要臉,既然是區間,他選了最大數,想炫耀自己睫毛濃密。
陸荷陽想笑,又躺回去,兩個人在身體中間拉着手,傅珣把玩他的手指,将指尖搓熱,然後指腹相抵,再上移一點,輕輕挑動對方的指甲。
陸荷陽說:“我送你去機場吧。”
他想在車上再問。
這一次傅珣沒拒絕,只是說:“那我自己開車去,車可以停在機場,但你一會怎麽回,我再讓程東旭來接你?”
陸荷陽沒有駕照,但不是很重要:“我坐地鐵就好,也不是很麻煩。”
說定之後,兩個人就趿拉着拖鞋下床洗漱,明明有兩個衛生間,卻不約而同擠在一個洗漱臺上刷牙,胳膊肘不時相碰,睡衣的布料摩擦在一起發出窸窣的聲響。
陸荷陽忽然大發慈悲要給傅珣剃須,抹剃須膏時,還很有趣味,他忍俊不禁地将綿密的泡沫覆蓋在對方嘴唇周圍,又故意往下多點出一團,把傅珣打扮得像個聖誕老爺爺。可到握住剃須刀的時候,才發覺給自己剃和給別人剃完全是不一樣的角度和手感,他舉步維艱、小心翼翼,最後在下颌處給人剃破了口,洇出一點血。
其實傅珣連嘶一聲都沒有,只是輕微地皺了皺眉,可陸荷陽大驚失色,匆忙用紙巾止血,然後沖淨了剃須刀塞回對方手裏。
“抱歉,你還是自己來。”
“陸荷陽。”傅珣咬牙切齒,用拇指指腹抹了抹堪堪凝住的細小傷口,“我發覺你這個人,管殺不管埋,撒手倒快。”
陸荷陽遺憾地走出洗手間,揚起下巴挑釁:“下次想做的時候別找我,反正我不管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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