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探查死因
賈赦坦然回看宋奚,對其不卑不亢地拱手,“那便要勞煩宋大人費心,徹查拙荊一案,還她一個公道。”
宋奚點頭,“這是當然。恩侯兄放心,我宋某人定會緝拿真兇歸案,且絕不會輕易冤枉一個好人。”
宋奚故意把‘冤枉’二字說得很重。
賈赦聽出他話有外音,卻懶得理會,直接問宋奚可否讓他見一見邢夫人的屍體。
宋奚幹脆點頭,這便親自帶人同賈赦一起前往福來客棧。賈赦下車之後,便見福來客棧門口有衙差守衛。他環顧四周,看到對街一角落裏蹲着個乞丐,衣着面目都髒兮兮,分辨不得樣子,不過此人沖他微微點了下頭,賈赦便知此人該是黑豬。
賈赦随即跟着宋奚進入福來客棧。
邢夫人在天字一號間身亡,便是上了二樓左拐最裏面一間。
賈赦跟着進屋,一進門是外間,擺着桌椅,花草,高幾等家具,牆上還挂着一副字畫,并無什麽特別之處。接着往裏去就是內間,桌上有未喝完的茶水,地上有一粘着些許嘔吐污的帕子,邢夫人人就躺在榻上,臉已經被白錦帕子蓋上了。
賈赦一眼就看見邢夫人露出那只手的指甲是青紫色。宋奚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宋奚只是站在內間門口,保持着與屍體較遠的距離。他轉而吩咐屬下,“去把那名女仵作叫來。”
賈赦狐疑地看向宋奚。這世界竟然還有女仵作?
“宮中恰好有一名女仵作,本官料到你想破案,便跟皇後娘娘借了人來。如此既能查案,也能保全貴夫人的清名。”
“多謝。”賈赦道。
宋奚随即和賈赦退了出來,等候仵作驗屍。不多時,便有了結果,果然如他二人所料,是中毒身亡,毒物極有可能是水莽草,而且嘔吐物有酒味。
賈赦倒是知道水莽草,雷公藤的別稱,能治風濕,也有劇毒。他是在河南那片采訪的時候得知這東西,據說服下六七片嫩芽,就能引起頭暈腹痛,腎髒衰竭,甚至有心髒麻痹休克的症狀。不過此毒發作是需要時間,一般都是半天到一天以後,當然藥量大的話,會縮短發作時間。
宋奚打發走那女仵作,又問賈赦今晨邢夫人離家時的情形,飲用過的食物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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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便一一照實詳述。
“聽起來的确奇怪,夫人既然昨日已經歸了娘家一次,今日又為何再去?還有,本該昨日就該送回娘家的錢,卻沒有送,今早才說送。”
賈赦點頭,“倒怪我,本來她是不願回娘家,還是我常勸她,多拿些錢回去貼補。”
“這不是你的錯。”宋奚肯定道,他特意看一眼賈赦,便大步往外走,“該去邢忠家看看了,你若願意,就跟着。”
賈赦便跟着宋奚到邢家。
邢忠似乎尚不知邢夫人身亡消息,聽到消息後震驚不已,不禁捶桌悲痛。邢夫人胞弟邢德全恰好也在,跟着鬼哭狼嚎的喊起來,轉而還給賈赦下跪,抓着他的袍子求他好好安葬邢氏。
邢夫人嫂子周氏随即也被丫鬟攙扶了出來,她全身都在發抖,哭成了淚人兒,甚至一度暈厥。
宋奚一派淡然坐在上首位,對邢家一家子道:“據夫人身邊的丫鬟所述,夫人是從你家用過午飯離開之後,才開始暈厥嘔吐。”
邢忠忙辯解:“小人冤枉,小人的确留妹妹在家用了午飯,可當時吃的喝的我們幾人都是一塊兒,并無區別啊。”
邢忠随即指出家裏的幾個丫鬟可以作證。
“那在午飯之前?”宋奚繼續問。
邢忠等皆搖頭。
周氏則一直抖着身子哭,上氣不接下氣,似乎又要暈倒了。邢忠忙去攙扶他,請求宋奚開恩,讓他妻子先回房休息。
宋奚點了點頭。
“銀票是否收到?”賈赦問。
邢忠愣了下,點頭,就掏出二百兩銀票給賈赦看。
邢德全這時候眼睛發亮,死盯着那張銀票。
“為何她接連兩日歸省?”宋奚犀利的目光上下割着邢忠,“據我所知,夫人昨日是因你身體抱恙才歸省探望。可看你現在這樣,似乎并沒有病。”
邢忠尴尬地垂頭解釋:“不怕大人笑話,昨日我們兄妹的确鬧得不愉快。我們一家是從豫州投奔進京,而今一切剛剛安置,家中十分艱難,無論如何都施展不開。而我這妹妹素日有些小氣,幾次三番求她都不好用,故才使了這麽個下三濫的法子偏她,求她可憐我。
昨日她來看我,不巧就拆穿我的破綻,便一氣之下沒有給錢。想來今日她是心軟了,才又來了一趟,送了錢過來,又好一頓囑咐我,要我們兄弟別再拖她後腿,我也認錯答應了,不然她也不會留下來吃了午飯才走。”
邢忠說的十分誠懇,聽起來合情合理,的确不像是假話。但既然他們兄妹關系和好,邢夫人又是如何中毒身亡?
賈赦對這點十分不解。再看邢德全,一副是膽怯的樣兒,似乎是心虛什麽。
宋奚對邢忠點了點頭,再沒多問,打發他把府中四名下人召來,令衙差詳細審問。
宋奚側頭問賈赦:“你覺得如何?”
“我出去透透氣。”賈赦覺得在這邊的調查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遂繞到後門,找豬毛詢問情況。
豬毛:“據後街賣豆腐的攤販說,往常下午的時候,她家總會有丫鬟從後門出來買些菜回去,今天卻沒有人出來。”
賈赦點點頭,便從後門回去。趁着府內所有的下人都被審問的當空,他轉了轉廚房,果然見裏面沒有新菜。而今這時候已經要天黑了,一家子似乎晚上都不想吃飯。
賈赦又看見廚房外邊的房角堆着碎掉的茶碗,有一片碎瓷還粘着一小片茶葉。賈赦拿起來仔細看,又覺得這葉子看起來不像是茶葉。
他轉而回到前院,聽那些衙差問話。
邢夫人一早到這時候,邢忠并不在家,只有邢德全在。邢夫人與周氏閑聊之後,才見了邢忠邢德全,之後就給了錢,一家子提早用了午飯,而後離開。
宋奚這是從屋內出來,他知道賈赦不僅僅去透風,問他可有什麽收獲沒有。
賈赦遞上那塊碎瓷片。
宋奚打眼一看便識得,冷笑,“兇手就在邢家,這倒在意料之中,因這水莽草本就是豫州山野常見之物。”
賈赦沒想到宋奚還挺見多識廣,連雷公藤葉子長什麽樣在哪兒兒産的都知道。
“以你對着家人的了解,誰是兇手?”宋奚接着問。
賈赦:“拙荊說過,他兩個兄弟的品性都不怎麽樣,倒可憐她嫂子周氏帶着一雙兒女跟着受罪。”
“我看邢德全嫌疑頗大。據邢家下人所述,此人吃酒賭錢,以眠花宿柳為樂,濫漫使錢,對人無心。”
“可他們一家子全靠拙荊出錢養活,因何會害她?”
“或許是你夫人又改主意了,依舊不想給他們錢財。”宋奚分析道。
賈赦:“若不想給,便不會帶錢來。若是臨時改主意,也不會留下吃午飯。”
“也有道理,便不管了,把他二人叫來再審就是。”宋奚轉即又叫屬下仔細搜查邢家院落,看看是否還能再找出線索。
審問之時,賈赦沒有參與,只在門外等着。沒多久,他就聽裏面邢忠和邢德全鬼哭狼嚎,喊着冤枉不知情。再過了會兒,搜查的小厮就在周氏居住的後窗附近,找到新翻的土,随即挖出些許煎泡過的水莽草葉芽。接着周氏就被押了上來,很快就供認不諱。
據周氏所述,她是因和邢忠吵架,一時氣惱便想假用水莽草自盡來吓唬邢忠。卻不想邢夫人突然造訪,将她那碗毒湯誤作茶飲,且是一飲而盡。周氏慌忙不已,吓得竟不敢聲張,便最後造成了邢夫人的死亡。
“邢忠說他毫不知情,還說早知會這樣,當初便不會娶周氏。”宋奚對賈赦轉述道。
“若真不知情,他為何會在邢氏走後,特意警告府內下人不準任何人出府?我派人打聽過,周氏為人膽小怯懦,對丈夫之言素來言聽計從,又怎會這樣大的事兒隐瞞下來,不告知邢忠。我不明白,當時既然是誤會,他們夫妻為何不請大夫對邢氏及時救治,這樣便可救她一命。一個兄長,一個嫂子,偏偏都沒有,就眼看着她那樣離開。”
賈赦從沒想過,今晨他剛剛還見過的鮮活的邢氏,轉眼間就這樣死了。
“若邢忠說謊,只怕早在我們來之前便想好退路,倘若他以什麽要挾警告過周氏,一旦暴露必定要她一人擔全責,也不無可能。畢竟如你所言,周氏懦弱很懼怕丈夫。”宋奚輕聲感嘆道。
賈赦忽然想起仵作曾說過,邢氏飲過酒。才剛邢家下人也說過,午飯提早,邢氏高興多喝了幾杯。
是酒,才使得毒發時間縮短。
不然照正常來說,邢氏該是會回到榮府才會毒發。其實便是不死在寧國府,照着一般大家族家醜不外揚的習俗,邢氏的死也會被掩藏下來。若非他堅持驗屍,便就不會有現在查案的事兒了。
賈赦默了下,忽然直接沖進堂內,質問跪在地上的邢忠:“你住在豫州,自然深知水莽草毒發作時間要在半日到一日之後。且剛剛據府中下人所述,你曾很急于催邢氏快走,為什麽?只怕是你想讓邢氏死在榮府,而你則可借由可憐妹妹之死,訛榮府一筆巨款。”
邢忠眼珠子轉了轉,慌張擺手給賈赦磕頭,“妹夫啊,我可冤枉啊,我真不知情,不信你問那個賤人周氏。”
周氏看眼邢忠,哭着對賈赦磕頭:“赦老爺,是我惡毒,對不起妹妹……對不起您……我該死,我這就給您償命!”
說罷,周氏便從袖子裏掏出早準備好的剪刀,往肚子裏一插。
衙差忙去阻攔,卻也來不及了。
邢忠見狀,這時候跳起來,指着奄奄一息的周氏喊道:“賤人,你就該死!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娶你這麽個惡毒的婆娘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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