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一狗仔

賈赦告退,便将已經備好的稿子讓人送往印刷坊印刷。

齊王府從七月開始已經在整理選妃名單, 從八月中旬就要開始正式的甄選。因為事态緊急, 這次鄰家秘聞不必等月中十五, 只要印刷完工了,就立刻發售。

賈赦剛交代完, 就見宋奚的馬車疾馳而來。

車夫一眼就認出賈赦,立刻停車,請他家老爺從車上下來。

宋奚快步直奔賈赦。

賈赦還是頭一次看見他這樣快的走路, 問他是不是有急事。

宋奚打量賈赦, “面聖完了?”

賈赦“嗯”了一聲。

宋奚:“這次你幸運, 下次再參本皇族中人,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我不會攔着你, 但咱們要找個好法子應對, 你若總是這樣直來直去會吃虧。”

賈赦又“嗯”了一聲。

宋奚聽他答應的這麽幹脆, 忍不住又打量他一番。

賈赦不解:“有什麽問題?”

“沒有。”宋奚一笑, “只是沒想到你忽然會這麽聽話了。”

“什麽聽話,我是個講道理的人, 自然會對合理的建議進行采納。”賈赦斜眸一眼宋奚, 鄭重其事道。

宋奚又笑,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這次的事兒我也沒太擔心, 但還是怕你面聖的時候莽撞了。怪我這段日子太忙, 竟沒想到你忙着忙着家裏事,竟這麽快就把齊王府的問題查明白了。”

忙家裏事?賈赦聽出了重點,宋奚應該是知道他家裏這段日子因元春鬧矛盾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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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對我家的事兒還挺關心。”

“本是不關心的, 我的事兒你跟他們說清楚沒有?”宋奚可不想跟賈赦以外的人鬧出什麽誤會,一點點都不想。

賈赦:“說了,我還特意強調說,滿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喜歡女人。”

“男人我也只是喜歡一個。”宋奚目光灼灼的盯着賈赦,順嘴就說出來了。

賈赦瞪他。

宋奚霁顏淺笑,收住前話,立刻說回正題。

“齊王正妃是戶部尚書曹蘭之女,張側妃則是禮部張侍郎家的。這次的事兒皇上若寬待齊王,勢必會讓臣子寒心。但若處置齊王,勢必也會因太後、容太妃的阻攔令他十分難做。所以讓你的書來解決這一切,是最好的辦法。這便是這次你的幸運之處。要怪也怪容太妃性子太辣,以前也沒少掃皇上面子。這次她真出事兒了,皇上不留情,也實屬她自作自受。”

“這世上有太多男人不把女人當回事兒,也有太多父母不把嫁女兒當回事兒。女人就命賤?哪個男人不是從女人肚子裏爬出來?輕賤女人,便是輕賤他們自己,這樣的人活該受報應。有齊王之事為例,警醒天下人,其結果不僅僅在于處理掉一個齊王府。”

“還可為天下女兒們抱不平,警醒世人汲取教訓,婚嫁前都最好擦亮眼睛?”宋奚問道。

“大概這意思吧。”

賈赦随後問宋奚還有沒有事,宋奚點頭。

賈赦便跟他告辭,驅車去了戶部。

宋奚則進宮面聖,和皇帝好好談了談齊王一事,有關鄰家秘聞以及賈赦的安危問題。皇帝終松了口,将調用禁軍的令牌舍了下去。今後但凡京營節度使所摔得巡城禁軍,皆可受賈赦調派,以保其安危。但巡城禁軍只可用于保障賈赦以及鄰家秘聞相關人士的人身安全,不可調做他用。這後一點的限制是宋奚自己主動加的,他也怕賈赦權力太大反遭妒忌,終會惹得皇帝忌憚。

宋奚得了令牌後,便去禦史臺準備交給賈赦,卻被告知賈赦并未回來。宋奚便在禦史臺等候了半個時辰,才見賈赦不緊不慢地拿着一疊文書進門。

宋奚瞟了眼賈赦手裏的東西,見是有關赈災糧款的,便問他:“從戶部回來?”

“四年前黃河洪災。”賈赦知道宋奚肯定好奇他在查什麽,便直接回答了。

宋奚立刻反應過來,挑了挑眉,“你在查王子騰和大理寺卿的案子?你不是說幹不了麽?”

“我是說我的消息網做不了到處無目的刺探人私隐的活兒,卻沒說我自己不能去查。”

賈赦坐到案後,翻了翻,這赈災銀子的賬面上肯定是沒什麽問題,不然怎麽瞞過皇上。

賈赦仔細看了赈災銀款發放的相關負責人,江洪榧是欽差,王子騰和大理寺卿則受命協同江洪榧赈災,三人一同前往的災區。而今應天府府尹左志秋當時是受災最嚴重的豫州的知州。朝廷一共撥了三百八十萬兩的銀子赈災。這麽巨額的錢財,很容易讓人存着‘既然數額巨大從中貪墨一些也不會有人發現’的僥幸心裏。

這件事涉及官員較多,而死得這兩個在這幾名官員裏算是大官了。其中最大級別的江洪榧而今已經告老還鄉,病弱在榻,幾近咽氣,殺人的事兒必不會是他所指派。左志秋在應天府,也沒有權力和實力去做。所以這幕後必然還有一個大黑手,也說明這是一場大貪。否則這麽多人,錢少哪裏夠分,都不值當他們折騰的。

赈災款主要分為兩個方向,一個是赈濟災民,一個就是災後重建,修築堤壩。這兩樣都得查,特別是堤壩問題,若有差池必須及早發現,及時補救,以免将來遇洪致死更多人。

宋奚穩當的坐在側首位,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等他的茶喝見底了,賈赦的翻閱也停了下來,賈赦轉而拿着他特制的筆,一直在本子上寫什麽。

宋奚放下茶杯,湊過來看兩眼內容,“嗯,你的懷疑不無道理。”

“我會安排人在民間查。至于當時涉事的官員們,就只能你自己來了。”賈赦有自知之明,他的确不太擅長處理官場的這些應酬和彎彎道道。

宋奚淺淡一笑,應承下來,便把令牌從袖子裏拿出來,放到桌案上。

賈赦拿起仔細看了看,令牌不算太新,邊緣有磨舊的痕跡,但令牌後面的刻字說明,有一行字卻是新刻下來得。前面的字是說明這令牌有調遣巡城禁軍的作用,後面補充的一行字,也是文绉绉的用詞,但賈赦還能看懂,貌似限定了只能用于保護令牌持有者的安危。

“不具有調兵威力,你可以叫幾百個護城禁軍把你的榮府圍得密不透風,好好保護你自己,你的探子和屬下,但你不能調遣他們去主動攻擊圍困他人。” 宋奚用最簡單的話解釋道。

“多謝。”賈赦沖宋奚一笑,把令牌收下,“還是你想得周全,才剛從宮裏出來,半路我還想,這次《鄰家秘聞》把齊王的事兒放出之後,一旦被人追查到我頭上,會不會有什麽危險。畢竟這齊王權高位大,十個異姓王也比不了他。”

宋奚看着賈赦的臉,嘴角帶着溫和的微笑。此時他不想說話,怕分神,以免錯過觀看賈赦笑容的最佳時機。

賈赦收好令牌之後,擡首發現宋奚一直看自己,奇怪地會看他兩眼。

宋奚眨了下眼睛,問賈赦要不要去吃飯,他知道一家鋪子素齋做的不錯。

賈赦應承。

二人随即便一前一後,各乘馬車去了那家店。

吃飽之後宋奚,便問賈赦一會兒去哪兒。

“到京外印坊去看看,催一下他們,然後就去一趟同德街,瞧瞧我亡妻內兄的那一對兒女。”賈赦如實告知道。

“你還照顧着他們?”宋奚驚訝的問。

“難道要看她們餓死街頭?孩子是無辜的。”賈赦解釋道。

宋奚輕笑,“我沒別的意思,但也不乏有人心太善,卻養出白眼狼。”

“我既然決定養着她們,便就不會計較他們日後待我如何。再者說,那倆孩子養在榮府外,不高興了他們就可以自己走,我也從沒逼過他們什麽,不至于如何對我記仇。不過,若真是自己養出來的白眼狼,也就得怪自己了,終究是沒用心教育好才會如此。”賈赦對此事倒無所謂,他自己心甘情願決定幫了,便不會圖回報。

宋奚點點頭,以茶代酒,佩服地敬賈赦一杯,“就敬你不圖回報之心。”

賈赦搖頭,“我沒你想得那麽好心,也是瞧着那倆孩子性子尚可。”

但賈赦也端起了茶杯,和宋奚碰了一下,飲盡。

飯後,宋奚目送賈赦離開,笑容便在臉上消盡,恢複往日冷漠高傲的姿态來。他冷冷問身邊的随從恒書,“還有多久?”

恒書立刻道:“回老爺,還有一百四十三天過年。”

宋奚方踱步離開。

賈赦在印刷房敦促一圈之後,便催問主責此事的二柱子大概何時能完畢。

“小的已經多叫人幫忙了,最快今晚就能印好,連夜趕工的話,明早書冊便能裝訂完成。”二柱子解釋道。

“之後立刻裝車運往鄰家軒,半刻都不要耽誤。未免途生意外,我回頭會叫一隊人馬來護送你們入京。”賈赦囑咐道。

二柱子一一應承。

賈赦這才回了京,從東城門進的時候,碰見有一隊巡城兵馬過來,領頭的将士正是耿俊良。耿俊良看見賈赦的馬車,連忙下馬過來請禮,并就上一次在王子騰家門口鬧出的誤會一事,誠摯地和賈赦道歉。

“屬下當時并不知王大人,往子騰竟是個草菅人命的窮兇極惡之徒。下官差點因為錯判,誤了京畿府辦案,是在愧疚難當,當時也出言冒犯過賈大人,下官給您賠罪了!”耿俊良說罷,就要跪下,被賈赦出言阻止了。

賈赦讓耿俊良不必如此,大庭廣衆之下,他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自己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官大欺壓小官。而且他剛得了調派巡城禁軍的權力,回頭這一幕若是被有心人告知皇帝,保不準就令皇帝多思,生出了忌憚。

“以後我的安全還要仰仗耿将軍和諸位禁軍們,你就不必和我客氣了。大家各司其職,在事情沒有定論之前,各執己見實屬常事,你不必為此道歉。”

耿俊良聽賈赦這一番話,頓然松口氣,心裏也有些喜歡他的坦率直爽。他接了賈赦的令牌一看,便高興地表示只要以後賈赦一聲令下,他和屬下們便随叫随到。

“聽人說你喜歡欺男霸女?”賈赦問。

“啊?”耿俊良掏了掏耳朵,愣愣地看着賈赦,“大人說什麽,我?欺男霸女?”

賈赦點頭。

“我天天除了騎馬就是睡覺,幹得都是出汗的體力活兒,上哪兒找功夫去欺男霸女去。”耿俊良解釋完,便不解地看着賈赦,問他為什麽會這樣問。

“近來有人跟我說這事兒,要我參你一本,我便順口問問,不必挂心。”賈赦道。

耿俊良一聽這話,不服氣了,忙拱手請賈赦告知那人是誰。“下官乃堂堂七尺男兒,行得正坐得端,上對得起蒼天,下不愧于百姓。我做的誰人我敢發毒誓,無愧于心!大人,請您一定要告訴下官這人是誰,下官這就當面跟他解釋明白。”

“呃,這人你不好見。”賈赦遲疑下,看着耿俊良。

耿俊良忙問到底是誰。

賈赦帶耿俊良到一邊,小聲地跟耿俊良講了那天齊王讓他參本的經過。

“王爺為何要這樣誣陷屬下?”耿俊良一聽是齊王十分不解,他仔細想了下,表情頓然不忿起來,“那日下官帶兵巡城,正好看到齊王的馬車,可不巧有個孩子蹿到路中央,我便急忙去攔車。齊王當時是有些受驚,但下官已經如實講明經過了,齊王也表示下官做的對,并未深究,怎轉頭就要人參本于我?”

賈赦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他拍了拍耿俊良的肩膀,讓他不必放在心上,“我之後就叫人調查了,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放心,沒有實證,誰也不會拿你如何。”

耿俊良十分憤憤不平,但他除了在心裏狠狠地把齊王記恨上,便再無可奈何。齊王畢竟是皇親權貴,非他一個巡城小将能得罪得起。

耿俊良再三謝過賈赦,目送賈赦離開後,便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定要謹記賈赦的恩情,随即便回身上了馬,繼續帶着屬下們巡城。

賈赦馬車一到同泰街邢鳴兄妹的住所後,豬毛等就先跳下車,從馬車後面搬下冬衣、棉被等物。

邢鳴兄妹正在屋裏讀書,聽聞外間有動靜,都來迎接,并要主動從豬毛手裏接東西。

“用不着你們,今天老爺來看你們了。”豬毛沖她們嘿嘿一笑,便抱着東西去了。

邢鳴便帶着妹妹邢岫煙忙來拜見賈赦。

賈赦打量他們兄妹面色紅潤,也活潑了不少,拍拍倆孩子的頭,帶他們進屋,并叫婆子把他剛剛在路上買來的點心端上來,給倆孩子享用。

婆子們便開始挨個彙報賈赦離京這段日子,倆孩子的衣食和功課情況。賈赦要了賬本來,親自翻開看了看。其實這點賬目都是小事兒,賈赦之所以會表現的這樣,便是要這些婆子們知道,他對這倆孩子挂心,不可随意怠慢了。

邢岫煙:“我聽豬毛哥哥說,姑父升了禦史大夫,很厲害的,連丞相都得罪不起您。”

豬毛連忙叫邢岫煙小祖宗,跟賈赦解釋:“小的可沒這麽說,小的是說您做的這官兒是監察丞相、尚書那些大臣們品行好不好的,誰知道這邢大姑娘給誤會了。”

邢鳴忙扯着妹妹,怪她亂說話。

賈赦道無礙,又問邢鳴書讀得可好。邢鳴苦惱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賈赦鼓勵他說,邢鳴方坦白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子,讀得十分吃力,還想着要學點什麽,以後就跟着賈赦或是方正路幹。

“那些會讓你學,倒不着急,畢竟你現在還小,過兩年再學那些東西也容易。以前你在邢家的時候,可曾有人好好教你讀書?”

邢鳴搖頭,只說以前在豫州的時候有個半吊子先生教他,後來入京後,因為家裏艱難,便再沒有讀書練字了。

“這就是了,你一直都不曾認真讀過,現在突然學自然吃力。你瞧你妹妹,便就學得很好。你和你妹妹都是打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能差哪兒去?便是她年小,受得住管教。你大了,自己就先認死理兒,認定自己沒這個能耐,免不了就不用心好好努力了。你先盡全力試試,但不要急,循序漸進慢慢來,便是不能靠讀書科舉出仕,會識字算賬也極好,日後再去學其他東西就都容易了。”

邢鳴應承,對賈赦謝了恩。

“我不叫你們去榮府,有兩個緣故,今兒個便和你們說明白。一則是榮府人多眼雜,你們寄人籬下,身份還容易惹忌諱,我怕你們遭人白眼受不住;二則榮府子弟個個纨绔,鮮少有學好的,也怕他們帶歪你們。”

賈赦坦白講明緣由,也是免得他們兄妹日想不開,生出什麽誤會。或許也是因為之前聽宋奚的話,多少還是擔心這倆孩子日後真長成了白眼狼。賈赦倒是不怕被這倆孩子辜負,而是怕他們兄妹若因為一些莫須有的仇恨或者誤會長歪了,而白白耽誤了一輩子,那便就可惜了。

邢鳴和邢岫煙連忙給賈赦跪下,表示明白這些道理。他們的父親對他們母親做了何等龌龊之事,她們也都清楚。從今以後只當父親也沒了,就他們二人相依為命過活,只待長大後孝順賈赦。

“只管照顧好你們自己。”

賈赦一直待到天黑,和孩子們吃了晚飯。臨走前,他囑咐婆子們一定要對倆孩子盡心,可适當嚴厲一些,但切記矯枉過正,婆子們忙應承。賈赦轉而又囑咐邢鳴,他是兄長,而今也已有十三歲了,要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邢鳴立刻表現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拍胸脯點頭。

賈赦又囑咐了兩句,方離開。

賈赦回到榮府時,天色已然大黑,卻見府邸前正有一堆巡城人馬路過。

豬毛:“今兒個可奇了,以往巡城的禁軍從不走這條街。”

賈赦便嘆:“和耿俊良那一席話沒白說。”

豬毛立刻明白了,直嘆自家老爺厲害。主仆二人随即回了榮禧堂。

冬筍忙問賈赦是否用過飯,得知吃過了,便安了心,也開始說起府裏這一天發生的事兒。

“也不知哪個嘴快的跟大姑娘說了齊王府的事兒。大姑娘雖然不知具體緣由,但知道了老太太和二房後來都反悔選妃一事,便料到其中必有因由,奈何她爹娘嘴快,害得消息早早地遞了出去。大姑娘便悲傷起來,在老太太跟前哭了許久。

二太太聞得消息去勸,就把大姑娘帶出去單獨訓斥。大姑娘受夠了委屈,沒忍住,反怨二太太和二老爺在大老爺和老太太不同意的情形下自作主張應了這門親事。二太太見她竟敢頂嘴,一時氣急了,便罵大姑娘不知檢點,存了野心,罵大姑娘肖想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喜歡女人。大姑娘聽這話後便驚得說不出話來,後來羞臊得鬧着要自盡。二太太方清醒過來自己話說重了,解釋說那不過是一時氣急的玩笑。大姑娘哪裏會信,便悶悶的再不說話。二太太也無奈,便兀自去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賈赦問。

“就今天上午。”冬筍說罷,又告知賈赦,元春到現在都堵氣沒有吃飯。

“此事知情的人有多少?又是誰跟你傳的消息?”賈赦再問。

冬筍道:“周瑞家的,還要我們保證不能賣她出去。”

賈赦癡笑,“她這是投誠來了,膽子倒大。”

“聽說前些日子二太太沒為難她,估計是讓她心寒了。”

“這樣的人只能利用,不能信任。”賈赦又問冬筍老太太如何。

冬筍便道:“終究是管不了了,能說什麽,便由着她們娘倆兒胡鬧,聽說倒是在房裏哀嘆兩聲。”

賈赦點點頭,告訴冬筍這事也沒必要管,随她們娘倆去。

冬筍遲疑了下,便問:“抱琴傍晚的時候還來過一趟,我當時不在。聽院裏的小丫鬟說,抱琴得知您不在,便走了。會不會是大姑娘有什麽話求您?”

冬筍話音剛落,外間便又有人傳話說有人找她。冬筍便出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告知賈赦,來人是抱琴,問要不要見。

賈赦略作沉思,便道:“跟她說,讓她家姑娘平和心境,只管靜心等待就是,結果自然會好。”

冬筍應承,這便把話傳了去。

元春聽到抱琴所言後,忙問:“這話真是大老爺說得?”

“千真萬确,冬筍傳的話還能作假不成。姑娘便放寬心吧,既然大老爺都這樣說了,這件事一定能平安過去。”

“聽他話裏的意思,是會幫我的,之前議親說選妃的事兒,也是他再三警告母親和老太太的,應該會有個好結果。”元春雙手合十,閉着眼睛默默念着,只希望老天爺開眼,別叫她再嫁進什麽虎狼之地受苦。

“其實奴婢一直都想不明白,齊王府側妃是頂好的事兒,到底是什麽與緣故呢?二太太不是說沒什麽大事兒麽,讓姑娘安心,姑娘為何不信呢?”抱琴不解道。

“事情哪會有那麽簡單,深宮裏的秘密也便是只有你我去過的才會知道。沒去過的,在外頭瞧,就只覺得那地方尊貴無比,繁花似錦。

母親父親而今便猶如站在宮外看宮裏,大伯他卻不一樣,以他的官職和在官場上跟宋大人的交情,是站在宮內的,自然看得清楚。故他知道齊王爺的什麽秘密短處,實屬正常。皇族的秘密向來說不得,他有意阻攔,勸了再勸,父親母親卻自大不聽,非堅持要我去,為什麽?回頭還生怕生了變數,嘴快傳消息出去,又是為什麽?”還不是為了确保我能做上側妃,給他們長臉!

元春沒有說出後面的答案,但她只要一想到這個答案,便十分寒心。

元春抹了抹淚,把話說完:“後來大伯被逼得說出了緣故,卻也晚了,這才有之後太太老爺在榮禧堂跪了一夜的事。”

這些年元春在宮裏沒白待,人情世故,陰謀算計,她樣樣熟悉。就眼下家裏來來回回這點事兒,她自然看得清楚。

“好了好了,姑娘別哭了。”抱琴忙抱住元春,以前在宮裏受委屈的時候,她們主仆便總靠這樣互相取暖安慰。

元春靠在抱琴的懷裏,仍是痛哭了一陣兒,才有所好轉。

“而今什麽都指望不了了,老太太沒什麽能耐了,老爺太太那邊更是了。我當下便只能信大伯的話了。”

抱琴忙道大老爺可靠,勸元春只管聽話,靜心等待。元春也別無選擇,只好這樣默默地熬着了。

……

次日,天剛蒙蒙亮,東城門外便有一裝滿稻草的馬車駛進城內。稻草車後頭還跟着一隊騎着高頭大馬着錦衣挎刀的侍衛。

一般人瞧見此景,自然而然的認為兩撥人是偶遇撞到一塊的,并沒多想。剛巡城回來的耿俊良見此狀,卻覺得有些奇怪,便上前詢問來歷。誰知侍衛立刻掏出令牌,令耿俊良無需多問。

耿俊良只得遵命,眼巴巴的看着那群人進城去了。

沒多久,鄰家秘聞便開眼,白紙大黑字挂在店外,清清楚楚的寫着從今天起鄰家秘聞第五期就開始發售。

路過的人一看,忙奔走相告,不多時,便有許多人排隊來取先前訂好的書。

這次預售送出去的領書條子,便如賈赦先前所言,印章換了花紋,第四期的花紋是方形的,這次則是圓形。湊近看,分辨很清楚,遠遠一看,則都是朱砂按上去的一個紅印章,好似沒太大區別。

就在兌換過程中,夥計立刻就發現有人用前一期方形印章來冒領,轉即就移交給方正路。方正路也容不得那人心虛逃跑,忙捉他回來質問。

冒領人雖吓得冷汗頻出,卻死咬着嘴,起初并不打算承認。後來聽方正路說,要把他送去京畿府,冒領人吓得立刻表示是夏家的管事陸老三派他來得。

早坐在鄰家軒大堂看書的人,正議論紛紛的說齊王的事兒,忽聽這人說夏家,大家都愣了。

“你說的夏家是哪個夏家?”有人問。

“就皇商夏家。”冒領人實話實說道。

“喲,真不愧是無情無義連畜生都不如,害死至親的人家不說,還連這點便宜都占。要書是吧,我給你好不好。”纨绔子話畢,舉起手裏的書就朝那人的腦袋上砸。其他人見狀,紛紛把手裏的書朝他砸去。

冒領人抱着頭,掙紮跑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街頭。

陸老三随即大大方方帶着人,拿了二期的條子來兌換。嘴上還說剛才那人只是拿錯了,讓方正路見諒。衆人一聽他就是夏家的管事,都安靜下來,氣勢洶洶瞪着他。

“還請諸位不要動手,他雖耍了些小手段,罵幾句便是,但還不至于到傷他地步。”方正路說罷,便叫人痛快拿五本書來,遞給陸老三,勸他盡量走小路,快些回夏家。

陸老三還不明白怎麽回事,提着書就走。他卻沒聽方正路的話,大大方方走在街上,不多時後頭就有人追他,問他家主子是否在家。陸老三點了頭,接着那人便對滿大街的百姓喊起來,說夏家母女謀殺夏老爺一事。陸老三吓得魂飛魄散,奈何他不識字,不知道鄰家秘聞裏到底寫了什麽,急急忙忙抄小路趕回家,把東西呈給了夏母和夏金桂。

夏母看了之後,震驚不已,轉而哆哆嗦嗦地望向夏金桂。

夏金桂丢了書,恍惚詫異的問:“這書上面怎麽會有我們的事,他們怎麽知道我們毒死老爺這件事?”

此話一出,在場的下人們都親耳聽得清楚了,便也都知道夏家母女陷害夏老爺一事屬實了。

“快收拾東西,走!”夏母道。

夏金桂慌忙應承,吩咐下人去準備的東西。

陸老三卻長了心眼,自己悄悄從後門溜出去,跑去京畿府告狀。夏家家財萬貫,只要這對母女入獄,那夏家必亂,到時候他趁機攔些錢財離開,就可過富足自由的日子了。

陸老三帶京畿府的官差回來的時候,夏府外面已經鬧起來,百姓們鬧哄哄的圍堵着夏府後門出來的馬車,不讓夏家母女走。

柳之重高聲喊話之後,這些老百姓見是官差,也都自覺退後了,只口上起哄要官府一定要嚴懲罪人。

柳之重保證之後,還要多說幾句,卻見這些百姓們都散了,紛紛商量着去齊王府看看。

柳之重只好尴尬地撇撇嘴,兀自押人回衙門。

齊王府雖然聲威赫赫,令百姓們覺得有些畏怕,但圍觀去看局勢的人也頗多。一旦能丢個石子兒出去,她們都想出分力,畢竟大家都覺得這次齊王之事,只怕朝廷不會管,若是沒有律法制裁權貴,真真為那幾個被齊王算計害死的女子叫屈。

“自己不舉,還敢有臉到處選妃。我看他是要把這世間的好女孩子都诓進他府裏,被他陰謀算計懷孩子,好小産給他做藥引!”

“沒人性!”

“那死去的齊王妃也可憐,好好地姑娘家,出身名門,正經的金枝玉葉,就被他這麽糟蹋了,活活的守活寡,擱誰不憋氣死。”

“容太妃也可怕,明知道兒子無能,還這麽由着他折騰。”

……

不消一個時辰的功夫,齊王府被圍個水榭不通。

漸漸地,大家都聽說齊王爺尚且沒有被官府處置,擔心朝廷包庇齊王府,過來圍觀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耿俊良帶着巡城禁軍過來瞧了兩趟,便就在外圍守着,也不攔着額那些百姓們叫嚣丢東西。齊王爺早說了,他欺男霸女,為了避免這件事,他決計今天只帶人旁觀,不警告也不阻攔。便是有上頭問起來,他就說民心所向,實難阻攔。

鄰家秘聞發布的時候,齊王還在家,他也有看鄰家秘聞的習慣。小厮聽了消息,就趕早去領書回來。

齊王看了內容之後,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轉即就去叫人找孫大夫,得知他人不在,齊王就大感不妙,便打算出門帶人去質問賈赦,想要從賈赦那裏質問出有關鄰家秘聞著書人的下落。誰知道他馬車剛出去,就被百姓們各種圍打,而那邊的巡城禁軍竟然就眼睜睜的看着不出手。

隔着車廂的木板,齊王聽到了各種謾罵,說他什麽的都有,實在是難聽得令人作嘔。馬車卻被堵得晃晃悠悠,每次只挪動一小點,但臭糞味已經鑽進車裏了。

齊王氣憤不已,令王府的侍衛揮刀,若再有人阻攔便格殺勿論。耿俊良見狀這才出口,讓禁軍攔着百姓後退,避免傷亡。

齊王的馬車這才行駛離開。

耿俊良随後得了消息,帶着另一隊禁軍奔向榮府。因為禁軍們都騎快馬,還抄近路,速度上要比齊王快很多。

齊王到了榮府時,見耿俊良也在,便氣得不行,也不理會他,叫人去喊賈赦。卻被告知賈赦不在家,再叫人問去哪兒了,小厮們就搖頭。

齊王擔心賈赦是避而不見,就要闖進榮府。耿俊良便帶着禁軍護住榮府大門,不許其入內。

齊王大怒,便讓王府侍衛與其對質。誰知耿俊良毫不畏懼,還說是奉了聖命,一定要保護好榮國府的安全。

聖命?

齊王感覺事情不對,忙一邊叫人回去向容太妃求助,自己則進宮問個清楚。

在進宮的半路上,齊王就精神不濟,問小厮要藥。

小厮搖頭,“昨兒個是最後一丸,本來孫大夫該補過來的,誰知他外出之後就一直沒回。”

齊王煩躁起來,踹了一腳那小厮,捂着頭難受至極。好容易到了宮門,他虛脫地要人攙扶才能進去。

可巧了,他正好在宮門口遇見了已故王妃的父親戶部尚書曹蘭。曹蘭一見齊王,全然沒了往日的熱情,狠狠瞪他,質問他為何要欺騙他們曹家。随後張側妃的生父張侍郎也來了,看見齊王後,便和曹蘭同仇敵忾。二人狠狠譏諷一通齊王,便并肩進宮,叫嚣面聖,請求皇帝還他們一個公道。

張侍郎對于自己女兒偷人的事兒确感覺羞愧,但她已經為此付出了性命,而且若非齊王無能,他女兒又怎會走上這樣的路。便是為他們張家女兒正名,張侍郎這次也一定要站出來,為他死去的女兒鳴不平。

随後容太妃也進宮了。

太和殿內便熱鬧了起來。

……

賈赦則一直在家躲清淨,謝過耿俊良護他安全之後,賈赦便悠閑地在家裏看書。

眼下榮府裏最開心的要數元春和老太太了,二人看了書上事兒後,都安下心了,心知事情既然鬧了這麽大,齊王府必定是選妃不成了。

但此事的真相卻令元春大大吃驚,越發埋怨起自己的父母無情無義,只為争名圖利而出賣她。

賈政和王夫人見齊王不舉一事果真屬實,懊惱後悔不已。一絲絲歡喜問題得以解決之餘,他們便都覺得沒臉,不知以後該如何面對賈赦、賈母和元春。夫妻二人還依舊因在心裏埋怨對方,一個在書房一個在寝房,兀自愁苦。

榮禧堂。

賈赦正好把書看到了最後一頁,便聽人傳話。

“老爺,孫家大爺來找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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