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一狗仔

寶玉愣愣地聽完周瑞家的話,轉頭餘驚未定地看着王夫人。他一直不曾操心過家裏的事情, 還以為大家日子都過得錦衣玉食, 無憂無慮。沒想到母親竟在暗地裏受了這麽多的委屈, 首飾竟只剩下一套能見人的,卻還被父親瞧不上的謾罵。她可是堂堂榮府的二太太, 日子過得都不如他那些庶出的小姊妹們。便就是三妹手上,托老太太的福,也都有兩三套首飾換着戴。

寶玉眼看着王夫人額頭留下血了, 哇的一聲繼續大哭起來, 忙抖着胳膊, 擦拭王夫人的額頭。

“快住嘴!”王夫人忙制止周瑞家的不要再說。

周瑞家的便垂着腦袋扣頭在地上,閉嘴再不吭聲。

寶玉依舊哭得很兇。

王夫人則很後悔自己一時沖動, 當着孩子的面兒抱怨賈赦, 還把一些不該說的話都說了。她抱着寶玉, 心疼不已地拍着他的後背, 哄着他。可憐孩子是無辜的,本不該讓他小小年紀聽到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是他們做父母的無能, 也是賈政真讓她太失望了。

“哭什麽哭, 來人, 快把寶玉抱下去。”賈政叱責道。

寶玉不肯走, 抱緊了王夫人, 生怕賈政揮手擡腳打他母親,哭哭啼啼的央求賈政,只管揍他就是。

王夫人心裏暖起來, 鼻子更酸,什麽二房太太的尊嚴都不顧了,回抱緊着寶玉失聲痛哭。

周瑞家的見狀,忙喊人都別進來。她匆匆關上了門,轉而又跪在地上。

賈政氣得甩袖,回身坐了下來,猛地沖王夫人吼道:“你還有完沒完!難道要當着孩子的面兒,你我把話理論清?”

“好孩子,快別哭了,才剛周瑞家的說着玩的,我日子過得好呢。首飾要那麽多作甚麽,夠用便是,我素來喜歡儉省度日,你是知道的,是我自己的喜好。”

王夫人勉強一笑,溫言哄完寶玉,便摸了摸寶玉的額頭。然後她就喊婆子先把寶玉送出去,并囑咐寶玉不要在賈母跟前亂言。二房今日的事兒,還是不要她老人家操心為好。

寶玉點了點頭,怕極地看一眼賈政。賈政立刻瞪着虎眼看他。寶玉吓得畏畏縮縮的退下,臨要關門前,他最後擔憂地望一眼王夫人,恐懼的目光中流露着很多不放心。

王夫人被寶玉這眼神兒激得心裏更加酸楚。

屋子裏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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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怒氣沖沖,紅着一雙眼睛,狠狠地瞪着王夫人。“休妻”二字就在嘴邊,他幾次都想說出來。奈何他心裏深知王夫人是休不掉的,于理不和,老太太知情後也不會同意。

但這般對他惡言相向,用言語極度羞辱他的女人,他賈政不稀罕要!

王夫人此刻內心卻是平靜的,面對賈政,她已經無話可說,該說的她都說完了。賈政還是一副他最委屈,他最厲害,要指責叱罵別人的态度。王夫人明白,她再說什麽都無用。怪自己命不好,怪自己眼瞎,這輩子她也就只能這樣認命了。

“既然在你眼裏我如此不堪,我們夫妻何不義絕,兩不相幹。”賈政到底梳不通肚子裏的氣,他還要面子。便提出和離的想法,但更多是想吓唬一下王夫人,讓她主動求饒于他。

王夫人聽到“義絕”二字,心裏震了一下,便是冷笑,轉而安慰自己也不該吃驚。賈政怎可能反思,對女人認錯,他是寧肯一錯到底,一頭撞死,也絕不會對女人服軟的。

以前她總是軟了又軟,顧念他,哄着他,供着他,但現在她不想了,她累了。

“老爺想得倒好,而今我兩手空空,又沒了娘家,往哪兒去?我給老太爺守過孝,父母去世,也無處可歸,休妻‘不去’中占了兩條。您料定休不了我,便才說的和離。”

王夫人嗤笑起來,狠狠地吸口氣,便在周瑞家的攙扶下起身,穩穩地坐在了凳子上。

“我也不是厚臉皮的人,老爺要義絕可以,把我這些年賠在你身上的嫁妝都還給我,總不能叫我光手光腳出去過日子。再說我這樣的情況出去,若被外人瞧了,老爺不覺得丢人?”

王夫人最後一句話令賈政打了個激靈。她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若不還她嫁妝錢,她便要到處造謠說他無情無義?

“王氏啊,王氏!萬沒料到,你平時的憨厚純善都是裝出來的,裏子竟是個如此心腸歹毒的婦人!”賈政氣罵道。

“想把自己的錢要回來,便就是心腸歹毒了?那老爺當初為了升官,四處活絡,花我錢的時候,怎不覺得自己歹毒?”王夫人氣笑了,心裏頭也越發寒了。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賈政一起度過多少個日日夜夜,而今他竟一點都不念夫妻舊情,可見他本性如何了。

“你既然看不上我,又不想跟我和離,是打算跟我死磕到底了?我便是不休你,這個家我也不認你做妻!”賈政氣得拍桌起身,狠狠瞪一眼王夫人,便負手而去。

王夫人又冷笑兩聲,眼睛一閉,淚珠成串往下掉。随後她腦袋晃了晃,整個人往後栽去。

周瑞家的眼疾手快,急忙纏住了王夫人,喚她兩聲不好用,掐虎口人中,還是沒反應。

周瑞家的吓壞了,忙大聲喊:“二太太暈倒了,快去請大夫!”

……

二房鬧得夜裏請大夫的消息,自然傳到賈赦耳裏。

賈赦正站在廂房,督促下人給宋奚布置房間,聽了這話後,便猜測賈政和王夫人鬧起來了。這段日子他們夫妻貌合神離,許多人都瞧出端倪了,連賈母都有所感覺。

“寶二爺起初是哭着出去的,回賈母那裏後,也沒敢見別人,就一個人躲在房裏。估摸是被吓着了,也是知情了什麽。”印婆子道。

賈赦“嗯”了一聲,打發印婆子下去,院裏只留下看門的,還有冬筍、豬毛伺候。賈赦平日本來就喜靜不喜鬧,榮禧堂內只有白天的時候熱鬧些,也不過是因為要招待外客,才擺一些人員排場。夜裏留人不多,所以今天這般也沒有人過多懷疑。

賈赦讓人豬毛他那屋的貂絨毯也拿來給宋奚。

宋奚便使眼色給恒書,恒書便跟着豬毛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恒書手裏就捧着賈赦的枕頭。

賈赦:“……”

“百善孝為先,我覺得你要聽你母親的話。”宋奚口氣正經地勸道。

一直在屋內侍候的冬筍見狀,把頭老老實實地埋得更深,不斷自我催眠她什麽都沒聽到看到,不要多想。

賈赦似乎也正經的想了下,便點點頭,表示可以。

宋奚立刻驅走屋內人,打發他們去備熱水,便一邊拉着賈赦的手,一邊摩挲賈赦腰間的哪塊白透的“凰”玉佩。

這暗示已經夠明顯了。

“看你這麽喜歡,送你了。”賈赦又裝糊塗,要把玉佩扯下來給他。

宋奚忙按住他的手,笑着摟住他,微微側首,對着他的耳際吹熱氣。

“你知道我要什麽,偏偏還這樣逗我。”

“不然呢,等你把我吃幹抹淨?榮府可不如你們宋府規矩大,人多眼雜,碎嘴的多。今夜我在你這裏睡下,明天鬧得滿朝皆知,你可怎麽辦。”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心甘情願。”

宋奚說罷,修長的手指便勾住賈赦的衣帶,一扯便拉開了。

“再說哪條律法規定喜歡男人,便不能做官了。再不濟,罷官便是,誰稀罕似得,我只稀罕你。”

宋奚剝掉賈赦一半的上衣,便側首咬上了賈赦的唇。他先輕輕吻了吻着唇際,才舔了起上唇瓣,接着便是下唇瓣,舌尖開啓賈赦的薄唇之後,便在裏面打轉,轉而又吸允咬着,反反複複,終等到了賈赦認真地回應。

宋奚利落撤掉賈赦的外衣,随手丢在地上,便一手托住賈赦腰,把他往床榻上推。倆人身體交疊,宋奚的一條腿屈膝,卡在賈赦的兩腿之間,俯身從上到下一遍一遍吻着賈赦。複而又親回脖頸,咬着他白嫩粉紅的耳垂,氣息淩亂地對着賈赦的耳際呢喃。

“恩侯,你太誘人了。”

到底是誰誘人?

賈赦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這位,五官若刀削般,極美無暇,墨發如瀑,便是衣衫不整,袒露着胸膛和腹肌,也只是在他的仙俊的氣質上憑添了幾分性感,反而更加賞心悅目,絲毫不減他湛然清貴,蕭疏軒舉的氣質。

賈赦此時此刻忽然有一種,要亵渎仙君的內疚感。這想法并非他本意,是視覺效果導致了他身體自然而然發出本能反應。

“恩侯緊張了。”宋奚感覺到賈赦的雙腿在微微收緊。

賈赦深吸口氣,坦白道:“有點。”

“倒像是第一次。”

還沒對他做什麽,他便這樣緊張,宋奚便舍不得他難受,笑着躺在賈赦的身旁,又怕他着涼,給他蓋上了貂絨毯。

“若我說是第一次,沒經驗,你會不會覺得我好笑?”賈赦自嘲地笑一聲,把裏衣整理好,翻個身對着宋奚。

宋奚便用他修長的手,撫摸着賈赦的臉頰,嘴角彎起一道很美好的弧度。

“我信。”他幹脆道。

賈赦微微驚訝地看宋奚。他沒想到宋奚會這樣回應他。畢竟這具身體在男女事情上經驗豐富,賈赦也無法解釋他穿過來的情況。所以也沒辦法開口去告訴宋奚他其實沒有經驗的事實。剛才最多不過一句随口的感慨罷了,他也沒想問宋奚信不信,只是說好笑。卻沒想到宋奚竟然一眼看穿他,說他信。

真是個聰明人啊!

賈赦心緒有點複雜,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宋奚,要不要仔細解釋一下。

宋奚則一直注視着賈赦,将賈赦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總覺得他之前的感覺是對的,他現在所戀之人,并非是那個在榮國府土生土長的賈赦。但這些都不重要,他找到他可以用情一生的人便夠了。

宋奚一把捏住賈赦的下巴,便狠吻上去,這一次他吻得很用力,帶有霸道式的侵占。賈赦便抓着他的肩膀,微微揚起下巴回應着。每一次對方用力,他手抓着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宋奚卻不覺得疼,持續了很久才停下來。

“你會不會哪一天忽然就離開我?”宋奚眼中仿若有星辰,目光閃亮卻又帶着幾絲難以掩飾的憂郁,擔心地看着賈赦。

賈赦噗嗤笑起來,沒想到宋奚霸道狠吻之後的第一句話,竟然這麽幼稚。

“我好好的在這兒,能去哪兒。”

“那可不一定,你既能忽然來,一旦忽然走了呢。”宋奚說着,指尖便劃過賈赦的後背,聲音漸漸小了,像是自言自語。

賈赦被弄得發癢哆嗦了一下,心裏頭是愣愣地,他知道宋奚慧敏非凡,但沒想到他可以頭腦開闊到悟出這一層。他看出他的本我了!

宋奚忙覆身過來,緊緊抱着賈赦,好像他下一刻就會逃跑一般。

賈赦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倒不如不解釋了,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自己的存在很真實。然後漸漸地,賈赦就感覺有什麽發硬的東西頂着他。

“備好熱水了,你先洗。”賈赦看到窗外過去一個人影,便推了一把宋奚。

宋奚在賈赦的臉上親了一口,才戀戀不舍地起身,離開前,轉而斜睨賈赦一眼,目光中似有抱怨。

賈赦沖他笑了下,便捧着枕頭,枕着胳膊,隔着朦胧的帳幔看着宋奚更衣沐浴的身影。

該是他覺得不真實玄幻的才對。

走神兒的工夫,他就聽見宋奚邀約他一起沐浴。

賈赦光用腦袋,就可以預想到那場面的激烈。

“春日本就容易返潮,再弄得滿地水,不好收拾。”賈赦拒絕道。

“你便找借口,”宋奚嘆一聲,“唉,倒辜負你家老太太的期望了。”

“老太太只留你宿下,又沒說要你睡她兒子。”賈赦翻個身,從床頭的匣子裏抽出一本書來看。

宋奚笑着從水裏出來,便自己擦身。“這已經很直白了,你還指望她老人家把什麽下流的話都說出口?不過,你若愛聽直白的,我倒是不介意說給你聽。”

賈赦回首正要說話,卻發現宋奚已經近前了。

宋奚目光直直地落在賈赦身上,毫不掩藏他眼中熱辣的情欲。

“我一直很想幹你。”

剛換新的裏衣已經被他身上的水打濕得半透了,頭發還滴着水。

賈赦心漏跳了一下,紅着耳朵叫他住腳,忙跑去拿毛巾為他擦頭,然後拿梳子給他理了理頭發。

随即喊了人來換水。

到賈赦沐浴的時候,宋奚卻沒有賈赦那樣老實,手裏拿着書,目光卻一直落在浴桶裏的人兒身上。

賈赦被瞅得不自在,警告他既然拿了書,好歹裝模作樣看一看。

宋奚幹脆就把書扔了,揚着頭,大大方方地看着賈赦。

待賈赦沐浴後,擦頭的時候,宋奚便忍不住了,光着腳下地,便從後面抱住了賈赦,從頸後開始親他。便抱着他,把人推在了桌子上。

宋奚給了賈赦他想要的直白,便繼續猛親,親到氣息紊亂了,宋奚便盡力控制自己的沖動,把自己的額頭緊靠在賈赦的額頭上,和他打商量。

“恩侯,就今夜如何?”

“不等到三月二十六,你生日了?”賈赦看他。

“那天自有那天的慶祝法,今日天時地利人和,豈有錯過的道理。”

宋奚說罷,便堵住了賈赦的唇,邊吻着邊除掉了彼此的衣物。轉而他忽然停下來,彎腰從地上的舊衣裏翻出一個銀制的精致員圓盒來。扭開之後,便可見裏面盛放着白玉一樣的膏。

“雅風館弄來的?天天帶在身邊?”賈赦問。

“嗯,你都猜中了。”

宋奚用食指沾滿了膏之後,便一手抱着他的背,咬着他的脖頸,另一手便試探着送了進去……

賈赦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會交代在西廂房的檀木八仙桌上。以後這張桌子,絕對不能用來吃飯,不然定會遐思得面紅耳赤,影響食欲。

宋奚之後,便抱着賈赦轉戰到床榻上。

好在賈赦有先見之名,之前吩咐人鋪床的時候,多準備了兩床褥子。所以做了這麽久,賈赦的膝蓋也只是微微有一點發酸地疼。

宋奚最後還是體惜人的,折騰兩次見賈赦有疲倦之态,便忍了下來,只是手腳不老實的抱着他睡。

但這時候已經到深夜了。

宋奚還把唇賴在他耳邊,咬着賈赦的耳朵,問他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有!”賈赦立刻道。

宋奚很認真的看他,讓他說。

“關于你的持久性和爆發性的問題,我覺得可以都弱一點。”賈赦剛提完意見,就遭到了宋奚立刻否決的‘折磨’。

所以又有了第三次。

賈赦是累趴着睡得,迷迷糊糊之前,還想着怪不得那些人都把宋奚比作是神君。看來大家都很了解他的內在,這人體內似有用不完的洪荒之力。

“什麽是洪荒之力?”宋奚側擡起頭問。

卻聽賈赦呼吸聲緩慢變重了,顯然是已經睡着了。做夢還嘟囔,看來還是有精神,下次不能心軟留情了。

宋奚笑着看了會兒賈赦的睡顏,把他鬓便的頭發理了理,為其蓋好被,才安分地躺了下來。他一直看着賈赦,看到自己的眼皮倦怠到自然合上了,才算罷休。

第二日清早。

賈赦醒來的時候,宋奚已經穿戴整齊,神清氣爽的靠在床邊翻閱他的消息本。

賈赦忙伸手搶過來,“你看不懂。”

“是有點,你上面寫的字兒是你自行簡化過得?”宋奚問。

賈赦點了下頭,也穿戴好後,便叫人傳飯,吃飯前有打發人去告知賈母,今早他便不去定省了。

不大會兒,賈母便打發個小丫鬟來,轉告賈赦要多留一留客人,讓宋奚在榮府多住幾天,或是賈赦回訪宋府致謝也可。

賈赦便對宋奚攤手,老太太這就把他給買了。

“史老太君目如陽春,申明通義,令人敬佩。”宋奚口氣正經道。

賈赦打發走那丫鬟,便白他一眼,催他快些吃飯,時候不早了,再不出發他們倆都得遲到。

宋奚笑:“還不是你起得晚。”

“誰害我起得晚。”賈赦打個哈欠,淡定的喝粥。

宋奚便斯文的默默用餐。

飯畢,二人的馬車便一前一後駛出榮府。

賈母這廂聽說宋奚恭維了自己,嘴剛剛撇開要笑,那廂就見婆子面色肅穆的進門行了禮。

賈母料知有事兒發生,必不可能是大房了,便開口問:“老二夫妻又鬧什麽了?”

婆子便把寶玉挨打,王夫人阻攔,後來寶玉痛哭離開,賈政和王夫人閉門密談的經過說了。

賈母一聽,忙問候寶玉現在如何。見了這孩子蔫蔫的給自己請禮後,便要去上課,賈母忙問候他。寶玉也不說,只說什麽事兒都沒有,就乖乖的退下了。

“連這孩子都憋着不說話,看來是大事兒。”

賈母便打發人去把周瑞家的請來,逼她交代實情。周瑞家的無奈之下,便将經過吐露出來。她是王夫人的人,自然有偏幫王夫人的意思,所以賈政便顯得更為壞上加壞了 。

“糊塗,混賬!有這麽好的媳婦兒,為了他賠盡嫁妝,他竟還不知足。但老二家的有些話,是說得是重了些。”

就比如把她兒子比作方芹的話,賈母也十分的不愛聽。

不過賈政不顧家不教育孩子,只知道問責的情況,确實屬實。以前賈政也這樣,賈母倒不覺得什麽,還覺得賈政挺負責。可自從《鄰家秘聞》鬧出方芹的事兒之後,那階段聽其它女眷們聊天,都是在讨論為何真君子。賈母才回過味兒來,她二兒子是個只會在面上動嘴皮子的‘君子’。

後來賈母又拿改邪歸正的優秀大兒子和他作對比,高下立見。賈母就越發的覺得賈政不入流,不争氣了。反正是越看越不順眼,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想法變了,眼界高了,所以嫌棄他,還是老二他自己不争氣越來越破罐子破摔了。

賈母又問賈政的去向,得知他已經出門,便囑咐下人等他回來時便立刻帶他來見自己。

王夫人那裏,賈母到底心疼一些她的不易,叫鴛鴦包了三千兩自己的私房給她,讓她誰都不要告訴。王夫人感激不盡,哭着連給賈母謝恩。

賈母就囑咐王夫人要争氣些,和老二的關系處理的委婉些,慢慢來。順便提起元春的婚事,警告他們夫妻不可鬧出岔子。回頭若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出去,被魏清東的母親田氏知道了可不好。

王夫人忙應承,十分內疚自己當時的沖動。但她對賈政說的那些話,她并不後悔。

當晚,賈政被賈母罵得狗血噴頭,連連賠罪。

不過賈政出了賈母花廳之後,到底是心裏有怨氣,便是認了自己有錯,他也覺得是王夫人的不賢之過更大,遂難以再去面對王夫人,仍舊宿在趙姨娘的屋內。

趙姨娘多少聽到一些風聲,曉得賈政跟王夫人的關系鬧掰了,只是多虧着賈母維系。便想着二房真正得寵的是自己,将來老的一死,賈政保不準會休妻把她扶正了,遂越發恣意地張狂起來。

王熙鳳聽了風聲,記恨于趙姨娘之前在她跟前擺架子,便毫不客氣的把此話傳給了賈母。賈母氣得叫人立刻抄了趙姨娘的東西,把她趕進一間又小又潮的破房子裏住。以後賈政要睡小妾她也不攔着,但就得跟他小妾一起住在破屋子裏頭。

賈政聽說賈母又惱了,便不管趙姨娘怎麽哀求,他也不願出面,反而訓斥趙姨娘多事兒,便叫她就那麽委屈的住在充滿發黴爛潮味兒的小屋內。賈政自己是忍不了那裏,也便不去找趙姨娘了,就宿在書房或者去周姨娘那邊。

甄家求官的事兒,賈母知道王夫人擺不平,賈政更無能,便只能和賈赦商議。

“倒簡單,把甄家的錢還給他們便是。那甄家大爺什麽性情,有何才華,我們不曾見過本人,終究是道聽途說,豈可随便舉薦,因此反受連累便不好了。那幾萬兩銀子回頭我會叫人捎過去,費不了多大的事兒。”賈赦道。

“只是這錢,老二可還不上了。”

“記在賬上便是,咱們榮府還有些祖産,照規矩他會繼承一部分。等以後分家的時候從那裏扣便是。您可別說我算計他們,一是一,二是二,不是我摳門不舍錢給他們,是我不高興,幹嘛還要去給他們銀子。”賈赦道。

賈母愣了下,起初聽這話有點氣,轉而又有些理解賈赦話裏的意思了。老二這段日子,一直都不怎麽敬重老大,還總是找些麻煩事兒給他大哥。他大哥不高興了,自己的錢不願拿出來,也實屬常理。

“罷了,你們兄弟的事兒我管不得。可我還是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提攜一下你二弟,他終歸是你的親兄弟。”賈母嘆道。

“若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我多使勁兒也沒用。”

擱往常,賈母的話賈赦是懶得理會的。但今天他心情好,連帶着對賈母的态度也比以前認真了一點。

賈母聽兒子終于肯跟他說心裏話,難聽是難聽點,但話糙理不糙。賈母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這段日子她努力挽回賈赦,總算沒白費。

“你二弟那裏,我多訓一訓,他到底是讀書人,懂些道理的,容易勸回來。”

“便就是有些讀書人,十分執拗,想法自有一套,誰都勸不了。這樣的人只能等他一頭撞到南牆,得幸沒撞死了,才會回頭。”賈赦不客氣道。

賈母一聽這話,心中難受起來,越加把賈政的事兒放在心上,必要好好教育這孩子才行。她便是老了,沒精力了,也不能撒手眼看着小兒子一家蒙頭走到黑。

……

再說三皇子,終于受封為魏王,得以搬出皇宮自立府邸。

在前往魏王府的路上,三皇子穆瑞迥便表現的情緒低迷。同行前往慶賀三皇子喬遷新居的戶部尚書曹蘭,見狀忙問他怎麽了。

穆瑞迥便氣道:“真不知道司天監是怎麽算得,為什麽偏偏選擇出了事兒的孫府。”

“這京城大宅院裏,哪個沒出點事兒過。仔細計較起來,從五百年前算起,這片地方除處都死過人了。司天監查了風水,說是寶地,那必然是寶地。三皇何必計較那府邸之前的主人。便是宋府,改建前的宅院的主子還被抄了家。”

穆瑞迥愣了下,樂道:“原來還有這事兒。便罷了,回頭叫幾個道士好好清清晦氣便是。”

穆瑞迥同曹蘭等人到了新府邸,鞭炮便立刻點燃,門口舞起了八條獅子,許多官員也都來慶賀。穆瑞迥特意瞅了一圈,都是些小官,烏丞相、宋奚、賈赦和幾名大學士都沒來,不過喬遷的賀禮出于禮節倒是都送到了。

穆瑞迥連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是一些玉器、家具等等普通的物件。皇子們向來被忌諱和朝臣親密來往,別說這些中庸派,擁嫡派,便是和他關系要好得戶部尚書曹蘭,在明面上送禮也只能撿一些普通的來應付,絕不能表現的過于親厚。

“早聽聞王府後花園的精致建的極為用心,不知下官們可否有機會欣賞一下?”曹蘭問。

穆瑞迥大笑,便帶着曹蘭等去欣賞花園。穆瑞迥因一直對宋奚心存芥蒂,所以這逛府邸賞景根本就不是他的目的,他是來驗收挑毛病的,若建的破爛最好,他還能參宋奚一本。

誰知這一路走來,宅院建得恢弘肅穆,又不顯得過于奢華,園林布置更是獨具匠心,令人眼前一亮。

“那湖邊的樓閣建得極好,不論春夏秋冬,皆可登高望景,春夏賞花,秋看落葉,冬望飄雪。”曹蘭稱贊道。

穆瑞迥直點頭,也覺得如此,便帶人直奔那座建在湖邊的樓閣。走近了,一瞧那閣上的匾額寫着“蘊學閣”,大家都不禁贊嘆這名字好,再看對子,是講輔佐郡王治學治國的話,笑聲就漸漸小了。

接着衆人便跟着穆瑞迥進去,片刻後,大家都面色肅穆的出來,再提不起什麽欣賞風景的興致。

倒也有為了維持氣氛,迎合曹蘭的提議,對景吟詩一首,卻也因受到蘊學閣內滿目治學治國的氛圍影響,詩句做得有些嚴肅,扯上精忠報國的意思了。

衆人更尴尬。

穆瑞迥也覺得沒趣兒,打發這些人去前頭吃酒。他氣悶的順手折了樹枝,丢在地上狠踩兩腳。

“掃興,掃興!”

穆瑞迥喊人,叫人立刻把蘊學閣裏頭的書搬走,牆上的刻字也都鏟掉。

穆瑞迥氣憤的喊兩聲,便背着手去了。曹蘭便跟着一路勸慰。

次日,皇帝不知怎麽來了興致,忽然造訪魏王府,賞了後花園,更堅持要看的蘊學閣。

結果可想而知。

三皇子被皇帝一頓痛批,甚至被罵了庸才,罰他在家閉門思過半月,并留了課業文章,命他每日必須完成上交給禦史臺審核監督。若有違背,皇帝便會延長他的禁足時間。

三皇子至此方知他又被宋奚給算計了,氣得在府邸摔摔打打。卻沒多一會兒的功夫,又被太保打發的人來監督,要他記得完成今天的課業,趕在禦史臺放值前上交。

三皇子不想寫,和來人商量等一天。結果卻被告知禦史臺審查嚴謹,無法偷懶。三皇子就想着派個人去禦史臺說一聲便是,忽然想起來禦史大夫正是賈赦。

這厮跟宋奚是一夥兒的,他這會子寫不完,賈赦肯定會聯合宋奚繼續參他害他。遂肚子裏有萬般火氣,他也只好憋着,漲着腦袋對着紙上的治國題目,自我折磨發瘋,七竅生煙地強迫自己下筆。

……

三月二十六,便是的宋奚生日。

賈赦和宋奚本來約好放值後就回宋府,加上宋麓一起慶祝生辰,之後賈赦便就宿在宋府。

可不巧,一大早兒便有消息來告,三公主回京了。

這位三公主是已故李貴妃的女兒,自小被皇後撫養,與和皇後親若親母女一般,也與十一皇子、十五皇子、宋奚的關系融洽。五年前她嫁給了北元國王爺,誰知那王爺命短,不到兩年便死了,而今三公主是守寡歸來。

賈赦之前也知道一些這位三公主的消息,聽說才華了得,不僅溫婉賢淑,還巾帼不讓須眉,擅長騎射,是宮中衆公主之中最特別的一個,深得皇帝寵愛。

賈赦還了解到一些外面的傳言。說這位三公主曾經中意過宋奚,險些就快跟宋奚成婚了,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最後嫁給了北元王爺。

“宮裏設宴,迎接三公主歸宮,皇後要我也去,我給回絕了。”晌午的時候,宋奚特來找賈赦說道。

賈赦對這位三公主倒是很感興趣,忙道:“別,三公主好歹是你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你該去!能不能把我也帶上?”

宋奚看着賈赦,微微蹙眉,虧他還以為賈赦會聽到什麽留言吃醋。剛剛賈赦頭一句話說的,讓他還以為他是吃醋後故意表現大度,結果他是真要去湊熱鬧。

“你想幹什麽?”宋奚問。

“湊熱鬧啊。”

賈赦話畢,見宋奚一臉不信,只好再解釋。

“假官銀案,我讓蘇州分舵仔細查問了,前年冬天蘇州城是否有出現過沉重且量大貨物運出的情況,有個北元商隊很可疑。有二十幾車貨物,四匹馬拉着,還是行走十分緩慢。而且大冬天的往北邊運貨,太奇怪了。”

宋奚依舊看着賈赦,挑眉示意他繼續。他知道賈赦不會僅憑一點原因,就懷疑到三公主身上。

“你們京畿府密審黃鴻泰時,有一句證詞讓我也很介意。他說和胡老三喝酒嘆《鄰家秘聞》那天,早一步到的,看見胡老三在和一個北元人談生意,而且他好像聽到胡老三說了北元話。”賈赦用手指敲敲桌,“最妙的是,這個胡老三在京畿府地牢裏關了這麽久,也被盤問用刑了,卻什麽都不交代,只死咬着曹蘭不放口,就說曹蘭是他的靠山。還說鄰家秘聞的事兒,他只是個人行為,為了給自己掃清絆腳石而已。”

“他若早已說盡了實話,自然再無供狀可述。”宋奚解釋一種可能道。

“這個胡老三其實嘴嚴的很,你問他是否和北元人做生意,他一口否認,不論審問多少次,答案皆是如此。但曹蘭他卻輕易供了。靠山靠山,靠着才有山。胡老三若真想靠曹蘭救自己,肯定不會說出他的身份。我懷疑曹蘭不僅不是他的靠山,還是他想要對付的目标。”

賈赦說罷,把桌上的檔案遞給宋奚。

“前段日子,我順手叫人查了胡老三的戶籍。豫州胡王村确實有個孤兒叫胡老三的,跑來到京城幹漕運。但據他老家鄰居的描述,咱們這個胡老三的跟那個并不相符,後腦瓜皮上少了他小時候留下的磕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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