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一狗仔

接着又有人來報,他們趁亂往囚車上撒了胡懷香。胡老三得了暗示後, 高喊了三聲“我心向明月”。

明月是三公主嫁到北元後, 北元王爺遵從大周習俗, 給她在閨房裏起的字。

三公主明白,胡老三這是在跟她表忠心, 告訴她他并沒有背叛自己。

三公主的心悄悄安定了一些,至少胡老三沒有把更多的事兒暴露出去。但一想到胡老三被京畿府發現是北元人,她心裏就又鬧騰起來。

宋奚已經知道豫州赈災案她摻了一腳, 京城裏又冒出了北元人。

這麽巧合的事, 以他敏慧的性子, 不可能不懷疑。

再加上賈赦的事兒,他心裏會不會已經開始厭惡她了?

三公主越想越覺得如此, 心像被利刃一刀一刀切開, 疼得鮮血淋漓, 但依舊會為着一份僅存的希望狂烈地跳動着。

這回又來人, 對齊嬷嬷附耳一番。

齊嬷嬷點頭,便就打發那人離開。

“十一皇子那邊也得了消息, 勸您銀子暫時不要動, 等過了風聲再說。”齊嬷嬷道。

三公主默不作聲。如果這樣的境況換成是他, 會如何處置?他那麽聰明, 應該會有很多種其它辦法可以解決。但自己卻遇到點問題便就躲了, 豈非被他看不起。

齊嬷嬷見三公主有較勁不服氣的樣兒,真怕三公主一時頭腦發暈,做出沖動不可挽回的決定。

“公主, 這時候咱們一定要穩住。您別怪老奴多嘴,您既然仰慕那個人,又為何任由太後張羅您和賈大人的親事。這男女情愛之事,可開不起玩笑,更何況你們當初還一再錯過。”

三公主冷笑一聲,轉身間面色變得淡然了。她穩穩地坐下來,優雅的端着茶杯吹了吹熱茶。

齊嬷嬷看三公主這般,反而更替她着急。

Advertisement

“大路走不通,走小路,正道走不通,走歪道。人要學會變通,才會适者生存。”

三公主看眼齊嬷嬷,茶水還有些燙嘴,但她還是毫不含糊的一口飲盡了。

齊嬷嬷從宮女手中接了新一碗茶,給三公主奉上去。

“想法子把江洪榧殺害王子騰和前任大理寺卿的事兒抖出去。本宮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誰都不許冤枉。”

三公主随手推掉了桌上剛剛替換的茶杯,伴随着碎瓷的聲音,眼角凝結一片冰冷。

……

黃昏前,城南秘聞軒收到了一個非常具體的爆料信。信上詳細的闡明了江洪榧是謀殺王子騰大理寺卿的幕後真兇。江洪榧貴為太保多年,曾經又擔任很多次科舉的主考,可謂桃李滿天下,朝廷有近幾百數的官員都是他的門生。故他動用點人情關系,把這倆人在牢內滅口了也很容易。

賈赦看了爆料的密信,便讓鬼三負責查實。信中所言很有道理,江洪榧為保晚節,一時動心思殺人滅口也屬情理中。

同時,賈赦也很清楚,利用整件事來做文章的三公主也不是什麽好鳥。她以為她找人給《鄰家秘聞》爆料,把所有證據都指向了江洪榧,她就能在宋奚眼裏擺脫嫌疑?可笑了,便是宋奚真傻了,信了這些,他也不會讓宋奚以為她無辜。

既然三公主早把他當成情敵來對付,那賈赦也不會生生受着,由着她作妖。

傍晚的時候,賈赦在鄰家軒等來了宋奚,便跟他講了爆料信的事;還有三公主之前在宮裏和他談話時,表現出很怕宋奚誤會她摻和赈災貪污案的事。

“總之三公主是利用江洪榧殺人這件事做了要挾,逼得江洪榧在死前舉薦左志秋和賈雨村,從而拉三皇子下水。你之前說過十一皇子找過江洪榧死,便很可能是她二人合謀什麽。事情一旦跟皇子有關系,最後會發展成什麽樣,你該懂。”

宋奚含笑凝視着賈赦,乖乖點了點,表示他都知道了,也明白賈赦的意思。

賈赦怔了下,忽然覺得自己廢話多說,宋奚明顯早就明白這些。果然是色令智昏,他快沒腦子了。賈赦轉頭端碗茶,好好喝了兩口,找回自己的理智。

“你讓我把胡老三拉出來遛一遛,她便立刻有了動作,看來是忍不住了。”宋奚看賈赦喝了第二碗茶,疑惑問他,“你很渴?”

“嗯,”賈赦含糊應一聲。

“有你的那個消息,處理她倒也不難。”宋奚随口嘆一句。

賈赦轉而瞪宋奚:“你還等什麽。”

宋奚愣了下,嘴角的笑意加重,“你的意思,我可以插手?”

“三公主喜歡誰?因此找了誰的麻煩?這就是你的事,就該你插手。該你承擔起責任的時候到了,我幹嘛要多管閑事。”

賈赦無辜的聳聳肩,攤了下手。他只對反應民生、人性等等的新聞感興趣,皇權鬥争之類的東西實不在他涉獵範圍內。而且這事兒再不盡快解決,他可真要成驸馬了。

宋奚覺得賈赦推脫事情的樣子特別可愛,但可愛這詞兒他說不出口,怕會被賈赦計較,然後‘報複’冷待他,遂只在心裏默默欣賞想一下就好。宋奚趁機拉着賈赦的手,要他好好給鼓勵自己,他也好有動力幹活。

賈赦偏偏不如他的願,“有種你不插手,眼看着我娶三公主就是了。其實想想,多個公主媳婦兒做擺設,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賈赦說着托着下巴,就挑眉一笑,好似對他和三公主婚後的生活還挺憧憬。

宋奚冷冷看賈赦一眼,起身便走。

賈赦:“去哪兒?”

“安排完就回來。”

宋奚急得連頭都不回,撂下話身影就消失了。

真不禁逗。

賈赦望着宋奚消失的方向,覺得好笑不已。有人就是賤骨頭,好好商量不行,就得來點刺激的。

方正路随即敲門來了,柳湘蓮緊随其後。

方正路把他寫好的稿子交給賈赦,請他過目。

賈赦大概掃了兩眼,基本上跟他要求的一致,轉而又看了看柳湘蓮試寫的稿子。

這段日子柳湘蓮一直跟着方正路學怎麽寫稿,而今已經進本掌握要領。所以這次在寫稿的時候,方正路便讓柳湘蓮試着和他一起寫,各自寫各自的,然後請賈赦評判。

柳湘蓮一直緊張盯着賈赦的嘴,等着他的評價。

賈赦也是大概掃了幾眼,就拿着朱砂筆在一些比如“十惡不赦”、“喪心病狂”等之類的詞兒上圈畫出來。

“這些都是你主觀的臆斷評價,不要代入文章描述裏。”

柳湘蓮忙分辯道:“可是岑來德的所作所為令人發指,是有目共睹的事兒,他——”

“他的作為是好是壞,你把事實寫清楚了,世人自有評判。且不管你的評判是對是錯,切勿把一己的想法灌輸在文章裏,以後盡量不要用這種表達個人感情的用詞。”賈赦口氣嚴厲地對他道。

柳湘蓮低垂着眉毛,點了點頭,但表情裏還是有點疑惑不服氣。

賈赦眯起眼睛:“切忌養成随意用己意評斷他人的習慣,人非聖賢孰,都難免會犯錯。這樣做的目的,便可以避免著者在情感上誤判時,還可保證新聞的公正客觀。岑來德便再十惡不赦,也不需要由你的嘴說出口,你只需要闡述事實,講明案件情況,兇手實實在在都做了些什麽即可。”

柳湘蓮頓然打個激靈,醒悟過來。他以前愛看《鄰家秘聞》,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他起初跟着方正路要做新聞的初心,也是秉承着要公正公義去的。而今就因為對于岑來德所作所為太氣憤,就不去遵守做新聞的規矩,實該受罵挨教訓。

柳湘蓮打自己一巴掌,忙跟賈赦賠錯,表示自己一定會謹記,以後多加注意。

賈赦面色轉為平和,微微笑了下,然後指着文章上的多數段落都寫得都非常好,告知柳湘蓮只需要把這個最大的毛病改了便好。

柳湘蓮笑嘻嘻應承,忙表示态度,然後便拿着自己的文章下去,重新修改。

方正路看眼自己所寫的文章,問賈赦的意思。

“直接印刷便可,倒辛苦你了。”賈赦道。

方正路忙道不敢,他的命都是赦老爺救的,這點活計算什麽,該感恩的是他才對。

賈赦離開鄰家軒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鄰家軒大堂內還有許多秉燭夜讀的考生。今春的科舉快接近尾聲了,剩最後一步關鍵的殿試。所以當下這些考生都卯足了勁兒,準備在面聖的時候一展文采。幾乎個個都盼着自己能如當年宋奚那般文采出衆,力壓衆人。

因為宋奚是主考,考生們聽說宋大人時常光顧鄰家軒,便都來蹭喜氣。就好像在這裏學習,他們個個都可拿狀元及第一般。

賈赦的馬車從從鄰家軒前頭駛過的時候,看着屋子裏燈火通明,考生們埋首苦讀,賈赦便也被這樣的治學氛圍感染了。想起最近因為辦案,再有因三公主的事兒騷擾,他竟有一段日子沒有好好看書了。

賈赦回了榮府,用飯後,便想好好歇着,瞧瞧書,卻未逃過賈母的召喚。跑去又安慰賈母一通,回來又見了賈琏。

賈琏明日就要去內務省正式當值了,特來聆聽教誨。

“話不用多說,你聽了便好,聽不進說多少次也沒用。回去早些歇息,養足精神。”

賈赦囑咐兩句,就打發了賈琏,這才得閑卧在榻上,悠閑地翻書看。看得累了,便直接合眼睡了,倒睡得好,一覺到天亮。

晨起更衣時,便有方正路打發來的人遞信。

“昨晚在秘聞軒收到的,房掌櫃連夜看了後,便覺得這事兒不可耽擱,就送了過來。”豬毛邊把信送到賈赦手上,邊解釋道。

信封是空的,什麽都沒寫。一般舉報信都如此,賈赦也不覺得如何,直接取出信紙,一手甩開,先懶懶地掃了眼內容,轉而用兩手拿着仔細看了看。

豬毛見老爺面色有變,忙問是不是什麽大事。

賈赦嗤笑:“這個賈雨村,無聊。”

豫州赈災貪污一案,受牽連入獄的人只有左志秋。賈雨村因為沒有參與當年的事兒,遂只是被撤了官職,恢複他以前的狀态,淪為平頭百姓。

賈赦這段日子也沒工夫管他一個被貶黜的小人物如何。沒想到賈雨村卻不安分,非要拉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竟在秘聞軒舉報自己貪污。至于內容,大概跟當初梁樂雲參他的情況差不多,無非是說他诓人孤本,借機以公謀私,假仁假義。

雖然信上的筆跡難看,乍看之下不像是出賈雨村之手,但就憑信內容裏的一些習慣性用詞,還有描述問題的角度,賈赦便可立刻判斷出處來自賈雨村。

賈雨村的字本來漂亮得很,想來這信上的字是他為了掩藏身份,出自左手。

豬毛:“老爺,要不要小的派人收拾他一頓?”

“行得正坐得端,理他幹作甚。你要真帶人教訓他,就有真把柄了。”

賈赦沒心情去關注一只秋後的螞蚱如何蹦跶,把信丢給豬毛,便大邁步出門上朝去了。

大朝之後,皇帝特意留下了賈赦。倒也有烏丞相和幾位大學士要繼續和皇帝商議國事。賈赦便在一旁邊聽邊候。

皇帝也着急,草草把這些國之重臣打發了,就召來司天監,問了賈赦的八字。

賈赦報了之後,便随着興致高昂的皇帝去禦花園。賈赦便順便把他收到江洪榧謀殺王子騰和前大理寺卿的告密信說了。

“哦,這是什麽人提供的消息?知道的這樣具體?”皇帝感興趣問。

賈赦搖頭,“為得到更多消息,秘聞軒只接匿名舉報,并不會追究報信者的身份。”

“有利有弊,不過若非如此,只怕那人也不會将此事告知,”皇帝點了點頭,還算是認同這種匿名報消息的方式,“那江洪榧的事兒你可查實了?”

“正在确認,但結果應該差不了。臣也把京畿府和刑部與江洪榧有過淵源的名單列出來了,會逐一排查,确定幫兇。”

“好,”皇帝贊許看一眼賈赦,“等有了結果報上來。今日便不談公事了,講講別的,開心的。”

賈赦微微颔首。

皇帝頓住腳,便笑問他:“你跟朕說實話,你對三公主的心意如何?喜歡還是不喜歡?”

賈赦立刻回道:“很難講。”

皇帝沒想到賈赦竟然一口回絕自己,立刻不悅的蹙起眉頭來。不過好在他聽賈赦回絕地不算徹底,皇帝沒有立刻惱怒,追問賈赦到底是什麽意思。

“臣不想欺君隐瞞,臣與三公主只有一面之緣,話不過幾句,若真說因此一次會面,便情根深種,臣實在撒不出這樣的謊言。”賈赦頓了下,接着道,“臣的中意,從不會是淺顯的喜歡,一旦心悅,必定愈久彌新。”

皇帝愣了下,面色随即轉怒為喜,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拍着賈赦的肩膀,一邊直嘆好。

“既然如此,朕回頭讓你多跟三公主相處相處。”

賈赦微微沖皇帝颔首,就算是敷衍回應了。

皇帝帶着賈赦在禦花園走了走,還興致高昂的特意為他介紹幾處有特點的景色,囑咐賈赦以後娶了公主以後,也會常來這裏走動了,先熟悉熟悉路也好。

皇帝到底是國事繁忙,沒多久賈赦就被打發了。

出了宮城,賈赦便眉頭緊蹙,露出一臉厭惡。

皇帝剛剛嘴上說要是問他的意思,實則他稍微拒絕一下,皇帝便憤怒不爽,可見他心裏已經認定這門親事,皇家嫁女根本由不得他說不。這就是封建帝王,就算再開明也有不講理的時候。

賈赦不爽,皇帝倒是高興。他處理完國政,便特意去見了皇後,還把賈赦對他說的話學給皇後聽。

“你瞧瞧朕看中的人,多踏實,多實在。當時若換個女人聽賈愛卿的話,一準兒會動心。”

“是挺好。”皇後笑了下,倒也為宋奚高興。

皇後從察覺到宋奚和賈赦在一起後,有擔心過宋奚,畢竟那賈赦從前的名聲并不好。而今憑她近一年來打聽到的消息,還有從皇帝口裏側面聽到的稱贊話,倒讓她漸漸覺得賈赦和她弟弟很相襯。

他們有類似的性情,但賈赦更有血有肉一些,讓她的幼弟終于活得更像人一些,有七情六欲。

這世上若真有一人能把宋奚捂熱了,估計也就只有賈赦了。

眼下看皇帝熱情張羅三公主和賈赦這門親事,皇後便有些後悔自己當初存私心。為了給十五皇子多拉攏人脈,她縱容了三公主對宋奚的情愫。而今想想,是她太貪心了,也不怪宋奚那天警告自己。

皇後因想到從那天起,她一直沒見宋奚,便問皇帝請示,打發十五皇子代自己出宮去瞧宋奚。

“你想見他召他入宮便是,朕早說了,朕不介意你們姐弟相見,怎的還如此忌諱。”

皇帝還以為皇後是為了顧念“後妃不得與外臣來往”的規矩,為皇後的善解人意心疼了一把,抱着她便不肯撒手了,輕輕親吻她的唇。然後便在她耳邊溫柔的呢喃着,和她打商量,再生個皇子出來。

從三皇子令皇帝失望之後,皇帝便緬懷其太子,感慨皇家子嗣太少。

皇後卻不肯,巧言勸說皇帝去別的妃子那裏歇息了。

宮嬷嬷不解:“娘娘為何要把皇上拱手讓給其她妃子?”

“本宮年紀大了。”皇後苦笑嘆一聲,她不想為再生一子而冒性命風險。她若早早走了,十五皇子無人依靠,只怕早晚也會步太子的後塵。

宮嬷嬷眼珠子一轉,立刻明白自家娘娘話裏的意思,心中不禁為皇後叫苦。世人都說皇後風光,母儀天下,可誰知這榮耀背後的心酸。

是夜,秘聞軒又收到了賈雨村的舉報信。

再一晚,還是如此。

接着又連了三天,依舊是每晚一封。

內容基本一樣,但控訴的語氣卻越來越憤怒。

賈赦依舊是一笑置之,不予理會。

馬上又到了月中,《鄰家秘聞》第十二期要發出了。

四月天暖,十五這日天還未亮,海納百川書肆門口便排起了長隊。

雖然門沒開,卻有海納百川的小厮捧着一盒東西出來,趁機和大家叫賣。

“新式筆,瞧一瞧,看一看,随看随畫,免除沾墨麻煩。”小厮一邊喊,一邊削了鉛筆,在宣紙上畫了只豬演示給大家看。

有文人覺得好,問了價錢,兩文錢一個,竟然一點都不貴,立刻購入。其他人也紛紛喊着小厮,他們也要。不一會兒,一盒子五百個鉛筆就銷售一空。小厮還是不停地忙着,給他們演示怎麽削鉛筆。

這鉛筆價格便宜親民,還多虧宋奚的功勞。

宋奚那天見着賈赦用的筆好,随口吩咐身邊人說要一捆。恒書也不知道他們老爺說的一捆有多粗,幹脆就盡可能的多要。宋奚名下的幾家鋪子掌櫃一聽說是老爺的吩咐,就在墨雲軒的成品基礎上,卯足勁兒研究。

宋家産業多,地多山多,有幾處山地出石墨礦。專門負責打理山地産業的管事,便把自家出産的廉價石墨礦提供過來,把石墨研磨成粉後,再與黏土混合,經由手藝人來灌入木管中,批量制成了鉛筆。

後來一算,這東西成本不高,一個就一文錢。掌櫃的便有推廣此物的打算,告知了恒書,恒書又問了宋奚。宋奚只把把這事兒讓給了賈赦,而今他的就是賈赦的。

于是便有了當下便宜的鉛筆,普及到了市面上了。

方正路見銷量好,就打發人去通知恒書,以後可以更大量的生産。鉛筆雖然便宜,但這東西消耗大,将來銷量好了,指不定會比《鄰家秘聞》還掙錢。

卯正,海納百川開門了。

衆人看見櫃臺上擺的高高的新一期《鄰家秘聞》,都興奮起來,往前擁擠。海納百川的小厮雖一直監督大家排隊,仍是一個個恨不得把前頭的人撲倒,直接飛上前去。

發售很快,在近半個時辰的工夫,隊伍基本就消失了。轉而換成拿到書的文人們,在樓上樓下聚着,照例有興致的對新一期書裏的內容品評。

“一人殺死十七人,比不過王子騰那次人多,卻也十分殘忍。”

“可這個岑來德身世也可憐,若非他親爹跟畜生一般,他也不至于如此。”

“但妾通買賣啊,這是在哪兒都能說得通的道理。”

“就是,下賤女人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也沒多大用。”

“你這話就不對了,虎毒還不食子呢,身份卑賤的女人也是女人。不想要孩子,你當初別幹生娃那檔子事兒啊!”

“男人睡個歌姬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問問在場的這些人,有幾個沒睡過?”前者不服氣的反嗆道。

“睡便睡了,但又有幾個像丁安那樣,把自己的親生骨肉随意往外丢的!你是麽,你是我就揍你!”後者氣得面色赤紅,作勢就要揮拳。

倆人誰都不服氣,唇槍舌戰一番後,便互相人身攻擊,真扯着脖領子打起來。

大家有看熱鬧的,有勸架的,結果人越多越吵起來。自然分成兩撥,各執己見,吵得沸沸揚揚。

海納百川的名義掌櫃青山見狀,敲了敲鑼,警告大家:“安靜看書,和平讨論!大家都是斯文人,切莫做出有辱斯文之事。任何人都不可在此處鬥嘴打架,否則休怪小的不客氣,請各位出去說話。倘若不服,滋事嚴重者,我們會酌情将其名字寫在黑名單上,供人觀瞻。”

青山說罷,便讓小厮出示早準備好的板子,板子上面貼着一張雪白的宣紙,紙最上中央處有正楷寫着“黑名單”三字。

衆人見狀都老實了。

兩名互相打架的也被拉開,不過到底是那個說話出格,認為歌姬的孩子死不死無所謂的人,被大部分用異樣的目光排擠。最後那人也沒臉再呆着,硬挺了會兒,才裝模作樣的離開。

今春考生宋義也在其中,他便是當初吹噓和宋奚是同宗那位,後來有次膽子問宋奚問題,得到了回應,故在文人中的名聲也響亮了。

大家便打趣兒他,要不要這次就此事也問一問宋奚。宋義但笑不語。

大家便更起哄,讓他好歹猜一下,這事兒要換做宋大人的話,會怎麽評價。

“宋大人的想法,哪是我這等人能揣度的,你們也別瞎起哄了,馬上就殿試,還在這瞎湊熱鬧。我得去鄰家軒讀書去了,不理你們。”宋義又不是傻子,每次都被這些人撺掇說宋奚,他怕自己說多了,真惹得什麽話柄,得罪了宋大人。

大家卻不由宋義躲,讓他猜一猜,随口說說而已,也不會怎麽樣。

宋義仔細想了想,便道:“許會說‘生而不養,不仁不義’?”

大家一聽愣了下,紛紛稱贊話。

“宋大人早說過‘不論高低貴賤,不可使無罪者屈死’的話,他必定是不會贊揚丁安抛棄懷孕小妾的作為。”

“那是自然,你們可能都不知道,我有個親戚就在宋府當差。我聽說宋大人的兒子就是個丫鬟生的庶子,當初被他大哥輕視如草芥般,他給接過來了,認作自己的兒子,一直十分重視。”

衆考生一聽這話,紛紛覺得在理,都附和起宋義的話來。理由很簡單,春闱的主考是宋奚,主考官的想法就是他們的想法。

海納百川裏的衆文人們,這次難得被一句話說服的意見一致了。

這廂剛剛安靜下來,就來個鬧事兒的,吵着見掌櫃商議要事。

青山帶此人入了雅間。

“我就問你們,這裏是否是《鄰家秘聞》著書人開的書肆?”

青山點頭。

“那我要舉報的事兒,是否能可确認傳到著書人的耳裏?”

“當然可以。”青山微笑道。

“那秘聞軒呢,就是個擺設?我幾次三番寫信過去,這新一期的《鄰家秘聞》出了,上頭也沒有寫我檢舉的事兒!”

青山打量這人,一副文人相,很有酸腐高傲之氣,滿臉怒容,一看就是積攢了很多不滿要找茬的。青山覺得這人自己是打發不了,而且秘聞軒的事兒他也不清楚。遂帶着此人去後院的廂房見方正路,請方正路來處理。

方正路一聽此人就是連續寫信舉報他們赦大老爺的人,驚訝的打量他,便問此人貴姓。

“賈,”賈雨村不滿地看眼方正路,“我要見著書人,親自把這事兒說清楚。你們書上不都有匿名人的證言麽,我便是很重要的證人。當初左志秋賄賂賈赦的時候,我都在場,可以作證。”

方正路怔了下,笑着點頭,“你的信我們已經收到了,還需要進一步查證。若屬實,著書人自會酌情在《鄰家秘聞》上發布。”

“酌情?便是說也有可能不發?”賈雨村抓着方正路的言語漏洞,而後精明的轉着眼珠子,嗤笑嘆,“我本以為著書人是個不分貴賤,滿心懷着大義正道之人。莫非他也是個畏怕權勢,膽小如鼠之輩?就因那榮府老爺是一品大員,便是證據确鑿之事,他畏畏縮縮不敢得罪?”

方正路無語的看着賈雨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若非他有赦大老爺定的規矩要守,此刻真不想裝什麽斯文,直接上手,把他揍出去最粗暴解恨!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您請自便。”方正路說罷,便起身要走。

賈雨村盯着方正路的背影,忽然反應過來,“我想起來了,我在鄰家軒見過你!那鄰家軒是賈恩侯開的,莫非你和他……”

方正路冷臉轉頭,大大方方的跟賈雨村解釋:“《鄰家秘聞》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想多了。”

賈雨村愣了下,想想這厮若是《鄰家秘聞》的人,也是這麽個道理。之前鄰家軒售賣《鄰家秘聞》,他出現在哪裏也不沖突。而且鄰家軒的掌櫃是萬福,并非是他。

賈雨村消除了懷疑,但對方正路的怒氣卻未消,警告方正路一定要把自己的話轉告給著書人。

“我相信著書人并不是個長着鼠膽的宵小之輩,希望在下期書上,我能看到他公正大義的把賈赦的醜事揭露出來,晾給世人看。”

方正路冷眼看着賈雨村離開,覺得其不可理喻,冷笑兩聲,便打發人把此話傳給賈赦。賈赦随即就派人回複,讓方正路不要理會便是。

《鄰家秘聞》第十二期的內容,直戳了“妾通買賣”的問題所在,引發了許多讨論。從起初的文人圈,到貴族女眷圈,再到市井百姓,最後還有幾名監察禦史就這問題,奏報了皇帝。

朝堂之上,幾個肱骨重臣就此問題,争論的面紅耳赤。有人認為妾下賤,既然通了買賣,便沒必要管她是否懷了孩子。有的人則認為此種做法太過殘忍,有違君子仁義。

合該最近天下太平,除了西北鬧春旱要撥銀子赈災之外,真沒有什麽其它事兒。

皇帝冷眼看着這些大臣吵吵鬧鬧,耳朵都疼,然後眼珠子一轉,就落在了賈赦身上,些許有那麽點責怪之意,都是他鬧出來的。然後再看宋奚,一派淡然充耳不聞的模樣。再瞧烏丞相,本來就老了,眼皮子有點往下掉,這會子裝得跟木頭一樣,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不過也是,這老頭兒是個妻管嚴,家裏除了老婆連個姬妾都沒有,他大概是體會不了這問題争論的意義在哪兒。

皇帝挪了挪屁股,呵斥這些嘴巴欠的朝臣們都住嘴,轉而看了眼賈赦、宋奚和烏丞相,決計從這三人中點名一個出來,力排衆議,幹脆解決這個問題。皇帝目光徘徊了一圈之後,還是覺得宋奚最置身事外,遂叫他來說。

“‘夫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畜生尚懂育幼,人會連畜生都不如?這還用争論?直接寫進律法裏,妾有身孕時,禁通買賣便是了。”宋奚言簡意赅道。

賈赦:“臣附議。”

烏丞相:“臣也附議。”

衆大臣忙跟着附議,也沒有不敢附議的,怕成了“畜生都不如”。

再說,宋大人也沒有禁止妾通買賣,只是禁止了懷孕的妾通買賣。男人對自己的子嗣盡義務的确是應當的,想想也的确沒有争論的必要。

那大家剛剛都在吵什麽?

滿朝文武在自我疑問自我檢讨的心緒下,下了朝,各自散了。

宋奚笑着拉住賈赦的手,對其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賈赦忽然被這問題弄懵了。

“你對人從不是淺顯的喜歡,愈久彌新。”

賈赦笑一聲,原來是他那天跟皇帝說的話被宋奚知道了。

“我當什麽,我們彼此不是早就如此了麽。倒是那個礙眼的,你什麽時候動手?”

宋奚:“我的人已經探進去查看,馬車的确如你所猜測那般。這事兒只要找個由頭,進公主府裏直接抓就可,你要什麽時候便什麽時候。”

“等什麽,就今天。”賈赦幹脆道。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