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金漆木竹簾随風晃動, 樹影斑駁,點點落在裴晏臉上。
不遠處,青板路傳來輪椅滾動之聲。
沈鸾瞳孔縮緊:“你……”
裴晏好整以暇望着她, 烏黑眸子蘊藏淺淺笑意,他慢條斯理, 聲音低沉喑啞, 攥着沈鸾手腕,一步步靠近。
“卿卿該大聲點, 或者是打我一巴掌。”
沈鸾掙脫不得, 瞪圓雙目狠命瞪着裴晏。
裴晏不懼反笑:“動靜若是大點,興許父皇和娘娘也能聽見。”
臺矶上積雪厚重,竹簾蕩起, 冷意重重。
沈鸾立于湖心亭中央,後背冷汗泅濕裏衣。
她眼睜睜看着裴衡一步步往自己而來,而左手卻被裴晏緊握住, 沈鸾動彈不得,根本不能如先前那般, 起身相迎。
長條案上擺滿筆墨紙硯, 一應畫筆如林海,盤中顏料落英缤紛。
不小的燈籠立在案旁, 擋住了半邊光景。
誠如裴晏所言,這是在宮宴上,十二扇缂絲屏風相隔,皇帝攜文武百官飲酒作樂, 若是叫他人發現端倪。
裴晏至多惹皇帝一頓斥責, 可她長安郡主,明日就該是全京城茶餘飯後的閑談。
沈鸾強顏歡笑, 盡力将自己左手往案下藏,不叫裴衡發現不對勁。
“卿卿,怎麽躲在這?找你半日都見不得人。”
Advertisement
視線望向沈鸾身側的裴晏,裴衡唇角笑意淡了些許:“好巧,五弟也在。”
裴晏挽唇:“不算巧,臣弟是來找郡主讨燈籠的,不知皇兄突然離席,是為了何事?”
荷花衣袂之下,緊攥自己的手指倏然松開。
沈鸾不動聲色松口氣,趁機收回手,試圖逃出裴晏的桎梏。
指尖從裴晏手心滑開之時,忽又叫裴晏重新抓住。
裴晏手指沁涼,似是沾上主人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眼中笑意未減,甚至,從裴衡來之後,裴晏未再向沈鸾投來一眼。
好似他來湖心亭尋沈鸾,真為燈籠一樣。
指尖輕而易舉叫人再次攥住,沈鸾笑顏稍滞,她往外掙掙,試圖脫離。
動靜不大,然周遭安靜,只餘細樂之聲順着湖水傳來。
裴衡瞧沈鸾和裴晏站得近:“卿卿,六弟剛着人送了禮過來,你可要去瞧瞧。”
往年,裴煜送禮都在他人之上,不似旁人總送些俗物,亦或是金銀玉器,深得沈鸾歡心。
然今時不比往日。
長案下,兩人的衣袂交疊在一處,陰影重疊。
沈鸾垂眸,視線似有若無瞥過交織的衣袂,胸腔鼓動,砰砰作響。
“我……”
那惱人的手指再次卷土從來,輕輕在沈鸾手心勾了下。
渾身寒毛直立,沈鸾想都不想:“不用了!”
反應之大,倒叫裴衡唬了一跳。
宴上細細琴聲傳來,悠揚婉轉,似細水流長。
檐角下懸着的掐絲琺琅纏枝蓮紋燈随風搖曳,斑駁光影綽約。
心跳呼之欲出,沈鸾眉眼低垂,強撐起唇角:“待我畫完燈籠就過去,左右也在那,跑不了。”
恰巧有宮人踏着青板路來,說是皇後娘娘尋裴衡有事,裴衡不宜久留,略說了一番,叫人推着自己離開。
寂寥夜色中,他望着和沈鸾并肩站在一處的裴晏,深黑眸子漸漸染上厲色。
指間的青玉扳指攥緊,快要被自己震碎。
若是當時他沒從馬背上摔傷一雙腿……
裴衡眼中晦暗陰沉。
宮人不曾見過裴衡這般,吓了一跳。
然只是一瞬,眨眨眼再看,裴衡眼中又再次露出溫潤之色。
宮人拍拍心口,道果真是自己錯覺。
宴席上舞姬身姿曼妙,聲樂悅耳。皇後端坐在上首,滿頭珠翠熠熠,雍容華貴。
秋月端着黑漆描金杯盤,福身伺候皇後用茶。
染着石榴紅的蔻丹拿起霁藍釉茶杯,尚未飲上半口,忽見裴衡遙遙行來。
皇後将茶杯重新擱下,眉宇間溫柔慈愛:“衡兒,來母後這。你弟弟不在,也就你能陪我了。”
皇帝聞言,笑着朝皇後投來一眼:“皇後是想煜兒了?”
皇後笑言:“臣妾自是想他的,今早煜兒才叫人送了玫瑰酥酪來,說是路上瞧見,想着好吃,所以也給臣妾帶上一份,也難為這孩子有這樣的心。”
皇帝疊聲笑:“這孩子也忒偏心了,只記挂着他母後,不記得朕了。”
皇後眉眼帶笑:“怎會,陛下疼他,煜兒自是記得的,衡兒也是。你說是這個理兒不是,衡兒、衡兒?”
裴衡心不在焉,少頃,方回神。
皇後捂唇笑:“想什麽呢,母後喚你都沒聽見?”
皇帝手擎酒盞,亦朝裴衡望了過去,目光若有所思,好似因裴衡的走神心生不悅。
裴衡拱手:“母後恕罪,兒臣适才只是想到長jsg安了。”
皇帝臉色緩和,叫人重新斟酒:“長安怎麽了?”
裴衡笑得溫和:“先前兒臣去尋長安,見她正為送五弟的燈籠發愁苦惱,不知該添些什麽上去。”
皇帝拂袖,不以為意笑笑:“不過是小事罷了,哪裏值得她費心,叫人喚她來。大不了,叫畫師添上幾筆便是。”
裴衡垂首低眉,眼底笑意盡數斂去,他溫聲:“是。”
寒風凜冽,皚皚白雪覆蓋,雖是上元節,然軍營值守的金吾軍卻半點也不敢懈怠。
嚴陣以待,鐵馬金戈。
直到有人換班值守,一直挺立如松柏的脊背終于稍稍放松,幾名侍衛勾肩搭背,眉開眼笑,在夜色中穿行。
商量着等會去哪裏讨酒吃。
其中一人滿臉堆笑,笑盈盈擺手:“不了不了,我家娘子今日做了元宵,就等着我家去吃呢。”
衆人哄笑連連,然笑聲背後,卻皆是羨慕:“果然有家室的就是不一樣,兄弟們聽哥一句,今日且饒過他這一回,趕明兒就叫他請哥倆幾個吃酒!”
“好!”
“好!”
衆人不約而同撐掌大笑,目送那人步入夜色。
轉身上馬,忽見沈廖岳遙遙走出營帳,衆人不敢耽擱,忙不疊下馬請安:“将軍!”
沈廖岳擺手,興許是上了年紀,他近日滄桑許多,鬓角也有了銀發。
沈廖岳背着手:“不必多禮。”
裴煜今夜忽的派人說,說是有事商議。
沈廖岳提着一盞羊角燈,光影明亮,為茫茫雪地撐起半隅光亮。
雪珠子飒飒自天上飄落,玄色鬥篷沾上雪,沈廖岳步履緩慢,一步一腳印,緩緩在夜色中穿行。
夜色朦胧,雪珠子亂了視線,沈廖岳半眯起眼,腳步更慢。
晦暗雪色中,忽而有一人匆匆自裴煜帳中沖出,一個不慎,竟将沈廖岳手上的羊角燈撞翻在地。
那宮人連連跪地求饒。
夜裏風大,且還下着雪,那羊角燈掉落在地,光焰很快泯滅。
周遭忽然陷入黑暗,雪色連天,沈廖岳眼中瞳孔驟緊,下意識攥緊雙拳。
他強忍住心中不适,放緩聲音:“無礙,你請來罷。”
眼前模糊不清,沈廖岳不敢再往前半步,他心口狂跳。
只憑着往日記憶,遙遙朝裴煜的營帳望去一眼,右眼跳動不止。
連日來的舉動如走馬燈在眼前一一掠過,沈廖岳不敢馬虎,細細回想一番。
難不成是上次在深谷,叫裴煜看出端倪?
沈廖岳眉頭緊皺,那宮人哆嗦着站在一旁,身影單薄瘦弱,瞧着還是個半大孩子。
顫顫巍巍站在一邊,等候沈廖岳的發落。
“你……”
沈廖岳想叫那人回去重提一盞燈籠來,又怕這人是裴煜叫來試探自己的。
他上下打量着宮人,只知道是個生面孔,自己以前從未見過。
“你這是……要回宮裏去?”
宮人打千兒請安:“是,奴才是蓬萊殿服侍長安郡主的。”
原是沈鸾身邊的。
沈廖岳悄松口氣,又好奇:“既是長安身邊伺候的,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那宮人瞧沈廖岳溫聲,眉目溫和,稍松口氣,終不再打着寒戰。
他笑笑:“奴才雖在蓬萊殿伺候,然平日也不過是做些灑掃的活,今日若非宮中擺宴,事多,也不會叫奴才來。”
這話倒是有理,沈廖岳點點頭,正欲細問一番。
忽聽營帳內傳來一聲清朗的笑聲:“……是沈将軍嗎?”
厚厚的氈簾掀開,裴煜大跨步自營帳走出,一身石青圓領花卉紋長袍,裴煜手中還提着一盞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
他腳踩高腰靴,身影颀長。
燭光耀眼,周遭瞬間亮堂。
沈廖岳眉宇間染上喜色,微不可聞松口氣。
裴煜不動聲色,将一切盡收眼底。他只笑笑,打着燈籠出來迎人。
瞧見地上摔壞的羊角燈,裴煜喚人前來收走,又将手中的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遞到沈廖岳手中。
沈廖岳連聲推辭:“六皇子,這萬萬不可。”
裴煜笑彎眼,下巴朝前一點:“将軍何不看看這燈籠上的畫?”
沈廖岳狐疑垂首,忽而眼睛睜大:“這是……長安畫的?”
裴煜大笑:“正是。長安托人送來兩盞燈籠,叫我幫着轉交。我想着帳中還有宮裏賞賜的吃食,何不叫将軍前來,共賞佳肴。”
沈廖岳拱手:“多謝六皇子。”
“将軍客氣了。”
裴煜眼睛笑彎,臉上的笑容挑不出半點錯處,他側身讓沈廖岳前行:“将軍,請。”
雪色漫天,沈廖岳轉身的一瞬,裴煜眼中的笑意霎時消失殆盡。
他和身側低着眉眼的宮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後,又步履輕快,跟上沈廖岳的腳步。
兩行腳印很快掩藏在茫茫雪色中。
……
負責給裴煜送去燈籠的不過是宮裏一個小太監,無足輕重。
聞得那人回禀說燈籠已送至六皇子手上,沈鸾點點頭,說一句知道了,又叫綠萼取了賞銀來,賞那人。
小太監點頭哈腰,躬身退下。
裴儀坐在沈鸾身側,悄悄遞眼過去,孔雀翎盤金團扇半遮臉,望半天,仍是看不出沈鸾在那燈籠上畫了何物。
裴儀忍不住,悄無聲息坐直身子。
可惜沈鸾案前的烏銀洋錾自斟壺擋着,裴儀看不真切。
她朝紫蘇使了個眼色。
紫蘇心領神會,躬身行至沈鸾身側,她笑涔
涔:“郡主,這天冷,冷酒喝不得,奴婢叫人拿去燙滾滾的,再送來。”
沈鸾側面望她一眼,點頭應允:“撤下罷,這酒我也喝不慣。”
紫蘇低聲道了聲是。
裴儀眉開眼笑,沒了那烏銀洋錾自斟壺擋着,她自可瞧得真切。
孰知沈鸾忽然伸手,将那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拿遠了去,裴儀瞠目結舌,憤憤攥緊手中絲帕。
沈鸾就是故意的!
她別過臉,再不往沈鸾那投去一眼。
茯苓和綠萼站在身後,只捂嘴偷笑。
宴席過半,皇帝攜文武百官離席,太液池兩岸早有駕娘候着,等着傳喚。
湖面上靜靜淌着幾艘畫舫,還有幾只棠木舫,皆是花團錦簇,富麗堂皇。
這原是皇帝瞧先前沈鸾為裴衡點的天燈有趣,也叫人尋了畫舫來。
皇帝攜皇後及後宮嫔妃欲共上一艘,他轉身:“……長安呢?”
皇後福身,笑着答話:“長安和儀兒瞧着那棠木舫稀奇,說是要坐着瞧瞧。陛下請看,那兩人都在呢。”
順着皇後手指望去,果真見沈鸾和裴儀在侍女陪同上,緩緩踏上那棠木舫。
棠木舫搖搖晃晃,湖面上漣漪如荷花鋪陳而開。
入了夜,那棠木舫比不得畫舫精致暖和。
靜妃連連搖頭:“儀兒也太胡鬧了,這大冷天,怎可帶着長安去那處,那棠木舫輕輕,若是不小心摔着亦或是掉進湖中,可不是鬧着頑的。”
一語未了,又叫宮人喚裴儀和沈鸾回來。
皇帝擡手制止:“罷了,他們愛頑,就叫他們頑去,左右在一處,且這還在宮中,出不了什麽大事,你也太謹慎了些。”
靜妃臉上讪讪,福身道了聲是:“是臣妾多心了,請陛下恕罪。”
皇帝搖頭,臉上隐隐露出幾分不悅:“好好的日子,提這話做什麽。”
他甩袖,轉身頭也不回。
徒留靜妃怏怏站在原地,尴尬不已,只低頭恭送皇帝離開。
一衆人浩浩蕩蕩,在靜妃眼前經過,登上畫舫。
直至人靜夜涼,靜妃方擡起頭,一雙眼睛如杏仁通紅。
侍女仔細攙扶着她:“娘娘,夜裏風大,小心風吹着眼睛。”
靜妃拿絲帕,悄悄拭去眼角淚珠,她唇角挽起幾分苦澀:“知道了,儀兒那……罷,平白惹得人生厭,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侍女垂首,低眉不敢言語。
太液池兩岸石欄上皆挂着各色花燈,遠遠瞧着,寶光十色,熠熠生輝。
湖面亮如白晝,且還有宮人守着,紫蘇也是個叫她放心的。
靜妃輕聲:“回宮罷,我也乏了。”
……
夜色闌珊。
那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也被沈鸾帶上棠木舫,茯苓攙扶着沈鸾,捂唇偷笑。
“郡主何不告訴三公主,這燈籠本就是要送給她的。”
沈鸾剜她一眼:“不許你說。”
她揚起頭,“何況誰和你說,這燈籠是給她的,就不能是我自己畫着頑?”
茯苓抿唇笑,滿臉揶揄之色:“自是可以的,郡主想送給誰就送給誰,若是瞧不順眼了,遠遠的丢在這湖中,也是可行的。”
沈鸾笑睨她一眼:“也就你敢這般和我講話!若換了別人,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茯苓連聲笑。
棠木舫比不得畫舫穩重,駕娘撐着竹篙點開,那棠木舫立馬搖jsg搖晃晃,在湖面上飄蕩。
茯苓忙不疊攥緊沈鸾,欲扶着她回艙中:“郡主,這兒風大,若受涼了,可不是鬧着頑的。”
沈鸾不以為然:“只是站一小會,有什麽要緊。”
她抱緊手中的小手爐,“你如今也太像綠萼了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身邊又多出一個綠萼。”
綠萼站一旁:“郡主慣會拿人取笑,趕明兒吹着了風,身子不爽利,可別嫌那藥汁苦澀,不肯嘗一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沈鸾可聽不得吃藥這話,她擺手:“罷罷,我回艙裏坐着便是。”
垂首一看,艙內并無裴儀的蹤影。
原是她還在和沈鸾賭氣,遠遠站在那船尾,不肯叫沈鸾瞧一眼。
沈鸾也不理,躬身進了棠木舫。
湖面波光粼粼,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只沈鸾等了這半日,也不見裴儀欲進艙內。
她擡首:“茯苓,你……”
艙內點了一盞掐絲琺琅雲蝠紋花籃式壁燈,光影搖曳,适才晦暗,沈鸾未曾看清茯苓臉色的難看。
這會子瞧清,唬了一跳。
“你這是怎麽了?”沈鸾着急。
茯苓顧不得回話,福身,而後匆匆跑至船頭,抱着心口幹嘔幾聲。
沈鸾臉色巨變。
裴儀和紫蘇聞得聲音,趕忙過來瞧瞧:“發生何事了?”
都是宮中嬌生慣養的貴人,自是對暈船一事一概不知。
駕娘頗有經驗,竹篙子一點,忙不疊上了岸:“回兩位主子的話,這位姑娘只是暈船,稍作将息即可。”
沈鸾叫人,将茯苓扶至那石墩上,沒了那棠木舫的晃悠,茯苓臉色果然紅潤許多。
她心中甚是過意不去:“奴婢無大礙,郡主快些回船上,等會還有天燈要看呢。”
沈鸾不放心,叫綠萼也留下。
茯苓大驚失色:“使不得,若是郡主出了事,奴婢以死謝罪都不能夠。”
“好好的日子,提這死啊活啊做什麽?”
沈鸾蹙眉,伸手戳戳茯苓腦門,“且我這一趟至多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哪裏就去不得了。真真是你和綠萼呆久了,也學了她那一套婆婆媽媽。”
茯苓不敢支聲,又去看綠萼。
綠萼也無可奈何,只能依言照做,又拜托紫蘇多看着點。
紫蘇莞爾一笑:“你放寬心,我做事你還不知道,定将郡主好好送回來。”
竹嵩點開,棠木舫又一次滑向船中央,許是先前耽擱的緣故,駕娘劃船比之先前快了些。
棠木舫在水中飄蕩,遙遙的瞧見前方香燭輝煌的畫舫。
沈鸾望向那駕娘:“何不追上去?”
駕娘滿臉堆笑:“郡主不知道,這棠木舫快不得,再快,就得翻了。”
沈鸾聞言,只能讪讪作罷。
受人之托,紫蘇當然不敢偷懶,盡盯着沈鸾瞧。
一會往那香爐添香餅,一會又怕沈鸾受寒。
沈鸾哭笑不得:“我才少了一個綠萼,不想又多了一個你。”
視線穿過茫茫夜色,沈鸾莞爾低聲:“你不去陪着你主子,跟着我作甚?”
紫蘇垂目斂眉,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被裴儀叫來的。
沈鸾心知肚明,餘光瞥見那角落的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她笑笑,叫紫蘇拿了過來。
紫蘇愕然:“郡主這燈籠,不是要送給五皇子的嗎?”
沈鸾皺眉:“誰說我要送給他了?”
裴晏那盞燈籠,早就叫她随意添上幾筆,叫人草率送去明蕊殿。
只舫中也就兩位主子,這燈籠是要送給誰,昭然若揭。
沈鸾提着燈籠往外走,倏然瞥見身後的紫蘇,她笑:“你就別跟着了,你主子還在,你跟在我身後算怎麽一回事。”
話落,她又道,“我去去就回。”
紫蘇只得站在原地,遙遙見沈鸾朝裴儀走去。
昏暗夜色中,沈鸾提着一盞明燈。
天色全暗,淅淅瀝瀝小雪飄在湖上,兩岸銀裝素裹,如粉妝銀砌。
沈鸾放緩腳步聲,忽而聞得天空一聲巨響,竟是禮炮升天,錦繡花團。
聲聲震耳欲聾,遠遠的,竟能聽見畫舫一聲又一聲的驚呼。
禮花升騰而起,人人仰頭看,滿臉喜氣洋洋。
驚呼聲絡繹不絕,自岸上傳來。
又一聲禮花響起,忽而上千盞天燈騰飛而起,霎時整片夜幕亮如白晝。
呼聲一聲高過一聲,沈鸾禁不住捂耳,正巧前方的裴儀也望了過來。
沈鸾晃晃手中的燈籠,一面捂着耳,一面笑靥如花:“這燈籠你若是不要,我就丢水裏了。”
裴儀撇撇嘴:“誰要你的燈籠,愛丢丢。”
沈鸾瞥她一眼,作勢擡起手臂,欲将那燈籠往湖中丢去。
忽見裴儀急急朝自己奔了過來,眉眼間惱羞成怒:“你作甚!”
沈鸾不過裝腔作勢,她低聲一笑。
耳邊的禮花實在惱人,沈鸾伸出一只手:“快拿了它去,再晚一會……”
寒意陡然升起。
沈鸾滿臉愕然,那“裴儀”緊攥住自己手腕,人還是那個人,然目光卻不是。
她俯身湊近沈鸾耳邊:“再晚一會,你就沒命了!”
禮花綻放。
撲通一聲,沈鸾整個人掉入湖中,冷意圍繞,身上的狐貍裏鬥篷沾了水,猶如千斤重。
“裴儀”站在棠木舫上,洋洋得意,正欲欣賞沈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姿态。
忽而腳腕被人狠狠一拽。
沈鸾将她也拖入水中。
徹骨的湖水自四面八方而來,禮花飛騰而起,照亮半邊天幕。
人人仰頭望天,無人瞧見湖中沈鸾的掙紮。
鋪天蓋地的湖水侵襲而來,沈鸾撲騰着欲浮出水面,然很快,又被沾了水的冬衣拖回去。
湖水嗆入口鼻,呼吸困難。
染了蔻丹的指甲一次次撥開水面,又一次次沉沒。
耳邊嗡嗡作響,數不清的水聲在她耳邊晃悠。
眼神渙散的前一瞬,她好似看見有人自畫舫上跳下,一頭紮進水中。
朝她游了過來。
那是……裴晏。
“你是誰,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阿珩,這是你的小名嗎,那我以後也要喚你阿珩。”
原來那一年,紅梅綻雪,她步履輕盈,推開的是明蕊殿的宮門。
原來,她無師自通的桃花酥,并不是天賦異禀,而是上一世為裴晏學的。
原來,阿珩是裴晏,不是裴衡。
水光粼粼,沈鸾沉沉沒入水中。
——裴晏,若有下輩子,我再也不會喜歡你了。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