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寒冬關照, 四下靜悄悄。

沈鸾不解其意,雙眉緊皺:“你在說什麽,阿衡哥哥不就是……”

聲音驟歇, 沈鸾瞳孔縮緊,她不可置信盯着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裴晏。

玄色長袍侵占了自己所有的視線, 裴晏居高臨下, 一雙眸子深如黑眸。

此前的猜測在此刻得到驗證,他勾唇俯身:“想起來了?阿珩是我, 不是皇兄。”

如青石落入水中, 瞬間漣漪陣陣,水波粼粼。

不小的花廳,盤金花卉缂絲屏風伫立, 紫檀案幾上設青綠古銅鼎。藏香袅袅,青煙未燼。

不遠處的抄手游廊,侍女端着漆木茶盤, 遍身绫羅,款步穿梭。

沈鸾擡眸愕然, 驟縮的瞳孔映照着裴晏清朗的容顏, 她咬牙,前世今生, 滿腔恨意湧上心間。

她在乾清宮前苦苦跪了三天三夜,終在今日等到了答案。

“我父母的死,是否同你有關?”

裴晏眸色稍沉,青玉扳指在指間轉動, 他點頭:“是。”

——啪。

響亮的一記耳光。

記憶複蘇後, 沈鸾也有過片刻的怔忪,想着前世是前世, 今生是今生。若是今生和裴晏井水不犯河水,能換來她一家的平安,她倒也樂意。

然此時此刻,怒火占據胸腔,沈鸾雙唇阖動,怒火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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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是怎麽敢,怎麽敢在害死她父母後,又若無其事出現在自己面前,出現在沈府。

害死父母親的是他,沈家的滅頂之災也是因為他……

揚在半空的手指輕輕抖動,沈鸾身子搖搖欲墜,恨意呼之欲出。

“所以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麽呢?”

少頃,她低低笑了兩三聲,仰頭望人。

前世求而不得的人近在咫尺,沈鸾彎唇,她步步逼近,那雙潋滟秋眸再也不是含情脈脈,再也不是深情款款缱绻旖旎,jsg而是譏诮冷漠。

沈鸾彎眼,聲音溫柔,如前世那般喚裴晏:“……阿珩。”

……阿珩。

久違的稱呼,裴晏卻半點雀躍也無,他攏眉:“卿卿你……”

沈鸾眉眼彎彎,眼底深處卻半點笑意也無,她笑靥如花:“我倒是忘了,五皇子向來厭惡我,不喜我喚他的小名。”

裴晏眼眸驟緊:“不是,我沒有……”

“……沒有?”

笑容在沈鸾唇角蕩開,如春風拂柳,溫和輕柔,“你今日來,不就是為了試探我是否想起了一切,是否想起是我自己認錯人,錯将阿衡哥哥認成你。長安郡主沈鸾摯愛的、一見鐘情的,本該是你五皇子裴晏,而不是太子裴衡。”

裴晏擰眉:“……你喜歡的本就是我。”

裴衡算什麽,不過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竊賊。

沈鸾喜歡的、鐘愛的,本就是自己。

“……所以呢?”

沈鸾擡眸,目光直直撞入裴晏一雙黑眸,她莞爾一笑,如墨畫的柳眉淌着片刻笑意。

随即,又緩緩結上一層冰霜。

“五皇子此番前來……是拿我曾經對你的喜歡當作笑資,來看我笑話,是嗎?”

沈鸾步步緊逼,“怎麽,前世看不夠,今生還要繼續嗎?看看我有多愚蠢有多狼狽,竟為了你落得那樣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裴晏瞳孔一緊:“我沒有……”

“沒有?那你提以前的事做什麽?”

沈鸾高高仰起頭,滿頭珠翠,紅珊瑚珠釵步搖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沈鸾面無表情,目光似淬了寒冰。

“五皇子還不懂嗎,你只要站在我眼前,就是在無時不刻提醒我,提醒我曾經因為信你犯下的蠢事,提醒我因為自己錯付真心而害死自己的雙親。”

裴晏忍無可忍:“——沈鸾!”

他雙目灼灼,掌心的麻藥過了時效,十指連心,撕心裂肺的疼痛順着指尖傳遍全身。

然再疼,也沒有沈鸾的言語殺人誅心。他皺緊眉:“我沒有……”

裴晏忍着手心的劇痛,“我沒有來看你笑話的意思,我只是……”

活了兩世,裴晏好似還從未當着沈鸾的臉,堂堂正正将那話道出。

“只是什麽?”

沈鸾眉眼彎彎,聲線輕和如潮水,“……裴晏,你總該不會是真的喜歡我罷?”

同樣的問題,沈鸾也曾問過裴晏。

彼時他們被天竺人追殺,走投無路之時墜入深淵。

怪石嶙峋的山洞,光影斑駁,沈鸾托着腮,笑盈盈将問題抛出。

那時的長安郡主,何等的驕衿,只當裴晏的喜歡如芸芸衆生,如京城世家子弟對自己的愛慕,她并不在意。

然再怎樣,也沒有此時的笑容刺眼錐心。

“什麽時候的事?”

沈鸾彎唇,字字誅心泣血:“是我死之前還是死之後?亦或是今生發現我喜歡的不是你,這枚棋子不好掌控,所以假惺惺上演這一出深情戲,好叫我心軟,好叫我回心轉意,好叫沈家……再次成為你登基稱帝的墊腳石。”

沈鸾忽的冷下聲,眼如秋波的一張臉再也找不到丁點溫柔笑意。

“裴晏,你若真的冷血無情,狠心絕情,我倒還能高看你一眼,還能說一句帝王薄情寡義。然你這般惺惺作态裝模作樣……”

冬風拂過,檐角下的檐鈴發出細碎聲響,日光搖曳,輕落在廊檐兩側的金漆木竹簾上。

暖日當暄,沈鸾聲音極輕極輕,在裴晏耳邊拂過。

“……真叫我惡心。”

……

冬雪消融,紅梅簌簌落地,枝桠樹梢隐約可見綠芽冒尖。

沈氏緊皺雙眉,倚在楠木交椅上,不小的一間書房,兩側挂着一副紫檀木聯牌的對聯,正面一張黃梨木長案幾,案幾上設瑤琴寶鼎。

書房青焰未燼,香煙缭繞。

沈廖岳背着手,他一身石青色家常圓領袍衫,來回踱步。

沈氏看得頭暈:“将軍該歇歇才是,若是叫卿卿看見了,定當起疑。”

沈廖岳聞言,重重嘆口氣,掀開袍衫坐在另一側的楠木交椅上,他焦躁不安,捏着腕間的楠木佛珠。

李貴守在花廳前,沈廖岳根本打探不到裴晏和沈鸾說了什麽。

沈氏亦是坐立不安,忽聞小厮前來,沈氏登時站起:“如何,找到那婦人的下處嗎?”

小厮雙膝跪地:“回夫人的話,小的怕那老婦人起疑,只遠遠跟着,見她買了兩個肉包子,然後、然後拐入小巷……”

他額頭緊貼地面,哐哐哐磕頭叩首:“小的一不留神,她就……沒影了,小的再也找不着人。”

沈氏跌坐在地,雙目無神怔忪。

那老妪一張臉肮髒不堪,叫污垢迷了臉,然那雙眼睛……

沈氏攥緊手中絲帕,當初知道那事的宮人,都叫皇帝處死,然那老妪……那老妪實在像極了當初為沈鸾接生的婆子。

沈氏膽戰心驚,一顆心惴惴:“老爺,你說她會不會……”

沈廖岳到底經歷過世面,他揉揉眉心:“只要人在京中,就一定跑不了。”

地上伏跪的小厮很有眼力見,他連連叩首:“老爺夫人放心,小的已悄悄和附近幾個掌櫃說過了。那老妪好認得緊,只要瞧見人,立刻……”

話猶未了,倏然聽見廊檐下一陣盈盈笑聲傳來,沈鸾款步提裙,踩着雪色遙遙穿過抄手游廊。

越過影壁邁入書房,沈廖岳擺擺手,揮散小厮。

沈鸾:“母親怎麽在這,叫卿卿好找。”

沈氏收起眼底的憂愁不安,笑着将沈鸾摟入懷中:“五皇子走了?”

“興許罷。”

沈鸾不滿,從沈氏懷中仰起頭,她小聲嘀咕,“母親怎麽這樣,叫我同那樣的人待一處。”

“是母親的錯,母親下回定不叫卿卿一人。”

沈氏摟住沈鸾雙肩,拿眼睛觑沈鸾臉色,“五皇子剛找你,是為了何事?”

“沒什麽。”

不過是前世的荒唐事,沈鸾總不可能一一道出,她倚在母親肩上,聲音軟綿綿:“母親,我不喜歡他,日後若是他來了,叫人遠遠打出去才是正理。”

沈氏怔怔,和沈廖岳對視一眼,她放緩聲音:“卿卿真是不喜那五皇子嗎?”

沈鸾不假思索:“那是自然,母親怎的不信我?”

沈氏揉揉她發髻:“母親不是不信你,只是甚少見你這樣,以前三公主你雖也不喜,然她說的話,你還是聽的。”

沈鸾輕哂,雙眉緊緊蹙着:“……他怎可和裴儀相比?”

前世沈家出事後,宮裏人人對沈鸾避之不及,深怕因為她得罪皇帝。唯有裴儀,偷偷叫紫蘇送來好些銀錢,還叫沈鸾等着,她定想方設法送她出宮。

若非自己當時失足,興許那會……

沈鸾搖搖頭,甩開以前的噩夢。她重新陷入母親懷中:“我就是不喜歡他,他說什麽做什麽我也不會聽。母親日後也少提他,沒的敗了我的好興致。”

沈氏展露笑顏,和沈廖岳相視一笑:“好,好。母親再也不提了。”

話落,又擁着沈鸾回自己屋子。

瞧見沈鸾手裏空着的手爐,沈氏忽然皺眉,瞪她一眼:“先前叫你抱的手爐呢,怎的不帶在身上。”

沈鸾搖頭晃腦,裝糊塗:“興許是方才瞧見那人,氣得忘了。”

沈氏無可奈何,拿手指頭戳戳她額頭:“你呀。”

受不了沈鸾撒嬌,沈氏喚來茯苓,叫好生照看着,沈鸾屋裏的銀火壺也叫燒得燙燙的,切不可馬虎。

沈氏溫聲細語:“你如今身子比不得從前,莫再貪涼,那冰玉圓子,也不可再吃了。”

沈鸾瞪圓眼珠:“……若是入了夏,也不行嗎?”

沈氏搖頭:“不行。”

沈鸾目瞪口呆,那冰玉圓子是她夏日最喜愛的,她一日不吃都惦記得慌。

沈鸾挽住母親衣袂:“母親,我不過落了一回水……”

沈氏敲她額頭:“你還知道自己落了水,女孩子家家的,身子自然嬌貴。”

提起這事,沈氏難免想到沈鸾的子嗣,她憂心忡忡,又喚來茯苓,叫這幾日都盯緊些,別叫沈鸾偷偷将藥倒了。

沈鸾瞠目:“我都多大了,怎還會做這種事?”

沈氏輕聲:“其他就算了,只這藥定是要吃的。”

沈鸾拗不過母親,道了聲“好”。

沈氏興致低低,沈鸾狐疑:“……母親這是怎麽了,誰惹母親不高興了?”

她試圖撫平沈氏皺着的雙眉。

沈氏挽起唇角:“誰能惹我不高興,不過是想到你以前也才這般大,小小的一團,還在襁褓之中,如今也快要成家了。”

沈鸾笑開:“只是在東宮,母親若是想我,我也能常常回家來。”

沈氏輕聲jsg:“傻孩子,若去了東宮,你就是太子妃了。”

宮規拘束,總不得自在。

“以前母親還想過,京中世家子弟衆多,卻無一個能配得上我們卿卿。”

沈鸾彎唇:“若非是阿衡哥哥,我才不嫁人。”

一語未了,沈鸾忽的想起被自己荒廢多日的針黹,她自母親懷中坐起,笑央。

“母親,我想自己織嫁衣,你教我好不好?”

沈氏驚詫:“先前你父親叫繡娘織的……”

那一身叫裴晏看見了,沈鸾半點也不想穿着它嫁給裴衡。前世自己雖也學了幾日,然到底手生,針線縫合得歪歪扭扭。

她撇撇嘴,雙頰忽的湧起紅暈:“那是外人繡的。”

沈氏笑彎一雙眼睛,她俯身湊近沈鸾耳邊:“除了嫁衣,卿卿也可學繡些別的。”

她低聲,在沈鸾耳邊落下幾個字。

沈鸾面紅耳赤,雙頰滾燙如朝陽。

她羞紅臉,推開沈氏:“——母親!”

沈氏笑睨她一眼,盯着她看了片刻,又将人擁入懷中:“好好好,母親不說了。”

沈鸾咬唇雙唇,雙頰泛着紅暈,她輕聲嘀咕:“阿衡哥哥才不是那般孟|浪之人。”

屋內靜悄悄,偶有冬雪自檐角滑落,驚起一地的殘影。

少頃,沈鸾輕輕湊至沈氏耳邊,臉上羞赧萬分。

“……鴛鴦戲水的,難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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