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日落西斜, 朱輪華蓋香車緩緩在宮道上穿梭。

紅日映照天際,傾灑而下的日光不經意落在沈鸾眼角,猶如綴上的胭脂。

茯苓靜靜候在一側, 小心翼翼觑着沈鸾臉色。

自沈鸾從水榭回來後,心緒一直不佳。

長長的宮衣曳地, 香車精致華麗, 紅漆八足盆架上設有漢白玉長方形花盆。

沈鸾手上握着一紙鳶,那紙鳶叫墨汁澆了個透, 再不複先前的光鮮亮麗。

沈鸾雙目皺着, 眉宇間怒氣未消。

先前裴衡還道,叫她将紙鳶送去東宮,或許他能修補一二。可如今……

肮髒不堪的紙鳶好似染上裴晏的嘴臉, 張着血盆大口嘲諷沈鸾的無能為力。

沈鸾輕揉眉心,難以釋懷。

不知該向裴衡作何解釋。

茯苓揣度沈鸾的心思,輕聲細語:“郡主可是在為紙鳶煩心?”

沈鸾望她一眼, 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茯苓彎唇:“依奴婢的意思,郡主斷不該為這死物煩心。左右不過是一個紙鳶, 沒了這一個, 還有下一個。”

沈鸾:“這我自然是懂的,只這一個阿衡哥哥送的……”

茯苓彎眼:“太子殿下送的自然是極好的, 只以前太子殿下往蓬萊殿送來多少好物,也不見郡主這般患得患失。”

Advertisement

茯苓笑笑,到底還是旁觀者清:“且太子殿下送紙鳶不過是博郡主一樂,若是适得其反, 倒也失了太子殿下送禮的本意。”

茯苓說得頭頭是道, 沈鸾緊皺的雙眉終于舒展,笑望她一眼:“何時你也會講這些大道理了?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和綠萼待久了,你也學了她那一套。”

茯苓:“那郡主覺得是好還是壞?”

沈鸾唇角下撇,佯裝苦惱:“一個綠萼念經就夠煩了,偏如今還多了一個你。我不過是覺得愧對阿衡哥哥一片好心……”

話猶未了,沈鸾倏然怔怔,視線落在那紙鳶上,喃喃出神。

恍惚間,裴晏那道譏诮似在耳邊響起。

“你究竟是愧對裴衡,還是真的喜歡他?”

沈鸾面露怔忪,一時之間也分不清,自己對裴衡,究竟是愧疚多點,還是……

思緒還未收回,忽聽耳邊傳來一陣馬蹄聲。

是家裏的小厮,那人縱身下馬,打千兒遙遙朝沈鸾請安。

沈鸾挽起車簾一角,隔着車窗好奇:“可是母親有事吩咐?”

小厮垂首,單膝跪地:“夫人喚小的前來,問問郡主的車輿到何處了。”

沈鸾被逗樂:“我不過是離家半日,母親也太緊張了些。”

……

已是掌燈時分,沈府上下燈火通明,一衆奴仆手持戳燈,侍立在府門前。

沈氏愁眉苦臉,在花廳前來回踱步,她手上還握着一信箋。

信箋上的內容簡單,卻足以叫沈氏和沈廖岳崩潰。

自那日見到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妪,沈氏日日做噩夢,有時會夢見一女子穿着繁複貴重的宮衣,滿頭珠翠,眉眼和沈鸾有八九分的相似。

那雙琥珀眼睛流露着哀愁纏綿,她朝沈氏伸出手,哭着央求她将孩子還給自己。

有時也會夢見那老妪,蓬頭垢面,瞎着一只眼睛問自己,為何自己只是進宮接生了一個孩兒,就落得這樣的下場。

面目全非,家破人亡。

沈氏無數次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汗流浃背。

那信箋上寫的是沈鸾真正的生辰八字,按理說,這事只有他們夫妻二人還有皇帝知曉,然如今……

沈氏愁容滿面,那信箋叫她緊握在手心。

一日尋不到那老妪的下落,沈氏一日不得安心。

她不解,明明知曉沈鸾身世的宮人早就被皇帝處理幹淨,為何這老妪還會存活于世。

沈氏憂心忡忡:“将軍,你說卿卿會不會……”

沈廖岳攏眉,沉聲:“你若是這個樣子,長安回來定會生疑的。”

這些天沈氏看沈鸾看得緊,也幸而沈鸾以為沈氏是因着她落水一事心有餘悸,未曾多想。

沈氏皺緊眉:“我能如何,她今日能隔着門将信箋丢進來,明日就能親自找上卿卿。若是叫她和卿卿碰了面,那我們……”

一語未了,沈氏忽的咬緊雙唇,她握着絲帕顫巍巍望向沈廖岳。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不可能時時盯着沈鸾,不叫她出門。

沈氏擡眸,忽的擲地有聲:“……我想帶卿卿回老家一趟。”

暫且避避風頭,待抓住那老妪,她再回來。

且前日她剛從侯夫人那得來藥方,若是在府中叫小丫鬟煎制,宮中那位定會知道。然若是回老家,天高皇帝遠,總不至于落了把柄在他人手上。

沈廖岳盯着妻子,青玉扳指在指間轉動,驀地輕嘆一聲,渾濁滄桑的眸子遙遙望向皇宮。

……

紅牆綠瓦,富麗堂皇。

崇閣巍峨,坤寧宮靜悄悄侍立在黃昏之中,紅日纏綿,落在檐角。

廊檐下金絲藤紅漆竹簾半卷,宮人穿金戴銀,手捧攢盒,緩緩自廊檐下穿過,靜悄無人耳語。

殿內袅袅藏香萦繞,皇後輕倚在美人榻上,秋月手持小木錘,半跪在榻沿上,輕輕為皇後捶着腿。

忽聞門首傳來輪椅滾動聲,皇後雙眼一亮,睜眸笑道:“衡兒來了?”

裴衡端坐在輪椅上,任由來福推着自己。

來得匆忙,他身上的長袍未換,慵懶華貴。

“兒臣給母後請安。”

拱手抱拳後,裴衡細細打量皇後的臉色:“母後可是又犯了頭疾?”

皇後揮揮衣袂,自榻上起身:“到底還是衡兒心細,比不得那不聽話的煜兒,日日夜夜往外跑,只知叫我懸着心。”

裴衡彎唇:“軍中事務忙,六弟離不開身罷了。若非如此,他定日日來母後宮中請安。母後可請太醫來瞧過了?”

皇後點頭:“瞧過了,只說是老毛病,沒什麽大礙。”

裴衡:“天冷,母後自當當心些,莫叫……”

倏然,湘妃竹簾卷起。

佛堂香燭輝煌,一人蓮步款款,自佛堂走出,素白緞襖,月白綿裙。通身素淨淡雅,無半點金器。

忽而撞見皇後和裴衡,女子面上閃過一絲慌亂,急急福身:“臣女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太子殿下。”

她懷裏還抱着厚厚一沓佛經,是剛抄錄好的。

眉目清秀,樣貌雖算不上出挑,然勝在氣質脫俗。

皇後近日多夢憂思,故在寝殿後又設了一方佛堂。

她扶着額角,好似方想起:“我倒是忘了這事。”

皇後轉身擡眼。

秋月會意,自女子手上接過佛經,親自端至皇後身前。

皇後随手翻閱,她唇角挂着淺淺笑意:“這手字倒是寫得不錯。”

皇後不叫起,那女子自然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始終保持着福身請安的姿勢。

連着抄了整整一下午的佛經,雙手酸麻。皇後虔誠向佛,手抄佛經時,必是要跪在蒲團上。

連着跪了好幾個時辰,這會膝蓋更是疼得厲害。

皇後輕瞥她一眼,不動聲色收回目光,她轉而望向裴衡:“衡兒,你瞧瞧如何?”

裴衡面不改色:“母後喜歡,自是好的。”

皇後笑而不語,将手中佛經交由秋月手上,方緩緩看向那女子:“起來罷。”

蘇融輕聲道了句:“是。”

眼眸輕擡,視線不經意自裴衡臉上掠過,蘇融忽而一驚,雙頰泛起紅暈。

她也曾随母親進宮,遠遠見過裴衡一眼。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高高在上,只有對着身側女子時,方會低頭。

後來蘇融才知,那叫裴衡低頭的,是長安郡主沈鸾。

而如今,裴衡近在咫尺。

一身象牙白暗花祥雲紋長袍,溫潤如玉,貴氣雍容。

蘇融不敢再看,怕失了分寸。

“你先下去罷。”

皇後的聲音輕輕在耳邊落下,蘇融陡然一怔,匆忙福身退下。

好似剛剛的撞面,不過是意外。

殿中又jsg只剩下服侍的宮人,皇後和裴衡相對而坐,由着秋月案旁布讓,伺候用膳。

“這幾日我心中總是不安,所以想着抄抄佛經,可惜我眼睛不好,抄多了眼睛疼,幸而蘇融寫得一手好字。她家裏雖只是三品小官,家教卻是極為森嚴,人也不錯,這些天都是她陪着。”

話落,又擡眼望向裴衡,見裴衡面色淡淡,皇後收了聲,不再言語。

飯畢,自有宮人端着攢盒退下。

秋月扶着皇後的手,在園中走動消食。

四下無人,只餘皓月高懸,樹影婆娑。

青石板路靜無人煙,隔着花障,隐約可見佛堂燭光綽約。

秋月踮腳去瞧,只依稀看見裴衡颀長的身影。

他在為皇後抄剩下的佛經。

秋月聲音輕輕:“娘娘放心,該說的奴婢都和蘇姑娘說了,她是個聰明人,自然曉得如何做。”

一語未了,秋月仍憂心,“娘娘,若是太子殿下知道……”

皇後冷眼橫掃:“知道又如何?”

沈鸾身子欠安,子嗣艱難,她自是要為裴衡謀劃的。

“不過只是寵幸一個女子,有什麽大不了。”

蘇家小門小戶,至多也只是添一房侍妾,沈鸾再怎樣驕矜任性,也無可奈何。

且這事,本就是沈家做事不周到。

沈氏自以為做得隐蔽,讨要藥方偷偷摸摸,殊不知天底下沒有不漏風的牆。

且總有人願意為皇後效力,讨她的歡心。

夜涼如水,皇後勾唇,目光自佛堂移開,她輕聲。

“我聽聞,綠萼身子欠安,還在蓬萊殿。”

秋月福身,道了聲:“是,說是嗓子不舒服。”

月色籠在肩上,如影随形,皇後輕啓朱唇:“我記着上回西域進貢的枇杷香膏還在,你親自送過去,就說……”

皇後輕撫衣袂上的暗花,“……她照顧長安郡主辛苦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