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夜涼如水, 竹影潤潤,蒼苔濃淡。

茯苓站在廊檐下,踮腳舉目往外眺望, 随手拉住一侍女手腕,她面露着急:“快去問問, 水燒開了沒有?”

話落, 雙眉又攏起,茯苓頗為不解, 目光透過隐綽窗紗, 悄悄往暖閣望去一眼。

她小聲嘀咕,自言自語:“陛下那傷口不是快愈合了嗎,怎的又開始流血了?”

遙遙見侍女端着沐盆匆忙走來, 茯苓再腹诽不得,趕忙迎了上去。

雙手端着沐盆往暖閣走去,未穿過那扇缂絲盤金屏風, 忽而,聽見榻上傳來裴晏冷冽的一聲。

“都退下。”

茯苓和綠萼面面相觑, 不約而同從對方眼中瞧見了不解困惑。

皇命難違, 茯苓和綠萼不敢耽擱,福身應了聲是, 放下沐盆往外走去。

臨走前,還不忘阖上槅木扇門,相繼退到廊檐下。

檐角下懸着一盞掐絲琺琅纏枝蓮紋燈,燈影搖曳, 斑駁光影落在茯苓和綠萼臉上。

少頃, 二人終于發現端倪。

……沈鸾呢?

她們剛剛進屋,好似并未聽見沈鸾的聲音。

暖閣內。

青紗帳幔挽起, 隐約可見榻上嬌弱的身影。

Advertisement

沈鸾不知何時也躺在了榻上,背朝外,沈鸾面朝裏,眼角淚珠滾滾落下,又怕門口的茯苓和綠萼聽見,只能咬緊下唇,低聲嗚咽。

怎麽能……

裴晏怎麽能那樣……

身前挂着的璎珞金燦燦,那懸着的珍珠和瑪瑙,此時卻不如先前透亮。

沈鸾垂首,視線在那璎珞上停留一瞬,耳尖瞬間泛起點點緋色。

餘光瞥見往榻邊踱步而來的裴晏,沈鸾惱羞成怒,擡手摘下頸上的璎珞,直直朝裴晏丢了過去。

若非怕茯苓和綠萼發現自己的璎珞不見,沈鸾早将此物從窗口丢開。

沈鸾咬牙切齒:“洗、幹、淨。”

裴晏面不改色接過,那雙沉沉眸子不再平靜無波,他唇角挂着淺淡笑意,随手将璎珞丢入沐盆。

層層漣漪蔓延而來,水聲蕩漾,流水潺潺,掩去了璎珞上所發生的一切。

“我的錯。”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挽起紗幔一角,裴晏聲音極輕,平淡如常,尾音是無盡的餍足。

眸光沉沉,他視線一點點在沈鸾臉上掠過,最後落在那先前戴着璎珞的地方。

喉結輕輕一滾,裴晏眸色又暗下些許。

榻上的沈鸾完全不知危險降臨,她垂首低眉,小聲絮叨:“我說了摘下璎珞,你偏不聽。如今可好了,這若是洗不幹淨,叫茯苓和綠萼瞧了去……”

沈鸾喋喋不休,忽而頭頂黑影落下,裴晏不知何時,已走到榻前。

喉結滾動,裴晏漫不經心嗯了聲:“下回摘。”

“你還想有下回……”

餘音未了。

唇角忽的落下一吻。

高挺的鼻梁沿着下颌,一點點往下。

十指緊扣,掌心貼着掌心。

頭頂的青紗帳幔随風晃動,氣息漸消,沈鸾高高仰首,薄弱的喉嚨處忽然落下一片溫熱。

裴晏一手捏住她脖頸,薄唇在她喉嚨落下一吻,而後……

那礙事的璎珞早就被丢進水中,裴晏輕輕往下,忽而,雙肩被人狠狠推開。

“不、不可以。”

淩厲陰鸷的眸子對上沈鸾惶恐不安的視線,裴晏眼中的厲色漸去,他放緩聲音,修長白淨的手指一點點撫過沈鸾的後頸。

沈鸾別過視線,支吾半晌。

眼神飄忽不定,猝不及防對上裴晏揶揄的視線,沈鸾雙頰騰地漲紅,羞憤又氣惱。

裴晏手指在沈鸾後頸上慢條斯理撫過,他稍稍挑眉,明知故問:“……卿卿怎麽不說了?”

他俯身,溫熱氣息灑落在沈鸾頸間。

“髒、髒死了!”

顧不得裴晏就在眼前,沈鸾急急推開人,慌不擇路從榻上跑開。

臨至門口,又匆忙跑回,自沐盆中撈出璎珞,戴上。

水珠泅濕衣襟,深淺點點。

沈鸾奪門而出,夜色濃重,隐晦光影模糊了沈鸾的輪廓。

茯苓和綠萼不解其意,提裙亦步亦趨跟在沈鸾身後跑,口中不住道:“姑娘小心些,莫摔了。”

跨過月洞門,穿過影壁。

院落安靜無聲,只有沈鸾飛快跑過的身影,心跳急促,氣息着急。

茯苓和綠萼落後幾步,努力平緩着氣息:“……姑、姑娘?”

夜色遮擋,亦或是剛剛跑了一路,二人都沒注意到沈鸾鬓松釵亂。

沈鸾擋在門前,未曾轉身,只背對着人道:“打水來,jsg我想沐浴了。”

雖拿絲帕擦洗過,沈鸾仍覺得身前挂着璎珞的地方,還有東西尚存。

她捏捏手心,欲蓋彌彰似的,“在那屋子沾了血腥氣,髒死了。”

茯苓福身道了聲是,沒走幾步又折返:“那奴婢喚他們再采撷花瓣……”

“不必!”

沈鸾當即轉過身,一口回絕。

茯苓被唬了一跳:“……姑娘?”

沈鸾驚覺自己反應過度,她讪讪,耳尖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暈。

“太晚了,叫他們取凝霜漿來就是。”

她低頭垂眼,那上回遺留花瓣的地方,如今遺留的,卻是……

沈鸾臉紅耳赤,不敢再細想。

不想半盞茶未到,茯苓已将熱水備好,她滿臉堆笑:“聽說是陛下早早叫人備下的,不然這大晚上的……姑娘,你臉怎的這般紅?”

話音甫落,茯苓伸手,欲探沈鸾額頭:“別是夜裏見了風,染上風寒了?”

“沒有!”

沈鸾一張臉漲紅,再不肯多話,揚聲叫茯苓和綠萼退下。

水霧氤氲,騰騰熱氣熏紅沈鸾一張臉。

璎珞和小衣都置在屏風前的矮榻,只要看一眼,沈鸾總能想起先前的一幕。

水聲蕩漾,沈鸾雙手掬起一掊水,潤潤清水怎麽也沖不散臉上的紅暈。

那小衣和璎珞都該丢掉才是,否則日後瞧見……

轉念一想,自己剛剛從裴晏屋裏出來,巴巴叫人丢去這兩樣,未免此地無銀三百兩。

倒不如等漿洗的人送來,拿着壓箱底就是,省得看了心煩。

……

一牆之隔,裴晏院落燈火通明。

聞得裴晏傷口又滲血,鄭平急得團團轉。

他垂手侍立在廊檐下,一顆心惴惴不安。

輕手輕腳步入暖閣,青花水草帶托油燈靜靜搖曳,晃蕩出一整片夜色。

屏風後,青紗帳幔挽起,裴晏輕靠在榻上,眉目淡淡,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小塊木雕。

鄭平躬身走近,畢恭畢敬朝裴晏行了一禮。

“陛下,熱水已經給沈姑娘送去了。”

裴晏淡聲:“嗯。”

鄭平悄悄擡眸,觑裴晏一眼,目光悄無聲息在裴晏傷處打量。

心下好奇。

不是說裴晏傷口滲血,叫人重新打了熱水來,怎的不見換新的紗布?

鄭平心底狐疑,大着膽子往前邁了一步:“陛下,可要奴才尋洪太醫來,他此刻就在喬府……”

“不必。”裴晏幹淨利落拒絕,未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鄭平垂首道了聲,心底的疑慮卻未曾消減半分。

那群刺客雖說都是死士,身懷絕技,然以裴晏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受傷。

狐疑歸狐疑,鄭平謹守奴才的本分,恭敬轉告暗衛的話。

審問刺客一事過于殘忍血腥,前兩日沈鸾一直守在裴晏榻前,鄭平總尋不着機會,如今才将話細細轉告。

這一路裴晏遭遇的刺殺不少,然這一回……

鄭平放輕聲音:“陛下,那一日尾随我們的,還有另外一路人。”

他拱手,“那幾人行蹤隐蔽,暗衛追随了兩日,才找到那幕後之人。”

裴晏揚起頭,雙眉漸漸攏起:“……是誰?”

鄭平輕聲:“先帝的六皇子,裴煜。”

房間悄無聲息,竹影晃蕩,偶有蟲鳴鳥叫從院中傳來。

良久,裴晏唇角勾起幾絲譏诮,他聲音陰郁清越。

裴晏一字一頓:“……裴、煜?”

自先太子東宮自焚後,裴煜如人間蒸發,下落不明。

不曾想會在青州露出馬腳。

鄭平低聲:“那日陛下遇襲,他并未有其他動作。”

是敵是友,暫時也分不清。

裴晏輕輕冷笑兩三聲。

那日裴煜沒有趁虛而入,自然是知曉沈鸾在馬車上。

……沈鸾。

裴晏忽而一驚,凝重的面色閃過幾分迫不及待。

“……卿卿如今在何處?”

喬府雖守衛森嚴,然若是裴煜想帶走沈鸾……

裴晏臉上凜然,青紗帳幔在他身後落下。

鄭平垂頭:“沈姑娘一直在自己房中,未曾離開……陛下、陛下?”

裴晏側目:“不用跟着。”

鄭平怔忪:“……是。”

夜色朦胧,沐浴畢,茯苓和綠萼伺候沈鸾歇息。

帳幔松下,茯苓移燈柱香,剎那,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約莫過了一炷香,外間隐約傳來茯苓和綠萼平緩的呼吸聲。

沈鸾悄悄挽起帳幔的一角,蹑手蹑腳下了榻,赤足踩在柔軟的狼皮褥子上。

那璎珞就在妝臺上的矮櫃上,沈鸾悄聲拉開,将那璎珞攥在手中。

左右環顧,最後落在那博古架旁,高高的衣櫃上。

翻箱倒櫃,沈鸾終在最深處翻出一個紫檀木漆盒。沈鸾随手将璎珞丢進盒內,扣上盒子,原封不動将漆盒塞到衣衫之下。

她緩緩舒出一口氣。

正欲轉身,倏爾耳邊落下一聲輕笑,沈鸾瞳孔緊縮,尚未擡眼,身後那人已攔腰,将沈鸾抱入懷

中。

裴晏沉沉一雙眸子撞入沈鸾視線。

“……卿卿在做什麽?”

“我我、沒……沒什麽。”

一語未了,沈鸾忽覺此時心虛的不該是自己,她瞪圓眼睛,目光在裴晏臉上打量:“你怎麽會在這裏?”

半夜三更,這還是在阮芸府上。

沈鸾急急推人出門。

裴晏紋絲不動,反手,攔腰抱起沈鸾,往貴妃榻走去。

帳幔挽起,背後的錦衾柔軟舒适,沈鸾同手同腳,想趕人,又怕動作之大,驚到外間坐更的茯苓和綠萼。

綽約夜色中,沈鸾瞪圓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裴晏,漆黑的瞳仁只有裴晏一人的身影。

小小的一方青緞枕頭上枕着二人,三千青絲垂落在一處,分不清彼此。

無視沈鸾的怒目,裴晏伸手,不由分說将人攬入懷裏:“睡罷,別鬧了。”

沈鸾睜大眼,究竟是誰半夜三更闖入別人房中?

她壓低聲,小聲提醒:“這是我的屋子。”

裴晏漫不經心嗯了聲,挑眉望向沈鸾,他面不改色:“……所以呢?”

沈鸾義正嚴辭:“所以你不該在這裏,若是我姨母瞧見……”

“喬鴻淵不是在阮夫人院中留宿?”

“姨夫自然在我姨母院中,他又沒旁的妾室。”沈鸾脫口而出,反駁。

裴晏淡聲:“所以我為什麽不能在此處?”他勾唇,往沈鸾的方向傾身,“或者,卿卿想去我房裏?”

十指交叉,裴晏聲音輕輕,“卿卿可知,今晚給我送的藥……加了何物?”

沈鸾目光懵懂。

裴晏啞聲一笑,偏頭在她耳邊道出二字:“鹿血。”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