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夜色清冷, 今夜無月,只有雨聲綿綿作伴。

迤逦前行的廊檐沒入昏暗夜色,綠萼手持沐盆, 身後一衆宮人亦步亦趨,手上端着的, 是西域進貢來的茉莉香膏。

這香膏聞着極好, 乃是用上好的茉莉花煉制而成,往日後宮諸位嫔妃, 都是拿她擦臉。

也就沈鸾驕奢, 每每淨手後,都是拿茉莉香膏抹在手上。

漆木托盤穩穩當當端在手中,綠萼垂首低眸, 悄無聲息步入殿中。

她不敢看紫檀嵌玉屏風後的兩位主子,眼觀鼻鼻觀心,只畢恭畢敬低着頭, 将漆木托盤置在長條案幾上。

複随着宮人,悄聲離開。

槅木扇木門輕輕關上, 最後一道燭光消失在門首臺矶之時, 綠萼聽見殿中傳來沈鸾小小的一聲埋怨:“還不是怪你。”

嗓音透着些許哽咽,顯而易見沈鸾剛哭過一場。

綠萼稍稍一怔, 終不敢妄言天子的事,低頭阖上門。

雨聲淅淅瀝瀝,宮人手持戳燈,靜靜站在廊檐下侍立。

茯苓手執油紙傘, 從另一側廊檐走來, 瞧見緊閉的殿門,茯苓識趣不語, 只小聲和綠萼道。

“昨日你回家,家裏可還好?”

先皇後曾拿綠萼家人威脅,綠萼回京後,也不敢和家人相認。如今沈鸾身世大白,她才敢回家探望一二。

家中幼弟确實少了一根手指頭,綠萼抱着幼弟大哭,那小郎君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只道是自己不好,護不了阿姊,才叫綠萼在宮裏受人欺負。

綠萼彎唇:“勞你挂念,家裏都很好,我也是這趟回家才知道,姑娘先前給我家中送去不少銀子,還特地叫了洪太醫過去。”

Advertisement

那銀錢,足夠綠萼一家子一輩子吃穿不愁,在京城置辦宅子,也綽綽有餘。

茯苓莞爾:“姑娘這人心善,只可惜老天待她不好,竟叫她遭遇那些禍事,還好如今否極泰來。”

……

一門之隔。

燭光綽約,支摘窗半撐着,偶有雨絲飄落至窗棱。

沈鸾面帶愠怒,三分氣惱三分羞赧。

雙手在沐盆中細細摩挲數十回,沈鸾仍覺得不幹淨。

轉身瞧見望着自己的裴晏,沈鸾氣急,那絲帕沾了水,直直往裴晏懷裏丢去。

“你還笑,都怪你。”

絲帕濕漉漉,水珠落在裴晏寝衣上,瞬間泅濕大片。

裴晏也不惱,只漫不經心取下那絲帕,丢入水中,為沈鸾淨手。

他嗓音喑啞,透着事後jsg的餍足和惬意,裴晏面不改色,笑睨沈鸾一眼:“不是卿卿說的……你、幫、我?”

他刻意加重一個“幫”字。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在案沿上敲打,這雙手,适才還攥着她握住……

紅暈自頰邊蔓延,沈鸾別過視線,她可沒裴晏這般的厚臉皮,能堂而皇之将這事道出。

然聞得身後刻意壓低的一聲笑,沈鸾到底氣不過,氣呼呼剜了裴晏一眼。

“我是說幫你,但我也沒說……”

思及最後裴晏緊攥着自己手腕,任憑沈鸾哭着哀求,也不肯讓她松開半分。

沈鸾惱羞成怒,狠命瞪了裴晏好幾眼。若是她當時松開,也不會沾了一手的髒污。

裴晏坦然自若,輕嗯了一聲:“是我的錯。”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沈鸾偏過頭,再不肯多瞧裴晏一眼。

忽聞殿外一陣窸窣,許是知曉沈鸾在殿中,故而那起子不重要的人,都讓鄭平攔在外頭。

沈鸾只當是朝中有要緊事,喚人入殿。

鄭平垂手侍立,滿臉堆笑:“姑娘放心,不是什麽大事。”

鄭平在殿前服侍已有一段時日,若不是什麽大事,也斷不會在殿外拉拉扯扯,早将人打發出去。

沈鸾攏眉:“不是大事,鄭平公公怎麽還滿頭大汗?”

鄭平低垂着腦袋,心虛朝裴晏瞥去幾眼,欲言又止。

這事裴晏一直瞞着沈鸾,本來瞞得好好的,偏偏适才那宮人過來,讓沈鸾聽見了……

鄭平心虛至極,沈鸾雙眉攏得更緊,轉而去看裴晏:“……你有事瞞着我?”

……

長夜濕漉,沈鸾一頭霧水,由着裴晏帶着自己坐上步辇。

一衆宮人手持羊角燈,浩浩蕩蕩走在兩側。

皇城靜靜伫立在夜色中,沈鸾還當裴晏陪自己去的是蓬萊殿,然下了步辇,目光所及,卻是一座前所未見的宮殿。

雕梁畫棟,青松撫檐,卻是比蓬萊殿還要富麗堂皇。

仰頭望去,沈鸾一眼瞧見“鳴鸾殿”三字。筆鋒蒼勁,飄若浮雲,矯若驚龍。

顯然,是出自裴晏之手。

沈鸾讷讷,腳步生疑:“這、這是……”

裴晏挽着她手,朝裏走去,他聲音不疾不徐:“本來想過幾日再和你說。”

建宮殿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即可完工。

且這亭臺樓閣,珠簾繡幕。淙淙水聲流淌,順着石橋往前走,兩側是白玉石欄,再往前,藤蔓纏繞,相互遮掩。

轉過樹蔭,卻是一面清澈湖水。那宮殿就立在水上,湖面環繞,聽着水聲,更是別有一番韻味。

崇閣巍峨,四方檐角挂着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光影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早有宮人侍立在廊檐下,跪道相迎。

沈鸾亦步亦趨跟在裴晏身側,殿中亮堂,寝殿置一面黃花梨嵌黃楊拐子紋多寶格,格中設官窯青瓷冰裂紋水仙盆,一旁的天藍釉花盆供着數朵蓮花。

含苞待放,分外妖嬈。

園中一草一木,皆是照着沈鸾喜好所置。

沈鸾屏退宮人,和裴晏相伴,緩緩在殿中踱步。

四面楹花窗子推開,雨聲淅瀝,點點滴滴落在湖上,沈鸾伸出手,接住了一抹夜色。

她側過身,眉眼沾染笑意:“這宮殿,你是何時建的?”

裴晏漫不經心,緩緩轉動手腕的迦南木珠。

如今沈鸾就在他身邊,裴晏無需日日攥着那小木雕,睹物思人。

他輕聲:“剛在青州找到你那會。”

沈鸾輕嗤,她撇撇嘴:“那若是我不肯随你回京呢?”

她嗓音輕盈,似空谷莺啼,伴着雨聲悠悠落下。

一語未了,沈鸾猝不及防,跌落在一個炙熱胸膛。

雙手擋在身前,紅珊瑚珠釵步搖晃動,四目相對,裴晏那雙漆黑眸子頃刻落入沈鸾視線之內。

裴晏手指修長,輕而易舉扼住沈鸾纖細白皙的後頸,手指順着脊背往下,而後落在那盈盈一握的細腰上。

朝前一攬。

霎時,二人只剩咫尺之距。

沈鸾眼睛一瞬不瞬,纖長睫毛上下撲動。

裴晏薄唇輕啓,啞聲:“……你敢?”

沈鸾怔忪一瞬,随即別過視線,秋後算賬:“怎麽不敢?”她故意道,“陛下不是還打算采選秀女入宮嗎?誰知道這宮殿……”

唇角被人重重咬了一下,帶着某種不知名的洩憤,裴晏嗓音喑啞,單薄眼皮低垂,指責:“沒良心。”

大張旗鼓全國采選秀女入宮,還不是為了尋人。

沈鸾自知理虧,踮起腳,極輕極輕在裴晏唇角輕碰了下。

而後轉過身,準備溜之大吉。

可惜為時已晚。

……

雨聲朦胧,如影随形。

身後是楹花木窗,空中隐約有花香彌漫。

手指攥着裴晏衣襟,沈鸾高高揚起臉,任由裴晏在自己唇齒間取舍。

氣息驟急,呼吸交疊。

殿中燭光明朗,映出兩個相擁的人影。

夜已深,殿外除了淅瀝雨聲,再無其他。

沈鸾雙足不穩,漸漸癱在身前那人懷中。一牆之隔,就是守夜的宮人。

沈鸾雙頰添了兩抹緋紅,怎麽也抹不去。

少頃,裴晏擁着她,跌落在窗下的貴妃榻上。

錦衾柔軟,沈鸾深深陷入被褥之中。

良久,難舍難分的兩人終于松開。

裴晏一手撐在沈鸾枕邊,氣息沉沉,滾燙焦灼。

他目不轉睛盯着沈鸾。

無需靶鏡,沈鸾也只自己此刻的雙唇定比殿中供着的紅蓮還要嫣紅。

她低垂視線,目光所及,卻是裴晏起伏不定的胸膛。

沈鸾又一次紅了耳尖,轉而擡眸,對上的,卻是裴晏棱角分明的下颌。

她下意識放輕呼吸,偏頭,頗為苦惱:“那些女子,你想如何安置?”

裴晏不以為然:“這有何煩惱,讓她們各自歸家即可。”

沈鸾皺眉:“這些時日大費周章,若是這般,恐怕有人會心生怨言。”

裴晏不急,只道:“卿卿想如何?”

“我先前在青州,倒是認得幾位頗有學問的女子,若是她們也自幼飽讀詩書,有先生親自教導,将來入朝為官,不定會比男子差。采選已成定局,若是先叫那些女子入女學,待她們學有所成,蟾宮折桂,再入朝為官……”

沈鸾望着裴晏,靜待下文。

裴晏沉吟片刻,方低聲一笑:“這事卿卿想多久了?”

“也沒多久。”沈鸾不肯承認自己在采選一事上吃過味,只捶着裴晏肩頭,溫聲道,“……你覺得如何?”

裴晏斂住唇角笑意:“卿卿所言,不失為上上策。只是興辦女學一事,還得重長計議。”

裴晏正色,“何人入學,何人授課,再有,書冊也得重新編纂。”

此事牽扯頗廣,有待商榷。

沈鸾點點頭,握緊裴晏雙手,她笑笑:“我信你。”

長夜漫漫,窗外雨聲不止。

沈鸾越性在鳴鸾殿住下,漱盥畢,倏地,紫檀嵌玉屏風後闖入一道黑影。

毛茸茸的一大團,朝自己飛奔而來。

沈鸾唬了一跳,定睛細看,方認出是自己先前養在蓬萊殿的波斯貓湯圓。

許是宮裏膳食好,湯圓如今已成了一只圓滾滾的小貓。

沈鸾唇角笑意漸深,抱着湯圓不肯撒手,臨睡時還将湯圓抱上榻,愛不釋手。

裴晏皺緊雙眉:“你要同它睡?”

沈鸾彎唇:“本來沒這般想過,只是我一松開它就開始叫喚。與其叫它擾人清夢,倒不如留在我這。”

沈鸾瞥一眼裴晏,知他明日還要上朝,沈鸾體貼道:“你若是怕它叨擾,我可以帶着湯圓睡在外間的。”

裴晏眸色一暗:“不必。”

湯圓拱起背,一雙眼珠子圓溜溜,直盯着裴晏瞧,滿臉戒備。

裴晏淡聲:“有它陪着也好,睡罷。”

湯圓緩緩放下了戒備,只當裴晏如今“從良”,不再嫌棄自己。

……

然半個時辰後,還在睡夢中呼呼大睡的湯圓倏然被人拎起後頸,裴晏面不改色提起貓,丢往外間的貴妃榻。

裴晏臉若冰霜,全無适才的淡定從容。

沈鸾半夢半醒,好似聞得一聲貓叫,她迷迷糊糊:“湯圓怎麽了?”

“沒什麽。”裴晏重新将人摟入懷。

夜色沉沉,裴晏視線淡淡自湯圓身上掠過,“它怕熱,自己跑去外間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