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被縱的不知天高地厚

翌日一早。

醜正二刻,街道外傳來‘梆梆’的打更聲。天色并未大亮,而沈府內外,燈光四起,亮如白晝。

沈巍今日下葬,過繼儀式不好過于隆重,但該有的儀式萬不可缺。

供奉着沈家先祖排位的祠堂,其中有沈婳的生母沈淳氏,還有早亡的兄長,沈雉。

走的是豐州的風俗,由沈族長作證,沈瞿向祖先叩頭,又向沈淳氏,沈雉上香,做好這些,這才給沈薛氏敬茶,約法數章。

沈鶴文立在一旁,掩下眼底的欣喜若狂,做哀傷悵然之狀,對着沈瞿叮囑再叮囑。

“既已是大房子嗣,定要孝順你阿娘。重任興衰于你一身,不可懈怠辜負族老的一片用心。也得讓你阿爹入土為安。”

沈瞿行了一禮,他恭敬道:“是,二叔。”

沈婳聽着這個稱呼,嘴角扯出冷笑。

可偏就在這時,族老領着沈瞿踱步自她跟前。說話的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和藹。

“漾漾,阿瞿本就是你兄長,如今過繼你阿娘名下,心下可歡喜?”

沈婳冷淡:“厭惡極了。”

沈族老:?

沈婳不鹹不淡:“我這身子尚且這般,卻每日都得瞧見他,想來活的也不長久。都說族老疼我,這回,我可半點沒瞧出來。”

沈族老沒想到沈婳如此抵觸。

也是,沈婳身子差,常年喝藥本就被沈巍縱的不知天高地厚。

女兒家的嗓音平靜無波,讓在場的人面上都難看了下來。

“二叔家的幾個兒子逢年過節也難見一面,想來個個文采斐然要當文曲星考狀元的,如此般的人物,實在不知如今怎麽纡尊降貴搶着來當我兄長了。”

“也是,大房什麽都不多,就是銀子多。二房什麽都不缺,就缺銀子。”

“別看着有些人往日如何的光風霁月,內裏早就爛透了。”

族老面色一沉,斥:“住嘴!你這是什麽話!”

沈婳一頓,佯似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我又沒說是您。族老您急什麽?”

眼下她任人宰割,沒有強而有力的靠山,孤身一人不能将這些妖魔鬼怪如何,但今日不知明日事,總歸她也沒有好結局,不若求一個痛快。

反正,她也的确驕縱。

惡心人的本事,她總歸還是有的。

沈族老氣的半死:???

沈薛氏擡手,理了理發間的那朵白色絹花。

“族老你是不知,漾漾的脾氣愈發漸長,昨兒還頂撞我這個阿娘。我啊,是管不住了。”

沈鶴文站在一旁但笑不語。眼底壓制着冷意。

沈瞿卻是連忙出來做和事佬。他嗓音溫和有度。

“阿爹剛走,漾漾自然心下難受,這才尖銳了些,日後有我起教導之責,請族老阿娘寬心。”

說着,他溫和的看向沈婳。

“這是以嫡兄身份送的見面禮。事出過急,若不合心意,下回給漾漾準備更好的。”

沈婳冷清的立在一處,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這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她真想撕了沈瞿這張面具,看看裏頭是什麽。

所有人都盯着沈婳。生怕她做出過激的舉動。

沈婳知道匣子裏面裝的是什麽。

是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東洋珍珠。

這種大小的珠子産量極低,聽聞品質上乘的每年不出十顆。

沈瞿也算是下足了成本。

她眸中暗光浮動,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接了過來,再不出一言。

實在是反常,可在場的都松了口氣。後面的認親也便進行的十分順利。

天色也逐漸變亮。

前來送葬的親朋,陸續登門。

沈瞿出了好大的風頭,為喪事忙前忙後,又要招待客人,任誰都要說一句有孝心。

反觀一旁走幾步就喘的沈婳,誰見了不搖頭。

喪樂齊奏,凄凄可聞。

沈薛氏在衆人面前哭的肝腸寸斷。她撲到靈柩上,虛情假意,只為搏個好名聲:“老爺,你走了我可怎麽活啊。”

沈婳的眼眶是紅的。她忍着落淚的沖動。卻實在忍受不了沈薛氏的假惺惺。她嗓音撇去哽咽,透着股冷硬。

“繼母深情許許,若實在舍不得,大可追随阿爹一同去了。女兒定然求着官府為您立一道貞節牌坊。”

沈薛氏一哽,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

可也就是這個節骨眼兒,何家來人了。

何儲着一身素衣,面容只算的上堪堪清秀。前不久中了秀才,雖不處在榜首前列,這般年紀也算是年少成才。他身邊的何夫人不茍言笑,眉骨透着幾分刻薄。

畢竟是秀才之母,走到哪裏都被奉承,自诩尊貴。早就對這門婚事有所不滿,更遑論現在。

再見沈婳伶牙俐齒的模樣,心下更為不喜。

“何伯母。”

沈瞿連忙上前恭敬的行了晚輩禮,還不忘招呼沈婳。

“漾漾,過來行禮。”

可見這新身份,他極為适應。

沈婳呵呵。

被忽略擺了一道的沈瞿,不見半點尴尬,他只是歉意道:“小妹失了規矩,還望何伯母莫見怪。”

何夫人環視一周,也知道即便她将大房得罪個幹淨,也能和二房交好:“既然沈家長輩都在,也好做個見證,我是特地來退親的。”

一語驚起千層浪。

衆人還來不及消化這句話,就見何夫人幾步走近沈婳。頗有居高臨下的意味。

“沈姑娘,你也莫怪何家不留情面,恕我這做長輩的直言,我兒前途不可限量,與他同歲的,也全成了親,總不能等你過了三年孝期。”

她審視沈婳一眼。

“你這樣的這病秧子,不能生養,何家自然不能被你給拖垮了。”

她家儲哥兒眼下是香馍馍,想要入她何家門的比比皆是,任誰都比沈婳強。

可沈婳性子刁鑽,想來舍不得這上好的姻緣。

何夫人生怕她不答應,将此事鬧的沸沸揚揚,何家沒臉。

可下一瞬!

沈婳哭了!

女子泫然淚泣。

她本就虛弱,這會兒仿若受不了打擊。身子跟着搖搖欲墜。

沈婳這樣的人竟然會哭?

何夫人莫名後背一涼。頓感陰謀。

然後,她聽到,沈婳故作委屈道。

“我省的。”

“這豐州城誰不知夫人您是出了名的勢利眼。”

何夫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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