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秀玉的耳墜子（九）

平日裏鬼影子都難得一見的冷玉齋今日被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趙翊站在那水井旁, 指揮着兩個禁衛下井打撈。

禁衛統領方輝也趕來坐鎮。

遲蔚和張慕妍在一旁不安地來回踱步, 孟笙見她倆這樣忍不住勸：“先別太緊張。”

幾個禁衛站在院外把院子門堵了個嚴實，但還是有不少宮人圍過來伸頭張望。

一具身穿着小宮女制服的屍體被禁衛從井裏打撈出來, 遲蔚和張慕妍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誰，兩人忍不住低頭飲泣。

是秀玉。

雖然是游戲中的NPC，可如此鮮活的一個人, 曾經笑得腼腆溫和, 曾經睡在自己身側，在差事上給與自己幫助，甚至在不久前還來找過自己, 這樣的一個人卻變成了冰冷的屍體，遲蔚心理上還是覺得很難接受，一時傷心不已。

方統領清屍體的容貌後也是吃了一驚：“秀玉！”

趙翊立刻追問：“方統領認識這宮女？”

方輝怔了怔, 含糊地回答：“她是長青宮的宮女, 入宮也有不少時日了，自然是看着眼熟的。”

趙翊不肯輕易放過他：“據說是方統領的親戚？”

“你聽誰說的？”方輝一愣, 下意識地反問出口, 片刻後似乎也覺察到自己語氣不妥, 趕緊解釋：“也不是什麽親戚, 只不過是以前見過幾次, 熟人而已。”

“原來如此！”趙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方輝仔細查看了一下秀玉的屍體：“屍體上沒有什麽明顯的傷痕或者掙紮痕跡, 許是自殺的吧！”

說着對身邊禁衛吩咐：“晦氣東西不要在宮裏留太久, 趕緊拿布裹了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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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禁衛應了, 拿着早已準備好的裹屍布正要上前，被趙翊喝止住：“先等等！”

趙翊也在秀玉的屍體旁邊蹲下，重點查看了一下她的頭部、雙手和脖頸。

然後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方統領，這秀玉姑娘真的是自殺？”

方統領臉色微變：“不然呢？冷玉齋如此偏僻，尋常人都不會過來，她身上又只有幾處跌落井裏造成的擦傷，看屍體狀況明顯是溺水而亡，不是自殺又是什麽？”

趙翊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提了句：“我聽聞昨日長青宮也有一個宮女上吊自盡，今日又多了個投井自盡的，這長青宮近日可真不太平啊！”

方統領尴尬地笑笑：“深宮內院本就多龃龉，碰上那心眼小的，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也是有的。”

趙翊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後朝方統領走近幾步：“不知方統領跟昨日自盡的宮人萬嬷嬷是不是也是熟人？”

方統領臉色大變：“不！我不認識什麽萬嬷嬷！”

說着指揮手下人：“都愣着幹嘛，手腳快些！”

然後朝堵在院門口圍觀的吃瓜宮人們揮手呵斥：“都堵在這裏幹嘛？還不快回各自的宮殿當差去！”

圍觀群衆紛紛散去。

禁衛們利落地把屍體裹了擡出去，方統領則朝趙翊拱了拱手：“趙總管，方某還要趕着回去複命，先告辭了！”

說着再不多話，轉身離開。

蕭瑟的冷玉齋一時間只剩下玩家四人組，倒是方便開會。

遲蔚摩挲着掌心那只小小的耳墜，這會兒心情倒是平複不少。

她在心裏安慰着自己，這一切不過是虛拟世界的劇情，現在最重要的是要了解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

“你手裏拿着什麽？”趙翊好奇地問道。

遲蔚把那耳墜子遞給他看：“這個就是秀玉的耳墜子。我們剛才也是看到它落在井沿上才猜到秀玉可能掉到井裏了！”

趙翊把那耳墜子拿在手裏反複看了幾次，忽然擡起頭：“秀玉的屍體上——并沒有戴着另一只耳墜。”

***

晚飯後的皇宮內院是一天中最安逸的時刻。

貴人主子們用好了晚膳，通常會悠閑地散散步喝喝茶，有情調的還會翻翻書或者撫撫琴，有子女的便逗弄一下小皇子小公主，各宮都是一派祥和。

倚菊院也不例外。

四皇子今天的情緒比昨天好了很多，吃飯的胃口也不錯。

這會兒吃飽了正跟在跟在小栓子身後跟慧明慧蘭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戲，也是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趙總管帶着小太監孟公公挑了這個時候前來拜訪，除了遲蔚和張慕妍以外的其他人都很吃驚。

小栓子如今算是倚菊院的主事，見趙總管前來，十分恭敬地上前行了禮。

趙翊也不多話，示意自己确實有事找他。

“小栓子公公，不如咱們找個清靜地方說話？”

小栓子微微一怔，很快指了指主屋一側的書房：“趙總管客氣了，有話可以去那邊說，請随我來。”

說着正要在前面帶路，趙翊卻沒挪步：“稍等片刻！”

小栓子不明所以，正詫異地想要開口詢問，院門驀地被人推開，方輝方統領站在院門口。

方統領一眼看到站在院中的趙翊，朝他客氣地拱了拱手：“趙總管，您有事找我？”

趙翊禮貌地回禮：“方統領，還請進來說話。”

于是二人在小栓子的帶領下來到了小書房。

四皇子最依賴小栓子，也纏着他不放，趙翊示意沒關系，小栓子便把四皇子也抱了進去。

孟笙自然是跟在趙翊身邊的，随後小栓子看着遲蔚和張慕妍也跟了進來，趙總管卻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詫異，但其餘幾人的神色過于正常，他便沒有多問。

幾人剛落座，走在最後的張慕妍便關緊了房門。

這樣一來，小小的書房一下子進來了七個人，顯得有些擁擠。

方統領瞥了眼緊閉的房門，有點戒備地開口：“不知趙總管特意把卑職叫到這裏來有何吩咐？”

他自稱“卑職”其實是很自謙了，畢竟他的官階比趙翊高。無奈趙翊是皇上身邊的人，他總得給些面子。

正如今天趙翊派人找他過來的時候，他其實也很不願意來，不知為什麽，看着趙翊盯着他的眼神，總覺得那家夥好像知道不少事情。

可也是礙于趙翊的身份，不好推脫，只得赴約。

趙翊朝他欠一欠身：“方統領客氣了，吩咐不敢當。今日把方統領約到這倚菊院，只是有幾句話想當面問問方統領。”

方統領皺皺眉：“什麽話？趙總管但說無妨。”

趙翊沒接話，只是朝四皇子身邊走了幾步，指指小朋友懵懂無知的小臉：“四皇子玉雪可愛，方統領要不要抱一抱他？”

話音剛落，房間裏的兩個人同時變了臉色——小栓子和方輝。

方輝警惕地瞪着趙翊：“你什麽意思？四皇子千金之軀，方某區區一個小統領，怎能随意觸碰？”

小栓子把懷裏的四皇子緊了緊：“四皇子畏生，還請趙總管不要自作主張！”

趙翊點點頭：“若論起君臣，方統領自然是抱不得的，可論起父子倫常，方統領抱上一抱又有何不可？”

說着伸手過去從小栓子手裏接過四皇子，抱在懷中，走到方輝身邊，将小朋友塞到他的懷裏。

方輝似是被眼前人的突兀舉動驚呆了，完全沒來得及反抗，待到他意識恢複時，那小小孩童已經坐在自己懷中。

說來也怪，四皇子素來最怕生人，連慧明/慧蘭到現在也不讓抱，只允許她倆陪他玩，這會兒被塞到一個陌生的高大男子懷中，他卻沒有太大抵觸，只是好奇地仰頭看着那人，半晌，有點羞澀又有點好奇地伸出小手摸了摸方統領肩膀上的輕甲。

方輝瞪着懷裏的孩子，眼裏似乎瞬間湧出萬千情緒，他呆呆看了孩子一會兒，猛然閉緊雙眼。

再次睜開眼時，眼底已經恢複了清明一片。

他深深吸了口氣，想要把懷裏的孩子遞還給趙翊：“趙總管，這宮裏忌諱甚多，還請趙總管您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亂說話！”

這話已經很重了，趙翊卻沒有半分不快，只是靜靜看着他。

方輝愣了愣，環視屋內衆人時，發現大家竟都用同樣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一種複雜的神色，似乎帶着些許鄙夷，又包含着微妙的——同情。

待他意思到這眼神的含義時，驚得險些把懷裏的四皇子扔出去。

沒錯，四皇子一直缺衣少食，是以身量弱小，方統領高大威猛，兩人分開看時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可一旦方輝把四皇子抱在懷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兩人相貌的相似之處，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遲蔚嘆息：果然如此，基因騙不了人。雖然自己沒見過王才人，可好歹也見過了皇帝。倘若讓皇帝和方輝都站在四皇子身旁，任誰都會發覺四皇子的五官跟皇帝無一分相似，卻跟這方統領驚人地相像。

趙翊怕四皇子受驚，把他從方輝懷裏結果，抱到了門外，交給了院子裏的慧明/慧蘭。

四皇子雖然離了小栓子略有不快，但小孩子天性/愛玩，慧明/慧蘭拉着他繼續捉迷藏，他還是很樂意地玩去了。

再次關上房門，趙翊不再迂回，很直接地對方輝發了問：“方統領，你之前說跟秀玉只是略見過幾面，跟萬嬷嬷完全不熟，那王才人呢？你跟她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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