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唐煙煙竭盡全力,只保住八個護衛。
這八人裏,兩三人奄奄一息,剩餘的身負重傷,也不知能不能救回來。
雪暴沒有持續太久,風平浪靜後,他們在距離百米遠的地方發現了袁君儉。
袁君儉暈倒在雪地,除面色蒼白,身上并沒無傷痕。
篝火旁,李昀遠陸雨歇将護衛們聚集成排,按照順序為他們上藥。
唐煙煙盤腿坐在另側,調息耗空的靈力。
淺白氣霧氤氲在唐煙煙周邊,緩緩游走,卻越發稀薄。
唐煙煙喪氣地睜開眼,在這麽個鬼地方,她連原本的三成靈力都恢複不了。
完蛋,這是真的要玩脫的節奏嗎?
唐煙煙惆悵地仰起頭,不知何時,天空洋洋灑灑飄起了雪。
将藥膏敷在男人被砍掉的臂膀傷口,李昀遠眸露不忍。他遲疑地看了眼昏睡的袁君儉,把目光投向唐煙煙。
小煙姑娘着實厲害。她的招式,似不像普通人能使出來的。
可大寶兄卻表現得平平無奇。
所以,他們究竟是什麽身份?
此時神智清醒的只有他們三人,李昀遠斟酌再三,對唐煙煙陸雨歇說:“大寶兄,小煙姑娘,抱歉,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們。其實我進陰雪峽另有目的,我不止是為保護袁君儉而來。”
唐煙煙疑惑擡頭。
陸雨歇記憶力很好,他忙中抽空說:“嗯,我記得,你剛進來時,你說你想為在這裏死去的百姓讨回公道。”
李昀遠笑笑,又有些哀怨地瞅了眼陸雨歇:“大寶兄,你別不信我。我真的能保護你們,起碼我有随時離開這裏的方法。”
唐煙煙聞言挑眉,她倒不擔心她和仙尊大大無法離開這裏,但李昀遠身為凡人,能有何計策?
李昀遠省去不能說的部分,如實坦白:“我有我自己要執行的任務,陰雪峽危機重重,吩咐我辦事的人給了我全身而退的仙符。這仙符放在仙域都屬于上上等品階,連普通修士都沒有。”
陸雨歇好奇地問:“那你終極任務是什麽?”
李昀遠幹咳兩聲:“唔,不能說。”
正談着,昏厥的袁君儉幽幽轉醒。
他痛苦地撐着頭,似乎是不适。當視線觸及四周的血腥場面,他全身發抖,眼底布滿不解驚懼與愧疚。
唐煙煙沒給袁君儉緩沖的時間,直接問:“袁公子,你剛剛為何要跑?”
袁君儉捂着胸口,臉色愈加難看,他有點不在狀态地回:“我、我方才覺得任姑娘好像就在附近。”
唐煙煙:“你怎麽昏倒的?”
袁君儉低聲說:“我不記得了。”
唐煙煙抿住唇:“護衛們傷得太重,我們先就地休養,你沒有意見吧?”
袁君儉悲傷地搖搖頭:“我沒有意見。”
死去的護衛被暫時埋在雪裏,陸雨歇望着凸起的雪堆,難受道:“煙煙,他們好可憐。”
唐煙煙輕聲回了個“嗯”。
寒風嗚咽,似乎也在悲鳴。
出師未捷,所有護衛死的死傷的傷,損失慘重。
李昀遠進退兩難,他拿不定主意地過來,讓唐煙煙做主:“小煙姑娘,如果你認為我們應該離開,我馬上催動仙符。”
唐煙煙沒有接話,她看向灰蒙蒙的雪山,突然反問:“你們覺得這裏真的存在獵物嗎?”
李昀遠愣了下,緩緩搖頭。
那麽問題來了,袁君儉被困月餘,究竟吃的什麽?
目光倏地凝在鼓起的雪堆上。
李昀遠聯想到什麽,臉上盡是錯愕。他胃中猛地一陣翻江倒海,剛吃下去的食物險些吐出來。
唐煙煙不為所動,繼續詢問:“雪暴時,你把那些護衛看成了什麽?”
李昀遠壓住那股惡心,他目光一凜,有所頓悟:“我看到有血海深仇的敵軍将領,還有掩藏身份混入軍營的細作,他們舉着染血的刀,想要殺我。其實我也想殺他們,或許是仙符的原因,那時我神智仍保留一線清明。”
唐煙煙了然颔首:“其實袁公子口中的任姑娘,從始至終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有沒有這個人,或者是否是任姑娘,沒有證據。”
李昀遠聞言倒吸一口涼氣,血液逐漸冰冷。
唐煙煙不知聯想到什麽,愉快勾唇,忽然說:“我已經有了猜測,接下來,就等‘任姑娘’不請自來!”
李昀遠:????
回到篝火旁,唐煙煙繼續盤腿打坐。
在“任姑娘”來前,能恢複一點靈力是一點吧。
時間悄無聲息逝去。
除陸雨歇唐煙煙,所有人都睡着了。
“你不睡嗎?”唐煙煙完成一次吐納周轉,睜開眼睛,問托腮看雪的陸雨歇。
“睡不着,也不困。”陸雨歇眸光澄澈,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他關心地問,“煙煙,等下是有事要發生嗎?”
“怎麽這麽問?”
“我覺得你……”俯身湊到唐煙煙眼前,陸雨歇盯着她眼睛,口吻格外認真,“你好像很緊張很興奮的樣子。”
“……”
頭次用修仙者的身份幹大事,能不緊張興奮嗎?
唐煙煙無法否認,白他一眼:“睡你覺去吧。”
陸雨歇難得沒有提出異議:“我要躺在煙煙身邊睡。”
語罷,陸雨歇優雅地撫了撫袍裾,側卧在唐煙煙腿邊,兩人正臉相向。他微微一笑說:“煙煙,我睡啦。”雖然乖順地閉上眼,可他眼梢卻勾起月牙的弧度,仍在笑呢!
唐煙煙忍不住彎起嘴角。
昏沉籠罩峽谷。
雪花飄落無聲。
又過許久,一陣微弱的風拂動唐煙煙發絲,她倏地掀起眼皮。
——來了!
唐煙煙只稍微一動,對方便有察覺,顯然也是有備而來。
大團煞氣凝成的黑霧迅速朝唐煙煙撲來,動作極其生猛,像是要将她一舉生吞。
唐煙煙敏捷避開,就地取材,用無盡雪花将其封印。
退避之間,雙方鬥智鬥勇,卻沒發出什麽聲音。
唐煙煙作為一個穿書的主,沒學過正統的修士打架技巧,她手持長劍,暴力砍刺,壓着煞氣拼命捶打,還時不時用雪封印、用靈力反吞噬。眼看“大球”被打成“小球”,唐煙煙直接穿進煞氣,右手一個虛晃,抓住煞氣中心的一只紅眼睛兔子。
“煙煙,”陸雨歇不知何時醒來,他輕呼一聲,跑到唐煙煙身邊,驚愕地問,“這……這是一只兔子?”
“陰雪峽居然真有獵物?”睡得不深的李昀遠也醒了。
唐煙煙拎在手裏的白色兔子不大,與普通兔子無異,只是它那雙眼睛特別紅,像新鮮血液的顏色。
唐煙煙冷聲道:“你們別盯着它眼睛看。”
李昀遠陸雨歇立即察覺不對地別過頭。
“老實點,”唐煙煙向兔子發出警告,開門見山問,“三年前,袁君儉是被你放出去的?陰雪峽的古怪是否與你有關?”
白兔從始至終都沒有掙紮,它瞪着那雙血紅的眼,仇恨怨毒地望着三人:“你們為什麽要把他帶進來?我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白兔聲音殘暴,帶着陰森戾氣,可當它望向遠處沉睡的袁君儉時,卻溫柔如春風。就像……像望着心愛之人的豆蔻少女?
李昀遠張了張嘴,驚懼地扯陸雨歇袖子,結結巴巴說:“兔、兔子會講話?”
陸雨歇很淡定:“我聽到了。”
李昀遠:同樣身為青銅,為何陸青銅那般從容?兔子開口說話了啊啊啊啊!它是妖怪啊啊啊啊!你們腦子是壞掉了嗎?我仙符呢我仙符呢?我要帶你們逃命啊啊啊啊!
唐煙煙沒空搭理他們,她面無表情和兔子說:“如果我沒猜錯,他是進來尋你的。”
白兔弓起的背逐漸放松,它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再看向袁君儉時,大顆大顆血淚往下掉,嗓音哽咽道:“不該來的,你們不該來的……”
還沒掏出仙符的李昀遠停下動作。
他再遲鈍,也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
這兔子說話,為何那般像為愛所困的悲情女子?
“你是任姑娘?”
“是,也不是。”
“陰雪峽的古怪與你有關?”
“沒有。”
“那是什麽原因?”
“如果你們想知道,我可以帶你們去,但很危險,你們或許會沒命。”
兔子語調變得柔和許多,不再兇煞暴戾。
唐煙煙沉吟片刻,放下兔子說:“好。”
兔子仰頭看她:“但我有條件,我要把袁君儉先送出去,可以我的能力,我只能送他一人離開。”
唐煙煙:“可以,不過你要怎麽送他出去?”
兔子回:“我自有辦法,你們等等我。”
李昀遠眼神飄忽,欲言又止。
兔子像是輕笑了聲,說:“你們放心,我走不掉的,我永遠都離不開這裏。”
得到他們肯定,兔子幻化成一團煞氣,它飄到沉睡的袁君儉身邊,小心翼翼将他裹進黑霧,帶着他徐徐朝遠方飛去。
蒼茫白色中,那團黑漸漸變成一個點,再看不見。
李昀遠搶在陸雨歇前面,開始向唐煙煙提問:“它是妖怪?天,它和袁君儉什麽關系?小煙姑娘你怎麽發現它的?它的話可信嗎?”
唐煙煙不答反問:“你來陰雪峽的任務可以說了嗎?”
李昀遠:……
并不強迫李昀遠坦白,唐煙煙說:“從進陰雪峽,我就有一股被窺視的感覺,怕打草驚蛇,所以沒和你們講。還有雪暴時,我仿佛在煞氣中看到了一雙紅色眼睛,就是那只兔子的。”
李昀遠悲憤:“那些護衛是它殺的?”
唐煙煙:“算是,它想趁亂帶袁君儉走,沒想到我很難纏吧。”
李昀遠怒罵:“該死。”
唐煙煙垂眉,語氣淡淡:“它早死了。”
李昀遠:……
陸雨歇雖然沒有記憶,在這方面卻有很強的直覺,他輕聲說:“它應該是先死去,然後靠吸收煞氣複活?其實這也不算複活,它明明已經死了。”
唐煙煙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麽多人死去,都沒能“複活”,這只兔子究竟是存有多大執念,才靠着這幅弱小軀體,将活生生的袁君儉送出陰雪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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