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酒壇子?好吧, 重要的不是酒壇子,而是眷古峰!
唐煙煙意動,她仰頭望向高處, 問老者:“你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将我帶離思過崖?還有,眷古峰诶,你确定你能上得去?”
老者平生最讨厭被質疑, 滿臉不屑道:“呵, 玄英宗就沒有老子不敢去或者走不了的地方。”
唐煙煙眼睛一亮:“行, 咱兩成交。”
坐等老者吃完五只烤雞,幹完三壇酒,唐煙煙有些擔心地問:“你把我變成酒壇子後, 會不會不能把我給變回來了呀?”
老者嗤道:“就你這三腳貓修為, 變一百個酒壇再變回來,老夫都沒問題。”
唐煙煙腹诽了句不帶人身攻擊的, 連忙催促老者:“快別喝酒了, 帶我上眷古峰。”
不舍地放下酒壇,老者掌心朝唐煙煙一拂, 面前女子即刻消失,而老者掌心則多了個圓滾滾的陶瓷酒壇。
拎着系在瓶頸的繩索,老者笑呵呵走出結界,禦劍飛往浮在高空的眷古峰。
微風迎面而來,雲霧就在周身,還有一聲聲啼鳴的仙禽……
唐煙煙新奇地打量這個新世界,不由唏噓, 這就是無所不能的修仙世界嗎?
來到眷古峰, 老者拂開禁制, 大搖大擺走入閣樓庭院。
唐煙煙小聲喊:“別晃我別晃我, 頭暈。”
老者挑挑眉,幹脆把“酒壇”捧在懷裏,繼續往裏走。
一人一酒壇直奔陸雨歇寝殿,怎知陵光仙君倏地冒出來,他詫異地望着老者:“世尊,您怎的突然來眷古峰了?”
老者吹胡子瞪眼,不爽地說:“怎麽?我不能來嗎?我聽說小陸喜回仙域,特地給他送慶祝酒來了。”說着,把酒壇往前送了送,示意給陵光仙君看。
陵光仙君看到酒壇就腦殼疼:“您愛喝酒,他又不愛喝。再說,現在是喝酒的時候嗎?掌門和諸位長老愁都愁死了。”
老者幸災樂禍:“他們越愁我越高興。”
“那仙尊呢?他現在情況非常不妙,您也高興得起來?”
“他能有什麽不妙情況?難不能腦子壞啦?”
陵光仙君瞪大眼睛,一副“竟被猜中”的震驚模樣。
老者咋舌:“喲,腦子真壞掉啦!”
陵光仙君不知該露出什麽表情,嘆氣道:“仙尊神識陷入沉眠,現在這個睡在裏面的仙尊沒有記憶,不僅如此,他竟尋死覓活般愛上我玄英宗一普通女弟子,您是沒看到當時場面,我這幾日心裏總是咯噔得厲害。世尊您說,仙尊從前可是不近女色,仙域第一坐懷不亂非他莫屬,可現在別說坐懷不亂了,他是巴巴兒地往人家身上倒貼,生怕人家抛棄他不要他,您就說,他哪還有當初半分氣節與風骨,他……”
陵光仙君正說到興頭處,一轉身,面前空蕩蕩的。方寸世尊已抱着他的酒壇去了寝殿。
陵光仙君:……
推開房門,方寸世尊瞥了眼床上昏睡的陸雨歇,把“唐煙煙”擱在桌面。
唐煙煙沒曾想這老頭身份竟如此牛逼,頓時有種抱上金大腿而不自知的眩暈感。
但現在重點不是這個,唐煙煙望向仍沒醒的陸雨歇,好聲好氣道:“世尊,請您幫我打聽打聽仙尊的情況吧。他……”
方寸世尊:“噓。”
唐煙煙話未講完,便被一股力量制住,不能再開口。
門外忽地出現一名白衫女子,宋怡然捧着托盤,盤上置有仙露與萬靈丹,她訝道:“世尊?”随即躬身行禮,“怡然見過世尊。”
方寸世尊擺擺手,“不必多禮,我有事問你,你随我出去一趟。”
“可師父他……”
“一時半會兒他又不會醒,推三阻四作甚?”
“是,世尊。”
唐煙煙在心裏為方寸世尊點了個贊,然後高興地目送老者與宋怡然離去。
然後——
然後唐煙煙傻了。
不是,她要怎麽從酒壇變回來呢?
唐煙煙郁悶地遠遠望着床上的陸雨歇,小心翼翼挪動酒壇底部,來到桌沿。
地面鋪有柔軟白色地毯,掉下去應該不會摔碎?唐煙煙心想她又不是真的酒壇子,遂大膽地就勢滾了下去。
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唐煙煙要死了。
她犯惡心地站起來,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手和腳。
咦?這是自動變回來了?
唐煙煙快步走到陸雨歇床前,她望着他面無血色的臉頰以及緊阖的雙眼,忍不住想嘆氣。
坐到床邊,唐煙煙喃喃道:“你什麽時候才醒呢?”
呆坐片刻,唐煙煙俯身,将滑落的被角往上拉。
因為彎腰的動作,唐煙煙一縷烏發不經意垂落,輕輕掃在陸雨歇脖頸。
驀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從被褥裏伸出來,用力抓住唐煙煙手腕。
唐煙煙擡起頭,倏地撞入一雙幽深如潭的墨色眼眸。
那眼神淡淡的,沒有溫度。更沒有波瀾與起伏。
唐煙煙受驚,下意識掙開他的手往後退。
等唐煙煙再往床上看去時,握住她手腕的手已然垂落,那雙眼睛,像不曾睜開過地阖上了。
唐煙煙全身僵硬。
這是真正的……
“你在這等老夫,老夫先進去一趟。”門外忽然傳來方寸世尊熟悉的嗓音。
“世尊您要做什麽?”
“你這丫頭管那麽多作甚?老夫酒壇子落在裏面了行不行?”
緊接着,方寸世尊進來,他利索地把唐煙煙變成酒壇,拎着走了。
與宋怡然擦肩而過,唐煙煙精神恍惚地被帶回思過崖。
方寸世尊把她恢複原樣,笑呵呵地鑽入樹林,又獵了些肥嫩野雞回來。
唐煙煙沉默地處理好野雞,将它們架在火焰上炙烤。
方寸世尊喝完兩壇酒,踢了踢邊上柴木,問唐煙煙:“你怎麽不說話?不是讓我打聽小陸的情況嗎?”
唐煙煙動作微頓:“他怎麽樣?”
方寸世尊道:“神識沉眠,軀體羸弱,啧啧啧,他竟也有如此嬌弱的時候。”
唐煙煙笑不出來。
“老夫聽人說,現在的陸雨歇挺稀罕你的?”
唐煙煙顧自烤着野雞,不吭聲。
方寸世尊暢飲烈酒,嘿嘿嘿笑:“好玩好玩。”
唐煙煙聽得心煩,擡頭狠狠瞪他一眼。
方寸世尊撇嘴,嘀咕道:“修為不高脾氣挺沖,他看上你啥?看上你脾氣大嗎?”
唐煙煙“啪”地把野雞翻了個面兒:“你還想吃雞嗎?”
方寸世尊成功掉線閉麥。
天色漸暗,落日餘晖灑下漂亮的光暈,唐煙煙雙臂抱膝,坐在一旁發呆。
方寸世尊吃得滿嘴都是油,壓根沒功夫講話。
唐煙煙突然就挺喪的。
她不知道陸大寶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
同樣的,她更不知道,她對陸大寶而言,又意味着什麽。
他懂情愛嗎?
他懂什麽是思慕嗎?
他對原來唐煙煙的感情是依賴,是信任,是空白記憶裏互相陪伴的情誼。
他對現在唐煙煙的感情,似乎也是如此。
兩者之間,有區別嗎?
“嗝——”方寸世尊摸着肚皮,“老夫吃撐了,要走了。”
半晌無人理他,方寸世尊望向唐煙煙背影,這才覺出幾分蕭瑟來。
方寸世尊迷茫地搖搖頭,看向石壁,他右手輕拂,剩下半面石壁立即刻滿玄英宗宗規:“行了,走吧!你不就等着他醒了接你出去嗎?沒他,老夫同樣能讓你出去嘿嘿。”
唐煙煙望向滿滿都是字的石壁,心中酸澀。
方寸世尊見唐煙煙不動,挑眉:“你還非得等他親自來接?要不要這麽扭捏做作?”
倏地起身,唐煙煙疾步走向自動打開的思過崖結界,她等什麽?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萬一醒來的是陸雨歇仙尊本尊,她說不定真要在思過崖刻上三年五載的狗屁宗規。
方寸世尊跟上唐煙煙腳步,兩人并肩而行。
唐煙煙提不起勁地問:“假如仙尊神識蘇醒,他還會記得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嗎?”
方寸世尊似笑非笑:“那得看他想不想記住。”
唐煙煙面無表情。
方寸世尊看小姑娘不高興,哄她道:“真不禁吓,他當然記得住,雖說神識沉眠,但這可是他自己的身體,又不是旁人的。神識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尤其修煉到陸雨歇這種境界,即使沉眠,他依然能感知到周圍很多事情,譬如遇到危險的緊急關頭,譬如他和哪個小姑娘親嘴呀打啵兒呀的時候,說不定一個激動他就……”
唐煙煙戛然止步,她瞪着方寸世尊,氣惱又暴躁:“老不正經。”
語罷,疾步往前奔。
方寸世尊跟在身後追:“這怎麽是不正經呢?我聽說你把人家清白都給毀了,那可是攢了好幾千年的清白啊!對了對了,你玷污他的時候,有沒有覺得靈臺清明修為飛漲呢?哦哦不對,你玷污的是一具空殼來着,那得等他恢複後你再玷污一次才行!哎你別跑別跑,你又跑不過我……”
與方寸世尊分開,唐煙煙憑借腦海裏屬于原主的薄弱記憶,回到栖霞峰北苑後排的一列房屋。這便是弟子們的住處。
當然,修為高的自然不住這裏,他們可以擁有專屬的帶小庭院的“別墅”。
唐煙煙用靈力拂開原主設的禁制,走入房中。
時隔數月,房屋依然幹淨整潔。
唐煙煙掃了眼布置,非常簡單,除床櫃桌椅,再無它物。
拾起桌案上的《修行天鑒》,唐煙煙坐在窗下,一頁一頁翻看。
此處靈氣濃郁,不知不覺,唐煙煙從天黑看到天明,竟也不覺困。
屋外隐約傳來弟子們洗漱說話的聲音,大抵是趕着去上早課。
唐煙煙不知她該做什麽,索性待在屋裏狂補修仙書籍。
依照《調息打坐錄》的指引,唐煙煙盤坐在榻上,開始吸收靈氣修行。
漸漸地,唐煙煙開始進入一個從未感知過的境界。
額頭沁出薄汗,唐煙煙結束兩個時辰的修行,然後發現她身旁停着一只紙鶴。
她伸手去碰,紙鶴觸及指尖便消失,同時,一道渾厚嚴肅的嗓音浮現在她腦海:來畢堂閣一趟。
是栖霞峰峰主,碧落真人。
唐煙煙禦劍來到畢堂閣,待通禀後進入內堂。
碧落真人身着鶴青長袍,中年人模樣,方臉濃眉,顯得很是剛正嚴厲。
他冷冷望着唐煙煙,口吻淡漠:“我知你一向修行刻苦,卻有些心術不正,修行沒有捷徑,就算暫時找到捷徑,但日後你依然要将你曾躲過的苦難加倍償還。你以為你耍些小聰明,就能借仙尊修得大道?”
唐煙煙不作聲,畢竟原主就是這般想的。
碧落真人始終板着臉:“不管仙尊醒後如何待你,在他清醒之前,你難逃懲處。思過崖的事有世尊幫你,可沒人能一直幫你,你莫再招惹掌門長老生氣,這些日留在栖霞峰受罰吧。”
唐煙煙颔首稱是,行禮退下。
唐煙煙瞬間忙碌起來,忙到都沒空去想她與陸大寶陸雨歇的關系。
她需早起敲晨鐘,需清掃栖霞峰石階落葉,需幫忙準備弟子們修行需要的一切道具和現場設置,還需定時投喂仙人們飼養的靈獸坐騎。
這些并不算很難,但唐煙煙很茫然,這就是仙域生活嗎?
逍遙恣意任我行,原來只是站在修仙界金字塔的的那小撥人的福利嗎?
栖霞峰的黃昏極美,這也是“栖霞峰”的由來。
站在楓樹下,唐煙煙用靈力清掃石階落葉,偶爾眺望遠方天際。
一行弟子三三兩兩踏上石階。
其中三個女修走到唐煙煙身邊時,突然一陣狂風襲來,将堆積的落葉全部打亂。
唐煙煙淡然地繼續用靈力清掃,懶得給她們眼神。
“有些人啊,就是不要臉,一回來就被接連處罰,也不知道都幹了什麽缺德事。”
“估計是巴結仙尊不成,反被嫌棄吧。”
“癞/□□想吃天鵝肉,仙尊豈是她能肖想的?哎喲,她該不會還對仙尊說了些什麽不堪入耳的話吧?”
“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也是,咱們仙尊是誰?仙域第一美人可都入不了他的眼。”
……
唐煙煙有些想笑,事實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域也不例外。
這幾位女修與原主有過摩擦,關系緊張。這不,唐煙煙一落難,冷嘲熱諷就來了。
但無非都是小打小鬧的惡作劇,唐煙煙不是不想剛回去,而是身不由己嘛,這若是在凡塵,她早跳了腳。然而此處是仙域,她打得過的人寥寥可數。
唐煙煙悲哀地在心裏默念:看,非要回仙域吧,這下日子不好過了吧……
夜間修煉,白日幹活,唐煙煙堅持到第六天時,發生了件大事。
天香牧苑內,由她負責飼養的靈獸仙禽們竟全部生了病。
唐煙煙還沒搞清楚狀況,這群寵物坐騎的主人紛紛找上門讨說法。
“我的乖囡囡啊,”淩霄元君摟住他的仙鹿,哭哭啼啼道,“你現在很難受對吧?是阿爹對不住你,是阿爹不該出門那麽長時間,是阿爹不該把你寄養在栖霞峰的嗚嗚嗚嗚。”
仙鹿虛弱地動了動腦袋,似是嫌棄想躲。
淩霄元君強迫地抱住仙露的頭:“乖囡囡,莫怕莫怕,阿爹會幫你讨回公道的嗚嗚嗚。”
仙鹿:……
除了爹系主人,還有各種各樣難伺候的主人,獅子大開口索賠靈石的,脾氣暴躁就要幹架的……
唐煙煙頭疼地向諸位解釋:“抱歉,我都是按照各位的囑咐照料它們,我也不知它們怎會突然生病。”
紫衣女修查探她家靈貓一番,怒視唐煙煙:“你怎會不知?靈獸嬌貴?你這分明就是給它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是你失職。”
唐煙煙:“我沒……”
另一男修喝道:“還敢狡辯?你看我家蛛蛛子背部都長出紅疹了!”說罷,使出縛仙索,蠻力将唐煙煙拿住,“走,你馬上跟我上畢堂閣找碧落真人。”
這時不知哪位女修又怒道:“唐煙煙你這個壞女人,你都敢哄騙勾引仙尊同你雙修,還有什麽事你不敢做?”
全場嘩然,大家紛紛看向說話的白衣女修,就連愛聽八卦的虛弱靈獸們也不例外。
那女修臉頰爆紅,驚恐地捂住嘴,嘟囔道:“我、我偷聽我爹和天樞長老談話了。”
全場:……
唐煙煙:……
不是,傳言都是這麽滾雪球的嗎?
從一個吻都吻到雙修了?
她何時同陸雨歇雙修過?
唐煙煙被縛仙索緊緊捆着,神色麻木。
她服了。
真心服了。
此時的天香牧苑,人獸皆是瞠目結舌。
畫面神奇的靜止了,但在被陵光仙君帶着禦劍而來的陸大寶眼裏,那就是他家煙煙正在被欺負,還被那麽一大群人圍着欺負,可惡!誰都不準欺負他的煙煙!
不等陵光仙君降落,陸雨歇直接從半空跳下去,這畫面看得陵光仙君那是一陣膽戰心驚。拜托,靈力都沒恢複,就這麽剛嗎?
“讓開讓開,你們都讓開,”陸雨歇穩穩落在草地,他紅着眼睛迅速沖進包圍群,用手抓住唐煙煙身上的紅色繩索,氣得嗓音都在顫抖,“煙煙,你別怕,我幫你解開,現在就幫你解開。”
“仙、仙尊?”愣在一旁的男修恐懼地立即收回縛仙索。
陸雨歇不理他,他緊緊拉住唐煙煙的手,一臉心痛疼惜:“嗚嗚煙煙你疼不疼?有沒有哪裏受傷?他們為什麽要欺負你?他們真壞!我幫你報仇!我幫你捆回去。”
唐煙煙看着面前熟悉的陸大寶,喉口微動,不知該說什麽,或許她想說,回來的,幸好是陸大寶嗎?
這時,人群裏傳出弱弱的聲音:“仙尊,不是我們的錯,是她把我們靈獸養病了。”
陸雨歇看向那些眼巴巴看八卦的靈獸,賭氣地從袖中掏出三百兩銀票,唰地扔在地上,對所有人說:“喏,你們拿去分了替它們看病吧,多的不用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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