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風幹回憶
圓杉翻了一□子,覆住跳痛的雙眼。醒了過來……她起身往洗手間走去,看着鏡子裏面的人,那人蒼白無神,頹廢無比。
這哪裏是她?卻又分明是那個傷痕累累的自己。仿似每每做起這個夢,醒來的自己都是陌生,又或是她最熟悉的。
事情過去多年,她卻無法忘懷。她十分明白媽說的話。亦時常會想,要是自己出了車禍得了什麽選擇性失憶多好?這樣的記憶,誰會埋藏一生。
她知道自己有病,就是不想去看醫生。初幾年裏便學會服安眠藥,可她沒有錢,不能再買多餘。也沒有錢買酒,時常睡得不安穩。她渴望有哪一天,有令她安心的陪伴。
不是有些恨,你抛卻一邊,它就會被歲月停留在最初。
血濃于水,那個人怎麽舍得?
鏡子裏那人笑了一下,慘淡得猶如沙漠裏最後一點水源完後的幹涸。
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食指來回在虎口處摩挲。如果只是當時那一刀,又怎會那麽痛,最痛的只是摔破以後那人更無情的嘴臉。
洗了一把臉,狠狠地。再擡頭時已經一臉淡然,想起了路高松。不知道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她?可叫她怎麽拉下臉。
躺回床上去,想了好多。陳子嶺、杜叔叔、杜卿婷,還有自己。
這世上本有一種人生來便是要為自由而活的,她是。
現在?未來?她要乖乖跑到英國去,跟一群鬼子生活。然後按家裏的意思,相親,訂婚。然後結婚,生子。
陳子嶺,他值得?邊想邊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肩頭,那裏有個疤。
意義……不明。
她想起兩人共過患難,也想起就是那個人,無情得像只野獸。
他掐住她脖子的感覺沒由來的就有點怕有點心疼。
又愣了半晌,漸漸反應過來,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看手機。又僵硬地轉回來,随後動作激烈。她怎麽忘了現在不是放假?!光是槍傷就修養了大半個月,還有不大不少的事情。她……真的好久沒上班了,會不會一回去就遭批,直接将她打回學校,成績是不及格?
一路上她已經預備好了措辭,結果到公司的時候老曹冷言冷語表示陳總已經交待好。她一愣,随後意味不明地笑了。她怎麽忘了,那個男人有多謹慎。這麽小的事情定會辦得妥妥當當,他……安全出來了嗎?
小陳湊到她耳邊八卦地問:“你可終于來了,究竟是什麽事?”
她斜睨了她一眼,“少八卦,老曹望過來了。”
小陳抿了抿嘴角,不屑地挑眉,“切!你少吓唬人,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更年期,你不在的時候我好可憐。”裝着雙眼淚汪汪的模樣,“所以你要請我吃飯!”
圓杉連忙低頭裝忙碌,那頭的聲音掠過來,吓得小陳就要坐不穩。
“嗯?‘弘揚’的案子明天交給我!”
“靠!”小陳忍不住一聲低呼,“嗯哼?有意見?那今天不完成就不要下班了。”
“草!”
圓杉嘆氣,這孩子怎麽總是學不乖呢?抛開了潛伏在腦子裏的所有線頭,很快便投入工作中。
下午要到養殖場去。圓杉怔了一怔,竟是過了一個多月了。本是每周都要過來走一兩趟,現下卻久別未見。再見楊姐時,楊姐什麽話也沒有多說。工作完後,兩人在空閑間閑聊了幾句,她便接了一個電話。挂了電話後朝她抱歉笑笑,“杉杉啊,一會兒我有個親戚過來這邊,要是你覺得不方便……”
圓杉表示理解,“正好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去棚子裏登記一下進貨的進度吧。這一個多月真是抱歉了!”
楊姐憨厚地笑了笑,膚色黝黑,一笑起來顯得牙齒越加白淨:“客氣什麽,陳總那邊的事情也夠忙的。要是工作完了就過來一遍吧,算算時間完了後也差不多該開飯了。正好也讓你嘗嘗我們這些農家小菜!”
她心裏暖了一暖,笑得清澈透亮:“那我就等着楊姐的手藝!”
圓杉做好的時候天已經微微沉了,跟管理的大哥報了一聲便回楊姐那邊去。穿過大門,是一個綠意怏然的園子。往日來回得匆忙都不甚好好觀樂一番,這細細一看,才發現什麽時節的草葉都有。她不得不暗嘆神奇,蘇正琪也愛玩弄花草,若是他看見,定必是十分歡喜。
拐了拐,進了廳子,燈光不十分亮堂。卻透出一種靜谧,悄悄的,宛若細水一般便要流進心裏去。
楊姐見了圓杉一喜,“呀,杉杉回來了,快,過來洗手!”她拉着她進了廚房,裏頭有個高大的身影。
她幾乎是要逃。
轉念一想,為什麽要逃?
錯,在她嗎?上次便已經說得清楚,她該是磊落的。心下一轉,擡起頭時便笑得宛若雪水一般晶瑩,眉梢滿滿是溫婉。
楊姐熱心地介紹,“行了,待會兒再盛飯!”
她看到他身影一頓,想來,已經知道她是誰。
“來,這是我侄子正琪!這是公司的實習生,杉杉,”湊到他耳邊,用着圓杉都能聽見的聲音說着,“好女孩兒,機會喲!”
她看見他放下飯碗,竈臺清脆地乘着這聲音。他緩緩轉過身來,看她。
兩人的目光相撞,仿似流轉了千萬經年。
圓杉笑得有些僵硬,卻又驕傲地昂起頭來,“你好,初次見面。我是路圓杉。”她看見他嘴角噙着抹苦澀的笑容,怔了一怔,也伸出了手,“你好……蘇正琪。”
手握在一起,幾乎是一秒鐘,她便果斷松開來。他動作頓住,呆了片刻,才緩緩放下。手掌在褲側,來回地摩挲。
不知眷戀些什麽。
他哭笑起來,笑得有些渾濁,該是一早想到這後果的。既然做了決定,他有什麽資格後悔,悔恨?片刻便收起心緒,雙眼一眯,好似溫潤的公子哥。
哪怕他身世是如此卑微。
楊姐雖是農村婦人,到底是盛光聘的專業人員。也算是在場裏打滾多年,察顏閱色不在話下。她敏感地知曉眼前這兩人有些什麽,又嘆息,自己有什麽立場去管?杉杉的确是夠格讓她這心高氣傲的侄子低頭。希望他們……好好把握。
飯桌上幾乎聽不見蘇正琪發表什麽,都是楊姐在說,她附和一兩句。
楊姐餘光瞄到這寶貝侄子就知道捧着碗白飯,心下是着急得不行!趁圓杉走開便急忙瞪他幾眼:“你這孩子!抑郁什麽?平常怎麽不見你這失魂樣子!好好把握!把握知道嗎?杉杉是好女孩!要是談戀愛,談個兩三年就該領證了!”還想再囑幾句,便見圓杉回來。立馬閉上了嘴巴,熱情地招呼。
蘇正琪哪裏不懂?除了苦澀也不知道該有什麽感覺好。
他跟夏情好了後,她卻迅速結識了另外一個男人。那個人是隔壁學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可她喜歡,甚至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他能怎麽辦?他一身傲骨,便是被這樣挫了回來。折損了尊嚴,也賠了前程。
他怎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夏情身上?!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成為曾經他最不屑的人。
他多想跟舅媽說,他真的不配。
回不去了,他會堕落。
吃完了飯,楊姐很有眼色地讓他出去送圓杉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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