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回家

夜燈如豆, 暗夜溫柔。

細密的吻,順着玉頸滑落。

陸淵肌膚冰涼, 氣息卻是滾燙。

他身材高大, 一個擁抱,就将她緊緊圈在懷裏。

“掌印,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麽?”

宋雲凝神情俏皮, 紅唇微嘟,神情嬌憨地看着他。

陸淵低笑一聲,道:“凝凝還記仇呢?”

宋雲凝擡手, 兇巴巴道:“那當然……誰叫你欺負我。”

陸淵寵溺地看着她, 柔聲:“好, 以後換你欺負我。”

說罷,繼續低頭吻她。

宋雲凝笑着抱他, 陸淵心中的悸動漸深……

窗外,葡萄藤在夜風中微微搖曳, 藤與藤越纏越緊, 已然密不可分。

黎明之前。

陸淵依舊緊緊地抱着宋雲凝,愛憐地摸着她的發, 溫聲:“凝凝。”

宋雲凝擡起眼簾看他,黑暗中,他的側臉輪廓分明,

陸淵沉聲道:“這段日子,我要去辦些事,你就住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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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平靜, 仿佛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宋雲凝頓了頓, 貼近他的面頰, 道:“好。”

她不知何時睡着的,但醒來之後,陸淵已經離開了。

宋雲凝在枕頭旁邊,發現了一枚血玉扳指——那是他留給她的。

這血玉扳指,是白家的家傳之寶,曾經只有豐潤的玉白色,是十年前那場屠.殺之後,才染上了洗不掉的血色。

宋雲凝仔仔細細将血玉扳指收好,她會在這裏好好待着,等他回來。

接下來的半月,京城風起雲湧。

內閣首輔大臣溫之慎,經三司會審查出,不但貪污受賄,還自建學堂,徇私舞弊,牽扯出了一衆官員。

洪豐帝勃然大怒,直接将溫之慎斬殺于殿前,引起了軒然大波。

朝臣們人人自危,洪豐帝也噩夢不斷。

夏夜深宮,張貴人推醒了滿頭大汗的洪豐帝:“皇上,您沒事吧?”

洪豐帝在掙紮中醒來,頓覺汗流浃背,衣衫都濕透了。

他下意識掐住張貴人的手,怒道:“你做什麽!?”

張貴人吓得花容失色,忙道:“臣妾見陛下做了噩夢,便想喚您醒來……”

洪豐帝見張貴人手無寸鐵,又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便清醒過來,松了手。

“罷了,愛妃別怕。”

張貴人從善如流,連忙收斂了害怕的神色,溫言安慰道:“陛下,臣妾為您倒杯茶,壓壓驚。”

說罷,她便利索地下了榻。

張貴人背對着洪豐帝,倒好了茶,又緩步端來,道:“陛下,請用茶,這茶裏放了些安神的參片,您嘗嘗看。”

洪豐帝還有些驚魂未定,便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接過了茶杯。

張貴人拿起帕子,輕輕為洪豐帝擦了擦汗,她小聲道:“臣妾聽兄長說,江南今年大雨,極易爆發洪災,陛下又連日噩夢,會不會是上天的警示?”

話音一落,洪豐帝看了她一眼。

張貴人連忙低下頭,道:“臣妾失言了,請皇上恕罪!臣妾不過是希望陛下身體康健,江南一切順遂……”

洪豐帝捏緊的茶杯,眸色幽幽。

江南雨災之事,他還沒空去理,畢竟他剛剛處理完內閣一黨,朝堂還沒有完全恢複元氣……但張貴人提醒得對,他如今噩夢連連,說不定就是民間有人在咒他!

洪豐帝自床榻上下來,在殿中踱步了兩圈,喚來宮人:“去,讓禮部準備,開壇祭天。再通知陸淵,讓東廠關注着江南的動向,若有人心懷不軌,格殺勿論!”

宮人連忙應是。

洪豐帝已經無心再睡,匆匆回了自己的寝宮。

張貴人盯着洪豐帝的背影,待他走遠了,她才回到房中。

張貴人将一雙玉手泡入熱水裏。

豔麗的蔻丹,泡出了隐約的紅色——這藥粉來自西域,能讓人夜不能寐。

張貴人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指……這無比折磨的日子,終于快要結束了麽?

七日之後,洪豐帝在京城開壇祭天。

這一日,京城上空烏雲密布,沉甸甸的,好似随時要下起雨來。

祭壇周邊,禁軍守衛森嚴,圍得鐵桶一般。

洪豐帝在祭壇中央,按照禮部指引,一步步完成祭禮。

最終,文武百官匍匐在他的腳下,跟着行三跪九叩之禮。

溫之慎倒了,陸淵立于百官之首,距離洪豐帝只有幾步之遙。

洪豐帝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蘇家徹底死絕,再也沒有人敢置喙他篡位一事。

而溫之慎那老匹夫,仗着當年助他上位,這些年裏,對他也是陽奉陰違,內閣首輔大臣又如何?

他是皇帝,他是天子!

所有忤逆他的人,都是大逆不道,都應該死無葬身之地!

洪豐帝盯着這片黑壓壓的人頭,眼中露出一抹瘋狂,沒錯,他早就該站在萬人之巅,受世人跪拜,黎民百姓不夠都是些蝼蟻,所謂百官,也不過是他牽制蝼蟻的無知螳螂罷了!

若有螳臂當車,那簡直不自量力!

洪豐帝慢慢仰起頭,發出一聲獰笑。

突然“嗖”地一聲,洪豐帝頓覺胸前一涼,有什麽東西一貫而穿。

洪豐帝低頭一看,胸前什麽也沒有,卻忽然多了個窟窿,暗紅的血噴射而出。

全場嘩然色變。

洪豐帝扶着祭壇,用力怒吼:“護駕,護駕!”

話音未落,肩膀又是一痛,一旁的宮人見了,仿佛見了鬼一般:“血!血!”

洪豐帝看向自己的肩膀,依舊沒有任何武器,可又多了一處傷口。

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什麽人在裝神弄鬼!滾出來!”

百官驚惶,惴惴不安。

就在這時,京城上空火光一閃,雷聲轟鳴。

人群之中,不知誰說了一句:“上天示警,君主不賢,恐有大禍!”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色變,仿佛怕上天報應在自己身上似的,人們開始四處竄逃。

在他們眼中,洪豐帝殘暴不仁,荒唐無道,就是受到天譴,也毫不為過。

洪豐帝聲嘶力竭,怒道:“誰敢逃走!給朕就地斬殺!刺客一定就在當場!”

洪豐帝躲在祭壇後面,又将一個無辜的宮人擋在自己面前,還不忘大聲呼救:“掌印,掌印救朕!”

陸淵悠閑地踱步而來,微微一笑:“是,陛下。”

話音落下,洪豐帝的背上,又多了兩道傷口,跟在他旁邊的宮人也傻了眼:“陛下!這是、這是……”

洪豐帝疼得撕心裂肺,低吼:“這是什麽?”

宮人畏畏縮縮:“好像是冰箭!”

這冰箭不知從何而來,從打入洪豐帝血肉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融化成水,順着血一起留下來,無跡可尋。

洪豐帝癱坐在地上,驚恐至極:“掌印,快幫朕看看,到底是誰下的手!待抓到此人,正要将他碎屍萬段!抄家滅族!”

洪豐帝恨得咬牙切齒,可祭壇之下,一片混亂,沒有一人關心他的死活。

陸淵從容不迫地立在他面前,徐徐蹲下,露出一抹笑意:“陛下忘了麽,此人早就被你抄過家,滅過族了。”

洪豐帝渾身一頓,驚詫道:“你、你說什麽?”

陸淵眸色幽幽地看着他,道:“陛下年歲大了,記性如此不好麽?”

洪豐帝又懼又驚地看着陸淵,陸淵神情冷煞,卻又帶着兩分漫不經心,仿佛從地獄而來的索命之人,對眼前的茍活之人的性命,唾手可得。

洪豐帝仔仔細細盯着陸淵,他的面容,突然與記憶中的白丞相逐漸重合,洪豐帝頓時面色青白,他不可思議地開口:“你、你是白嵩的……”

陸淵手指微動,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無中生有地變出了一根冰箭,打入了洪豐帝的脖頸。

一箭封喉,旁邊的宮人們吓得目瞪口呆,都連滾帶爬地跑了。

洪豐帝頹然倒下,眼眶欲裂地瞪着他,直到死,也沒有閉上眼睛。

鮮血弄髒了陸淵銀灰色的蟒袍,他嫌棄地瞥了一眼洪豐帝的屍體,站起身來。

“皇上駕崩,臨死前留下口谕,立尹妃之子——二皇子為太子,着繼承大統。”

陸淵簡單的一句話,讓逃散之中的百官,又受到了新一輪沖擊。

衆人面色各異,大部分盼着洪豐帝死,但另立新君之事,沒想到這麽快就定了下來。

有人不服,大聲道:“既無聖旨,怎能憑掌印一面之詞,就另立新君?實在太過草率!理應從長計議才是!”

“是啊!憑什麽立尹妃之子?”

“尹妃之子非嫡非長,怎能繼承大統?”

就在衆人議論之時,祭壇外圍響起一陣如雷的腳步聲。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若幹銀甲士兵,突然出現在祭壇周邊,将祭壇團團圍住。

他們個個面容冷肅,身上盔甲粗粝,融合的邊疆的雨雪風沙,與京城的禁軍完全不同,從氣勢上,便已經呈現了壓倒性的優勢。

大臣們面面相觑,只見士兵們中間,分出一條路來,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越衆而出。

陸淵絲毫不意外,笑意漸顯:“尹将軍,一路辛苦。”

尹天辰凝視陸淵,良久。

“掌印大人,別來無恙。”

至此,無人再敢置喙尹妃之子立儲一事。

京城變天迅速,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大雲。

尹天辰回京之後,在京城穩定了幾波不大不小的反叛,終于将局面壓下。

陸淵位居二十四監之首,仍然大權在握,手執票拟、批紅權,只不過,呈報的對象從洪豐帝,改成了新君。

新君不過九歲,早就對自己的生父洪豐帝積怨已久,如今被推上皇位,就算尹妃不說,他也明白是怎麽回事。

陸淵道:“陛下,這是今日的奏章,內臣已經批過,還請過目。”

新君笑着接過,道:“有勞掌印。”

陸淵淡笑了下,遂躬身退下。

陸淵出了禦書房,迎面碰上入宮來看新君的尹天辰。

新君是尹天辰的親侄兒,于公于私,他都會好好守護這對母子。

尹天辰見到陸淵,點頭致意:“掌印見過陛下了?”

陸淵也微微颔首,笑道:“是,陛下雖然年幼,卻立身為正,如今蘇伯伯重任太傅一職,相信在他的教導下,陛下一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尹天辰表示贊同,他也十分清楚姐姐的性子,

尹天辰定定看着陸淵,沉聲:“我多年未回京城,萬萬沒想到,民間所傳‘只手遮天’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居然是你。”

尹天辰說這話時,神情複雜。

既帶着幾分重逢的欣喜,又有抑制不住的惋惜。

陸淵道:“是我,總好過是別人。”

尹天辰看着他,千言萬語化成一聲嘆息:“罷了……你還活着,總是件好事。”

頓了頓,陸淵道:“尹叔,我想離開一段時間。”

尹天辰微怔,道:“你要去哪兒?”

陸淵笑了笑,道:“京城的事已了,但京城之外,還有人在等着的。”

陸淵說罷,便與尹天辰錯身而過,離開了皇宮。

城郊。

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般地掠過林間小道,帶起了一陣凜冽的風。

陸淵已經月餘沒有見到宋雲凝,為了隐藏此地,他甚至連一份書信也沒有寫,此刻,他已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即飛到她身邊。

原本半日的路程,他一個多時辰就趕到了,到了馮宅,陸淵翻身下馬,直接推門而入。

馮夫人見陸淵回來,笑逐顏開地迎了上來:“淵兒回來了!?”

陸淵見到馮夫人,開口便問:“凝凝呢?”

馮夫人一愣,道:“凝凝聽說京城事态平息,昨日便回京城去了,你沒見到她麽?”

陸淵面色微變,來不及與馮夫人多說,便道:“師娘,那我先去找她了,回頭再來看您!”

“這麽快就要走嗎!?”馮夫人話音未落,陸淵便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馮丙含糊不清道:“你怎麽不告訴這個臭小子,凝凝去了哪兒?”

馮夫人“呀”了一聲,道:“我還沒來得及說呢!他就走了!”

馮丙嘿嘿一笑,道:“這個臭小子,叫他心急,就讓他慢慢找吧!”

說話間,陸淵已經騎上馬匹,下了山。

陸淵一路馬不停蹄,回到京城之時,城門差點落了下來,城門守将見到他的令牌,才放他進去。

陸淵直奔學士府而去。

學士府中,衆人圍坐一桌,正在享用晚膳,陸淵未經通報,便直接翻了進來。

王博見到他,不由得微微一驚:“掌印怎麽來了?”

王博已經通過蘇昂知道了陸淵身份,對他的芥蒂早就消除了,但見到他這般行事,還是有些不習慣。

陸淵顧不得寒暄,問:“凝凝呢?”

王氏有些疑惑:“阿凝不是同你一起,去了城郊麽?她沒有回來呀……”

此言一出,陸淵又恍若被澆了一頭冷水。

吳氏見他面色不善,忍不住道:“掌印既然來了,若不嫌棄,不如一起用膳?”

陸淵面無表情地轉身:“不必了。”

陸淵離開學士府,走上街頭。

新君登基之後,大赦天下,京城也已經擺脫了之前的動蕩不安,如今依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街上人頭攢動,陸淵漫無目的地走着。

如今一切安穩,她應該不會遇到危險,既然回京了,為何不來見他?

是不是這一個多月,他沒有給她寫信,所以那她生氣了?

不知不覺間,便回到了東廠。

駱無憂見到陸淵回來,正要過來禀報公事,但青楓一見陸淵神色不對,立即拉住了駱無憂,低聲道:“你若不急,就明日再說。”

駱無憂不解:“可是……”

青楓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沒有可是,我餓了,陪我出去吃飯!”

駱無憂不由分說被拉走,張霖看了看他們又回頭看了看陸淵,猶疑一瞬,還是跟着青楓和駱無憂走了。

陸淵一言不發地回到明心齋。

卻見房門虛掩着,屋裏還點着燈。

“汪汪!”雪團兒興高采烈地奔來,見到陸淵,便圍着他轉了一圈,又過來咬他的衣袍,想将他拽進房去。

陸淵怔怔地跟着雪團兒,邁入了卧房。

一進門,飯菜的香味兒,就撲面而來。

那個令他魂牽夢萦的身影,此刻正站在桌邊,親手布置碗筷。

宋雲凝聽到聲響,回頭一看,眉眼輕彎:“回家了就快去淨手,可以開飯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從她嘴裏說出,卻甜軟似蜜。

歷經十年苦楚,風雨飄搖之後,他終于又有了自己的家。

陸淵輕輕道:“好。”

燈火溫暖,月影成對,兩人邊吃邊聊,房中時不時傳出笑聲。

連雪團兒也乖乖地趴在角落裏,津津有味地啃食自己的肉幹。

一切美好,自此刻開啓——這便是家的意義。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已完結,番外不定時掉落~感謝小可愛們一路陪伴~在我的書裏,總希望給每一個人好結局,但現實生活裏,總有讓人失望的地方,我的新文【作精夫人她超有錢】就想寫一個恣意生活的故事,歡迎大家跳坑~再次感恩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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