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夜風襲襲, 這個臨山的小鎮,一到晚上山谷間就傳來呼嘯的聲響。

在老板懇切的目光裏,秦昭寧遲疑地看了眼宋灼。他沒意見地點點頭, 于是秦昭寧松口答應下來:“能再拿床被子嗎?”

老板連連應好:“我現在就去拿,真是不好意思啊。”

木質樓梯腳步聲沉悶響起, 又逐漸遠去。秦昭寧往後面欄杆上一靠, 厚厚的毛線針織長衫攏得緊緊的。

她餘光飛快地瞥一眼站在身旁的宋灼,又很快移開,磨磨蹭蹭就是沒有進房間的意思。

宋灼也不催她, 安靜站着, 目光遠眺。忽然的,他叫了她一聲:“看那邊。”

秦昭寧轉過身, 順着他說的方向看去。天上一輪皎潔的圓月, 在黑垂夜幕中綻放着光芒。

今天陰歷是十七, 月亮沒有昨天那麽圓, 但也很大。這地方偏遠, 少有開發痕跡, 天空幹淨清朗, 有着南城市內看不到的別樣風光。

秦昭寧雙手搭在竹質欄杆上, 樓下院子裏有人正在燒烤,熏人的煙味袅袅飄上來。她支起手用袖子掩着嘴鼻。

宋灼見狀, 提議道:“要不先進去?”

露在外面的眼睛四處轉了轉,最後落在他身上, 眼睫眨了眨, 秦昭寧正要說話, 老板抱着被褥上來了。

“你倆怎麽還在外面站着呢?”他把被子交給宋灼, 問:“燒烤是今天吃還是明天吃?”

“明天吧。”

開了一下午車, 兩人還沒吃飯。秦昭寧沒什麽胃口,吃不了這麽油膩的,點了幾樣菜讓待會兒送上來。

老板一走,走廊這兒又只剩下他們倆。外面冷風伴着嗆人的煙,秦昭寧僵持兩秒,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最後說要進去的那個占了上風。

房間構造都差不多,進門處是衛生間,一張大床在正中央,床位對着的地方擺着電視櫃。窗戶半合着,有風從外面吹進來,撩動窗簾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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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寧走進去,目光一瞥床上的東西,迅速轉身問:“你還沒洗澡啊?”

宋灼将被子放下,把床尾的衣服拿開:“剛打算去洗。”

“那你洗,我出去走走。”

她轉身要走,宋灼忽然拉住她的手腕,不緊不慢地道:“老板待會兒送菜上來,你不在沒人開門。”

這麽一想也是,秦昭寧側開身讓出路:“那你去洗,我在這兒等着。”

回隔壁房間拿了手機和行李,秦昭寧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等着飯菜送上來。

浴室裏水聲響起,低頭按手機的動作一頓。她伸手去包裏翻耳機,沒翻到,才想起落在隔壁。

秦昭寧起身出去,路過衛生間時,餘光無意間瞥到落在玻璃門上的身影。

門是磨砂玻璃的,看不清內裏,但能隐約瞧見映在上面的影子。

秦昭寧只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外面忽然傳來老板的聲音:“菜好了。”

她一驚,兀然有一種偷看被發現的錯覺,穩了穩心神,秦昭寧拉開門。

老板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是他們點的兩菜一湯,還有兩碗米飯。

“我給你們送進去?”老板奇怪地問:“那個小夥子呢?”

秦昭寧腦海裏忽然跳出磨砂玻璃門上的身影,腳步一轉,身體擋住老板看進來視線,若無其事道:“不用,我端進去就好。”

“有點重啊,你小心,湯還燙手呢。”

秦昭寧說沒事,從老板手裏接過盤子,站着沒動,等他走遠了,才往後退一步,伸腿踢上門。

門鎖的咔噠聲響起,秦昭寧端着菜目不斜視地往裏走。

床邊有張桌子,秦昭寧放下後,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出去拿耳機。

嘩啦啦的水聲清晰地傳入耳中,秦昭寧漫無目的地滑動着手機。

時間過得格外慢,她都快将屏幕磨出花了,也才過去幾分鐘。

終于,水聲停了。一分鐘後,衛生間的門被拉開。

秦昭寧面朝着窗戶,沒有回頭:“菜送上來了,老板還送了一份水果。”

“嗯。”

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秦昭寧脊背一僵,滑動屏幕的動作也不自覺停下了。

宋灼走到她旁邊:“姐姐,讓一下,我過去吹個頭發。”

房間的插座在這邊,秦昭寧反應過來,側了下腿讓他過去。

那口氣還沒完全松下來,宋灼忽然彎腰。才洗過澡,水霧的熱氣随着他俯身的動作清晰地襲來,伴随着民宿一次性沐浴露的淺淡香味。

在秦昭寧故作淡定的僵硬之下,宋灼摸了摸她的頭發,蹙起眉:“怎麽還是濕的,過來,給你吹幹。”

因為房頂漏水,秦昭寧只把頭發吹了個半幹,見不繼續滴水,就放任不管了。

冬天風冷,夜裏濕潤的頭發半晌也沒幹。

相同的沐浴露味混雜在一起,秦昭寧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沒事,你先吹吧,我待會兒——”

話還沒說完,宋灼退開身,走過去将吹風機插上,站在那兒等她:“姐姐,過來。”

秦昭寧拗不過他,走過去伸手拿他手裏的吹風機。

宋灼忽然擡起手躲開,秦昭寧沒剎住車,那只手碰上他的腹部。

隔着薄薄的衣服,熱氣傳遞至手心,指尖碰到的堅硬觸感讓她一時沒了動作。

宋灼低頭看她,語氣裏帶着打趣:“姐姐,怎麽樣?”

一顆雷炸起,秦昭寧按捺住退縮的反應,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淡定評價道:“還行。”

宋灼眼底染上明顯的笑意,斂了斂眸:“坐下,我給你吹。”

秦昭寧沒再和他忸怩,在床邊坐下。她低着頭,玩手機打發這段難捱的時間。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宋灼先對着自己的手吹了吹,将掌心吹熱了,才撩起她的頭發。

民宿的吹風質量不太好,秦昭寧剛剛自己吹的時候,好幾次被突然熱起來的風燙到頭皮。

宋灼給她吹的時候卻沒碰到這種問題,他的手擋在她發根處,風一大就将距離拉遠。

在手機裏的俄羅斯方塊失敗第十次的時候,頭發也吹幹了。

宋灼将吹風機放到一邊,拿起梳子給她梳。

“我來就行。”

秦昭寧擡起手去拿梳子,宋灼卻沒給她,低頭瞥了眼她手機屏幕:“第一個放從下到上數第四行,最左邊。”

秦昭寧一愣,後知後覺意識到宋灼在指點她游戲,按照他說的放進去,連着好幾行的方塊都消掉了。

“厲害啊,小學弟。”

宋灼笑了笑,沒說話。

她頭發順,幾下梳好後,秦昭寧沒有遲疑地起身離開這片熱源。

冬天裏菜冷得快,剛剛還熱氣騰騰的湯現在已經溫熱下來,宋灼抓了抓頭發,迅速吹幹,走過來坐下。

菜是民宿的一些特色家常菜,吃完了之後,秦昭寧靠着椅背,看向單獨的一張床,一時發了愣。

兩人唯一一次同床共枕,還是上次宋灼喝醉了的情況,但那次她等他睡着了就起了身。

宋灼下去送碗筷了,正在秦昭寧思考晚上要怎麽睡時,門鎖滴了一聲,房門從外面被推開。

宋灼手裏拿着一副牌,問:“困不困?”

秦昭寧搖搖頭。

“那打會兒牌?”

兩個人其實沒什麽好玩的,但為了緩解此時的尴尬,秦昭寧還是點了點頭。

将被子拿開放到一邊,在床中間騰出一塊空地,宋灼拆開撲克包裝:“玩什麽?”

玩牌秦昭寧擅長,她想了想,從腦海裏翻出一個不太常玩的玩法。

每次出兩張牌,對方要猜玩家說的是不是實話,先走完牌的人勝出。

玩了快一輪下來,秦昭寧手裏還剩兩張牌。她将牌反過來壓下:“兩張A。”

宋灼沒猶豫:“我信。”

秦昭寧啧了聲:“小學弟,你信的話我就要贏了诶。”

宋灼合上手裏的幾張牌:“嗯,你贏了。”

“我看看你手裏剩什麽牌。”

秦昭寧直起身去搶他手裏的牌,床面太軟,她膝蓋沒支撐穩,整個人前傾撲進他懷裏。

事發突然,宋灼也沒來得及反應,天旋地轉,就被她壓在了身/下。

空氣忽然靜了,心跳聲清晰而明顯。一低頭,對上近在咫尺的眼睛,秦昭寧眼睫撲閃撲閃扇了幾下。

她想撐着床起身,手卻半天沒摸到床面。

喉結上下滑動,宋灼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姐姐,別亂動。”

秦昭寧不敢動了。

腰間橫上一只手,宋灼手臂攬着她的腰,一翻身将她帶起來。

坐好後,秦昭寧蹭蹭退開兩步。

宋灼好笑地看着她的反應,将牌翻過來:“不是想看我剩什麽牌嗎?”

朝上的四張牌,三張上面是A。

秦昭寧臉頰一熱:“你三張A,那我說兩個A的時候,你還信?”

宋灼目光深深,意味深長地道:“你說什麽我都信。”

心尖驀地顫了一下,秦昭寧把牌收起來:“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我贏,沒意思。”

“那睡覺?”

收牌的動作一頓,秦昭寧将撲克放到床頭櫃,語氣聽起來很淡定:“好啊。”

她掀開被子鑽進去,被子拉得很高,蓋住了半張臉,聲音悶悶地從裏面傳出來:“關一下燈。”

宋灼起身下床,走到門口關了燈,然後從另一邊上了床。

身旁的位置輕輕塌陷下去,熟悉的氣息不遠不近。房間裏安靜下來,窗外的風聲和不知名鳥叫聲清晰可聞。

黑暗裏,視覺受到限制之後,其他感官變得更為靈敏。秦昭寧能很明顯地感到身旁有個人存在。

她以前總是一個人睡,身邊乍然多了一個人,還不太習慣。

淡淡的呼吸聲,隐隐約約的體溫,都讓她覺得有些無所适從。

秦昭寧默不作聲地往床邊挪了挪,過了會兒,又繼續挪了挪。

在她還要繼續挪動的時候,被角傳來一道輕微的阻力。

“姐姐,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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