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江小楓從廢墟裏爬出來, 被彌漫的煙灰嗆得陣陣咳嗽。

煤球用靈力掀開身上壓得木板,站起來伸了伸腰,再抖抖三條尾巴, 急急忙忙的跑到江小楓身邊。

見自己靈寵無恙, 江小楓松了口氣,無意間擡頭,剛好看見半空中禦劍飛過的尹喻,她急忙揮手叫人:“尹師兄。”

尹喻聞聲,操控天雪劍落到地面:“你怎麽在這兒?對了, 看到窮奇沒有。”

江小楓搖頭。

尹喻焦躁道:“窮奇把小糖抓走了, 謝伶霄去追, 我安頓好尹成才他們想去幫謝伶霄的忙, 結果現在——我記得是這個方向啊。”

江小楓關切的問:“尹成才公子沒事了嗎?”

“沒事沒事。”尹喻的面色嚴肅起來, “說起這個還真玄乎, 按理說尹成才被喂了獸血, 絕對沒救了, 要麽放任他成為一個見人就咬的怪物, 要麽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 哪想到還有第三種可能,他居然莫名其妙的恢複了。”

“啊?”江小楓也覺得不可思議。

尹喻雙手叉腰道:“他不僅恢複了理智,氣色比我還紅潤,活蹦亂跳的, 絲毫沒有在地牢被魔物折磨半個月的樣子!”

“或許尹成才公子修為高深, 所以能抵禦得了獸血?”這個解釋說出來, 連江小楓自己都覺得毫無說服力, “不管怎麽說, 尹成才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能恢複就是萬幸,那其他人……”

“我爹還在想辦法,甚至問尹成才是怎麽恢複的,他自己也稀裏糊塗的說不明白。”尹喻道,“人都救完了,浦陽師叔跟我爹正召集大家撤出死靈海,你趕緊去跟容師姐他們彙合,我去找謝伶霄和小糖。”

江小楓自然不會讓尹喻一個人去:“我跟你一起!”

尹喻趕緊追上巾帼不讓須眉的江小楓:“你就別去了,萬一驚動了罪獄,咱倆可就都……”

尹喻驀地一頓,江小楓狐疑:“怎麽了?”

尹喻拽過江小楓的手腕,叫上渾身炸毛的煤球,二人一貓躲到石壁後面,尹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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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楓也感覺到了異常。

有強大的靈力在逼近,是罪獄的人嗎?

江小楓按住心髒,對方的靈力不具攻擊性,可隐隐的威壓還是叫她透不過氣來。這就好比與生俱來的天敵,羊見了狼,鹿見了猛虎,兔子見了雄鷹,明明對方沒有表現出攻擊性,可弱小的自己卻本能的害怕和恐懼。

相比之下,尹喻的狀态要好很多。

江小楓不停的深呼吸,因為自己是半妖嗎?

她低頭看向炸成團的煤球,所以逼近的敵人是獸類?是……窮奇!?

江小楓探出頭一看,在天上飛着的真是窮奇!

尹喻臉色發白,握緊天雪劍随時準備出擊,不料窮奇突然從天上掉下來,龐大的身軀将地面砸出一個深達幾丈的巨坑,卷起的沙塵和罡風直接将小小的煤球掀飛出去。

江小楓趕緊去救煤球,回頭一看,窮奇居然滿地打滾兒嘶聲哀嚎,好像痛苦到了極點。

“喵——”

“嗡嗡——”

江小楓和尹喻同時看向自己的靈寵。

它們的叫聲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突然,一個少年從遠處乘風而來,可能是功法修的不夠純熟,落地的時候有個踉跄。少年背對着他們,目光落到嗷嗷嚎叫的窮奇身上,不等開口,窮奇就好像見到索命厲鬼似的叫的更大聲。

少年捂住雙耳抱怨道:“你別叫了,我沒想挖你右眼。”

窮奇表示鬼才信你,果斷拖着一身傷狼狽的飛走,落荒而逃。

江小楓和尹喻雙雙愣住。

上古兇獸就這麽,走了?

好随便!

尹喻板起臉來,将這位要多可疑有多可疑的少年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問道:“喂,你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麽連窮奇這等兇惡古獸都怕……”

少年轉身,尹喻當場傻眼。

這人,長得實在是……絕了!!!

江小楓也呆住了,她曾以為陸盞眠是這世上最英俊潇灑、最風度翩翩的貴公子,萬沒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論俊美,陸盞眠望塵莫及,論貴氣,此人更是一騎絕塵。

尹喻的後半句話直接消音了,望着少年的姿容老半天回不過來神。

明明是個男的,像江小楓這類的女孩子見了犯花癡很正常,可為什麽身為同性的自己,看到如此模樣的少年也會……舍不得挪眼呢?

尹喻幹咳一聲掩飾尴尬,方才那強硬刻薄的态度扔的幹幹淨淨,語氣肉眼可見的松軟:“公子貴姓,從哪裏來,可是自發來死靈海相助的仙修道友?”

“是你們啊,我是小……”

周羽棠聲音一頓,突然意識到不妥。

聽闕閣的弟子就在附近,如果待會兒不小心碰面了,一聲閣主叫出來,豈不是分分鐘穿幫?

于是周羽棠到了嘴邊的話來了個急轉彎,脫口而出道:“我姓周。”

“周公子。”江小楓面帶微笑,指了指眉心血契的位置,“公子是靈寵?”

尹喻才反應過來,果然有血契:“那你的主人呢?”

“他不在。”周羽棠随口胡編,“主人隐遁紅塵,不理世俗紛争,在下不便透露名字,還請見諒。”

擱在一般人身上,這樣藏着掖着神神秘秘,尹喻早發火了。

但……面對眼前這位周公子,他愣是一點火氣也發不出來,相反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明明是初識啊?

江小楓人單純,對此深信不疑。既然是隐遁紅塵的,那必然是道法通玄的世外高人,其靈寵自然也絕非凡物,所以連窮奇都怕他,這就解釋的通了!

“幸虧有周公子,不然面對窮奇,我跟師兄性命休矣。”

“姑娘客氣了。”

江小楓問:“不知公子一路走來,可有見到一個穿着玄色衣服,十七歲,比我師兄稍微高一點點的少年?”

……我也想問。

周羽棠無奈搖頭:“沒有。”

“他的靈寵被窮奇抓走了,他去救,現在雙雙下落不明。”江小楓朝遠處聳入雲層的塔形建築望去,不由一陣膽戰心驚,“別是被罪獄抓了吧?”

仿佛為了證明江小楓的睿智,數道黑氣從塔形建築頂端飛出,浩浩蕩蕩奔着斷魂谷的方向去了。

周羽棠說道:“你們快去跟師門彙合,盡快撤出死靈海,我去救你們走散的師兄。”

江小楓猛搖頭:“這怎麽行。”

尹喻也急道:“就是啊,怎能勞煩你為我們冒險。”

周羽棠正氣凜然道:“同道有難,義不容辭!”

江小楓差點被感動哭,尹喻也被他的義薄雲天深深觸動,幾乎熱淚盈眶。

“一定要走知道嗎,不然你會倒大黴的。”周羽棠緊盯着江小楓,裝模作樣的擺弄手指,“我掐指一算,絕對沒錯。”

江小楓:“???”

江小楓繼續在這兒耗下去,保不齊就會根據原著劇情,被罪獄的聖物“七宗卷”侵體,折磨的苦不堪言,還要被人家抓走囚禁半年。

“帶着她有多遠走多遠知道嗎?”周羽棠再三強調,因為心系謝炀不能多耽擱,于是趕緊飛走了。

靈寵跟主人之間有種特殊的感應,即便是沒有,周羽棠也可以在烏煙瘴氣的空氣中嗅出屬于謝炀獨特的氣息,這是天道賜予獸類的天賦。

方向在西邊,是……罪獄!

卧槽不會那麽巧吧,謝炀真被罪獄給抓了?江小楓是一半花妖,又不是烏鴉成精。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蘆葦叢,周羽棠穿行而過,一不留神腳下一絆,他反應極快後腳跟上,好懸沒摔倒。低頭扒拉開遮擋視線的蘆葦,方才差點絆倒他的居然是一具屍體!

周羽棠吓了一跳,彎腰蹲下當起了仵作。

這具屍體身穿罪獄弟子統一服飾,胸前有大片血跡但是沒有傷口,致命傷在他脖子上,一劍封喉,幹淨利落。

是……無名劍留下的。

周羽棠繼續朝前走,又發現了四五具同款屍體。

越往前走,打鬥的痕跡越重,這就說明了一點——謝炀的身體出問題了!

前面幹淨利落幾乎沒有争鬥的痕跡,就說明罪獄的魔修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就被謝炀一劍抹脖子送去投胎。可到了後面,魔修有反抗的機會了,他們逐漸能做到跟謝炀過幾招再死的程度。

謝炀受傷了?

還是說……對!

周羽棠差點忘了,那個見鬼的義父不是給謝炀留下了一身傷病嗎?靈脈隐疾幾乎一年沒再犯了,他都給忽略了!

周羽棠加快腳步朝前走,蘆葦叢緊挨着河流,血跡延伸到了河流對岸。

周羽棠追過去,在蘆葦叢的盡頭發現一處隐秘的山洞,洞口還躺着一具魔修屍體。

“謝炀?”周羽棠一邊叫人一邊往裏走,洞內的光線很暗很暗,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按理說他的眼睛具有“夜視功能”,再漆黑的環境也能看的倍兒清楚。

想必是被施了“天昏地暗”之類的法陣。

周羽棠停下來,試圖給自己施個“耳聰目明咒”,冷不防一道勁風迎面襲來,周羽棠心中警鈴大作,本能擡手接住那道足以劈裂山石的手刃,卻難擋對方的另一只手,快如疾電,一把掐住了他纖細且不堪一擊的脖子。

周羽棠當場窒息,被對方的力道帶着仰倒在地,背骨重重磕在地上,被碎石子硌得生疼。

“不是魔修。”壓在身上的人嗓音沙啞,掐住脖子的手稍微松了些力道。

周羽棠得到喘氣的機會,同時快速施了道“耳聰目明咒”,眼前立刻亮堂起來。

果真是謝炀!

但,但他的氣色不太對勁。

面色并非忍痛的慘白,而是有種不正常的緋紅。

突然,謝炀猛地松開他,起身,連退數步,喝道:“滾出去!”

周羽棠當然沒那麽聽話,他咳嗽兩聲,朝謝炀走近兩步:“你怎麽了?”

謝炀一手垂在身側握的死緊,一手扶着牆壁,卻因在極力忍耐着什麽而緊繃住,活生生将石壁摳出五個指窟窿:“別過來,否則殺了你。”

他的瞳孔沒有聚焦,他的神智處于清醒和混亂之間。

周羽棠思緒飛轉,細細複盤,在想到湘菀的時候,周羽棠驚呆了。

當時在冥老邪的寝殿,湘菀臨走前跟謝炀擦身而過,只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本以為是湘菀作為“寵妃”日常必備的香料熏身體,哪想到竟是……

靠!!!

繞指柔2.0嗎???

謝炀雙目緊閉,死命壓制體內不安分的悸動,他壓得狠了,導致氣血逆流,內府巨震,一口腥甜沖上喉嚨,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前一陣清晰一陣模糊。

距離他三步遠的位置,似乎站着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跟他年紀相仿,絕對不超過二十歲,穿着豔豔的緋色錦衣,一頭墨色長發未經梳理,發梢觸及了臀……

臀……

謝炀腦子嗡的一聲,并指攜了一道血色,喚道:“小糖,速歸!”

他得召喚靈寵回來,有小糖在,說不定能阻止即将失控的自己!

沒有反應?

召喚術怎會不靈?

謝炀難以置信,莫非是小糖出了什麽意外,被困鎖靈籠了?

“小糖,速歸!”

“小糖,速歸!”

周羽棠:“……”

歸了歸了,早就歸了,我眉心的血契都閃成霓虹燈了您老看不出來嗎?

算了,跟中了**的人是講不清楚道理的。

那麽問題來了,該不該跟謝炀承認自己的身份呢?

之前周羽棠一心只想跟謝炀顯擺顯擺自己變成人的樣子,竟忘記了聽闕閣閣主這攤子事。

若跟謝炀說了,也不知謝炀會不會責怪他擅自行動,瞞着主人去聽闕閣也就罷了,還一不小心得了個閣主之位。若擱在一般人身上肯定會激動不已,誇贊寵物的牛逼,但謝炀不是一般人,他最恨欺騙二字。

自己說出去玩兒,結果去了聽闕閣。還瞞着主人當閣主,這是要翻天啊,這是翅膀硬了要自立門戶啊!

更別提被聽闕閣知道了,會不會像對付陸盞眠那樣對付謝炀。

這麽一想,周羽棠覺得自己好像闖了大禍。

當時的他因為吞了海妖妖丹,身體出狀況不得不留在聽闕閣休息一夜。早知如此,他當初爬也該爬出聽闕閣!

謝炀雖然還是小小少年身,但骨子裏偏執霸道占有欲支配欲的個性是改不了的。

所以謝炀會不會一氣之下将自己這個不聽話的靈寵放生了?

天哪!!!

周羽棠越想越害怕。

“你先打坐,穩住,我來想辦法。”周羽棠看着謝炀強忍的模樣也是心疼不已,但說句實話,他确實沒什麽辦法。

當年陸盞眠中了繞指柔就無計可施,最終只能讓錦薇獻身救命,如今……

去哪裏給謝炀找心甘情願獻身的女修去?

周羽棠心焦不已。

忽然,他冒出一個想法。

原著中,在死靈海劇情結束後,陸盞眠重傷瀕死,江小楓為救他前往昆侖尋找白虎神獸,取白虎的精血回去救陸盞眠,幾乎耗盡了靈力。

神獸的精血可以治病,不知道能不能解繞指柔的毒?

我好歹也是朱雀呀!

周羽棠激動起來,并指如刀就要割腕。

诶,等等。

沒人能保證他的血絕對能解毒,如果反其道而行,起了催發的作用,讓繞指柔更毒了怎麽辦?他找誰哭去啊!

周羽棠左右為難,猝不及防被謝炀擒住手腕,力道之強,随時都能将他腕骨捏碎。

“嘶……疼。”

周羽棠很正常的喊疼,可那空靈脆弱甚至有點嬌軟的嗓音在謝炀聽來,簡直是最具致命的催情劑。

他用力将少年往自己懷裏一帶,嘴裏卻喊道:“滾。”

“謝炀。”

謝炀眼底全是血絲,渾身肌肉因痛苦而痙攣起來,他猛地擡起右手,立掌為刃。周羽棠以為謝炀是要劈死他,不料手起刀落,竟是奔着他自己內府去的。

“別!”周羽棠一手緊緊按住謝炀自殘的胳膊,另一只手擡起,将小臂橫在謝炀面前,塞進謝炀口中。

并非是怕謝炀咬到自己舌頭,而是……

當時被窮奇以指甲蓋貫穿手臂,傷口還沒停止流血,血流了也是白流,不用白不用。

事态緊急,周羽棠也顧不得許多了,若他的血液起了反作用,那就……

謝炀身體一軟,竟直挺挺暈了過去。

周羽棠驟然松了口氣,接住自己命運多舛的主人,扶着他好好躺下。

謝炀面上的紅潤盡數退去,變成了破碎的慘白,他的頭發被冷汗打濕,周羽棠掰開他始終緊握的拳頭,發現掌心內全是自己摳出的血跡。

同樣是中了繞指柔。

陸盞眠選擇了馳騁,謝炀卻選擇自殘。

不知道是陸盞眠太過水性楊花,還是謝炀太過守身如玉。

謝炀有喜歡的人嗎?

周羽棠恍然大悟,哦對了,是女主江小楓。

那可是謝炀腌臜不堪人生中唯一的光啊!

那可是嗜血嗜殺殘暴不仁兇狠戾氣的大反派唯一惦記的、挂在心上的人。

昏睡中的謝炀皺起眉頭,喃喃道:“小……”

小什麽?

周羽棠醍醐灌頂,小楓?

果然在想女主啊!

謝炀:“小糖。”

周羽棠穩操勝券的得意笑容僵在臉上,怔怔的望着謝炀,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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