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迷路的鬼?”
慕修表示不是很喜歡這種形容,即便他是帶着宋閻花了兩天走一天該到的路程。
宋閻自然沒有錯過慕修說這話時臉上的嫌棄,他嘴巴張了張,有少許磕巴起來。
“不,不對……我還記得那只鬼的感覺,不是你……這樣的。”那只鬼一點都不像大鬼王……相反,他還挺虛弱的。
不,聯系這段時間他們相處的細節,下意識感覺出錯的應該是他。
“我那時受了點傷,”慕修輕描淡寫地說着,他的手緩緩擡起落在宋閻的頭頂,又再緩緩落到宋閻的臉上,指腹輕輕摩挲着,他低語道,“你活下來了,長大了……”
那個時候他的情況絕對不好,再遇到幾乎走投無路的宋閻,也算是緣分,出于一種奇怪的心理,他在逃難的路上還帶上了宋閻,不過他那個時候并不确定宋閻能不能活下來,能不能長大成人。
宋閻的心跳飛快地雀躍了幾下,他努力安撫它,卻沒什麽用,他看着慕修許久,唇齒間才蹦出音量極低的兩個字,“謝謝……”
這是八年前他沒能給慕修的道謝,那也是迄今為止,他唯一“虧欠”的鬼,他沒有幫慕修什麽,慕修卻幫他脫離了丘雲市。
“你的傷……好了嗎?”宋閻追問,他也以為八年前那只鬼消散了。
“睡一覺就好了,”慕修說着,手緩緩滑到宋閻的後頸,他傾身向前,順從心底一直有的沖動,環腰而過,交頸相擁。
宋閻的反應略有些僵硬,但他并沒有拒絕慕修這樣的擁抱,一種從心底裏升起強烈的直覺告訴他,慕修不會傷害他。
而現在他找到了這種直覺的來源,慕修是八年前那只對他有過幫助和善意的鬼,他沒認出慕修,但他的潛意識已經認出慕修來了。
“宋閻,你記住,沒人能阻止你快活。”
慕修說着眼睛輕輕眯了眯,有少許戾氣升起,又再散去。
他知道宋閻這種體質必然受了很多苦,但在知道具體細節時,還是忍不住動怒,比他有所準備的還要憤怒。
他還記得宋閻當時的情況,整個人從裏到外的崩潰,瘦弱稚嫩的年齡,卻有一顆暮暮求死的心志,即便他将宋閻帶到了小河鎮,也不确定他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長大成人。
即便是現在,宋閻活下來了,他也只是将那些過于負面的情緒隐藏起來了而已,他依舊無懼死亡,等待死亡。
“快活……有意思嗎?”宋閻輕聲問道,他很努力地活了,但快活是什麽?
慕修聞言嘴角微微彎起,他繼續揉了揉宋閻的後頸,“當然有意思,不用着急,以後我慢慢教你。”
他就是一只快活的鬼,同樣,也沒人能阻止他當一只快活的鬼王。
宋閻沒有再應話,但他的異色雙瞳裏有一束別致的明光亮起,他眼睛緩緩閉上,過于亢奮緊繃的精神得到了來自慕修的安撫,他困了,困極了,睡着了。
宋閻靠着慕修在睡,但在外人眼中,他就是坐着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慕修繼續撫着宋閻的後背,星月隐沒,一縷晨光刺破黑暗,緩緩落進了這個城市。
宋閻眼睫輕輕顫了顫,他醒了。他依舊靠在慕修的肩頭,更準确地說是靠在慕修懷裏,同樣,慕修也靠着他睡着了。
宋閻緩緩坐直,他偏頭低眸瞅着慕修的睡臉,好一會兒,他問道,“慕修,你的眼睛……和我一樣嗎?”
在活着時,慕修是否和他一樣是異色雙瞳,只是他是一黑一藍,慕修是一黑一琥珀色。
睡着的慕修沒有回答宋閻這個問題,宋閻也沒有追着問,這似乎并不重要,至少沒有比慕修的睡眠重要。
宋閻偏了偏身體從背包一側把黑傘抽出,打開撐起,擋住可能會傷到慕修的陽光,就這麽撐了近四十分鐘,宋閻才把慕修喚醒。
“閻閻……”琥珀色眸光的慕修醒來,并湊上來貼了貼宋閻的臉,他輕輕地笑着,極是明媚和陽光。
宋閻忍住那種想在慕修臉上摸一把的沖動,他牽起慕修的手,他們到車站裏買票離開。
他留在酒店紙張上的數字是黃婆的銀行卡號,等姚晖把事情求證清楚,估計也不敢忘了該給他們的報酬。
大巴車準點啓動,車裏最後兩個位置上,宋閻和慕修坐着。
宋閻的目光偏去,看向丘雲市清晨的街路,他忽然發現,他對于這座城市的排斥少了許多。
或許,他是該和慕修好好學學怎麽快活。
“我們回家,”宋閻收回目光,和慕修低語,并主動伸手在慕修的頭發上揉了揉。
謝謝你,慕修,無論八年前還是現在,謝謝。
從這一刻開始,宋閻将慕修放到和黃婆宋老漢一樣的位置,他是他的朋友,還是很重要的朋友。
兩個半小時後,他們回到小河鎮,順路宋閻去菜市場買了點雞蛋和青菜,家裏存貨的挂面夠他和慕修吃一年,不需要買了,順便他還給黃婆和宋老漢各帶了根大骨和豬耳朵。
在給他們送肉時,他順便把丘雲市的事兒和他們簡單說了說,不過講述的內容裏并未提及四個青年的錯認。
他過去和京城許家沒關系,以後也不會有關系,他姓宋,他叫宋閻。
十天後,黃婆的賬戶裏一萬塊錢打入,姚晖多給了酬金。黃婆宋閻自然不會追着退回去,活幹得漂亮的時候,本來就會有雇主主動給他們追加酬金的。
從黃婆的消息渠道,宋閻也知道了部分後續。
姚晴沒有信錯家人,姚家忍耐住騰騰怒火,先找到足夠的證據,将李斯以謀殺罪告上法庭,再把李斯和他長嫂的醜聞爆出去後,全力和李家争奪幼子的撫養權。
如無意外,姚晴的兩個執念都會得到實現,殺人償命,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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