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宋閻打包了兩份飯菜, 一手提着,另一只手依舊牽着慕修,他們照例往宿舍後頭的小樹林走去。
在一棵偏僻的樹後席地而坐,宋閻和慕修開始吃他們的晚飯。
宋閻吃得更快些, 他放下筷子,身體稍稍前傾,仔細打量起慕修的氣色, 鬼氣內斂, 眉眼間的愉悅依稀可見,似乎弄一朵烏雲, 對慕修來說并不是什麽負擔。
慕修在宋閻湊近打量他時,他就也停下了在食盒裏劃拉的動作,他回視宋閻, 眼睛輕輕一眨,眸中的光亮愈盛,他忽的湊近,把他們之間僅有的那些距離湊沒了。
帶着少許玫色的唇和淡櫻色的唇碰上,慕修直接丢開了他手上的飯盒,他扶住宋閻的後頸,将宋閻按回樹背,眼睛閉上,他吻起了宋閻。
宋閻依舊睜着眼睛,但他神色裏除了少許猶存的無奈,已不再為此受驚失措, 慕修一直很喜歡親他,這點他早就知道,也在努力适應當中。
宋閻擡手輕輕拽住了慕修腰側的衣服,被吻了一會兒,他的眼睛也緩緩閉上,感受就也跟着清晰深刻起來來,溫柔,甜膩,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十多分鐘過去,慕修的唇從宋閻的唇上移開,他瞅着宋閻雙眸緊閉,臉頰微紅,呼吸稍亂的模樣,才離開的唇又再貼近,在宋閻眉眼和臉頰間繼續親吻起來。
宋閻的神色還算安寧,但心跳依舊不由他控制。
有過上次被宋閻中場阻止的經歷,慕修沒有再放縱下去,在宋閻漸漸回神之際,他便将腦袋靠到宋閻頸側,又擺出那副乖巧又有少許餍足的表情。
宋閻自不會推開慕修的腦袋,他們的手在親吻結束後,很自然就牽在一起。
宋閻輕輕捏了捏慕修的食指指腹,“慕修,明天別弄雲了好嗎,總是太惹人注意了。”
大學城裏魚龍混雜,光是他們宿舍就有一個疑似術士的存在,更不用說這整個校區那麽多人,他還是擔心那朵烏雲會把慕修暴露于危險當中。
慕修不應話,似乎不想答應這點,他想對宋閻好,又怎麽能讓宋閻在軍訓中受苦呢。
宋閻瞅着慕修片刻,偏頭過來,在慕修的額頭處吻了吻,他的表情不變,但眸中淺露的少許羞澀和期待極是動人,他低低地道,“慕修,好嗎?”
慕修終于也體會了一把什麽是美男計,尤其是宋閻第一次對他露出這種表情。
慕修對宋閻笑了笑,當即松口了,“好,我聽閻閻的話,明天不弄那朵雲了。”
“嗯,”宋閻點頭,又再湊近,在慕修的唇上吻了吻,算是對他聽話的獎勵。
慕修對此欣然接受。
第二天慕修果然按照他答應宋閻,沒再單獨弄那朵烏雲罩着宋閻了,可九城大學的上空全是黑壓壓的烏雲,看着分分鐘要下雨,但一直到這一日軍訓結束,一丢雨點都沒落下。
宋閻擡頭望天,又再看向樹下乖乖坐在他鋪的草墊子的慕修,神色裏有少許迷惑。
他仔細往吹來的風裏聞了聞,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氣息,這似乎就只是正常的天氣現象而已。但太過巧合就不可能是巧合。
軍訓隊伍解散後,宋閻往慕修這邊走來,他伸手拎包,也順便把慕修一起拉起,握住手,他們還是去食堂買飯,再到宿舍後的小樹林吃飯。
慕修一如往常地黏人又乖巧,可他也經不起宋閻這樣的打量和思量。
都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可不想讓宋閻嚴厲對待。
到了晚上入夢的時候,慕修抱着宋閻在床上滾了又滾,滾夠了,他才貼着宋閻,低聲坦白了。
“……閻閻,一連六天曬下來,你肯定要生病的。”
好不容易躲過鬼節後的大病,慕修又怎麽能讓宋閻這麽給曬病了呢。
宋閻依舊不做聲,但他推開了他頸側亂蹭的腦袋,并坐了起來。
好一會兒過去,宋閻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我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有這種能力的鬼王。”
所以宋閻這一晚的沉默和思慮,根本不都是在生氣慕修食言,更多是在困惑慕修是怎麽做到的。
一只鬼的能力能影響到活人,已經是很強大的一種表現了,再撼動天地氣象變化,這已然超過了一只鬼會有的能力範疇。
“閻閻忘了嗎,我是懂術的鬼王。”
慕修低聲說着,他從床上起來,也把宋閻拉了起來。
他牽着宋閻的手,他們往書閣走去,來到書閣後,一直走到底,木制的牆緩緩裂開一個門,這書閣裏別有洞天。
他們走入,裏面的空間超乎宋閻想象的大,一個巨大陣紋繪制成的地板、牆壁和天花板,一連七個半人高的玉石臺排開,每個玉石臺上,都有一本鎖着黑色鏈條的羊皮書。
“這裏面的藏書,和外面的書不同,這七本一共是七種禁術。”
慕修說着,繼續把宋閻拉到最角落的玉臺前,他的手輕輕一碰,鏈條就自動散開,他把書放到宋閻懷裏。
“這本叫《祈雨術》,是古老失落巫術的一種。”
上古先人祈雨,并非全是如現在人所想的天氣預測,它确确實實存在過。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随歲月變遷,天地變換,高等巫術很難重現,甚至該與這本《祈雨術》配套的祭祀舞,祭祀歌已然失傳。
現在的術士要将《祈雨術》重現就得另辟蹊徑,所以這一整日,他不是特意不下雨,而是下不了雨,祈雨術給慕修折騰成了祈雲術了。
不過,卻是不多不少剛好滿足他的需要,他可舍不得讓宋閻淋雨。
宋閻輕輕摸了摸羊皮紙面,翻開一頁,卻發現裏面的字他一個都看不懂,并且也不是他知道的文字種類裏的任何一種。
“這是鬼文,等閻閻把外面的書看差不多了,我就教你。”
慕修輕輕摸了摸宋閻的頭發,一揮手,書落回玉臺,黑鏈重新纏上,他拉着宋閻從書閣裏間走出來。
宋閻輕輕點了點頭,十分認同慕修的話,他現在各項基礎還沒憨實,太早接觸這些禁術反而不利于他的學習。
不過,他還有一點沒和慕修确定,不可能這麽就讓慕修混淆過去。
“慕修,我雖然懂的沒你多,可我知道任何形式的術,都需要代價和媒介,禁術也不可能例外。這個禁術的代價是什麽?”
宋閻知道慕修是不想他生病,可他也不想慕修生病啊。
慕修回頭瞅一眼宋閻,他繼續拉着宋閻到躺椅邊坐下,并輕輕擁住宋閻。
“上次我們在鬼市買的雨石,藍色的那塊,它就是祈雨術必備的媒介之一,我弄不了雨,弄點雲給閻閻遮遮太陽,并不妨礙。”
“真的?”宋閻看慕修,再次和他确認。
“真的,”慕修認真點頭,他湊過來蹭蹭宋閻的臉頰,“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騙閻閻了……”
“這是必須的。”
宋閻說着指頭在慕修額頭懲罰性地敲了敲,敲完,他又忍不住撫了撫,“慕修,我不反對你為我做點什麽,但這前提是你沒有傷害到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們能在一起多久,但我希望盡可能地久一點。”
天長地久對于宋閻來說有些難以想象,他就想過好他們眼下的每一天,也希望慕修都能好好的。
慕修擁着宋閻的手稍稍收緊,他低語保證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宋閻對這話不再做應答,他靠着慕修一會兒,再調整了一下姿勢,依舊是靠在身上,卻也不再妨礙他看書,伴随還有淺淺流轉的踏實感。
周六下午三點新生軍訓會操結束,操場頂上籠罩了近一周的烏雲終于散去。
衆多學生擡頭看天,忍不住感嘆起來,但再接着風動雲聚,轉瞬間烏雲換雷雲,豆粒兒大的雨點打落,真開始下雨了。
“轟隆!”一聲,紫光後的驚雷,震得人群愈發沸騰,四處奔走起來。
宋閻一樣快步跑向慕修,他彎腰把背包裏的黑傘取出,快速撐起在慕修的頭頂,另一只手将慕修的手握緊。
“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宋閻說這話,其實是在安撫自己,他跑過來的過程中,他極怕了那雷光會波及到慕修,怕那雨點會讓慕修覺得不适,此刻将慕修牽住,他才覺得那種揪心的擔憂散去少許。
慕修順勢抱住宋閻,親親蹭蹭,他根本沒來得及害怕或者讨厭什麽呢。
宋閻牽着慕修,到最近的教學樓避雨,他讓慕修靠着他坐着,他們一起等雨停,等雷聲不再。
明日休息,宋閻和慕修結束他們為期一周的宿舍生活,開始住家走讀了。
一個小時後雨停,天地再次放晴,宋閻帶着慕修到食堂裏打包好飯菜,他們到校門口的公車站等車。
“明兒我們去鎮上看看自行車,以後騎車來上學,能運動還能省錢。”
大學四年時間,每日來回坐車的錢夠買好幾輛自行車了,自然是越早買越劃算。
宋閻和慕修低語說着,繼續為慕修撐着黑傘,擋住下午四點多斜射過來,依舊炙熱感十足的陽光。
“你坐後頭,我載你。”宋閻補充一句。
“好,”慕修點頭,看着宋閻的目光清亮又溫柔。
十分鐘後,回鎮上的公車遠遠駛來,但不等公車開進,又有一輛黑色轎車急速拐彎出現,并且開停在宋閻面前。
車上先後下來兩個黑西裝青年,他們對宋閻躬了躬腰,“請。”
他們神态恭敬,但語氣決絕,并不給宋閻拒絕的空間。
宋閻不理會兩個西裝男人的話,他目光看向了車的後座玻璃,他看不到裏面的人,但卻能感覺到一道很特別的視線。
裏面的人……和他有某種血緣上的羁絆。宋閻的感覺這麽告訴他。
算算時間,他們早該找來才對。
兩個青年再近前一步,似乎打算将宋閻強制帶上車,這時後座的玻璃窗緩緩落下,一張和宋閻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的臉。
他是許宏,京城許家的許宏,并且和八年前那一次不一樣的是,他親自來了。
宋閻的異色雙瞳中平靜如故,他起身,并牽起了慕修,主動走向車的後座。
“到我家吧,那裏人少,好說話。”
宋閻坐好,在慕修手上捏了捏,他偏頭看向許宏,低聲提議。
許宏都找到他大學門口來了,沒道理不知道他過去八年的住所,反正他們攔了他和慕修回家的車,現在順道再送他們回去,也沒什麽不對。
許宏常年過于嚴肅的臉,此刻也沒什麽特別的情緒洩露給宋閻,他和後視鏡裏看來的黑西裝青年對視一眼,車啓動,一路無言,20分鐘不到就來到小河鎮。
而後也不需要宋閻再指路,又五六分鐘,車停在了宋閻的房子前。
車上下來,宋閻掏出鑰匙打開院門,随後再把房子的大門打開,放好背包,他先把飯菜給慕修打開,并把特制香點上。
安置好了慕修,他才再到倉庫裏,拉一把椅子出來給許宏坐。
“坐。”
話落,宋閻就先被慕修拉着坐下來了。
“閻閻也吃,吃飽了,咱們再理他們。”
宋閻掃一眼慕修,就也端起食盒,吃他們的早晚飯。
由于去食堂太早,很多肉菜都沒煮出來,他的打包回的配菜只有幾根青菜,半個食堂勺子的西紅柿炒蛋和花菜。
宋閻近來飲食規律,晚上吃少點,正好好早睡入夢,現在許宏找來也沒能妨礙他今晚的計劃。他有條不紊地吃着,食欲并未因為許宏找來而受到影響。
許宏全程無言看着,除了眼睛瞳孔的顏色不一樣,宋閻和京城的許明浚在模樣上無一絲一毫的差別,但要論氣質,兩者出乎意料也在伯仲之間。
許明浚雖然從小先天疾病纏身,可錦衣玉食受最好的教育長大,貴公子的氣質自然突出,可眼前的宋閻卻也有一種無人能比拟的靈秀氣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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