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宋閻和慕修吃完晚飯, 不多不少,花費了二十分鐘時間。

這點時間也讓到來的許宏和宋閻,把各自的思緒和心情都整理了一番。

宋閻起來走到廚房,給自己和慕修倒了杯水, 至于許宏和另外兩個男人的, 他就沒多此一舉,以他們的身份, 絕無可能喝他家裏的水。

輕抿一口水入喉, 宋閻看向許宏,告知他八年前慌亂逃跑前, 來不及正面和他們表述的話, “我不會賣腎的,多少錢都不會賣。”

他對于許家的了解不多, 可也知道他們必然有錢,以他們的財力足夠找到能夠匹配并且心甘情願賣腎給他們的人,但那些人裏絕不會有他。

八年前, 他的身體稱不上健康,沒有了另一只腎,他的本能告訴他,他會死。現在他身體好了很多,卻也有活更久的理由。

許宏的目光在庭院各色才在抽芽的花草上收回,他看向宋閻,目光冰冷莫測,卻依舊有少許情緒洩露在外, 一點詫異,一點了然,又還有一點諷刺的意味兒。

他并不理會宋閻的告知他的那些話,直接說他找來的目的,語氣肯定且理所當然。

“你收拾一下,兩天後我親自送你出國,這往後……不要再回來了。”

“出國……”宋閻低吟着這兩個字,眸光擡起,重新打量許宏,對于他的來意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有一種松一口氣的感覺。

時時刻刻被一個強大的勢力觊觎着身體器官,宋閻曾經為此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

宋閻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平和,“我不想去,另外你沒有權利決定我去哪兒,也決定不了。”

“我叫宋閻,過去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以後也是,這還不夠嗎?”

他們因為某種原因将他遺棄,就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他幼時從南到北的尋找,初衷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丘雲市和小河鎮的經歷,讓他知道,名字對他來說并沒有那麽重要,他想也可以有,并且不需要任何人和家族的認可。

宋閻到現在還能維持的平靜,有些在許宏的意料之外,他以為宋閻見到他會歇斯底裏,會不斷質問,但沒有,宋閻的平靜出于本心,而非是強裝給他看的。

在這點上,許宏不得不承認,很多人都沒宋閻做得好。

“你應該發現了,我和八年前不一樣了,如果你們強制,我總有辦法讓你們付出代價。”

宋閻擡眸看着許宏,語氣平穩如初,但眸中隐現的鋒芒也不可錯漏,他從來不是什麽人都能捏的軟柿子。

黃婆有句話說,光腳不怕穿鞋,大不了魚死網破。

而許宏轉瞬間更加冷厲懾人的目光,給了宋閻少許猜測和聯想。

他和許宏對視的目光,沒有任何動搖,嘴角微微勾起,一絲似模似樣的冷笑從宋閻臉上表現出來。

“你們要送走我,其實還是在怕我,如此就該知道我是可以做到的。”

他們怕他,怕到選擇遺棄,怕到現在找來,要把他遠遠送走。

許宏眼睛眯了眯,周身那種冷厲的氣息忽然內斂起來,而這也恰恰說明,他被宋閻戳中了真正的怒點,他平生第一次收到這樣赤裸直白的威脅。

“你在威脅我?”許宏看着宋閻,這時一股冷風從他頸側動脈的肌膚上吹過,給他一種被利刃指着咽喉的感覺。

許宏下意識猛退一步,兩個黑西裝男人近前一步,并且他們看宋閻的目光愈發幽深起來。不止許宏感受到了殺機,這兩個不會普通的男人也感受到了。

宋閻輕輕點了點頭,并不否認,“沒錯,我就是在威脅你,玉石俱焚而已。”

宋閻的目光從許宏臉上稍稍偏開,看向了院子外被夕陽染紅的半個水道河灘,他神色裏有少許溫柔浮現,話語卻不是那個味道。

“死亡……并不可怕,也可以是另一種開始,我想……那會更有趣不是?”

他們不直接在他出生時就選擇将他扼殺,或有一絲善念猶存,但更多還是畏懼。

人活着總是會受到現代社會規則的制約,做鬼就沒那麽多規矩了。

宋閻說着沒牽着慕修的那邊手,悄然緊握。

丘雲市回來後,他對于許家的人找來有所準備,不過這些準備也只是心理準備,現在吓不吓得住許宏,他無法保證。

許宏凝視着宋閻,心中又驚又俱,某個瞬間,他完全認同了他父親的話。

宋閻就是那個本不該存在的孩子,他的出生就是來徹底毀滅他們許家的。

深吸口氣,還不待許宏對兩個黑西裝青年做出進一步指示,陸續三輛黑色轎車停在宋閻房子前的草地上。

三輛車下來12人,以一老者和一三十來歲青年為首,其他人則是舊式的長褂披身,他們腳步如風,周身的氣韻也很不一般。

院門本就沒關,但老者還是微微躬了躬身,手在門框上敲了兩下。

“打攪宋主待客了,不過有些事兒要您即刻處理才好。”

宋閻目光看去,對于老者并不陌生,數日前他們才完成一筆交易,但他帶這麽多人來的目的,絕非是因為那單生意,而是……因為許宏出現在他家裏。

那是……隔壁黃婆打的電話嗎?

宋閻猜測着,譚光的目光和慕修碰上,他頭更低了低,他揚手帶人走近。

“吾等見過宋主,”包括譚光在內的12人都對坐着的宋閻躬了躬身,語氣到身體姿勢都是全然的拜服,好似他們這樣稱呼和躬拜宋閻,已經是很熟練和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宋閻繼續凝視片刻,他低語道,“你們稍等片刻。”

“是,”譚光等人起身,随後站到宋閻身側兩排,和許宏三人形成壓倒式的壓制。

“宋主……譚公放棄京城的供奉回來九城,就是為了他嗎?”

許宏的目光從宋閻臉上移開,落到譚光身上,他拳頭微微握緊,已然察覺他來晚了。

宋閻之前告知他的話裏,沒任何虛張聲勢的意思,他和八年前,十八年前都不一樣了,他已然走到許家對立的那方,也有能力踐行他威脅他的那些話。

宋閻的平靜不止是心境,還因為底氣,這些人帶給他的底氣!

譚光笑而不語,卻也等于是默認了。

許宏視線落回宋閻身上,深深凝視一眼,轉身從宋閻家的小院離開,另外兩個黑西裝男人也一同跟上他的腳步。

車啓動,他們迅速離開了小河鎮河郊地界,譚光這邊也有兩個人出院門開車跟上,他們會尾随許宏,到他徹底離開九城地界。

許宏離開,不等宋閻松一口氣,譚光和一青年再次單膝對着宋閻和慕修下跪。

“譚光,慕笙拜見慕先生,拜見宋主。”

宋閻即刻恍然,他偏頭看向了一直安靜不說話的慕修,譚光帶這麽多人到來,不是因為隔壁黃婆可能會打的電話,而是因為慕修,他們口中的慕先生。

“起來吧,剩下的事情,我會自己告訴閻閻。”

慕修對譚光和慕笙揚揚手,他們起身,再一躬,即刻帶着剩餘的人從宋閻小院離開。

宋閻一直清楚他對于慕修的了解太少,此時倒也不至于真被吓到。

那些人離開,宋閻臉上繃着的表情,松去少許,他主動擁住慕修,輕輕地道,“謝謝你,慕修,謝謝……”

八年前,慕修救過他,他在小河鎮八年都沒再被許家找到,也該是受了慕修的庇護,現在許家再次找來,又是慕修保護了他。

除了這聲謝謝,他不知還能用什麽言語來表達他的感激。

“我和閻閻之間,不需要謝謝。”

慕修有些心疼地回擁住宋閻,手在宋閻的脊背上拍撫着,繼續撫去宋閻心頭的不安。

他們靜靜相擁,直到傍晚的夕陽完全落下,夜風吹起宋閻的發梢。

宋閻稍稍回神,從慕修的肩頭起來,臉上的神色全然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我們回房,繼續說你要告訴我的話。”

“好,”慕修點頭,卻又偏頭過來,在宋閻的唇上吻了一下。

關好院門,再關上一樓大門,宋閻和慕修回到二樓卧室。

宋閻先去洗頭洗澡,出來等頭發幹後,他們才一起躺到床上。

“夢裏說?”宋閻瞅着慕修,緩緩挨近,自覺将自己落進慕修的懷裏。

慕修沒應,他輕輕吻了吻宋閻的額頭,一吻罷,唇沒有移開,而是繼續在宋閻臉上輕柔地吻起來。

他似乎在用他的唇在銘記宋閻的五官和氣息,一點點将心疼和歡喜植入他的靈魂裏。

宋閻眼睛閉起,神色裏沒有任何抗拒或者拒絕的意思,在慕修一點點吻到他的脖子時,他便已沉沉睡去。

和慕修在一起真好,宋閻睡沉前,這麽想着。

慕修從宋閻頸側擡頭,又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宋閻的唇上,他将人擁着,眼睛閉上,也跟着入睡。

這一晚,沒有入夢,慕修只是擁着宋閻讓他好好睡了個覺。

擔心了八年,這是宋閻睡過的最踏實的一覺了,沒有擔心,沒有害怕,沒有噩夢。

七點許,宋閻醒來,眼睛緩緩睜開,再一點點将慕修的模樣映入眸中,他嘴角浮起少許笑意,湊近,他輕輕親了一下慕修的臉頰。

唇移開,宋閻繼續看了會兒慕修的睡顏,才小心地從慕修懷裏起來。

可不等宋閻繼續小心地下床去,一條胳膊橫過他的小腹,将他撈了回去,并直接困回兩臂之間。

“閻閻,早。”

慕修說着又開始他清晨時刻經常會進行的索吻,他閉着眼睛,卻準确找到宋閻的唇,磨蹭,親吻,糾纏,并且晨吻持續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宋閻眯着眼睛,克制着心頭越來越躁動的心跳,陪着慕修去探索這樣的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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