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紅姑素手往外一揮, 周祿七人視線和感知內被屏蔽的冥花屋,就顯露在他們視野裏了。

紅姑款步走過,在一個漸漸成型的冥花秋千上坐下,她一蕩一蕩地看着周祿他們快步跑來, 不等她開口說話, 招呼她的是一道淩厲的金光。

金光從紅姑身上直接穿透,落在她身後的冥花叢上, 有十來株冥花直接被擊粉碎。

如此, 怒極而笑的紅姑笑容愈發燦爛了。

“周氏公子好大的威風啊。”

“妖孽,你不要試圖從中作梗, 把通道打開, 我還能饒你一次。”

周祿眯眼看着紅姑,手持一柄金色的短劍, 他曾經用這柄短劍獨自擊殺過一只鬼王,所以他自覺說這話是很有底氣的。

“哈哈哈,唉喲, 哈哈……”

然而紅姑蕩着秋千,哈哈大笑,一點兒也不掩飾她對周祿這些話的鄙夷。

她笑了一陣兒,笑意收起,神情即刻冷了下來,“周公子這麽說了,不讓你試試看,倒顯得明月窟怕了你們周氏似的。”

她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這說着說着,又笑了起來,她瞅着周祿,舔了舔唇,“不過說好了,你若殺不了我,你的元陽就是我的了……嗯?”

“哼,”周祿怒哼一聲,繼續持着金色短劍上前去,但和之前那一擊一樣,他的任何攻擊都落不到紅姑身上,傷不到她分毫。

“小心!”趙龐喊了一句,他發現秋千上的紅姑不見了。

但來不及了,冥花瓣卷着怪風遮擋住所有人的視線,他們腳下的冥花不斷纏繞,将術士周祿在內的七人全部纏繞捆綁起來。

紅姑笑吟吟地走過來,她的手在周祿胸膛腹部流連着,眸中紅光隐現,看起來妩媚又危險,“在我的地盤,就是你祖爺爺過來,也不敢說這樣的大話。”

“是嗎?”周祿凝眸反問,他的手突然掙脫冥花的控制,一下子鑽入紅姑的胸膛。他看到的屬于紅姑的弱點依稀就是這裏,但……他什麽也沒掏出來。

紅姑低眸看了看,神情和之前無一點變化,她依舊沒有被傷到,卻被周祿毀了一身她最喜歡的衣服。

“可惡!”紅姑話落,周祿感覺危機卻依舊收之不及的右手,被削掉了食指的半截指頭。

紅色的血液噴出,周祿悶哼一聲,他低眸看去,他落下的半截指頭當即被幾株冥花卷走,轉瞬間吞噬幹淨。

紅姑身上的紅衣直接粉碎,冥花瓣卷過她周身,再次化成她的紅裙,紅姑手再一揮,數瓣白色冥花瓣也飛過來,變成了她腰間的綢帶。

她低眸看了看,自己轉了個圈兒,想起宋閻對這株冥花的祝福,她神色才好了些。

紅姑手擡起,準确按在了周祿的脖頸動脈處,她磨牙低語道,“周氏小子,你惹怒我了!”

“紅姑!”

這時,一直悶不發聲的陳老喊了一句,他面色始終未見多少驚慌。

“我家少主不懂規矩,我替他和你道歉,但你要考慮清楚,得罪周氏,可不是你一人可以擔待得起的。”

他言下之意,整個明月窟都會受到周氏的瘋狂打擊報複。

“要怎麽過這層,規矩你說,我們照辦就是。”

陳老威脅完了,就也選擇識相。

“急什麽,你們周公子許諾我的條件還沒達成呢,”紅姑手從周祿的脖頸處放下,卻落到了周祿的腰帶上,她輕笑着拉着周祿,無視其他人的驚愣,往冥花屋走去。

“妖孽,你要對我做什麽?”

周祿臉上的沉穩之色終于不見了,紅姑這麽對他,一點沒比重傷他要好多少。

“我例來說話算話,自然也不容許任何人對我食言,你說我要幹什麽,當然是要吸你的元陽。”

紅姑理所當然地說着,一點不容周祿反抗。

那邊陳老倒是想阻止,可他身上留着的底牌,是用來給周祿在暮曉城保命用的,現在紅姑不要周祿的命,他用了豈不是浪費了。

在陳老猶豫的時候,周祿就給紅姑拉到花屋裏,随後不久裏面傳來讓人面紅耳赤的動靜。

“陳老,”許明浚看向陳老,神色糾結難堪。京城的圈子裏一直有消息說,周祿到現在都未婚,是為了等許明浚成年。

許明浚雖然不十分确定這樣的信息,但未嘗沒有過憧憬,此刻卻只能看着傳言裏說要等他的男人,這麽被一只老鬼給帶走了。

然而陳老只是沉着臉色,沒有對許明浚的呼喚做任何回應。

周祿該學的術都學得差不多了,元陽丢了,倒也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事情,相反,他們若一直被困在這第二層,才是大大的不妙。

在第三層給宋閻拉着走的慕修,忽然神色惡劣地笑了笑。

宋閻偏頭,“怎麽了?”

“紅姑的性子一點兒沒變,熱鬧有趣得緊,閻閻聽我仔細說……”

慕修一點點複述他聽到的那些熱鬧,絲毫不掩飾他幸災樂禍的情緒,他樂于看周祿那行人倒黴,對于紅姑的回禮也表示相當滿意。

“哦……”宋閻點頭,反應很平淡。

他拉着慕修繼續圍着第三層這個墨湖走動,一遍又一遍,現在是他們走的第三遍了。

宋閻腳步停下,他并沒能再想起什麽關鍵信息,但這三圈走下來,他也确定湖岸上沒有離開第三層或者進入暮曉城的線索。

不在湖岸,那就在湖裏了,可是……慕修怕水啊。

“嗯?還走嗎?”把注意從看熱鬧那裏拉回,慕修才發現他沒被宋閻拉着走了。

“不走了,”宋閻搖頭,他側身看着慕修一會兒,他走近一步,抱住了慕修。

“你在這兒等着,我下去探探路,很快回來接你。”

慕修不看熱鬧了,他眉頭微微蹙起,“這墨湖屏蔽了我的感知,我和你一起下去。”

感知被屏蔽,所以,即便是他也不知道墨湖裏存在怎樣的危險,他不可能讓宋閻一個人下去的。

宋閻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嗯。”

宋閻先伸手試了試水,冰涼刺骨,這看起來無波無瀾的墨湖,水溫低得吓人。

宋閻又從背包裏取出些食物,他和慕修吃了,他們才再嘗試下水。

用黑鞭綁住背包,宋閻将持柄拽在手中,他另一只手緊緊牽住慕修的手,他們對視一眼,背包先丢下,随後他們二人一同跳下。

進入湖中,宋閻才發現他帶來的水下電筒根本派不上用場,就連他身側的慕修都照不清。

一股突然湧來的水流卷過,他們唯一的水下電筒直接被卷走了。

宋閻一蕩側身過來,兩只手即刻環住了慕修的腰,他就怕一不小心,慕修也這麽給卷走了。

他們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湖水該有的浮力在這裏全然不見,但那種束縛周身的壓力卻越來越強。

慕修眼睛閉着,他一樣環腰抱緊了宋閻,要說完全不怕這肯定是假的,但擁着宋閻,他能好受上許多。

這時,宋閻的唇挨上了上來,并輕輕咬了他一下。

慕修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比宋閻更能适應水裏的黑暗,他看得到宋閻臉上的擔憂和心疼,下意識的,他回咬了一下。

宋閻的眼睛稍稍睜大,卻是高興的神色,他們額頭相貼着,宋閻試圖把冥想用在他和慕修的溝通上。

“慕修,我會一直在,你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又不知往下沉了多久,一股吸力傳來,宋閻頭微微偏去,他看到光亮,可随之是另一股吸力把慕修往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帶去。

宋閻因為過于用力,眼眶微微發紅,他摟在慕修腰側的手有些抱不緊了,并且慕修被拉扯的那邊吸力越來越大了。

這時慕修從宋閻的頸側擡頭,他在宋閻的眉心一吻,又在宋閻的唇上少許逗留。

“沒關系,我等閻閻來接我。”

宋閻是人,他是鬼王,前往的暮曉城的通道就也不同。

而且從已知的很多信息上看,宋閻還有離開暮曉城的可能,慕修就等于自投羅網,要離開千難萬難。

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跟着宋閻來了,并且相信宋閻可以接他離開。

唇分,慕修主動拉開了宋閻的手,他嘴角帶笑,眼睛緩緩閉上,任由水流裏蔓延出的水鏈卷過他周身,一點點地束縛住。

可不等他被完全拉入暮曉城的囚牢裏,他腰上再環繞上一雙修長有力的手。

“笨蛋!我說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才剛剛和慕修承諾過的話,就不被信任了,如此氣得宋閻直接開口,就是罵了慕修一句。

他怎麽可能讓慕修在他眼前被綁走,他帶不了慕修往正常通道到暮曉城去,卻也沒人能阻止他随慕修能通過的通道進去。

宋閻周身十張符紙飄動,随他一個手勢,附着在束縛慕修的水鏈上,水鏈即刻崩斷,宋閻再擁緊慕修主動往那個吸着慕修的吸力方向游去。

他瞪一眼慕修,再罵一句,“笨蛋,傻瓜。”

慕修回抱住宋閻,感覺到心暖,也感覺到心疼,大概方才真的把他家閻閻着急壞了。

“嘩啦”一下,他們從水裏躍出,摔倒在一處泥坑裏,泥坑周邊不見墨湖,卻有高高的土牆頭圍起,并且牆頭頂上還有一個鬼文大字,“囚”。

這個泥坑是囚禁初來乍到的鬼用的,又髒又臭,到處都是限制鬼怪行動的特殊陣紋。

宋閻坐起,也把慕修拉起,他手在慕修臉上身上好好摸了一遍,才略略放心,但神色依舊不算好,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再說慕修了。

後怕的情緒此刻占滿了宋閻的心扉,短時間內,他除了慕修什麽都考慮不了。

“是我錯了,閻閻該罵,我沒什麽事兒。”

慕修說着,他的神色其實也沒比宋閻好多少,水中心理陰影的坎兒不是那麽容易過的。

“嗯,”宋閻輕輕點了點頭,繼續擁着慕修沒放。

足足十多分鐘過去,宋閻才将他慌亂的心情收拾好,他拉着慕修起來,打量起囚牢的環境,思考怎麽從這裏出去。

“背包和鞭子丢了……”宋閻和慕修告知一句,事實是他看着它們被卷走,而沒有做任何阻止的動作,他就怕他有任何一點耽擱,便沒能追上被水鏈卷走的慕修。

當然,宋閻也不是那麽可惜背包裏的東西,他再提一句,是因為背包是慕修送他的生日禮物,打鬼鞭裏也融入了不少慕修送他的寶物,它們對他意義不止是器物那麽簡單。

“沒關系,等回家了,我再送你,我們再做一把更好的。”

慕修說着把身上外衣脫了,也順手把宋閻濕透的千戶衣脫下來,再穿下去,宋閻該感冒生病了。

宋閻千戶衣的袖帶裏還放着不少用防水塑料袋包好的符紙和點心。

一枚符紙飄起,快速卷過他和慕修脫下的衣服,迅速蒸幹,符紙湮滅成粉末,他們的衣服也幹了。

重新穿好,宋閻拉着慕修繞着泥坑走一圈,他再用一枚符紙往外探探路,但不及飛出泥坑的高牆,就被一道電光擊落。

宋閻和慕修對視一眼,宋閻的袖帶裏又有十張符紙飛出,随後有規律地敲打起這泥坑的高牆,試圖驚動這囚牢的看守人,如此能省卻宋閻和慕修不少破陣功夫。

“按理說,應該會有人的。”

宋閻眉頭皺着,再一個手勢将符紙收回。

随後他開始清點他随身攜帶的點心,一共三十個,他和慕修省着點吃,吃個五六天沒問題。

“夠了。”

宋閻低語着,稍稍振奮精神,五六天,足夠他把這個囚牢的陣紋全部破開。

“閻閻先試試,不行還有我,”慕修摸了摸宋閻的臉頰,他的神色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湊近,他貼貼宋閻的臉頰,再蹭蹭人,蹭着蹭着,笑意又爬上他的眉梢。

“嗯,”宋閻點頭,稍稍仰着頭,讓慕修蹭。

好一會兒過去,宋閻把千戶衣鋪地,讓慕修坐下,他繼續繞着泥坑走動,動用他過去三年涉獵的所有知識,試圖從裏面打開囚牢。

慕修坐着,托臉看着宋閻,明明都看了三年了,可他依舊怎麽看都看不膩。

宋閻全身心投入到陣紋的破解中,餓了吃點東西,累了,就回到慕修身側,靠着他睡一會兒,四天的時間悄然過去。

“咔咔咔……”的響動越來越頻繁地傳來,似乎有巨大齒輪被抽動起來。

慕修收好了宋閻的衣服,和他們吃剩下的點心,他走到宋閻身側,囚牢打開的機會在即。

于此同時這種抽動的響動也傳遍了整個暮曉城,街道上零星的路人全部停下腳步,看向了暮曉城中心的那座石頭堡壘,響動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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