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廟外的動靜停了, 宋閻緩緩睜開眼睛,他拉開慕修環在他腰上的手,并在慕修的唇上輕輕吻了吻,“我去接點露水, 你繼續睡, 乖。”
“嗯,”慕修含糊應了一句, 但手又環上宋閻的腰了。
宋閻繼續在慕修臉頰上親了親, 才再拉開慕修的手,起身穿好衣服, 拿一個小壇子到外頭接露水。
他對于慕修的吃用越來越重視和講究, 泡蜂蜜的水只用河水燒開是不行的,最好還是這樣的無根淨水比較合适。
宋閻出冥花屋, 發現昨夜的冥花在他和慕修沒有察覺時,開遍了破廟方圓內的所有土地,這一片似乎真的變成城郊的淨土了。
紅白色冥花叢中, 還有無數被吸引來的冥蝶飛舞,顯然,宋閻用這種形式催生的冥花也受到這些冥蝶的青睐。
“你們要幫我?”
宋閻瞅着飛落到他指背上,努力撲騰的冥蝶,思慮片刻,他點了點頭,“行。”
這些冥蝶幫他一起收集露水,廟裏的冥花叢也供它們長住。
随後宋閻又拿一個小壇子放到花叢中央, 這些冥蝶抓取一粒粒露水到罐子邊緣,積少成多,可比宋閻自己接要快多了,在露水被散盡前,小壇子已經接近滿了。
宋閻抱起壇子,用宋老漢一起寄來的符紙封好,他走到破廟外頭,百來號來改建破廟的人已經到了。
他們對于破廟一夜開花無數的景色,也表現出少許的驚訝,但很快又歸于平靜。暮曉城裏生活的人,情緒都很淡,驚訝也驚不了多久。
前後一共五天,這些人都往來在城裏和破廟之間,主殿兩側的偏殿建起,一個當廚房客廳,另一邊則是當書房,雖然目前裏面一本書都沒有。
但這是慕修規劃時的說法,專門為他家愛看書的宋閻建的。
前院還挖了一個小池塘,特意從黑水河引水過來,再挖暗道出去,形成活水。
宋閻抓了幾條黑魚到池塘裏,再撒了幾顆荷花種子,本以為荷花長不了,但不過兩日,就有枝葉從水裏冒出來,并且不是那種青翠的綠色,而是濃黑的墨綠色。
慕修從拐老頭那裏領到的木牌也挂到破廟才圍起的門外,一個“慕”字,暮曉城裏得到風聲的人鬼勢力,則将被慕修和宋閻占了的破廟,稱為“慕府”。
“慕先生,我家大人請您和宋主明日府上一聚。”
一個穿着古舊的男鬼,将一張黑紙帖子,雙手呈給小池塘邊釣魚的慕修和宋閻。
随後他沒等到慕修或者宋閻親自過來拿,幾只冥蝶各一角黏住帖子,送到了宋閻手邊。
宋閻打開看了看,這才對上男鬼的目光。
“告訴秋衛,我和慕修會準時赴約。”
“是,”男鬼低頭,不敢多窺視,他躬身從慕府外院一路退走到門外,才再快速飄往暮曉城西城。
宋閻掃一眼緩緩掩上的門,他微微側身捏住了慕修的耳垂,低語道,“不許再找紅姑亂買東西了。”
慕修和冥蝶的交流純粹靠意念,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慕修每天都往紅姑那裏下單,導致這幾天他們每天閑下來就是在拆包裹,這裏俨然要變成他們另外一個家了。
“好,不買就不買了,”慕修勉強點頭。
事實是他能買的已經買差不多了,還有幾個大件的貨,估計還有幾天能到,已經買的那些,他也不可能找紅姑退的。
宋閻瞅慕修對他這勉為其難的模樣,感到無奈極了,片刻沉默,他咬牙放松了些要求,“每天最多不能超過一件,以後回家也一樣……”
“嗯,閻閻真好,”慕修聞言的瞬間就給了宋閻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攬過人,在宋閻的眉頭臉頰親了又親,低低地告白道,“我最喜歡閻閻了……”
宋閻看慕修臉上的笑,心中輕輕為自己哀嘆一聲。
大概不寵着慕修,對他來說是一件挺難的事情了。
親昵夠了,也該說點正事兒。
宋閻靠在慕修肩頭,手上摩挲着暮曉城大佬秋衛的宴客請帖,他問道,“你對秋衛了解多少?”
慕修偏頭過來在宋閻的頭發上親一下,他相當坦白地告訴宋閻,“來暮曉城前,沒聽說過什麽鬼王秋衛,但并不排除他在外界有其他名號。”
“嗯,”宋閻輕輕點頭,他也沒在過往暗盟的宗卷裏想起關于“鬼王秋衛”的信息。
“明日見見就清楚他的目的了,”慕修放下半天釣不上黑魚的魚竿,環腰而過攬住了宋閻,他琢磨道,“不過倒可以和他打聽打聽我們要找的人。”
這幾日宋閻和慕修一直蝸居在破廟這邊,也不全是在改建房子,督促施工。
他們分別找紅姑和拐老頭找人,但得到的結果并不理想,他們所知的鬼和人裏并沒有符合白衣鬼提供給他們描述裏的。
順便宋閻也确定當年和他同住的兩只老鬼不是移居破廟,而是真的消散了,并且就在他離開暮曉城的第二天。
消散太久,所以宋閻在破廟裏找不到他們留下的任何痕跡。
如此宋閻要回暮曉城的另一個重要目的似乎也很難達成了。
“教閻閻抓魚的那個人還有印象嗎?”
慕修對于宋閻的事兒很是在意,可這暮曉城不是他的九城,各種勢力超乎預料的龐雜,就連當年誰抱宋閻來的暮曉城,紅姑和拐老頭那裏都沒任何記錄。
好像宋閻是憑空出現在暮曉城外的破廟裏,被兩只老鬼照顧着長大,宋閻一走,他們的使命達成,直接消散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兩只老鬼不是許氏的手筆。
宋閻聞言眼睛閉上,呼吸也随之放緩,努力冥想,許久過去,他腦海裏幾個畫面模糊又快速地閃過。
“山洞,歌聲……白發,男人……”
宋閻眼睛睜開,他想起關鍵信息了,他在破廟後的樹林裏找吃的,被歌聲吸引到一個山洞,裏面有人受傷了,他幫了他,堅持送了兩天食物。
那人好了之後,就教宋閻抓魚,而後獨自離開,此後直到宋閻離開暮曉城,都沒再見過那人。
“……他往荒原去了,他說他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宋閻偏頭看向了破廟邊上的山頭,這片樹林之外是一片無邊荒原,寸草不生,還有各種惡靈和魔物出沒,一旦走入,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回來。
“閻閻和我仔細說說他的樣子……”慕修凝眉再低語要求一句。
宋閻和慕修仔細說了說那個男人的模樣,雖是白發但不算老。
“……對了,他手腕上有一道燒疤,看着像是很久前留下的。”
“他叫李舒林……是暗盟前盟主,”慕修基本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他便是慕修親自指定的三個盟主中,自己不幹離開的那位,只是慕修沒想到他是跑暮曉城來了。
“必須做的事兒……那小子一直苦大仇深的,他和我約定當二十年盟主換我一本禁術,我答應了,他當真幹二十年就跑路了……”
當然,那個時候慕修對他指定的暗盟盟主可沒什麽興趣,把事情丢給他,他自己更多是睡覺和在鬼市晃蕩。
宋閻偏頭瞅慕修,他還真不知道他和暗盟的人,在那麽早前就有過淵源。
“他會回來嗎?”
宋閻輕輕問一句,心中并不敢抱太大希望。
“或許吧,他天分不錯,挑的禁術保命能力強。”
慕修說着揉揉宋閻的頭發,又在宋閻的額頭吻了一下,“就是閻閻學不會的那本。”
說到這兒,慕修忍不住笑了笑,宋閻在學習能力上無人能比,各種術印學得越多,他學起來速度越快,一點就通,三年抵得上術士世家天才們二三十年的功夫。
別說譚光這些人被吓到,就是慕修也不少為宋閻驚嘆。
但天分這樣卓越的宋閻,卻被一本完整禁術擋在門外了。
他們家裏一共七本禁術,其中只有三本是完整的,剩餘的不是少了前章就是少了後章,又或者是少了輔助配套的印法,威力大減。
其他術士世家大抵也都是如此,擁有的禁術很少有完整的,這才顯得慕修家裏的那三本尤其珍貴。
殘缺禁術《祈雨術》宋閻掌握得最快,配合他在黃婆那裏學來的祭祀舞,偶爾還能下點毛毛雨,比只能弄雲的慕修強多了。
《惑神術》是三本完整禁術裏的一本,也是宋閻學習的第一本完整禁術,不說完全掌握,但從宋閻越來越強大的靈魂念力看,他對于《惑神術》的理解怕是慕修都比不了。
此外,殘缺禁術裏還有佛系的《渡亡經》,道系《符劍術》,以及慕修偶然得來的《魂歌》,這些宋閻都能一定程度地掌握。
另兩本完整禁術是慕氏本家流傳的《封禁》,以及曾經給慕氏招來大禍的《古咒術》。
《封禁》的學習需要随靈力增長,循序漸進,宋閻有異色鬼瞳輔助,進度驚人。
但唯獨這《古咒術》,宋閻怎麽都沒辦法入門,一字一句他都看得懂,但施展出來的效果和禁書上說的完全不同。
“閻閻的體質不适合修煉它,”慕修又親一下宋閻的額頭,這點也是他近來才确定的,宋閻的體質和他的很像,但依舊不同。
他被封印在初生之時,體內陽氣和陰氣一直被古法維持在平衡狀态,但宋閻不是,他出生不久就被送到陰煞極重的暮曉城,成長到現在,一直和鬼物混居。
宋閻體內的陰靈之氣,濃郁到慕修也時常感覺驚人的地步,開始學習術和印法後,這些郁積的陰靈之氣得到持續頻繁的梳理,宋閻不僅更強了,身體也比以前好多了。
宋閻的體質用極陰體不足以形容,是比極陰體更為難得的體質。但有得有失,陰氣太重了,像《古咒術》這種用陽氣作為施展媒介的禁術,宋閻就學不了。
“嗯,”宋閻輕輕點頭,倒也沒有覺得特別遺憾,只是慕修這麽一說,他對于李舒林從荒原回來的希望更多了點。
赴約這日上午10點,宋閻和慕修準時出現在西城秋王宮前。
“慕先生和宋主來了,我家大人恭候多時了,請。”
還是昨兒送請帖的那個男鬼接待了宋閻和慕修,他微微躬身,一輛骨車停在門邊,他引宋閻和慕修上車。
這骨車宋閻和慕修都是第一次見,類似馬車,但拉力的不是活馬,而是十多個看不清楚形體的幽靈,它們驅動骨車,坐在上面無論人鬼就都能代步移動了。
從秋王宮門口抵達鬼王秋衛宴客的宮殿,足足花了三十分鐘,可見這個秋王宮有多大了。
這些鬼王被囚在暮曉城等着消散,卻也都不是個個安于宿命,這個極度繁華的西城是他們在消散前的狂歡。
強者為尊,鬼王有資格奴役厲鬼和普通鬼,等階分明,不容僭越。
從骨車上下來,又有兩個姿容豔麗的女鬼引路,殿門緩緩打開,裏面傳來歌舞弦樂,男女嬉鬧歡笑的聲音。
傳言裏的暮曉城第一鬼王秋衛此刻正衣衫不整地抱着好幾個女鬼,尋歡作樂,場面相當靡豔。
慕修的目光在秋衛臉上掃過,改他拉着宋閻繼續走進,然後他們自己挑了個位置坐下。
“這個能吃嗎?”
慕修指了指桌上像是酒一樣的東西,偏頭詢問宋閻。
“不能。”
宋閻搖頭,慕修就把手收回,并自己伸到宋閻手心裏讓握住。
他們低低說着話,等那邊的鬼王秋衛完事,對于眼前的靡豔場景視而不見,即便是宋閻都覺得這個鬼王秋衛相當無聊。
又半個小時後,慕修偏了偏目光,眉頭蹙起,他聲音低低但傳遍了整個大殿,“衛司!差不多得了啊……”
再繼續下去,就等于浪費他和宋閻的時間了。
鬼王秋衛拎起褲子,對女鬼們揚揚手,她們悉數躬身退出。
秋衛猛喝一壺酒,然後晃着身體,踱步到宋閻和慕修身前,還未開口,又給慕修嫌棄了一把。
“衣服穿好,辣眼睛……閻閻別看他,看我就好了。”
慕修擡着宋閻的下巴偏到他的方向,語氣嫌棄,神色委屈,似乎真被秋衛辣眼睛的模樣煩惱到了。
“嗯。”宋閻很配合地點了點頭,又揉了揉慕修的手,作為安撫。但他看出來了,慕修和這個鬼王秋衛有過交集,只是以前鬼王秋衛另有名號。
“喂!慕修,過分了啊!”
鬼王秋衛暗暗磨牙,他看向宋閻,陰陰笑了笑,忍不住開始爆慕修的料。
“當年是誰和我在萬鬼樓喝酒作樂,數月不歸的?怎麽,你現在改吃素了?”
慕修眸中陰郁的色澤一閃而過,他偏頭看向依舊袒胸露腹的秋衛,嘴角彎起,似笑非笑,“我在萬鬼樓就沒吃過葷,你再胡說八道試試。”
在宋閻面前說他這些話,絕對觸了慕修的逆鱗,宋閻之于他的重要,不是秋衛能理解的。
“哼,”鬼王秋衛冷哼一聲,卻也不敢繼續說道了。
他轉身一條暗紫色的衣服即刻穿好,他走回主位坐下,神色也嚴肅下不少。
“你怎麽也跑這鬼地方來了?”
“這話我正要問你,消失一百多年,就跑這兒作威作福來了?”還好意思和他顯擺……
慕修繼續冷笑,對于秋衛在宋閻面前說他壞話的怒氣,短時間是散不去了。
秋衛明顯被戳到痛腳,龇牙一陣兒,他手往扶手上一拍,難掩憤怒,“被騙了!這鬼地方進的來出不去,老子被騙了!”
“你呢?來這兒養老?”秋衛對于破廟的動靜知道得清清楚楚,慕修跟着宋閻居然過着養花釣魚的生活,一點不像他曾經認識的那個慕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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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