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宋閻和慕修沒再跟上, 他們走到大廳的沙發那邊坐下。
唯一留下的大堂經理親自去端了茶水過來,态度十分溫和,謙卑,和數日前周祿等人遭遇的傲慢, 完全不像同一個人。
将近十分鐘, 周祿等人才再出現,但不是提着宋閻的背包和打鬼鞭, 而是抱着好幾個罐子, 黒袋這些,以及周祿一樣放木盒裏裝好的打鬼鞭。
“背包沒看到, 我們就撿到這些……”
周祿話沒說完, 就給慕修的冷叱打斷。
“滾開!”
當他和宋閻是三歲小娃娃哄呢,沒撿到背包, 背包裏的東西還能撿這麽齊全?
周祿眉頭皺起,家族裏即便是他爺爺也沒和他這樣說過話。
可慕修的怒意更盛,他拉過宋閻的手, 酒店經理即刻過來帶路,接連還有幾個厲鬼和壯漢保安出現開路,根本不給周祿等人抗議和拒絕的空間。
先禮後兵,周祿等人不珍惜他們給的“禮遇”,就不能怪強搜房間了。
開房進去,一間間看過,最後酒店經理幫慕修和宋閻在一個房間的床下找到他們的背包。
一眼看去,背包幾乎被割裂成碎布條, 碎布上還有深淺不一的劃痕,這些破壞和割裂痕跡純粹靠利刃割出來的。
宋閻這背包的材質極好,是慕修專門找人訂做的,防水防火,還有一定的辟邪防禦功能,最重要的是,宋閻幾乎每次出門都背着它,用的時候也都特別小心。
宋閻很喜歡這個禮物,并打算盡量長久地用下去,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
但現在背包已經被完全毀壞,刻錄的陣紋蕩然無存,可見那人借背包發洩時的情緒有多失控了。
“是你,對嗎?”
慕修話落,身形已經欺近許明浚身前,他的手捏住了許明浚的脖頸,并微微收緊。
許明浚的面色從蒼白迅速漲紅,他對上慕修的目光,從那裏感受到毫不掩飾的殺機。
“不……不過,就是……一個……”
只是一個背包,甚至連品牌的标記都沒有,值得這麽憤怒,怒到要殺了他嗎!
“呵……”慕修冷笑一聲,手勁兒再次加大,許明浚整個人都被提起來了。
慕修怒到殺人時,宋閻也沒過去拉開的意思。
他蹲下身來,輕輕撫了撫背包,随後他從袖袋裏抽出一張符紙蓋在背包碎布上。
頃刻間一道火光蹿起,背包整個被點燃,又不到三五息,背包只剩下一捧黑灰。
既然被毀了,就要毀個幹淨,宋閻不喜歡他的東西落到慕修之外的任何人手裏。
“你說多少錢,我們賠就是了……”
周祿開口,許明浚已經在翻白眼了,再不阻止許明浚可能真這麽讓慕修掐死。
然而回應周祿的,是慕修的手更用力了。
但失去痛覺的許明浚,只能感覺到窒息和死亡的威脅,并感覺不到痛,他四肢微微抽搐掙紮,神色卻和慕修持續收緊前,沒多少區別。
周祿捏着木盒的手稍稍用力,他看向了和許明浚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宋閻。
“宋閻是嗎?你就這麽看着明浚死在你眼前?死在你的人手裏?”
宋閻起身,眸光掃過周祿,走向了氣息極其不穩定的慕修,他輕輕握住了慕修的手腕,并不怎麽用力,就把慕修的手從許明浚的脖頸上,拉回來了。
宋閻雙手一起将慕修的那只手握住,放到胸口的位置,他閉眼片刻,慕修手上沾染上屬于許明浚的氣息完全散去。
“等回家你再送我更好的,”宋閻說着,放開慕修的手,又擡手在慕修的臉上撫了撫。
“嗯,”慕修勉強點頭,他的怒氣并不想對宋閻發作。
宋閻又往慕修頭發上撫了撫,低語再安撫一句,“乖。”
宋閻見慕修的神色全然安靜下來,他側身看向了驚懼未能散去,臉色蒼白如鬼魅的許明浚,“我不殺你,不是不能,更不是不敢,而是不想髒了慕修的手。”
區區一個許明浚,還不配讓慕修親自動手。
“東西被你們碰過後,我就不該再強求。”
他愛惜的東西,怎麽可能讓別人和他一樣愛惜。
何況當時是他選擇了慕修,放棄了它們,他為自己當初的選擇負責也是應該的。
宋閻說着,緩緩轉身,落在許明浚臉上的視線收回。
但他的淡漠和平靜,比慕修的殺機更能刺激到許明浚。
他想起那天再次給周祿放血後,心中爆發的強烈憤恨,在他神智稍稍恢複後,他就把宋閻的背包毀了。
宋閻轉身走向周祿,長盒擡起,那邊周祿也把放着打鬼鞭的木盒遞出。
他們各抓住盒子的一角,這時宋閻眉頭微微蹙起,他右手放開長盒,不等周祿反應,又再往長盒上狠力一拍,指尖好幾個術印落下。
很少生氣的宋閻,這一刻是真的怒了。
“周祿,你毀了我打鬼鞭多少,我就也毀短劍多少。”
他不占人便宜,別人也別想占他便宜。
打鬼鞭被毀程度自然是比不了背包的,但浸了許明浚的血,配合周祿過于粗糙的手法,已然被毀個四五成了,如此就完全不值當他用完好的短劍去換了。
“你!”周祿臉上的憤怒之色漸起,但反駁宋閻的話,卻沒辦法理直氣壯的出口。
他們這裏每個人都沒有撿到東西要歸還的意識,更沒想到宋閻和慕修會拿着他的短劍回來換,許明浚毀了背包,而他毀了打鬼鞭。
怒氣內斂的宋閻,自然不可能還把完好的短劍交還給他。這樣的情況,換成他們七人當中的任何一位也不可能。
“我們走,”宋閻面色冷冷,可在偏頭和慕修說話時,又稍稍緩和下來。
他重新握住慕修的手,并緩緩扣緊。
從這個房間走出,門邊,宋閻拉着慕修停下,從韓英手中取過一個陶罐子,他直接撕開封紙,将罐子遞給了慕修,“全部喝了。”
“嗯,”慕修點頭,随後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一罐子的月流漿一點不剩地喝光。
“月流漿……”韓英眼睛都要瞪凸出來了,他研究了這麽久的陶罐子,放着的居然是一克千金的月流漿!即便是他們術士世家,也是極其稀缺的寶物啊。
可這麽寶貴的東西,宋閻居然讓慕修囫囵喝個幹淨了。
罐子落下直接摔成碎片,那邊不知何時貼上其他罐罐袋子袋的符紙也跟着爆開,這些東西,他們不要了,但依舊不可能留給周祿這些人。
宋閻和慕修下樓後,直接從酒店走出。
再十分鐘後,周祿七人直接被從酒店趕走,而後西城鬼王所有名下的酒店旅館産業都不接納這七人入住。
天黑在即,即便是周祿都被氣得瑟瑟發抖。
其他五人不敢埋怨周祿的草率,但對于許明浚就沒那麽客氣了。
鄭爵和韓英都沒想到,許明浚會幼稚地去和一個背包發洩,當然,他們也沒料到宋閻和慕修在暮曉城的能量這麽大。
天徹底黑下前,這七人得同道術士的幫助,擠到一個貧民窟似的老宅裏,七人擠兩間房,比在明月鎮的小旅館還不如。
宋閻和慕修早早回到城郊新慕府,門口候着好些送請帖的鬼和人。這也表示這些鬼王和活人勢力,對宋閻和慕修入駐暮曉城的認可。
打發走這些人和鬼,宋閻和慕修将門關上,他們走回冥花屋。
宋閻取出打鬼鞭仔細揣摩,想想有沒有什麽法子恢複一些。
慕修跟着坐下,他看着鞭子一會兒,騰騰的怒火又忍不住燒起,他攬住宋閻的腰,靠到宋閻肩上,語氣低悶又無奈,“閻閻不生氣嗎?”
“生氣,但不值得你動手,”宋閻點頭,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但生氣過後,他思量的更多是如何處理當時的情況,為了一個背包,慕修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将許明浚殺了,這并不合适。
他們還要回歸現實社會,這會給他和慕修帶來不少麻煩,前後思量,宋閻以為不值得。
“他已經毀了,”宋閻語氣平靜地闡述一個許明浚并不自知的事實。
許明浚從小身體不好,現在看着與常人無異,一是因為他幼年時換到一個高度匹配的腎,再是他體內有高人種下的靈陣。
如果許明浚安分,再加以時日,那個并不屬于他的腎會徹底同化為他身體的一部分,活到老死沒有問題。
可偏偏許明浚跑暮曉城來,還把他靈魂的一部分割裂給了紅姑,他體內靈陣的平衡打破,原本可以讓他繼續活下去的腎,會借靈陣反噬他的生命力。
他情緒失控,也是靈陣失衡的一種外在表現。
換句話說,許明浚本來就離死不遠了,如此又何必髒了慕修的手呢。
“他在嫉妒閻閻。”
慕修在情緒的感知上極其敏銳,他看到許明浚扭曲靈魂下強烈的嫉妒和憤怒,不過有一點慕修沒瞧明白,“他在嫉妒什麽?”
同胞出生的兩個孩子,命途卻千差萬別。
一個被呵護在掌心成長,一個吃遍世間尋常人無法想象的苦,現在這兩個孩子相遇了,得到了所有善待的孩子,卻在嫉妒那個靠自己艱難活下來的孩子。
“不知道……”宋閻也想不明白,他把鞭子放到一邊,回擁住慕修。
少許時刻過去,宋閻輕輕地道,“如果沒有你,大概我也會嫉妒他吧。”
大概吧……宋閻沒仔細去想他沒遇到慕修的情況,他從心底裏希望能和慕修相遇,并像現在這樣相愛相守。
“閻閻不會,”慕修輕輕擡起宋閻的下巴,他們的目光碰上,他否定了宋閻的說法。
宋閻是那種天生不具備嫉妒情緒的人,他只會比別人更努力,更踏實地達成他的目标。而溫室長大的許明浚根本不配讓宋閻嫉妒。
甚至,宋閻有沒有他,都必然會明亮到,讓那些所謂的天才子弟都黯然失色的地步。
這麽看,許明浚的嫉妒不過是個開始。
宋閻聞言彎了彎眼睛,慕修湊近,他們輕輕吻了吻。
關于許明浚的那些,在親吻結束後,徹底從他們心頭抛開。如宋閻所說,不值得。
宋閻督促慕修好好打坐吸收月流漿,他則是繼續琢磨恢複打鬼鞭的方法。
暮曉城城郊夜裏呼嚎動靜,離冥花屋遠了許多,越長越好的冥花叢能一定程度隔絕這些動靜,冥花的粼粼微光并不刺眼,但已足夠照明。
一個小碗放在窗臺,一晚上宋閻不時從打鬼鞭裏抽出些血液,但依舊有少許部分被打鬼鞭吸收了,鞭子持柄上的六角符號明顯比過去要深上幾分。
清晨時,宋閻拿着鞭子到黑水小池塘邊,把鞭子扔到池塘裏。
再數十張作用不同的符紙封在池塘周邊,等七天後再取出,他的打鬼鞭能恢複到七八成,在暮曉城裏勉強夠用了。
宋閻在小池塘邊繼續站一會兒,他轉身去給自己和慕修準備早飯。
“閻閻一夜沒睡?”
宋閻才把兩碗甜水端到桌上,小腹前就纏上慕修的手臂。
宋閻繼續放好,他轉身看慕修,昨兒一夜慕修也把月流漿吸收了個七八成,眸光清亮,唇紅齒白,氣色相當不錯。
“吃飯吧,”宋閻握住慕修的手,正要拉開,又被按回去。
“不,”慕修否定,已然欺近,帶着宋閻靠在桌子邊,先交換一個綿長的晨吻。
吻夠了,慕修才安分坐下,又是日常那副乖巧的神色,對着耳根微紅的宋閻。
吃完後不久,葉一又送來好幾個大包裹,宋閻已經懶得去瞪慕修了。
他走過來從慕修手中接過信紙,是暗盟慕笙寄過來的信。
欠紅姑的外債,同樣抵達明月鎮的慕笙等人已經幫忙還了。這回宋閻還真冤枉慕修了。這些東西是他們順便讓紅姑帶給宋閻和慕修的。
同時詢問慕修和宋閻的意見,他們暗盟的人有無必要也進到暮曉城來。
“閻閻說呢?”慕修詢問宋閻的意見。
宋閻思慮片刻,搖了搖頭,“暫時不需要,禁術的消息傳得這麽快,這麽廣,并不符合常理。”
又或者這根本就是個陰謀,他和慕修已經在暮曉城了,暗盟的其他人暫時并無必要進來。
慕修輕輕笑了笑,又點了點頭,随後他們身側一只冥蝶飛出正殿去。
“我們先不趟這水,靜觀其變。”
慕修說着,還拎起了一個包裹遞給宋閻,神色期待地道,“拆開看看。”
沐笙帶來的東西,是慕修好幾日前就讓紅姑托話去帶來的,也是專門給宋閻的。
“中階鬼器……”一個銀白剔透的鬼器搖鈴,二十七顆小鈴铛串成的半橢圓式搖鈴,全新打造,手法工藝極其講究,陣紋繁複又華美,是中階鬼器中的極品。
他的打鬼鞭和周祿的短劍,都是初階鬼器,跨一個等階,威力和價值不可同日而語。
“本想留着送閻閻當二十一歲生辰禮物……喜歡嗎?”
慕修問着,也在仔細打量宋閻的神色。
搖鈴的打制圖紙是他親自畫的,每樣用材都是他親自挑的,搖鈴上的陣紋也是他親自刻的,今年年初他就偷偷開始準備了。
宋閻握住搖鈴的手柄,不長不短剛剛好,他偏頭看向慕修,輕輕點了點頭,“喜歡。”
話落,宋閻側身過來吻住了慕修,他們一步步退到正殿的牆邊,他擁着慕修吻了很久很久。
慕修能感覺到宋閻的高興,很多很多的高興,如此他就也跟着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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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