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她屏着呼吸,“你怎麽會在這裏?”
徐言視線落在她單薄的睡衣上,随即又轉開。
春諾以為他不會回答。
“老師住院,我陪護。”
他的聲音在暗夜裏更顯冷淡。
春諾“哦”了一聲,她剛才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腦子裏閃過無數個想法,每個想法都在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她強打着精神,“老師不嚴重吧?”
“癌症,晚期。”
春諾從這四個字中,聽出了迷茫,他父親也是癌症走的。
春諾不擅長安慰人,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他安慰她,她來大姨媽了,她臉上長了一顆痘,她考試沒考好,她和老春吵架了,他會把她抱在懷裏,從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她的頭發,聽她說着所有的抱怨。
雖然他不說一句話,但是春諾暴躁的心會慢慢平靜下來,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喜歡他的撫摸,也喜歡他的懷抱,能包容她的一切。
她走到他面前,張開雙手。
春諾把人攬到懷裏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立着的人和坐着的人全都僵住了。春諾硬着頭皮,摸摸他的頭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後把人松開,後退一步,還無意識地拍了兩下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拍什麽。
走廊裏不知道從哪兒過來一陣涼意,春諾打了一個激靈,她沒話找話說了一句,“好冷啊。”
眼睛落到了座椅邊上搭的那件外套,她倒不是想穿,只是以前她愛美,不愛穿厚衣服,也不是在所有人面前愛美,只有在他面前,她只想讓自己有多漂亮就多漂亮,不想有一點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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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是,他的外套到最後總會穿到她身上。
他像是注意到她的視線,把衣服拿了起來,春諾心跳停了一拍。雖然他一直把她當做陌生人,但她總覺得他在不動聲色地勾引她。春諾心想他要是把衣服給我披上,我就要吻上去,反正是他勾引的,他要負責。
然後,她看到,那件衣服,他自己穿上了,起身,離開。
春諾被自己連續的自作多情給打擊到了,觸底反彈再加上窗外的月光給的勇氣,她一咬牙,就問了出來,盡管壓低着聲音,但他絕對可以聽得到,“你為什麽把我當陌生人?”
他背依舊挺直,嗓音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虛無缥缈又帶着冷硬,把她一下子拍回現實,“不是你說的,就當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她從來沒有想過是這個原因,她那天太過混亂,語無倫次說了好多話,怎麽狠怎麽來,總之就是一個要求分手,以至于到最後她自己都忘了自己說過什麽。
她想解釋,他已經邁步走遠,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春諾懊惱地坐到了椅子上,上面還有他的餘溫。她能說她後悔了麽,她早就後悔了,世界上有誰能制出後悔藥嗎,她絕對是第一個去買的。
她坐在椅子上還沒有吹夠三十秒的冷風,值班護士過來,語氣溫柔,把她轟回了屋。
春諾在床上硬挺到窗外都有些蒙蒙亮了,才在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她醒來的時候,小花在旁邊帶着耳機打游戲,“你醒了,還難不難受?”
春諾從床上起來,盤着腿,幽幽地盯着小花,她眼神太過幽怨,小花手上的動作慢下來,“怎麽了?”她好像也沒幹什麽虧心事兒。
“徐阿姨是不是知道我生病了?”
小花把手機放下,撓撓頭,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知道了。”
春諾昨天躺在床上摸着被子,越摸越不對,小花說是她買來的,可買的哪有這麽蓬松,這麽軟和,這麽實在,這明明像是家裏老人做的。
“我昨天發了一個朋友圈,她看到後問我,我就實話實說了,她來的時候你在睡覺,沒讓我叫醒你。這不,今天一大早又把飯送來了,你還在睡覺,你說你怎麽這麽能睡。”小花說到最後有些氣弱,這本來是她心裏腹诽的話,一順嘴就給說了出來。
春諾也想問問自己,她怎麽這麽能睡,該睡的時候不睡,不該睡的時候偏要睡,她問小花,“你有徐阿姨微信?”
“有啊,我給你,是得親自謝謝人家,人家只是你前婆婆,做到這個份上,太夠意思了,你說前婆婆都這樣,這要是誰真當了他們家兒媳婦,還不得幸福死。”
小花神色向往,被春諾一個枕頭扔過來給拍醒了,春諾拿下巴點着落到地上的枕頭,讓她撿起來,嘴上還不忘說,“放心,是誰都不會是你。”
小花把枕頭撿起來,放回了床上,又退了三步遠,“老大,你現在心裏是不是有一個聲音在喊,是我是我,只能是我。”
“對,我就是這麽想的。”春諾語氣正經又嚴肅。
小花愣住了,她本意是調侃,沒想到她老大能大方承認,所以賊心不死的是她老大。不過也不對,昨天那個男人把她老大抱在懷裏的時候,動作小心又克制,眼神深情又隐忍,所以兩個賊心都沒死的人,當初為什麽會分手。
小花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老大你既然心裏有他,當初為什麽會分手,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小花看着又要往外飛的枕頭,她又沒說什麽,只是純屬好奇的疑問,至于護犢子護這麽厲害,不過迫于淫威,她趕緊改口,“那是你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往外飛的枕頭又縮了回去,“對,我對不起他。”
我去,小花心裏只有這兩個字,她老大還能這麽厲害,腳踩兩只船。春諾哪兒能看不出她心裏所想,她拿枕頭威脅,“把你心裏的想法給我咽回去,你老板我是那種人麽。”
“那是為什麽?”小花不解。
兩個人的事情,春諾不想對外人說,她又躺回了床上,語氣敷衍,“分個手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當時在一起太長時間了,沒感覺了,就分了。”
小花嗤她口是心非,“我看你現在對他有感覺得很。”分開這麽久還這麽有感覺,當時得有感覺成什麽樣。
春諾拿被子捂着自己的臉,“感覺這東西,來來回回,我也說不準。”
半掩的門前停留的影子離開了,風過無痕。
吃完飯,又輸上液的春諾,打發小花去樓下買個果籃,大的,好看的。
小花指着桌子上放的水果,“這麽多,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洗。”
“不是我自己吃,我要去看人。”
“看誰?這個醫院裏有你認識的人?”小花狐疑。
春諾瞪她,“讓你去你就去,廢話怎麽這麽多。”
小花看着她老大明顯心虛的強裝作狠,敬了一個禮,道了一聲遵命,肯定和她那個前男友脫不了關系。
春諾輸完液,一刻鐘都不多呆,從床上下來開始換衣服,牛仔褲,白T恤,皮膚狀态也可以,大概是這兩天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粉嫩水潤,黑眼圈也沒有很嚴重,就是頭發有一點不順,她在病房裏轉了一圈,最後看到了桌子上棒球帽。
“小花,我要借用一下你的棒球帽。”
小花正在咕咚咕咚地喝水,現在的天氣,春天就跟那個過客一樣,意思一下,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前兩天還冷得不行,今天突然升了溫,直逼夏天。
她喝完大喘了一口氣,“送你了。”反正也是你男人的,前男人的。
春諾把小花留在了房裏,自己提着果籃上了樓,她從徐阿姨那裏打聽出了那個老師的病房,阿姨還告訴她徐言在陪老師。
能讓他專程跑回來二十四小時陪護的,一定是對他很重要的人,她想要去看望一下。
她站在病房門前,深吸了一口氣,輕聲敲了三下門,屋內傳來一聲進後,她推開門,
一位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大概四五十歲,人已經瘦到了皮包骨,徐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正在削蘋果,擡眼看到是她,柔和的一張臉瞬間變得冷峻。
中年男人開口,“姑娘,你找誰,是不是走錯門了?”
徐言推開椅子起身,“老師,我出去一下。”
他不等春諾開口說話,便把人拉了出去,春諾都來不及把果籃放下。
“你來幹什麽?”他站在門口,把門輕輕關上。
“我就想看看老師,沒別的意思。”春諾的笑在他的眼神下逐漸淡了下來,随後又努力地揚起。
徐言一言不發,春諾手心開始冒汗,周圍的視線時不時地落在兩個人身上,俊男美女,兩個人之間的氣流又明顯不對,自然更惹人注意。
“跟我來。”他轉身往走前走。
果籃有些沉,她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手,快步向前走去,沒走兩步,前面的人又回頭,春諾手裏一輕,果籃已經轉到了他的手中。
春諾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冷硬的頭發,心裏有一些小氣泡開始往上冒,五顏六色的,咕嘟咕嘟的,在空中飄蕩着,她仿佛聞到了樓下櫻花的味道。
最後兩人來到兩幢樓之間的空中走廊,外面陽光很好,只是風有些大,所以并沒有人。
徐言突然停下腳步,春諾沒有剎住車,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她本來想後退,最後眼睛一閉,伸手摟住了前面人的腰,她的臉埋到他的背上,聲音有些甕聲甕氣,“徐言,我後悔了,我早就後悔了,我為我曾經說過做過的所有道歉,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是你能不能再給我次機會。”
“你未婚夫呢?”
徐言的聲音和風一起飄到她的耳朵裏,春諾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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