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關門聲落下,屋裏重新陷入了安靜。

春諾起身,朝洗手間走去,鏡子中那張鬼畫符的臉都沒有給自己太大的沖擊,直到熱水沖上頭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徐言回到屋,徐洛和小花已經聊得熱火朝天,徐洛指着桌子上他的手機,“哥,你手機一直在響,好像是舅媽給你打電話了。”

徐言拿手指她,“如果你還想要零花錢,今天晚上的事情別再和別人說。”

徐洛在嘴上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反正該說的人她都已經說完了。

徐言電話給他媽回撥回去。

“言言,小諾懷孕了?”電話剛響起一秒,徐淑芳就接通了電話。

徐言捏捏自己的眉頭,走向卧室,“徐洛什麽性子您不知道,您聽她瞎說。”

徐淑芳心裏提着的那口氣才落了下來。

“言言,一輩子很短,你自己想要什麽,要想清楚,不要因為一時的意氣,錯過了什麽,你讀的書要比你媽多的多,這些道理應該不用我教你。”

“知道了,媽。”

小花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來開門,最終又自己輸了密碼,進了屋。

“老大?”

屋子裏靜得吓人,客廳裏沒人,廚房裏沒人,卧室裏也沒人。工作室傳來細微地響動,小花推門而入,嘴裏差點脫口而出的叫聲被捂回了肚子裏。

春諾圍着浴巾,頂着一腦袋濕發和鬼畫符的臉在翻箱倒櫃地找什麽。

“老大,你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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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現在完全摸不透兩個人談話的結果是什麽,徐總那邊一張臉面無表情,她老大這邊是已經瘋了嗎。

“好。”

她只是找不到戶口本了,上次她用完就随手放到了一邊,至于放哪兒了,她現在一丁點也想不起來。

“老大,你懷沒懷孕,剛才差點沒把我給吓死。”小花拿來一條幹毛巾把春諾的頭發包裹上。

“沒懷孕,但是現在有一件更嚴重的事情。”春諾的身子都埋到了櫃子裏。

“什麽?”小花的心髒一揪,什麽事情能比懷孕還嚴重。

兩個人一起翻箱倒櫃半宿,最後是在鞋櫃上方的置物盒裏面找到的。

小花癱倒在沙發上,什麽話都不想說,誰會把戶口本這麽重要的東西随手放到這種地步,她太累了,以至于都忘了問她老大這麽着急找戶口本是要幹什麽。

等小花第二天醒來,已經快十點了,屋子裏裏裏外外半個人毛都沒有。

睜眼到天亮的春諾六點就起了床,在沙發上坐到七點,化完妝後才八點。

牆上鐘表的指針指向八點半的時候,屋裏沒有任何動靜,鐘表的指針滴滴噠噠一分一秒在往前走,外面的陽光越來越熱烈,帶着點溫熱的夏風拂過白色的紗簾,揚起微微地波動,像是在平靜如鏡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漾起無邊無際的漣漪。

九點的陽光是金色的。

春諾打開門,走廊裏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這本是她預料之內,也是她想要的結果,她不該失望的。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下樓買趟早餐,春諾強打着精神,她昨天晚上應該是着了涼,鼻子有些發堵,頭還有些昏昏沉沉,喝一碗熱熱燙燙的雲吞最好。

她沒想到的是,電梯口靠牆站着一個人,長腿微屈,手裏把玩着打火機,擡眼看到她,站直了身體。

“你在等我?”春諾聲音有些遲疑。

他伸手按下了電梯下行鍵,“東西都帶了?”

春諾頭愈發沉得厲害,她點點頭。

“春諾,婚是你求的,你現在是要反悔嗎?你如果不想去,我沒有意見。”他看着電梯上方慢慢增大的紅色數字。

春諾急急地搖頭,“我只是怕你不想。”

他扯了一下嘴角,“難為你還在乎我怎麽想。”

電梯到了,他按着開門鍵示意她先走。春諾腿有些重,最終邁了上去。

光滑的電梯壁面映襯出并肩而立的兩個人,他身穿白色襯衫外搭灰色西裝,長身玉立,她一身白色襯衫連衣裙,長發披肩。

随着電梯一層層往下,電梯裏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每一個上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一眼裏面的那對男女,明明離得不近,中間也沒有一句話,但是兩人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氣流,像是剛剛吵完架鬧別扭的小情侶,眼睛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可對方的一舉一動都不會錯過。

是工作日,日期也不是什麽有特殊含義的日子,所以民政局的人并不多,一項一項的流程進行得很快,工作人員很親切,鋼戳被高高地舉起,又重重地落下,春諾的心都跟着慢跳了一拍,她裝作不經意間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探究不出任何內心的情緒。

兩人前後走出民政局的門,陽光絢爛又耀眼,從開了冷氣的室內走向滿是燥熱的室外,冷熱交替,春諾沒有忍住,打了一個噴嚏,緊接着又打了一個。

她從包裏拿出紙巾捂住鼻子,說了聲抱歉,“那我回家了。”

他應該很忙,電話已經被他按掉了好幾個。

“我送你回去。”

春諾忙擺手,“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離得又不遠,你有事情快去忙。”

他手插進褲兜裏,睨她一眼,“再忙,送自己太太回家的時間還是有的。”

春諾擦鼻子的手一頓,看着已經走遠的背影,邁步跟了上去,嗓子裏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堵着的那塊石頭被人輕輕挪開,踩在雲朵裏的雙腳終于落到了實處,她快走兩步。

坐在副駕駛的春諾絞盡腦汁想着話題,卻不知道拿出哪一個來合适,她的眼睛落在他骨骼分明的手上,白皙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黑色的方向盤,她的腦中突然閃現出那一晚,他的手撫過她的黑發。

春諾拿手拍了一下自己額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內格外響亮,徐言側眼看過來,春諾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可能有些奇怪,“額,有蚊子,夏天到了,蚊子也多了起來。”

徐言看了一眼那瑩白額頭上留下的紅色痕跡和紅紅的鼻尖,沒有說話,車停在了路邊,他打開車門下了車。

“哎,你去哪兒?”春諾伸着脖子,“哎”那聲出了口,才覺得有些不禮貌,“你去哪兒”四個字變成了蚊子音說給了車內的蚊子聽。

他回來得很快,進車遞給她一個袋子,春諾有些呆愣地接過來,是感冒藥,她常吃的那一種。

他還記得。

春諾喃喃出聲,“謝謝。”

他回,“徐太太客氣了。”

春諾側身稍微降下了些車窗,外面的汽車聲,人聲,音樂聲混在一起飄進了車內,遮掩住了她過快的心跳聲。

車穩穩地停在了小區樓下,春諾解開安全帶,“那我上去了。”

徐言看着前方,沒有說話,春諾去開門,車門是鎖着的,她看向他。

徐言朝她伸出手,春諾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怎麽了?”

“結婚證。”徐言轉向她,說了三個字。

春諾雖然不知道他要結婚證幹什麽,還是條件反射一樣,從包裏拿出自己那一本遞給了他。

“結婚證放我這裏,我不想以後想用的時候找不到。”徐言接過去甩到中控臺上。

春諾看着他甩的動作,并不覺得放在他那兒有多好,但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半宿的翻箱倒櫃,應該确實會比放在她這邊好一些。

車都沒有了影子,春諾依舊站在樓下一動不動,不過是出去了一趟而已,她已經從未婚變成了已婚。

冠名徐太太。

春諾在心裏回味着這三個字,突然從身後伸出一只裝鬼的手,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小花看沒吓到人,自己主動從後面跳出來,上下打量春諾,“老大,你一大早打扮這麽漂亮去了哪兒?”

春諾往樓裏走去,“我去吃了個早餐。”

小花不信,“你去哪兒吃早餐,需要穿成這樣。”白色連衣裙加上七厘米高跟鞋,是去天上麽。

“不要過問老板私事。”春諾擺出嚴肅臉。

小花心裏犯嘀咕,絕對有鬼。

“你不回家跟着我上樓幹嘛。”春諾斜眼看小花。

小花嘿嘿兩聲,“我今晚要和沈鶴臣一起吃飯。”

春諾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小花瞅自家老大兩眼,她老大今天絕對不正常,但直到小花從春諾家離開,也沒有看出不正常的地方在哪裏。因為她老大一回家,就把自己關進了工作室,讓她不要進去打擾她。

春諾從工作室出來已經快要一點多,她連着打了兩個噴嚏,吃了藥沒有好轉,感冒的跡象反而有點加重。

她簡單熬了點粥,喝完後又吃了兩顆藥,頂着發昏的腦袋上了床,她要好好睡一覺,昨天晚上幾乎都沒怎麽合眼。

隐隐聽到門鈴的響聲,春諾以為是在做夢,翻了一個身又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渾身酸疼,嗓子幹到像是要着火一樣,肯定是發燒了,她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看,沒有信息,也沒有電話。

打開床頭燈,踢踏上拖鞋,把屋裏所有的燈全部都打開,找到遙控器開開電視,放着無關緊要的電視節目。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嗓子可能腫了,咽水都有點費勁,耳朵還很疼,看來是扁桃體發炎了。都這個時間了,他應該下班了吧,春諾摩挲着手機,來到露臺,有燈光也有輕微的音樂聲。

他回家了。

他回家了,沒有聯系她,所以領證後的第一晚,是各自管各自的意思,又或者是在這不到十二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已經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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