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剛擦亮，空氣還散發着清冷的寒意，巨狼城背陰的褐紅色土地與帳篷間錯落的隐蔽處，坑窪的殘雪仍凍結着未及融化。在一陣短促又極為有力渾厚的號角聲中，高聳巍峨的巨狼城黑色城門發出沉重的響聲，向着左右兩側緩緩開啓，一行烏壓壓重裝披甲的武士數十人自內部魚貫而出。

人群肅穆無聲。

只有金屬的盔甲與刀劍在行走間互相摩擦，發出輕微碰撞的聲響。

這一隊伍內的所有人，幾乎都是狼族部落的精英力量，身負着戰士或者以上的位階。被護衛在中段的淩霄一襲布衣，周圍都是全副武裝、至少高出他一頭的獸人，整個景象簡直就是誤入狼群的小白兔。幸虧在他的身邊，還有個同樣身着布袍的先知吉吉，否則光是那股不自在，恐怕就要讓淩霄掉頭落荒而逃了。

“別緊張。”

先知吉吉試圖緩解他的局促。

整了整淩霄身上的黑色毛皮披風，他牽過淩霄掌心微微發熱的手，這件趕制出來的披風，現在看來确實起到了作用。

嘯風平原晝夜溫差極大，加上日夜不息的凜風經年肆虐，到了遺跡之丘，也不可能大費周章去撘造興建結實密封的帳篷。野外的環境十分複雜多變，來自地球的淩霄，與獸人忍耐酷暑嚴寒的體質不同，先知吉吉比淩霄自己都更早一步，考慮到他身體的适應問題。這也是吉吉細致入微的地方。

在一片刀兵肅殺的氣象中，對于先知吉吉那樣處之安然的态度有些羨慕，淩霄也只能無言地點點頭，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

“吉吉大人。”悄悄壓低聲音，對面前井然有序保持着勻速移動的隊伍，淩霄有些困惑，“這是要徒步向遺跡之丘集合麽？”

嘯風平原的地形，是典型的縱窄橫寬。西北一隅為獸人巨狼族領地，東北部靠近海岸線則是半人馬聚居地，而西南至東南三角形的一塊狹長地帶，便是荒蛇一族的地盤。除了這三塊聚居地之外，另有一些種群數量稀少的獸人部落依附于他們，分散在平原各處。

幾大獸族以三條幹涸的古老河床為分界，這些河床彼此交彙之處，就是今天淩霄他們要前去會合的遺跡之丘。

從西方巨狼城出發到達那裏，要橫穿過差不多半個廣袤的平原，以巨狼形态全速疾馳大概一、兩個小時就能到達，但以目前這不緊不慢的速度步行的話，恐怕需要花費去一兩天的時間了。

“我們先到巨狼城東邊的守望者前哨。”

笑着搖搖頭，先知吉吉當然知道淩霄在為什麽奇怪，于是又神秘地朝他眨眨眼，說：“那裏還保留着一個古老的魔法陣，為了保存戰士們的實力不宜長途奔馳，長老會那群吝啬鬼這次可是大出血了。”

雖然仍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看到吉吉那張笑得怎麽看都有些得意奸詐的臉龐，淩霄識趣的沒有繼續再追問。

Advertisement

差不多徒步跋涉了有十來分鐘，衆人就來到了目的地的守望者前哨。

說是哨所，從外圍看來卻簡直跟個廢墟沒兩樣。四周到處都是七零八落坍塌的礫石土牆，嚴重風化的牆體一半倒落，一半埋在土裏，更有一些石牆則是完全不見了蹤跡，只在原地留下了仿佛被火猛烈燒灼過的焦痕。

再往營地內繼續走一段距離後，才能看出有重新修葺過的痕跡，幾頂青灰色的帳篷與遠處一座高高的圓形哨塔，這時才出現矗立在了晨光之下。

看樣子是早已經收到消息，幾個守衛哨兵模樣的狼人上前行禮交接過後，便将一行人接引到帳篷後方，一片平整的圓形空地上。

衆人在空地邊緣自發地圍成一圈，淩霄見有哨衛捧着一只黑色石匣經過他，最後在先知吉吉的面前停住。随後匣子被打開，淩霄那雙綠色的眼睛，也一下就驚奇地睜大了——

那是滿滿一匣子流光溢彩、如同水晶一般的寶石。但與地球水晶不同的是，那些異常純淨美麗的石頭，自內向外散發着色彩各異的光芒，簡直猶如實質一般蓬勃湧動着力量，讓人看一眼就移不開目光。

“是能量晶石。”一直在隊伍前方的羅勒，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淩霄身後。他悄聲向淩霄解釋，“聯邦喜歡用的東西，大多都被古巴沙索人壟斷。”

原來，這就是巴沙索商人累積起龐大財富的最大功臣——能量晶石。淩霄僅僅從書籍記載中閱讀到時，還完全沒什麽真實感。而此時，面對這些難以言喻美麗的石頭，淩霄突然對地球時，他那些女性朋友同事們對于珠寶異乎尋常的癡迷有些釋然了。

“怎麽跑來了，羅勒？”

眼睛仍舊是舍不得離開那些光輝燦爛的晶石，由于銀狼形态時兩人間的相處習慣，正分心的淩霄甚至沒發現什麽不對，親昵地伸手捏了捏羅勒的手指。

“傳送陣，馬上要開了……”呆呆回答着，被捏過的指尖有些發燙，這跟巨狼形态時被捏住爪子好像有點不一樣。心裏說不清有些別扭，羅勒重新擡起頭，見淩霄眼神閃亮，盯着那些能量晶石欲罷不能的樣子，身體又不由自主向他更靠近一些，“我跟你一起。”

“嗯？”淩霄沒留意到羅勒的後半句話，他察覺到自己有些過于亢奮了，于是半強迫地收回了視線，疑惑道：“傳送陣？”

“是守望者前哨古代遺留下來的魔法傳送陣，大人。”

熟悉的大嗓門從兩人身後傳來，打斷淩霄與羅勒間的對話。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大漢，擠開人群來到了淩霄身邊，“只要在這邊的魔法陣內提供充足的能量晶石，遺跡之丘那裏再設立一個臨時接收陣，我們的人就能夠直接傳送過去了，大人。”

“蓋爾！”

小聲卻又抑制不住驚喜地開口，淩霄認出眼前的大漢，正是之前在巨狼城奉命與弟弟一起看守他的侍衛之一。這段時間，淩霄都沒有機會再與他們碰過面，“你和萊德……沒事吧？”

“呵呵，沒事沒事！”摸着頭憨直地笑笑，“這不，我跟我兄弟又一起接到任務去遺跡之丘了嘛。”

蓋爾自然知道淩霄問的是什麽，反正不知道怎麽回事，也可能因為他們只是兩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的關系，關于那天兄弟兩人‘擅離職守’一事，長老會至今都沒什麽處罰問責下來。

“我母親她托我問你好！噢，對了——”

蓋爾像是想起來什麽，解下了原本懸挂在腰間的一個布包，笑着向淩霄遞了過去，“這裏面是她親手縫制的兩套長袍，說是謝謝您的藥草。請不要嫌棄收下吧！淩霄大人。”

接過那只式樣十分簡單的麻布包，淩霄心底卻是一陣溫暖，一瞬間有許多話他想說，張張口卻笨拙地只蹦出了一句幹巴巴的道謝：“謝謝你蓋爾，還有……替我謝謝你的母親。”

“嗳。好的，大人。”

一旁的羅勒這時接過淩霄手中的布袋，替他挂到了腰間并仔細系好，好在并不是十分沉重的東西。

人群正巧在這時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

三人同時向中間那片空地望去——在先知吉吉的吩咐下，捧着石匣的哨衛已經來到場地中央，正與另外兩名衛士一起，将匣子內的能量晶石分別依次嵌合進一塊不起眼的石盤上，石盤直徑約有半米多，只是稍稍突起于地面，不注意看的話，根本都留意不到。

随着最後一塊碧色晶石被嚴絲合縫鑲入石盤的空槽，守衛們都快速退到空地邊緣。嗡的一聲低沉轟鳴下，一圈肉眼可辨的震蕩波，帶起了地面上經年累積的厚厚煙塵，自光芒大作的圓盤中心，猛烈地向外擴散。

周圍人群紛紛向後退避。

在飛揚的塵土終于消散過後，原本灰禿禿毫不打眼的地面之上，無數條縱橫交錯光華閃爍的細細溝壑，構織成如蛛網般華麗繁複的圖形。那些和魔焰符非常相似，卻又比普通魔焰符精細百倍的線條紋路，簡直可以稱作為藝術品。

看得目不轉睛的淩霄，對于這些優美的魔紋，更是有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好了，通路已經成功開啓連接。現在，按照隊伍的順序，每十人一組進行傳送！”

收斂了一貫的散漫随性，不遠處先知吉吉指揮的聲音清晰而威嚴。

人群随着他的命令開始緩緩移動。

第一批十人的狼族戰士，在光輝閃爍的魔法陣內站定。

那些仿佛有着生命在流動的線條溝壑，開始從戰士們的腳底迸發出光芒，并圍繞他們的周身向上流轉飛舞。越來越密集的光線，呈紡錘形盤旋上升到一定高度後，便如螢火一般四散開來。

這一幕绮麗夢幻之極的景象過後，那一組戰士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不見了。

仿佛親歷科幻片場景的淩霄，認知上再一次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大人，我和你在一起是第三批。”一旁的絡腮胡大叔蓋爾又湊上話來，“萊德就在剛才那十人裏，這會兒估計已經到遺跡之丘了。”

撓了撓頭，蓋爾仿佛是看出淩霄有些緊張，“魔法傳送陣就是這樣，閉上眼好像睡一覺就到目的地了，非常便利。不過卻要消耗掉不少的晶石，距離越遠消耗就越高。能量晶石都囤積在古巴沙索那些奸商手裏，平常趕路大家可沒那麽奢侈，哈哈！”

點點頭，聽完蓋爾的敘述，淩霄下意識就将視線看向另一邊的羅勒。眼看大家都十分紀律嚴明，原本應該在第二批十人組內的羅勒，這樣跑來會不會有什麽不妥。

“羅勒……”

“老師知道。”明白淩霄要說什麽，從他僵硬的站姿，羅勒也一眼能看出他此刻的緊張，所以馬上又接了一句：“他讓我跟你一起。”

“嗯，好。”淩霄總算安心了一些。

關于魔法傳送陣，淩霄在書本上還完全沒接觸過相關的知識，現在聽了蓋爾的一些解說也只是勉強一知半解，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待到第二批人員離開，這下總算輪到了淩霄他們進行傳送。他在披風下再度無意識捏緊了羅勒的手，兩人跟着吉吉、蓋爾等人，踏進了魔法陣圓形的範圍。

那一刻，當美麗紛繁的光芒舞動着包裹住淩霄的瞬間，原本的局促與不安，忽然如海水退潮般消失得幹幹淨淨。

長長吐了口氣，淩霄眯起雙眼，在那股溫暖又安全的感覺中，打了個哈欠，像是要就此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