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1)
濃綠的汁液在眼前迸濺飛散,而赤紅色高溫的火焰也一刻不停,向着外圍無數纏繞揮動的有毒藤莖蔓延燃燒開去,身邊回旋的猛烈氣流更是将火勢推向高點。不出片刻,持續膨大的火球終于發出轟的爆裂聲響,将整個由青紫色藤蔓組成的密集包圍圈擊潰燒穿了開來。
只要是植物,或只要還保留着植物一部分的特點,那麽就算一個倉促而就的爆炎魔法陣,也能夠起到十分可怕的效果。
深紅色的火舌舔舐着所經之處的一切,成百上千被點着的藤莖在空中舞動,然後是更多受到波及的藤蔓起火燃燒。在難以熄滅的魔法之焰下,那個怪物漫無章法地扭曲抽搐,軀幹如同一整個被點燃的巨型火把在熊熊燃燒。
被火焰包圍,淩霄跪倒在正劇烈顫動的怪物頂部花冠間,他覺得自己大口大口嘔出的已不再是血液,而是熾熱的熔岩,渾身體|液都快被痛苦地蒸騰燒幹了。
“……!”
在不停晃動的視野裏,勉強能看清前方身披鬥篷的黑發青年正嘴唇開合,似乎叫嚷着什麽朝他接近,可耳朵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淩霄的腳下,怪物正發狂般扭動着身體。赤焰飛舞,火星四濺,燃燒的藤蔓狂亂地四處揮動,在空中,在地面,如無數條炎蛇,垂死掙紮着要将它所能觸及的一切拖入到火海地獄。
厚厚堆積在整片泥沼地上層的落葉盡數被點燃,周邊不少受到波及的樹木枝幹,也噼啪作響燃燒起來。
“你想死嗎淩霄,快點回來啊!”
連空氣都變得分外熾熱,汪林奇隔着那片已經成為火海的泥沼朝着淩霄大聲招手,而渾身浴火的青年似乎看着他,又似乎什麽也沒看般毫無反應。
淩霄腳下的怪物主體軀幹在快速下沉、溶解,覆蓋其上的黏液被燒去,它的身體變得無法承受沼澤的侵蝕,那些能腐蝕血肉的泥漿此刻變成了催命符,逐漸不斷地由外到內,冒起青煙,發出呲呲的聲音,将怪物整個青紫色的身軀不停地一寸寸消化分解掉了。
“站起來啊!你想跟着這東西一起被溶解掉嗎?”
也不知是否聽到了汪林奇的叫喊聲,他看見已被腐蝕到只剩不到十來米高度的怪物殘軀上,淩霄搖搖晃晃試圖支撐身體站立起來,但下一秒,顯然已經力竭的青年又失去平衡重重撲倒,萬分驚險地摔在了怪物花冠頂部的邊緣位置。差一點,就要直直掉進下方正蒸騰着青色煙霧汩汩冒泡的淤泥沼澤中了。
再度吐出了一句字正腔圓的國罵,汪林奇滿臉不情願,身體于原地憑空消失,下一瞬又再度出現在燃燒的泥沼上空。
就在這片刻之間,那個怪東西殘留在沼澤之上的部分,就只剩下五六米的高度了。
挑了一塊落腳點站定,汪林奇看着腳下連呼吸似乎都費力的淩霄——整個人渾身血污,長發淩亂,弄得這樣狼狽不堪,真是個傻瓜!不知道他這麽固執死腦筋,連小命都快丢掉到底是為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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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情況不容他多想,汪林奇移開了視線,快速估算着眼前這片泥沼到邊緣安全地帶的距離長度。他的閃現能夠便捷移動,但要帶着一個活人,在半空中沒有憑借的情況下,瞬移這樣大段距離,汪林奇的心裏有些沒有把握。
而在他躊躇的短短時間裏,怪物的整個軀體漸漸分解沒入沼澤之中,青綠色帶有強烈腐蝕性的泥漿,已經侵蝕到了最後的萼片花冠處。
汪林奇漆黑的眼神閃動,決定再怎麽冒險也要試一下,他可不想因為那天殺的咒縛的關系,在今後無數歲月裏,自己只能繞着這片埋葬淩霄屍骸的惡心泥沼游蕩過活!
正在他準備彎腰扶起淩霄的瞬間,有人的動作卻比他更快。
汪林奇只覺得眼前一花,視線裏留下了一道銀色的殘影,待到再低頭望去時,原本在腳下的淩霄卻已不見蹤影。
“喂喂……開什麽玩笑啊!”
在呲呲作響的青綠泥漿接觸到腳底前回過神來閃現到空中,汪林奇肚子裏憋了一包火氣,他沖着已到了沼澤地邊緣,把人不容分說搶了就跑的銀發青年罵罵咧咧起來——
“砍了我一刀不算,現在又一聲不吭跟我搶人算怎麽一回事?”
天知道他把自己絕不幫忙的狠話吃回去,準備出手搭救淩霄那個讨厭的家夥時,究竟下了多大決心。而在這個決心未曾達成,就硬生生被人攔截扼殺的現在,性格扭曲,翻臉如同翻書的汪先生不高興了。
可任憑汪林奇在半空中氣得跳腳,模樣不比眼下的淩霄好看多少的青年卻根本不痛不癢。
一頭閃閃發光的銀白色長發此刻披散糾結,渾身上下各種奇奇怪怪的傷痕,他抱緊懷裏的淩霄,一雙詭異赤紅的眼睛惡狠狠充滿敵意地盯緊了汪林奇:“……是我的。”
“啊?”飄到了沼澤地邊緣的兩人身前,汪林奇左右打量着看樣子似乎有些瘋瘋癫癫的銀發青年:“喂,你該不會是還沒清醒過來吧?淩霄他——”
汪林奇剩下的話還沒出口,似乎對淩霄這兩個字有着特殊反應的青年,口中便發出了一陣野獸般的咆哮,一直握在右手間的金紅色長劍刷的一聲就不容分說朝汪林奇揮舞了過去。
“喂喂,該死的你……!”
猝不及防之下,可憐的汪先生連話也未及說全,就再度被近距離劈砍成兩半,随即化作無數細小的沙塵,散逸在了火光照映下的虛空之中。
而銀發的青年只是更執拗地抱緊了懷裏的人,紅色的眼睛盯着汪林奇消失的那片虛空,喃喃自語:“……是我的。”
“咳,羅勒……?”
原本迷迷糊糊不甚清醒的淩霄,在被緊緊地擁抱住之後,那股熟悉的氣息瞬間包圍住他。淩霄萎靡的精神瞬間振奮起來,他欣喜不已,一直緊繃的心也終于安定了下來。
太好了,羅勒他平安無事。
耳朵似乎暫時聽不見了,眼睛也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深紅色,體內四處沖突的那無數股岩漿般熾熱的力量悉數退去,淩霄擡起手摸索着羅勒臉部的輪廓,漸漸只覺得越來越疲憊,渾身的力氣仿佛都已被抽幹了。
而銀發的青年一雙赤紅色的眼睛安靜注視着他,毫不反抗乖乖任由懷裏的淩霄撫摸他的臉龐。
由于之前沒有服下足量的解毒劑,又在這片充滿令人心智混亂瘴氣的叢林中晃悠了半天,神智已經陷入深度混亂癫狂的羅勒,憑借的只是那部分獸性本能,在斬殺了無數攔住他去路的威脅之後,最後是循着火焰法陣發出的那聲爆響才來到的這裏。
看到那個渾身血跡奄奄一息的青年快要被吞沒,身體很奇怪地擅自動了起來。在抱住那具輕盈的身體,遠離那片腐蝕泥沼後,羅勒凝視着他懷裏閉着眼睛的青年——那張輪廓纖細的、他一只手掌就能籠罩住的臉孔,有些黯淡髒污,卻讓他再也無法移開視線。于是手下越發用力,緊緊抱住了說什麽也不願意再放手。
是他的。
這個人,是他的。
而此刻,淩霄卻并未發現羅勒異常的情況。
因為突發的那股狂暴力量,對他造成了極為嚴重的負擔,失去了聽力視力,整個身體機能都暫時陷入到一種近乎停擺癱瘓的狀态。也正因如此,淩霄錯失了及時喂羅勒服下解毒藥劑的最佳時機,導致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不得不帶着三只無時無刻不在掐架的活寶繼續他的旅途。
回到眼下,為了不讓羅勒擔心,淩霄硬撐着不讓自己失去意識,努力擡起頭對着羅勒臉孔的方向微笑道:“我只是有點累,要睡一會兒。羅勒……這裏很危險……我們、先離開……”
見懷裏的淩霄說着說着便閉上了眼睛,當真以為他只是睡着了的銀發青年歪歪頭,混亂不堪的腦袋裏回想梳理着他剛才的話語。
很危險……先離開……
這個人說的話,他都會聽。
因為他說很危險,所以要先離開。
收回手裏的長劍,随即小心地換了個姿勢把人馱到背上。羅勒紅色的眼珠掃視過周圍烈焰升騰的景象,随便挑了一個方向後,嗖一聲彈跳起來,在茂密的樹林枝杈間騰躍挪移,速度驚人地遠離了這片火光熊熊的兇險泥沼地。
而淩霄人事不省地靠在羅勒肩頭,即使在沉沉昏睡之中,也雙眉緊鎖似乎極度不适。瑩綠色淺淺的光芒這時漸漸從他體內溢出,連帶包裹住他和羅勒兩人的身體。
對此,羅勒只是低頭瞥了一眼,發現沒有威脅之後便不再搭理,繼續腳步不停,自密林間快速穿梭着。
在那些持續不散的綠色光團撫慰下,眉頭舒展開來,淩霄蒼白的臉孔也漸漸恢複血色,唇角似乎做着美夢般挂起一絲笑意。與此相對的,綠色光芒卻變得越來越淡薄,最終,被吸收般重又緩緩隐沒到淩霄體內消失不見。
一切重又恢複如初。
這奇異的一幕,羅勒不在意,淩霄陷于昏迷之中,因此無人得見。
作者有話要說:
46
46、
“羅勒,來——把藥吃了。”
雖然不情願,銀發的青年卻還是乖乖張開嘴,把遞到他面前的藥劑吞了下去。
而一旁,罩着黑色鬥篷的青年正滿臉不耐煩,沖着他自己的右手大吼,哦、應該是沖叼住他右手手腕不放的小家夥亞度尼斯在咆哮——
“松口,給我松口!我才不是怕你,你吐我再多口水也沒用!小心眼,竟然記仇到現在,要不是那片龍鱗……哦,該死的松口——!”
對此情況<淩霄已見怪不怪,他安撫般摸了摸羅勒一頭順滑光亮的長發,臉上的神色卻未見輕松。
都已經兩天了,羅勒混亂的神智卻還是沒什麽起色,看着他那雙緊随自己而動的眼珠,淩霄發出了迄今為止不知道第幾次的嘆息。
當日從昏睡中醒來,視覺聽力都恢複如常,除了那件變得破破爛爛,到處是血跡的布袍提醒着淩霄曾發生過什麽外,全身上下都看不出一點受傷的痕跡。還來不及對此狀況多做驚疑,發現自己正背靠着羅勒躺在他懷裏,下意識轉過頭去之後,淩霄這下卻是徹底驚呆了——
羅勒曾經那對光華流轉的金色眼瞳,被鮮血般的赤紅取而代之,銀發散亂,衣物殘破,在淩霄連連追問之下,他的回答卻是颠三倒四,記憶心智似乎都變得非常紊亂無序。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羅勒至少還能認人,他記得淩霄,且與清醒時相比甚至更變本加厲,黏着淩霄不肯有半步擅離。
兩人的相處與往日也并無不同,羅勒依舊是面無表情惜字如金的模樣,只是內在脾氣性格卻已經大為不同,往往淩霄一個不注意,他就已經與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一直跟着他們的那位鬥篷青年汪林奇掐了起來。
對了,羅勒甚至還會跟亞度尼斯鬧別扭,提着小家夥的尾巴,将其丢到一邊去這樣的舉動,在這兩天時間內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對此,又是頭疼又是無可奈何,淩霄只能暫時聽從汪林奇的建議,每天按時給羅勒服下定量的解毒劑以觀後效。
“嗯,怎麽了?”
見對面的銀發青年伸出了一根手指點住他的眉心,還揉了一揉,淩霄這才反應過來,估計是自己又下意識把眉毛皺了起來,“好了,我保證不會了。”
短短兩天時間,他已經摸透了這個比之前更加別扭的青年的脾氣——如果一件令他在意的事不向其作出明确承諾,那麽他那雙紅彤彤的眼珠會一直盯着眨也不眨一下,看啊看,直看到淩霄徹底地投降為止。
見銀發的青年眼神閃動,似乎終于心滿意足放下手,挨蹭在自己身邊的樣子,淩霄不由得失笑:“羅勒,我們快點離開這裏,然後去找吉吉大人好不好?”
先知他一定知道讓羅勒盡快清醒過來的方法,可眼下這個境況,談何容易……淩霄環顧四周,幾乎又要忍不住緊鎖眉頭嘆出氣來。
當日淩霄囑托羅勒離開,本意是要離開這片泰勒斯之眼範圍內的密林,并且遠離香料鎮。卻沒有料到陰差陽錯,羅勒出了這樣的狀況,結果,人事不省的他被糊裏糊塗的羅勒背着,在這片叢林內竟是越走越遠,深入到了連鬥篷青年汪林奇都未曾涉足過的區域。
與不時狹路相逢的一些奇異生物正面交鋒,幾個人有驚無險,轉悠了整整兩天,終于毫無疑問,确确實實,宣告迷路了。
這個泰勒斯木之眼,現在看來竟是一個少見的、全新的內眼裂隙。其中的生物,最開始攻擊淩霄羅勒他們的巨藤怪也好,葉片顏色由始至終濃綠不褪,會溢出奇異樹汁的樹木也好,都是未見任何書面記載的品種。
淩霄吃不透這裂隙究竟有多大規模,當時急于尋找羅勒的蹤跡,什麽也沒注意就冒冒失失闖了進來。如今再仔細觀察這個植物裂隙,也不知是來自哪個遙遠異星的投射,淩霄運用地球時那些方法,卻都不能判定如今他們身處的準确方位。
這片莽莽森林內的樹木,枝杈葉片生長得都異常對稱,借助羅勒的力量連續砍倒了幾棵樹後,淩霄又發現橫截面除了不停溢出綠色汁液外,表面卻非常光滑沒有地球樹木通常會有的年輪。
即使爬到了樹冠頂部,擡頭仰望卻只能看見黛綠色的漩渦光團在徐徐轉動。天空渾濁,沒有日月星辰,沒有雲層光線,只是一片由飄蕩不定的煙霧塵屑所組成的灰色混沌而已。
“汪先生。”見羅勒對自己的提議不反對也不點頭,一副有聽沒懂的模樣只是定定望着自己,淩霄心下焦慮卻又不能表現出來,他轉身朝正鬧得不可開交的小龍崽亞度尼斯與汪林奇開口道:“我們繼續走吧,這裏的樹木比剛才更稀疏了一點,再往前面說不定就能找到出路了。”
“随便。”
漫不經心地甩着手腕上滴答的口水,那只見淩霄伸手召喚,就立馬屁颠颠飛撲了過去的小東西總算是松了口。
身為亡靈不需要進食,就算在這裏繼續轉悠一百年也無所謂,所以汪林奇确實并不着急。當然,能夠立刻找到路離開這片陰沉的森林他自然是樂意得很。如果在脫困之後,有辦法徹底擺脫那條手鏈的咒縛,那就更是再好沒有了。
汪林奇在心底默默盤算着,随即便跟在了淩霄羅勒兩人身後。
找不到可以明确方向的參照物,三人一龍只能摸索着前進。
由羅勒保管放有食物貯藏符的皮囊,早就在之前不知被他遺失到了何方。多虧一直跟随着他們前進的汪林奇,能夠辨別出一些可供食用的植物果實,否則就是沒有因那些陌生而危險的生物攻擊而喪命,淩霄他們也撐不了多久就會因饑餓而死了。
“……小心。”
還沒走出多長的距離,羅勒就拉住淩霄不讓他再往前,野獸般的直覺似乎再次發揮了作用。手心中,赤金色長劍再次凝形顯現,高高跳起至空中,羅勒擰身揮出了一道細長的月牙形金色劍氣,向着前方兩三米處、綠色腐葉層之下隐沒而去。
‘噗嗤’一聲,似乎是羅勒的劍氣精準擊中了什麽東西,随着向兩側四散飛舞的綠葉紛紛揚揚再度飄落回地面,劍氣攻擊範圍內留下一道細窄的深坑,露出了被侵染成青綠的土壤地表。而靠近土坑最中間的位置,被劈裂成兩半的某個邊緣長滿鋒利鋸齒的圓形兜狀植物,如同活物般鼓動了幾下,綠色的汁液滲進土層,之後終于不動了。
“又是這東西!”後面的汪林奇也飄上前來,身體懸空圍着那個怪東西的殘軀啧啧有聲。
這個扁平的、悄無聲息蟄伏在腐葉層下的植物,形态跟地球的捕獸夾異常相似,但它确實又是植物,土壤之下紮着深深的根莖。
淩霄曾看到汪林奇用一段小臂粗的樹枝試過,才剛碰觸到它像張裂開大口般的兜囊邊緣,那兩排密集排列的圓形鋸齒,就猛地合攏咔嚓将那樹枝幹脆利落截斷了。
速度與力量之快之大,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這一帶植被逐漸稀疏,地面上小型的植物漸漸越來越少,剩下的全是些異常高大粗壯的參天巨樹,而松軟的林間腐葉層下,這種植物卻分布得密集起來。一個疏忽大意,可能就會像踩地雷那樣踩中,被血淋淋咬下半截小腿,若是被襲擊的生物失去平衡摔倒後,也許就連性命都不保了。
真的是非常詭計多端狡詐的植物。
兩天來,面對許多古怪危險的境況,淩霄幾人也漸漸琢磨出了一些規律。這個植物裂隙的嗜血食人生物們,似乎都默契遵循着嚴格的地盤意識,一片區域內通常只存在着一種獵食者,不會多也不會少,極少有混雜而處的情況發現。
這對淩霄他們這樣的闖入者而言,自然是個天大的幸運。但即便是這樣,兩天的時間裏三人還是沒有一刻松懈,面對剛才這樣埋藏在落葉之下的可怕殺手,再小的分心承受的都将是災難的後果。
“走吧。”
見收回長劍的羅勒又折返到他身邊,淩霄微笑了下沖其點點頭,便摟着好奇探出頭盯住地面上那怪東西直看的小龍崽邁開了腳步。
雖然淩霄也曾奢望過,能夠像羅勒那樣動作優雅流暢地解決掉潛伏的麻煩,但那天應付那巨藤怪物之際,因為擔憂羅勒心切而爆發出的力量卻是如昙花一現,完全不見了影蹤。
個性認真的淩霄,甚至像幻想文學中擁有稀世武功的俠客那樣,什麽凝神靜氣,氣沉丹田,統統試過一遍,結果除了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一旁冷眼旁觀的汪林奇狠狠嘲笑之外,自然全無一絲用處。
被毫不顧忌的取笑鬧得實在困窘不堪,淩霄無法可想,只好暫時放棄。
“等等,前面好像有什麽……”
也許是因為飄得夠高的關系,在逐漸開闊起來的林地間,小心避讓着繼續走了一段路程之後,跟在淩霄跟羅勒身後的汪林奇,反倒是率先發現了情況。
他眯起一雙深黑色的眼珠,上半身向前微微探着,鬥篷下蒼白的臉部表情似乎有些遲疑,“看不清楚,不過——”
“走。”羅勒卻不理他,對他游移搖擺不确定的語氣雖然臉色淡淡的,赤紅色雙眼卻趁淩霄不注意,用力瞪了汪林奇一眼。留給其一個十足鄙視的背影後,便不管倒黴的汪先生氣得破口大罵直跳腳,施施然拉着淩霄先一步向前而去>了。
淩霄不準他再用劍砍這個讨厭的家夥,說那樣不好。那他偷偷欺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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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
“……”
“咕?”
“是……湖吧?”
三個人加上一只小龍崽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淩霄語帶遲疑,勉強開口回應了汪林奇的疑問。
看着眼前鋪陳開的巨大水面,銀色的帶狀湖面<遠遠望去就像一條閃光的項鏈,在林間行走未曾接近時,汪林奇留意到的奇異反光就是它所發出來的。
幾人在林地邊緣駐足,前面沒有路了,腳下是仿佛被切割一般擁有筆直落差的崖岸,數米之下的崖底,是由深綠色細沙組成的一片湖岸,反射着水銀般濃稠光澤的水體向兩側延伸,看不見盡頭。
“喂——”
汪林奇來不及阻止,似乎認為沒有危險的羅勒就摟着淩霄腰際,向崖底的沙灘一躍而下。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落地,淩霄腳底在甫一接觸到那些綠色沙粒時,就為那種如同踩在雲層中般毫無質量感輕盈的感覺大感驚奇。懷裏的小家夥亞度尼斯左扭右扭,同樣沒任何聲響的滾落到那堆細沙中後,便樂不可支的東滾西爬,叽咕亂叫撒起歡來。
只有在充滿活躍蓬勃元素之力的地方,小家夥才會這樣亢奮快活得找不着北,而一旁跟着飄下來落地的汪林奇,似乎為了印證淩霄的猜測一般,大大舒出口氣後,就滿臉陶醉地立即盤腿坐下|身來,連那一向陰郁的眼神都閃現出了異常明亮的光彩。
“好厲害!這裏很不得了啊……”說着,又趕緊沉醉地深吸了一口氣,這次,汪林奇幹脆連眼睛都閉了起來,像是全身心徜徉在某種極其舒适的境況之中。
這位似乎與小家夥亞尼天生不對頭的亡靈先生,兩個如今的表現卻是如出一轍。甚至連身邊的羅勒這時也坐下來,赤紅的雙眼內安靜平定,凝神仔細感受着什麽。
淩霄蹲下|身,雙手自然而然放到沙面之上,柔軟細致的綠沙立刻将淩霄白色的手指包裹住,雖然沒有亞尼與汪林奇那樣激動萬分,淩霄還是切實體會到了某種令人身心愉悅的奇妙力量,十分友善親昵地撞擊着他的指尖,麻麻癢癢的,随後順着手指緩緩流淌進了身體。
好一會兒,淩霄才收回手,看着滾動的沙粒寂靜無聲地從指間手背滑落,臉部神情有些古怪:“這個,我怎麽覺得——”
“這是能量晶沙。”汪林奇睜開眼,見淩霄滿臉奇異似乎就知道他要說什麽,頓了頓,又繼續接口道:“是元素蟲死亡後由其屍骸沉澱轉變而成的化石,和能量晶石不同,是早在我那個年代就已在泰拉絕跡數萬年的東西。”
“元素蟲?”淩霄失聲驚問,不能怪他如此訝異,幾天接觸下來,對于這位愛穿鬥篷的汪先生,淩霄覺得稱其為泰拉過去歷史的活辭典都不為過。
數千年前就來到這片大陸,之後又繼續以靈體形态存在至今的汪林奇,雖然被困在香料鎮內不得脫身,但除了大毀滅後整個鎮子被荒棄的千年時光,此前一直繁鬧興盛的香料鎮,作為連通西方高地、北方歌雨林地以及整個嘯風平原的重要一站,每一天都有無數的消息見聞往來湧入這座集鎮,無論重大事件或被當做秘辛隐蔽傳遞的情報,幾乎都避不過汪林奇的耳目。
而如今兩人口中談論的元素蟲,正是比普雷恩斯一族更古老,只存在于泰拉遠古神話中的生物。
傳說在這個星球還只是一片混沌汪洋的時候,創|世神泰勒斯割破自己的手腕釋放出體內的熱血,部分滴落混沌海化作石之心支撐起整片大陸的骨架;部分則變幻為元素之蟲,随泰勒斯心意飛往各處播散。蟲群每停留栖息一處,就化身成為森林、成為草原、成為江河湖泊山川與高地,直至最後,塑造出被後人稱為泰拉的這一整片豐饒大陸。
“神話的真實性已不可考,畢竟誰也沒見過活體的元素蟲究竟是什麽樣子,但關于能量晶沙的史籍記載,在我那個年代卻比比皆是,所以不會錯的。”
汪林奇垂首盯着身前的綠色沙地,又擡頭看了眼淩霄,內心不由再次嫉妒起他的好運氣。若不是淩霄一直堅持走這個方向,恐怕他們就要與這一大片光用眼睛看就覺得奢侈的能量晶沙失之交臂了。
“它比晶石細小,但蘊含的能量兩者卻相差無幾。而且,與晶石最重要也是最大的區別,它所包含的充沛元素能量,哪怕一個普通人,都是可以直接吸收的。真沒想到……這個裂隙內竟然會出現能量晶沙,并且還是如此可觀的數量!”
可以這麽說,比起人體難以轉化吸取的能量晶石,由元素蟲化石構成的能量晶沙,才是大陸魔法師與戰士們夢寐以求的無價之寶。
汪林奇簡直有些感動了,看來跟着這個讨厭的淩霄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身為一個因漫長歲月窮極無聊而自學成才的亡靈法師,他在這片森林外圍就是再轉悠修煉數百年,都比不過來到這裏呆上一天的效果。
泰拉大陸本土的元素大量衰敗凋零,與之息息相關的,便是對個人力量的提升進階變得十分不利與艱難,這也是大毀滅後,整個泰拉遲遲不能恢複到此前那個興盛繁榮的魔法時代的最大原因。
重又閉起雙眼,汪林奇不再理會淩霄,他開始深深地呼吸,将周圍身下蓬勃躍動不已的能量波動盡數緩慢地吸入,再在體內将這種波動逐漸與自我的精神力互相同步,使之最終融合成為一體。
對面的淩霄也沉默下來,手掌下的這些綠色沙粒,其湧現的能量波動,跟當初守望者前哨傳送陣時,淩霄初次感受到的能量晶石那活躍的波動是何其相似?還有後來在遺跡之丘風之眼內,那個山洞深處所感應到的一整條晶石礦脈的波動……
他開始有些不确定,在這片廣闊的密林中迷失路徑後,沒有任何可作參考的地标,決定着下一步該往哪裏去的憑據,也僅僅是自己內心的感覺而已。這種在地球時被稱作第六感的東西,難道又一次在冥冥中指引着自己,來到了這片河岸沙灘麽?
“咕叽~~~”
小龍崽亞度尼斯樂颠颠發出了怪聲,把淩霄從怔愣中驚醒了過來。他失笑地看着小家夥整個圓滾滾的身體都埋在沙底,只露出一截肥短的尾巴一拱一拱,歪歪扭扭竟被他逐漸拱到了十來米開外的銀色湖面邊緣。
“亞尼——”淩霄見狀有些急了,他趕忙起身邊跑邊呼喚着小東西的名字。因為這片深綠色能量晶沙的緣故,沙地前這個起先被注意到的帶狀大湖,後來反倒被淩霄他們忽略了。
“咕?”從沙裏探出頭,小家夥黑褐色的圓眼睛眼巴巴回頭望着淩霄,沙下劃動的四肢卻是沒有停下,因此沒來得及等淩霄上前攔住他,就噗通一聲栽進了湖裏。
“亞尼!”小家夥掉下去後,平靜的銀湖慢鏡頭般,蕩起了一圈圈泛出奇異金屬光澤的漣漪。這時,淩霄也顧不得這些顯得異常濃稠的湖水有沒有危險了,他雙手往前探出就想要伸到水裏去撈——
而從淩霄緊張地叫出聲起,張開眼就緊跟在他之後的羅勒卻比他更快。他按住淩霄的肩膀,上前一步彎下腰,修長的手臂就已經探入了湖水之中。
“羅勒!”
一切都是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沒等淩霄反應過來,身旁的青年就眉頭緊鎖,似乎拎住了什麽東西,刷地劃出道銀色的弧線收回了手臂。
渾身被染成銀白的黑龍幼崽被羅勒拎住尾巴丢到一邊,骨碌碌在柔軟沙地間滾動了數圈才堪堪停住。可憐的小家夥,甚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被一連串變故弄得七暈八素。
待到被淩霄熟悉溫暖的雙手抱進懷裏,暈頭暈腦的小家夥才哼哼唧唧想起來要撒嬌。
“你還是不是龍啊?鑽洞能鑽到湖裏去……”一旁閉目凝神的汪林奇也被驚動,他晃悠着湊到了淩霄身邊,對着他懷裏的小龍崽就是一通嘲笑:“沒事就會撒嬌,笨龍!”
“咕叽!”雖然還聽不懂人類複雜的語言,但對周圍人氣息情緒變化天生擁有敏銳洞察力的小東西,還是察覺到了面前這個咧着嘴巴笑得很讨厭的家夥是在嘲笑他。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你就是只小笨龍,除了撒嬌就是吐口水!”
“咕叽——!”
……
淩霄不理這兩個又快掐起來的冤家對頭,看小家夥似乎無礙,于是轉過視線,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銀發青年:“沒事吧,羅勒?”
點點頭,羅勒輕輕甩動了下手臂,那些附着在他臂膀上,黑色皮甲衣物間,以及手背皮膚上的銀色物質,這時就如同尋常的水滴般滾落了下來,在綠色的沙地上彙集成了一灘小水窪。奇異的是,它們沒有在幹燥的晶沙間迅速滲透下去,反倒像是擁有意識的軟體生物一樣,緩慢卻切切實實>朝着銀色湖面的方向蠕動而去。
淩霄看到這一幕,實在是目瞪口呆,雖然目前看來無害,但這确實已經不能稱之為水了吧,那麽這一湖銀色的物質究竟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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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眼前怪異的景象驚住了,連汪林奇也停下了與小龍崽的鬥嘴。三人直直目送着那灘水銀般的不明物質,以緩慢卻勻速的運動速度朝湖岸而去,如水滴彙入大海,最終聚集融彙到了那片再度蕩漾起金屬波光的液态‘大湖’之中。
“……”
左手掌心忽然有些刺癢,淩霄慌忙看向被他抱在懷裏的亞度尼斯——被撈起來的時候,已經由黑龍徹底變為銀龍的小家夥,附着在他鱗片上的那層擁有金屬光澤的銀色物質,此刻正同樣擁有自主意識一般,緩緩蠕動着<從小家夥身上消退而去。
那些濃稠卻毫無重量感的液态不明生物,從亞度尼斯鱗片上退去集中到了淩霄的掌心。與剛才羅勒一甩即落不同的是,淩霄手心裏的液體生物沒有滴落到地上,它們反倒相互凝結成了一團,朝淩霄的手背之上扭來扭去爬動着。
“……這是什麽啊?”
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此刻內心受到的震撼,三人裏還是汪林奇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率先打破了沉默伸出手,想要碰觸正在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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